——那个为最强大暴君遮蔽风雨的港湾,就这样于丈夫的梦中环住男人的腰身,担忧不舍地呼唤。
天与咒缚等啊等,终于在残血黄昏透过大开窗门、晃过眼睛而警觉醒来的那一刻,听见了女人的话语。
梦中人自顾自地对生者说。
“————”
3.
遇到禅院甚尔时,他正在打电话。
男人阴冷的面容足以让旁观者不寒而栗,但不知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天与暴君的神色放缓,拧起的眉头也舒展开,脸色平静到和刚刚的暴烈截然不同。
他倚靠在那栋小破楼的四楼天台,与其说是天台还不如说是两层楼梯之间转折的横截平台。
夹着烟草的中指与食指交叠,胳膊肘抵着窗沿,拿烟的手伸出窗外朦胧的烟雾四散,只留下呛人的烟草烧灼。
两天里,东京仙台两边折返的你兴致勃勃,具体体现为你给虎杖悠仁编了十几个花环,从大到小什么规格都有,要是全部给小孩套上去可以直接cos米其林轮胎人。
禅院甚尔回头和哼哧哼哧大包小包爬楼梯的你对视时,嘴上好像正在答复什么事,你甚至听到了那声【好】的半个音节。
剩下部分却在男人看见你的那一刻吞吃入腹,幽深混沌的绿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又像是被难题困扰打算破罐破摔的人偶尔一瞥发现了另外种解决方式。
孤狼般的绿死死扼住你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好。
他突兀的沉默了。
你颇为识趣地选择在站在原地,接受突如其来的审判。
天与暴君对你的态度一向难以揣测,仔细算来你与这个男人之间最近的距离大概是去年冬日,被一通操作猛如虎的奈奈阿姨直接托付照顾孩子大任时那浑浑噩噩的餐桌。
那时禅院甚尔就坐在你对面,眼睛看都不看你的同时给妻子夹菜。
窒息如死水的气氛中,你眼睁睁看着衣着宽松黑衣的男人居高临下,捏着手机的手很稳,一动不动地用称之为解剖都不为过的目光割开你每一片肌理,空气中弥漫着不明所以的萧杀。
走!快走——!
大脑尖叫地做出指示,肾上腺素急剧上升,你下意识屈膝脚跟偏转,作为武器的术式隐隐浮涌。
但是,你到底没有转身就跑。
手机那头的人好像做出了催促,换了个姿势背靠窗沿的男人理所当然的没有理会。
汗流浃背,身体自动进入逃跑模式的你察觉到暴君注意力的转移,目瞪口呆地看他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个硬币,再在你几乎用全力压抑【离开】这个念头时,风暴的源头却不紧不慢地开始——
要抛硬币?
风催促烟草愈演愈烈,可禅院甚尔什么都不管,即将触及皮肤的猩红火星被他粗暴地揉搓于大拇指和食指指腹。
烟管残存的焦黑部分好似丝毫痛感都不能给予这个男人,只能哀嚎着绽放余温,泯灭于这人的指尖。
“袋子里是什么?”
迫人压力骤然消散,男人把玩着圆润的钢镚,没有挂断电话直接问道。
以你矮几个台阶的角度正好仰视天与暴君身后泼血的残阳天幕,这个画面相当有压迫感,但作为当事人的你却不再惊慌。
“是给奈奈阿姨的,她上回说想吃仙台的和果子。”你掂了掂勒出红痕的袋子,相当自然的开口提及不在场的另一人,“奈奈阿姨不在吗,那直接交给您吧。”
“……嗯,她是喜欢这个。”
奇怪的,男人露出了有些怔愣的神色,好像已经有很久没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妻子的名字。
禅院甚尔额发散乱,闭眼许久,直到沉沉暮色触及深邃五官才懒散掠起眼皮。
他直接从裤兜里掏着什么,随后将反光闪亮的硬币与一个塑料袋包裹的木盒丢出抛物线,直接砸到你胸口差点没造成楼梯事故。
“欸?!等一下!”
在你兼顾大包小包并接住天外来物的混乱中,男人对手机开口,声线低沉沙哑,像是闭口不言了好久,喉咙生疏地研磨出选项。
“滚。”
他冲手机那头的人平淡说道。
4.
再次,被托付照顾孩子了。
你是张了张适合与孩子相处的脸吗?
手机里急速跳动的信息已经直接开启了你手机的振动模式,可怜你轮流转换三个页面和三个人解释自己要照顾邻居孩子的突发事件,五条悟已经宣称要和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绝交五分钟。
你老老实实保持了三分钟安静后,并不意外地以麻木心情迎接了满屏99+。
在目睹手机疯狂颤抖后你默默把手机盖上,想着等大少爷回来你不知道要签下多少个不平等条约,又视死如归地重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并老练地将其拿远。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五条悟气势汹汹,手机那头隐约传来女孩清脆的嘲笑声。白毛大猫猫好像气愤地捂住手机——他居然知道捂住手机不让你听见,压低了声音朝那头的人说话,言辞激昂。
“我可是超级快的搞定了那些杂鱼,等会而……”说到这五条悟的声音模糊,你依稀判断出大少爷是在问夏油杰时间,得到答案后又转个身回来,“再过一会,三点多我们就回高专了,我现在就在飞机上。”
“完全排除了其他人吗,悟?”
