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立马打开了家里的录像机:“我给你录像了!”漏瑚拿着遥控器换了信号源,还真是从他走的时候开始录的。
乖孩子,他拍了拍圆的脑壳:“下次出去带你一起。”
窗边的里梅回过头看了一眼,走进厨房并且关上了门:“她就是这么把你们收买的?”
这话可不好听,羂索说:“怎么能叫收买呢?”
里梅没说话,只看着她。羂索叹了口气:“别总是这么大敌意,如果有异常,我会比你都积极的解决。”
油盐不进,很显然,羂索和漏瑚都对她放松了就警惕,里梅重新打开了厨房的门,回到了窗户边上的位置。
在家打了两天麻将,圆的技术提高了不少,好歹勉强学会了看场上的牌来确定自己什么该打什么不该打,胡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没那么频繁的点炮了。
之后里梅再次不见了,而漏瑚也要继续出去工作,羂索打破了他们的约定:“圆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做你的,我来照顾她。”她把漏瑚就这么轰走了。
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誊写地图,1:200的地图,已经相当详细了,要从电脑上一点一点打印然后拓印到更大的纸张上面,拼接,并且在特定地点标注结界交汇点或者其他特殊标记。
圆都不知道整个国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结界,其中大部分已经废弃了,但是毕竟底子还在,她的好阿姨才不会浪费这些好东西。
她埋头苦干,差点以咒灵之身累死,指使着咒灵几乎把可回收垃圾站翻遍了的夏油杰也终于在累死之前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是从埼玉县某家搬走的人家那里收拾出来的东西,被新房主卖了出去。好在他们才搬来新房子,收拾了卖掉这些废纸也不久,还没彻底被销毁。
在这些东西上面,他看到了微弱的残秽,以及熟悉的字体。曾经三年的报告,几乎都是这个字体写的。至今还有不少同款字迹的报告留存在东京咒高的档案馆里。
这大概率是字迹练习,上面的内容基本都是抄写经书、古籍以及现行的中学教材。学的像模像样的,夏油杰几乎把手里的几张纸撕破,他冷静了下来,又把纸抚平,和剩下的一厚沓“证据”放在一起,一股脑的收拾好塞进了咒灵的嘴里。
稍微顺了顺气,他开始考虑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扮演“鸟越圆”,这么用心,连字迹都力图一模一样,到底想要做什么?把自己藏得也很好,追查了这么久也才这一点点的线索。而且还跟一个未登记的特级在一起。是为了出去打着一级诅咒师的幌子招摇撞骗?那也不至于细心到这样的程度,再或者就是想要诈骗夜蛾、硝子和五条悟?因为他们也都认得圆的字迹。骗不到他是一定的,因为他亲眼看到那孩子死掉了。
回到盘星教,再把那一大堆的纸张拿出来,部分纸张写字还有些生涩的感觉,但是笔画的细微处都很有棱角,是圆后来写字越来越快,汉字也会带着一点连笔的书写习惯,这是跟刚入学的时候那种更规整且圆润一些的字迹不太一样的样子。
所以这家伙学的就是圆后来的字迹,她总得有个参照物,比如说,她写的那写报告。然而东京周高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也不是去了就能进入档案室,档案室那里有额外的帐挡着,做过记录的特定人员才进得去,所以,是谁带了出来呢?
