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不太会看她的脸色,应该说,羂索想要她看到,她才看得到,所以现在是怎样了呢?不知道。但是自觉理亏的孩子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敲了敲门:“鸟越吃饭了吗?”
“等下吃,你先出去吧。”她的声音很平静,圆依旧察觉不出来她是否还在生气,就只能听话的关上门,去厨房开始搞饭。
冰箱里冻着的虾和小章鱼直接下锅煮熟,虾壳没去,章鱼的眼睛和嘴也没去,内脏全都留着不说,墨胆都还在,煮的时候一锅水直接煮成了黑灰色,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肯定是焯水焯干净了,把脏东西都煮下来了。
捞出虾和小章鱼,倒掉水,在锅里倒了油,油量正常,炒了葱姜蒜,这也正常,随后放了切碎的西红柿,把西红柿捣烂之后加酱油,番茄酱,盐,糖,胡椒粉,再来一些水,这番茄汤底做的很成功。不过也仅此而已,随后她放了面条进去,再然后把灰红色的虾和灰色的章鱼也丢了进去。
最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红色的汤底里是煮过头的面条,还有颜色诡异的虾和章鱼:“鸟越阿姨,吃饭吗?我做了番茄汤面。”
如果我有罪,你就告诉我哪里不对,然后给我一刀,这令人反胃的黑暗料理到底是什么东西?番茄的酸香和海鲜的腥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卖相糟糕的像是一个胃不好的人刚吃下去就吐出来的胃容物,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何要在本该幸福的夜晚因为加班而饿着肚子就算了,还要让这种东西出现在我的面前?
羂索指着外面:“没手艺就别浪费东西了,去,直接倒了。”
“哎?”圆动了一下,头纱上面的小火星也跟着晃动,触碰间嗑出几个小火星。明明很用心了,全都按照电视上教的做的呀。
书房门啪的合上了,她还是不甘心,就端着碗去了陀艮的领域里,她一开门,陀艮就从海里冒出了头,这领域里还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她把碗端过去:“你看,很糟糕吗?”
陀艮早年间都生活在污染严重的东京湾,什么阵仗没见过,对这个海鲜坏掉的腥味习以为常,所以竖起一个爪爪摇了摇。
那就不对了,圆很丧气:“那为什么鸟越阿姨不吃啊?还让我直接倒掉。你要试试吗?”
咒灵不需要吃东西,并不是不能吃,吃掉的东西会被咒灵体内的咒力同化成差不多的东西,不能兼容的部分将变为会更容易剥离的残秽。
所以陀艮张开了嘴,啊呜一口,把她的半个手臂都吞了进去,然后把碗吐了出来。随后,陀艮哇的吐了一沙滩,它的领域被紧急收起,俩人出现在了客厅墙边,然后陀艮又吐了。
这个动静显然瞒不住,羂索打开了门:“又干什么呢——”她看着满地的真,呕吐物,深吸了一口气:“我让你倒掉。”
“陀艮....说想要试试....”乖孩子试图甩锅,并且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有头纱,她看不到我的表情。
简直想要把她现在就祓除了,屁用没有还不听话,羂索捏紧了拳头,深吸了几口气才顺下来这口恶气:“把地收拾了,好好打扫干净,陀艮自己去卫生间灌点水收拾一下就行了,再吐就吐到马桶。”
都安排完,她又想起了上次煮牛奶都差点把厨房都煮了的事情,绕过俩家伙去了厨房。
她在厨房门口好险没晕过去,切完葱花剩下的半根葱还连着根,差不多模样的半个蒜头和半截姜,调味料的瓶瓶罐罐摆的到处都是,装着味啉的瓶子用不到,但是被带倒了,大半瓶味啉全都贡献给了装调味料的柜子,肉眼可见的里面湿漉漉的,空气中还有一种味啉特有的甜香混合酒香的味道。
锅里还有小半锅灰红色的汤,锅底还粘着不少白色的烂面条,旁边的锅应该是煮过虾和章鱼,里面还有一锅灰黑色的水。
并且屋子里到处都有撒了的面汤之类的东西,切过葱姜蒜的刀还撇在案板上没动,仔细一看还是用水果刀切的。
羂索活了上千年,都没遇到过鸟悦圆这样的家伙,令人无语到极点。杀了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人手短缺确实是事实,她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逼着看一段时间结界术书籍,倒也学了点东西出来。
是因为新生的咒灵才这样,忍耐,羂索,这是你创造的孩子,忍耐吧。
她在厨房门口劝了半天,才把又一次冒出来的邪火压下去,外面已经清理好了,陀艮委屈巴巴蹲在沙发旁边,圆圆的眼睛都成了不精神的眯缝眼。圆还在拖地,这次总算聪明了一回,水里加了消毒液,空气中消毒液的味道把刚才那种诡异的恶心的味道压了下去。
圆偷偷看了她一眼,赶紧继续拖地,拖完了地,乖乖站好,羂索指了一下厨房:“收拾成原样,柜子里的味啉收拾了。”晚饭是泡汤了,厨房暂时也不能用了,看着圆去干活儿的背影,羂索叹了口气,烧了一壶水,最后掏出了一桶泡面。
呵。
第40章
5-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圆都不得自由,每天被按在家里背书。好在闹腾一次就会怂很久,一直到冬天她都很听话,乖了半年。漏瑚偶尔会来一次,交接一下工作立马就走,仿佛是对带孩子充满了恐惧了。