夏油杰靠近话筒抱怨,被挚友毫不犹豫推开。
少年语调轻快,刻意将最有活力的一面展现。
“要是到时候让我们三个人打四人游戏,你就死定了知道吗,我们就绝交一辈子!你等着!”
下午三点啊。
移开手机看了眼屏幕,现在是下午两点,禅院先生说奈奈阿姨出差,惠在亲戚家玩。
你要做的就是个勤劳的海胆搬运工,把禅院惠送回家,等今天结束出差的奈奈阿姨回来……可惜,今天是不能和奈奈阿姨一起吃饭了,要是让五条悟知道他非得炸了不成。
“好好好,我肯定、嗯肯定在五点前回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我宿舍冰箱里留了东西,是前天去仙台的时候买的,你要是先到了就直接吃。”
你按照禅院甚尔发来的地址站在所独立小别墅门口,这房子的画风和禅院一家格格不入,你上下对了好几遍才敢按下门铃,兴许是奈奈阿姨那边的亲戚?
可与里屋相对话的门铃聒噪的响了好一会儿,你等待许久才等到有人拿起话筒,电磁声波扭曲了原本声线,但你还是听出来。
女性。
醉醺醺的、口齿不清还伴随呕吐症状的年轻女性。
“……谁?”
“您好,我是被禅院先生拜托来接惠的。”
话说到这就被阻断了。
另一头的人在听到『禅院』这个关键词后破口大骂,来到这世界以来你第一次听见这么流畅且种类丰富的词汇,不禁对这位奈奈阿姨的亲戚叹为观止。
“突然跑过来把孩子丢到我这里,这种事那家伙也做得出来,人间蒸发一个月禅院甚尔那王八蛋!!”
“虽然老娘有钱放个孩子也无所谓,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信息量过大,没反应过来的你嘴里悻悻道禅院甚尔告诉你的话:“那个,不好意思。奈奈阿姨还在等我把惠君带回去…”
“……”
门铃那头的倾盆大雨般的暴躁怒骂停住了。
摸不着头脑的你甚至能听见女人情绪激动难以平复的呼吸声,这位对小海胆不怎么友好的‘亲戚’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荒诞故事,再次开口。
“禅院奈奈?”
“她不是死了嘛。”
“我说,你不会是追甚尔的债所以来抢孩子吧,虽然那家伙是畜牲了点但不至于把事牵扯到个四岁小孩身上吧,他欠了多少……”
5.
【我很喜欢那孩子,甚尔】
【总觉得和当初的甚尔一样,放着不管的话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所以我就把惠交给她了】
星浆体任务的第二天,失去妻子浑浑噩噩一个多月,下达追杀天内理子任务的禅院甚尔在故居的楼梯口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她很喜欢的咒术师小姑娘。
那时的禅院甚尔站在决定另一人命运的分叉口,眼前是完全不能和那个封建禅院家对比的小姑娘,连名字都不知被『天』拿去置换了什么的、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天与咒缚可怜虫。
而电话那头,是御三家之一的光明大道。
也许对禅院甚尔而言那里是封建的魔窟,但只要觉醒了术式,对另一人而言就是‘最好’的选择。
【惠也很喜欢她哦,不擅于承认喜欢这一点你们爷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本来是想抛硬币的。
但后来,谁都不知道禅院甚尔到底是因为什么做的抉择。
男人只在心中无奈地再次答应了自己的妻子,像以往的甜品蛋糕、旅游玩耍、海边穿厚衣服散步一样,决定了恩惠的去留。
那一刻,禅院甚尔感知到不存在的拥抱,几乎是记忆重现的错乱。
她呼吸平稳而微弱,宁静海浪般轻柔冲刷男人的感知。
然后缓缓的,有如失去生命力坠落枝头的枯黄树叶,一点点剥离。
海浪消逝。
天与暴君依靠在破旧的窗檐边,上身腾空,棉布材质的黑衣背后沾上模糊朦胧的灰尘,一抹白延展。
禅院甚尔没有抛硬币。
他直接把硬币、杀死自己妻子的咒物、以及那份恩惠——
全部全部,都投给了禅院奈奈喜欢的选项。
第32章
===
0.
青春浪漫的温馨校园故事。
1.