他的调查陷入了一点小困难,如果他还在那边留着,自然一问就知道嫌疑人是谁,但是现在他仿佛只能求助别人了。在两个在校学生叛逃后一年半,五条悟毕业的时候,夜蛾才终于能够升任校长,刚毕业的五条悟一毕业就成了高专的老师,他们俩都成了管理层,没道理不改规矩,各方面或许都要收紧,所以不应该是这一年多以来的事情,应该是他们离开高专到他们升职之前的一年半之间的事情。
但是也不能完全肯定,说到底还是要问知情人。如果问的话,圆的死讯就瞒不住了。
夏油杰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遍,他几乎以为这就是圆写的东西了。那孩子并不想要任何人难过,把她的死讯瞒着,一定也是她乐意做的事情。就像她在八王子见到了五条悟却没出面一样,留着一丝丝的希望总比把话说死了,把事做绝了强一些。
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了,这家伙不知道要做什么,她藏在暗处,还跟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人形特级咒灵在一起,如果真的打算近期做点什么,冒充圆的身份去做什么事,圆一定要气死了。
他从咒灵里掏出了圆曾经的手机,每个月他都拿出来充充电的,也会定时交话费,所以开机很顺利,随后就被未读短信和语音信箱的提示数量吓到了。最近的一条还是几天前发的,硝子给她发了祝贺新年的短信,还絮絮叨叨抱怨了一下毕业了工作量加大了之类的事情。
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合上手机,又握着这个翻盖手机深吸了几口气,想要拨通五条悟的电话。但是在按下通话键之前,他又犹豫了。会不会还有人监视着这个手机号码呢?毕竟一直没停机。他自己曾经的手机号早都丢开不用了。
于是五条悟某次出完任务之后,在层叠的枯树枝子后面又看到了一个咒灵,熟悉的要命。黏糊糊的趴在一棵树上,上面长满了各种蘑菇。
他掏出手机,给还在山下的伊地知打了个电话:“你回去吧,我要散散步。”
“哎?回去有事啊,今天下午要开会!”伊地知人都麻了,这不是要害他嘛,带不回去的话,会被一群人指着头骂啊!
五条悟一边往那边走,一边留下一句:“我自己回去比你开车快多了,担心你自己迟到吧,再见。”然后挂掉了电话。
那家伙把他引到了林子深处,随后消失了,夏油杰双手揣在袖子了,身上还穿着袈裟,五条悟皱起了眉:“你出家了?”
“没有,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他看着眼前的好友,在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他下一句一定要问圆的下落的,他又该如何回答呢?
果然,他问了:“你在这,圆呢?”
心脏都几乎缩了起来。他难过,痛苦,且愧疚。临走那天下午,五条悟那样郑重其事的将圆交给了他;硝子在几天前都还在十分熟捻的跟圆发短信抱怨她的心事。
他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手里是一卷纸:“你看一下这个。”
不明所以的五条悟走过去,看着上面的东西:“你自己出家就算了,还要让圆抄写佛经?还是说——要出家的是她?你来跟我商量怎么办?”
“她死了,这不是她写的。”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只觉得说完之后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看到五条悟拉下了墨镜,挑起眉毛:“啊?胡诌什么呢,这肯定是她写得东西啊。”
他伸出手,握住了五条悟的右手:“她07年的平安夜那天就死了,我亲眼看到的,现在葬在鸟越神社,就在广滨家的旁边,名字刻在广滨家的墓碑后面了。在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家伙,是假的。”
五条悟的手到底没被他按住,那一卷纸被撒的满天都是,五条悟面无表情的直接关了无下限术式,随后就是一顿揍:“你再胡说,我一定把你的头拧下来——”他一拳就打到了夏油杰的腹部,对方没躲开的行为让他更加愤怒和恐惧:“你说话啊!”接着又是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夏油杰的左脸上,他依旧没躲开。
挨了两拳,夏油杰靠在树上暂时没空说话了,身体逐渐发软,他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忍了三年的眼泪滴落了下来:“是真的....我想要一直瞒着的,她自己肯定也愿意这样做。但是现在有人在冒充她,我需要查一下是谁,那家伙肯定是拿得到圆写的那些报告的人。”
来袭击过两次的那个咒灵就在他手里,可是因为调伏后就会刷新,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来袭击的,于是这个还在假冒圆的家伙大概率就是那个指使咒灵来袭击的凶手,毕竟她身边现在都还有一只特级不是吗?