结界术的理论知识学的还算不错,羂索一放松,圆就又蠢蠢欲动了起来,不过羂索恰到好处的买了很多很多的红色毛线回来给她:“冬天了,织毛衣吧,给我织一件。”
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圆开始研究单色织花,甚至用上了小钩针,把白色的棉线在毛衣上勾出了小花朵,最后的成品因为织花和白色的勾花不太配又拆了一次,第二次就很完美了,羂索都佩服她这个手艺,拿到毛衣之后直接就穿上了。
舒服,适合冬天,毛茸茸,软绵绵,暖呼呼。
羂索承认自己被讨好到了,她决定放圆一点自由:“你可以出去稍微转转,不过不能离开福岛,也不能用术式。”
好耶!圆立马就打开窗户,当着羂索的面给她演示了一下“不能使用术式”,在冬季的阳光里踩着镜火直接跑远了,这次甚至没落地。
这次她跑的更远,她到海边去了,上次到湖边就觉得莫名的熟悉,但是在家闷了那么久,也隐约明白自己感觉熟悉的是海不是湖,是沙滩颜色比较深,没有陀艮的领域那么好看的,普通的海。
是因为她成为咒灵的原因吗?好像瑚漏和陀艮都知道自己的来由,“鸟越阿姨”是不肯说,只有她不知道自己的来由。这难道不是生来就知道的东西吗?
一直到海边,她还是没想通。这里的海岸也没多好看,但是更接近她依稀觉得熟悉的样子,冬天也没人来海边吹风,她坐在沿海公路的紧急避险带边上的护栏上,下面这条路大概是通往附近什么地方的分支道路,车辆很少,上面的主干道倒是车流量比较大。
好安静,圆想到热闹的地方去,于是她叹了口气,去了附近的镇子,坐在公园的条凳上,人们来来往往,都没有看向她的,全都是普通人。
好寂寞...她终于知道瑚漏为什么那么积极地干活儿,真的无聊。这就是咒灵的一生吗?在无所事事中徘徊,这才刚开始已经这么无聊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她的疑惑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你冷吗?”第一次,她并没有在意,因为没人看得到她。
一个人靠近了,然后站在她面前,又问了一遍:“你冷吗?”
圆看向眼前的这个小孩,背着红色的书包,带着黄帽子,穿的厚墩墩的,站在离她只有半米远的地方。
小概率事件居然就这么遇到了?圆有点高兴,她摇了一下头:“我不冷,因为我不是人类。”
小孩歪了一下头:“哦——好像确实不是,你太像人类了,和那些丑东西不一样。你知道那些丑东西吗?”
“你不要看它们,遇到它们就当做没看不到一样走过去,然后离它们远远地才行。它们没有理智,会伤害你的。”圆很用心的叮嘱这个小男孩,好不容易有人看得到她,她还是挺乐意跟这个孩子多说几句的,且想要他平安长大,也不要给周围人带来麻烦。
思绪到这里,圆脑袋嗡的一下,有什么东西差点就从海底涌出一样,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她感受到了冷。
小男孩坐在了她旁边,好奇的用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和普通的布料没什么区别的感觉,他又大着胆子摸了一下她的手,冷的像是石头一样。圆也被皮肤上温暖的触感惊醒,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要再重复一遍相同的话给这个孩子:“你要假装看不到那些怪东西,要远远的绕开,不要把视线投向它们,它们会伤害你,还有你身边的人,知道吗?”
小男孩已经收回了手,他把手揣到自己的兜里:“别人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爸爸还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所以,这不是我生病了吗?”
“不是,你刚才摸到我了,是不是?”圆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只是跟别人不一样,能看到咒灵。我...我也是咒灵。几乎所有的咒灵都是危险的,很危险,你一定不要看它们。”
他似乎很需要这样的认同,人类是群居动物,天生带着从众的心理,他还那么小,并不能完全控制和理解这种情况,他只想迫切的知道,自己也是正常的,只是和别人稍微有点不一样,像是有的人鼻梁高,有的人单眼皮,有的人皮肤黑一点,有的人胖,有的人瘦一样,他也只是有一点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又大着胆子伸出手,放到了圆的手上,手心里是冰冷但是细腻的皮肤的触感,大冬天的,怪冷的,他也不嫌弃,又放了一会儿,他说:“我叫凛。”
“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圆毫不留情的吐槽,这显然让小孩很难受,他立马反驳:“这只是男女通用!”
哦哦哦,好吧好吧。
公园里有个秋千,因为天气太冷了,根本没人来玩,于是凛坐了上去,圆就用术式挂在铁链控制铁链的前后移动,她现在对术式的把控几乎做到极致,单纯的把它当成工具而不进行攻击自然是可以的。凛对这个火花很感兴趣:“这是什么?”