五条悟收起手机时还是那副令人牙痒痒的愉快模样,老大一只直接把自己砸进了飞机头等舱的柔软半卧式座椅,银发凌乱带着冲绳海风的气息。
“她说五点肯定回校,真是的,居然比我们还晚。”
五条家的六眼讲着自学的口冲绳方言,在某个象征时间意义的字眼上用力且延长。
坐在他身边的天内理子看着自己的保护兼处刑人直笔笔瘫在座位里,习以为常地扒着窗户俯瞰厚重如雪的云层,睁大眼睛一眨不眨。
他看起来毫无负担,坐在后排、膝盖抵着前座的夏油杰被这突然袭击来了一下,刚打电话时因凑过去向你抱怨而被肘击的肋骨也隐隐作痛。
黑毛大尾巴狐狸笑眯眯地以牙还牙一膝盖原路撞了回去,五条悟不满抗议,声称等会儿四人组合游戏绝对不会给某个没眼睛的家伙治疗。
“别仗着术式打开手机,飞机上可不能这样。”
夏油杰形式主义的教育两句,得到白猫蓝眼睛猫猫欠揍的一声“切”。
要论平时这事没那么容易完,两个能将初次见面的国中生小姑娘当面条拉扯的DK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是优等生夏油杰也有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傲慢。
可现在不行。
黑发丸子头大男孩后仰,凝视前排那高出座位的小簇白发,心知一直开着无下限术式的某人绝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这种吵闹做派一是他本性如此,二是为了缓解理子妹妹的心情。
注定被天元大人吸收的星浆体。
虽然称呼是【大人】,但夏油杰骨子里并没有那份尊敬与敬畏。只是当初做介绍的人如此说,对这种表面说法无所谓的少年也就顺势接受,乐得做个辅助监督概念里比较正常的那位。
至少不能和悟一样。
上回接送他的辅助监督下车后两眼泪汪汪,大概是个新入职的,在看到等在校门口的你后两步并一步直接蹿到了你身后瑟瑟发抖,要不是当事人在场怕不是会抱着你的大腿哭诉这一路任务里遭受了什么苦难。
你和辅助监督的关系一向好。
这不难理解,比起明年就能升为特级咒术师的他们,一直处于四级的你没有专门整理档案的辅助监督,每次任务所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更因为熟知任务流程且性格温软,你还带过不少初次上任的新人,久而久之和各种辅助监督见面都能说上话。
“那个人是谁啊?”
夏油杰想着几天不见的你,前面椅背上突然冒出个头来,麻花辫的女孩一脸狭促,兴冲冲双膝跪在座位里,下巴搁着交叠的双臂问。
“别说什么莫名其妙,也别敷衍我哦。”
一小时后即将死去的女孩笑嘻嘻,对恋爱话题怀揣好奇的天内理子洋洋得意:“妾身看见了!怪刘海你刚刚那软乎乎的恶心表情,空气里都是粉红泡泡和狗粮啦~”
说着年轻人新潮词汇的她自信满满:“绝对是在想喜欢的人吧!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妾身啊,等会儿就要和天元大人融为一体了哦。”女孩强装不以为意心甘情愿地抿唇,在冲绳沙滩上捡海参、吃特辣拉面会泪流满面的星浆体抬手整理头巾,眼珠飞快垂下扫过夏油杰的腿,不自然的眨眼把眼眶温热逼回。
“妾身就只能再活一小时了,都说世界上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天内理子抬头,盯着那张初次见面时被自己评价为【长着一张骗人的脸】的夏油杰,理直气壮地说。
“说一说吧,你喜欢的那个人,这可是女孩子人生中货真价实的最后一个请求哦!”
2.
“爸爸在一个月前就失踪了。”
手腕伶仃到可怕的孩子隔着铁栅栏。
禅院惠脸色煞白,在你因禅院奈奈的死讯而失神站在原地时,用那昔日清澈的绿眼睛看着你。
他消瘦的惊人,比起你三个月前所见的、会费尽心思让你休息片刻还有婴儿肥的男孩,此时的禅院惠死气沉沉,无限接近你记忆中的幼年【伏黑惠】。
“妈妈…去世了。”
有什么鲜活的事物自年幼孩子的躯壳里抽离,随之补充的是你无比熟悉的气息,是你自以为绝不会见到的东西。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听觉神经传递外界信息,你呆滞地低头,盯着男孩翘起的发尖。
禅院奈奈死了。
奈奈——惠妈——
会冒失把儿子托付给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总是毫无理由的怀着一腔善意,让你时常担心会不会被骗、又想着有天与暴君在估计骗到她的人才是倒霉蛋的人——
已经…死掉了啊。
你以为自己会哭的,毕竟你那么爱哭的一个人。
遇到虎杖悠仁的时候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到五条悟嘲笑了你半个学期,打趣你以后出门必需品估计是可重复利用的手帕。
可你哭不出来,木头似直愣愣站在陌生人的门前,手还按在对方的门铃按键上傻乎乎没有放手。
聒噪嘶哑的门铃叫喊着控诉,你只觉得后脑中被塞了颗炸弹蓬勃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