“术式,你以后或许也会有的。”
“你们都有吗?”
“有的没有,不过拥有术式的咒灵都很厉害,千万要假装看不到它们。”
“要是跟你一样长得像个人,我分辨不出来怎么办?”
“少跟陌生人说话,多观察,谁都不搭理的家伙你也不要搭理就好了。哪怕像个人,总归有异样的,你看我跟周围人就不太一样。”
有道理,凛的手松开了铁链,摸了摸链子上面闪闪发光的火花,手指从火中穿过,没什么感觉,随后又有几个火花聚集起来,组成了一个小蝴蝶的模样,落在了他的指尖。
俩人倒是玩的挺愉快,从秋千,到走在路上悄悄撇奇形怪状的咒灵并进行评价,再到凛去书店看漫画,圆跟在后面一起看,一直到天色都变了,橘色的云彩铺满了整个天空,凛才送这孩子回家。很显然,他要挨骂了,他妈从玻璃上看到他回来,已经面色扭曲的往门口冲了。圆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听着里面大声的斥责,她想:这个家长也不咋地,看我鸟越阿姨,我离家出走都不这么骂我。
里面声音歇下来,圆看到凛从窗户上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她之后,就跟她挥了挥手,然后上楼去了。
好吧,小朋友也走掉了,无聊的圆叹了口气,然后摊在一辆车的车顶,回到了原来的城市。爬厨房的窗户回来,是瑚漏给她开的窗户:“去哪儿玩了?”
“去海边,不过不怎么好看,还是陀艮的海滩比较漂亮。”她爬进来,往外看了一眼,她亲爱的鸟越阿姨难得的没有加班,在跟一个白头发的家伙下围棋。
俩人没说话,圆缩回了脑袋:“那是谁啊?”
“里梅,也算伙伴,很少过来,都是那家伙跟她单线联系比较多。”漏瑚介绍完,关好厨房的窗户,坐回去继续看电视了。
圆悄悄走到羂索身边,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羂索看了她一眼,她讨好的笑了一下。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的毛衣呢,她也天黑就回来了,应该不能把她惹生气吧?
坐在对面的里梅也看了她一眼:“这就是那个孩子吗?你们俩可真像。”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圆听着立马就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因为我们是亲人才这么像,她一直这样认为的。
显然羂索很乐意她继续这么误会,她无视了里梅的警告:“毕竟是我创造的孩子,怎么会跟我不像呢?”
俩人下棋很慢,经常很久才动一下。显然这些老年怪物很会打发时间,圆看不懂,而且也很无聊,没一会儿就过桥缘跟瑚漏看电视去了。
看够了就去陀艮的海里泡一会儿,然后镜火把她身上的水分烤干,这就算洗了澡,她像个人类一样去睡觉了。
客厅里只留下了羂索和里梅,里梅拿着白子又走了一步,她说:“我觉得你不该留着她。太不稳定了,何况新生咒灵性格大多不太好,你看漏瑚,百来岁的家伙了,还是脾气暴躁,会坏事的。”
羂索现在是很享受养成一个孩子的感觉了,她拒绝了里梅的提议:“漏瑚毕竟是因为大地而产生的,连模样都是火山的模样,脾气暴躁是本性。那孩子本性还算不错,很乖很听话,只被我压狠了才偷偷跑出去过一次。虽然还不能使用领域,但是毕竟是特级。”
“那些因为对人类的思念而形成的家伙,这种东西你又不是没见过,无一例外的都会背叛自己的身份。”
羂索笑了一下没继续说话了,确实,她都活了那么久,也见过因为放心不下还在世的人类而形成咒灵的术士,他们都保留着生前的记忆,并且之后会一直以咒灵的身份陪伴在乎的人。一些家伙也会因为身份的转变被人类甚至是被所在乎的人祓除,但是他们好像无怨无悔似得。
无法理解那些家伙。不过圆跟那些人不同,她没有记忆,是个完全新生的孩子,这个不同之处让羂索更倾向她是不甘于死亡而非放心不下还在人世的同伴,所以才变成了咒灵。
房间里,和羂索一模一样的嘴角耷拉着,看起来很不高兴,随后,头纱放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第41章
6-
结界术的学习越来越深奥,进度也越来越慢,还有大量需要背诵和默写的内容,圆每天的学习时间都有一小半要神游天外的摸鱼,羂索也不生气,布置下任务就又去干自己的事情。
到新年的时候,里梅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新活动,打麻将。
圆很快就学会了,虽然菜的抠脚,经常连输几次就筹码一根不剩,但是从来不生气,还乐呵呵的继续,甚至找来了纸裁开,让其他三人给她贴纸条。
里梅嫌弃的后撤了一点,漏瑚到是兴致勃勃的拿了一堆纸条:“那我就先预备着了。”
麻将打了半天,羂索就得吃饭去了,她去做饭,留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里梅并不想跟这个她眼里早晚要做“二五仔”的家伙多来往,坐到窗户边发呆去了,漏瑚遗憾的收起了剩余不多的筹码和纸条,又去百无聊赖的看电视。还得叹一句:“仁医还没看完就出去工作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