他尽可能的转移注意力,继续去推测这件事,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复仇上,可是脑海里还是在翻滚圆死前的样子。她还带着笑,眼神里满是对他的信任,随后就是“咔嚓”一声,以及忽然熄灭的镜火。
手心里都仿佛在变凉,越来越凉,直到失去人类应有的温度,变成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死尸。
呆滞过后,五条悟蹲了下来,按着他的肩膀:“怎么会呢,我们是最强的,她自己也很强,不可能的啊。你亲眼——真的亲眼看到了吗?或许是她讨厌你,吓唬你的。”
再次见到好友的影响比他想的要大,那句“我们是最强的”更是戳了夏油杰的心窝子。那样的情况,只有五条悟能够救她,夏油杰自己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圆一直跟在五条悟身边才好。
他早就跟不上五条悟的脚步了,他早就不是最强之一了。最强,只有五条悟。
他都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这么难堪的一天。他哭的话都说不好了,把独自压抑了三年的情感全部都宣泄了出来。
他都这样了,都没法不信了。就算是开玩笑,他也演的太真了。如果只是为了看他五条悟的丑态,那夏油杰这个样子也算陪到位了,就算被骗他也心甘情愿了。
所以,他怀着最后一丝期待,掏出手帕给夏油杰擦脸,叫他擤鼻涕,收拾的差不多干净了之后,他问:“能说话了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2章
7-
五条悟下午的会议被他翘掉了,他坐在夏油杰的房间里,把剩下的纸张都一张一张看过去。除了一小部分的字迹仿佛还在练习一样有些生硬,剩下的几乎都和圆的字迹一模一样。少数几张纸还残留着一些残秽,夏油杰用特殊的袋子保存了起来,五条悟的记下了那些残秽的感觉。
最后他捂住了额头,说:“我还欠她一箱子草莓呢....说要补给她,结果一直没来得及。看来又要便宜硝子了。”
草莓是道歉,他已经决定和夏油杰同流合污,继续欺骗硝子了。
夏油杰点了根烟,苦涩又微微有些烫的烟气在舌尖滚过,他吐了一口烟,看向五条悟红的格外显眼的眼圈:“用一下反转术式吧,太明显了。”
这三年来夏油杰这边的调查资料也全都在这,基本都是从普通人那边下手查的,不过最早的疑似“鸟越圆”的记录也是08年的夏天了。她仿佛有很多身份,调查也只能依靠样貌,广撒网的去问询,且是从10年4月,忽然在山梨县那边闹出了消息才开始往前推,所以很多信息可能并不是真的,模模糊糊都没个准信,差不多同时期的相似的描述也有好几份,有的说在东京,有的说在鸟取,有的说在埼玉,乱七八糟的很难分辨真假。
所以这个从埼玉发现的,实打实的纸面证据成了最关键的线索。
夏油杰的脸肿得很厉害,五条悟当然是怨怼他的,但是他的怨怼在他的自责面前大概是渺小的不可思议的。五条悟温柔的不打算添乱了,相比过了三年好日子的自己,夏油杰这三年还能活着大概都不错了。
从一开始就是他犯了错,把圆也带到了不归路上去,再然后在外面还没保护好她,眼睁睁看着她甩断了脖子,在他的怀里变凉。
在五条悟终于从只有他自己的象牙塔逐渐走出来,从认定自己无所不能,到接受自己也有力所不及的事情之后,他一直认为,他能拯救的也只有已经做好被拯救的准备的人。
然而圆没做好准备吗?她一直都准备着。从刚来高专,走出她自己的阴霾之后就努力融入他们,到后来找到那个把她害死的道义,再到最后一秒依旧向夏油杰伸着手。
她从来不打算孤身一人的,她愿意拉着同伴,也愿意同伴拉着她。
可是这样的孩子,就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冬天的风雪里,她甚至没等到自己16岁的生日,明明再过几天就要16岁了。
他还记得在跟夏油杰踏入薨星宫的时候,圆飞扑过来的感觉,从术式完全觉醒的巨大的快感和类似机器人一样的冰冷的思绪里,被一个温软的人体唤醒,他从一个机器似得东西,重新变回了一个人的模样。
把桌上的纸张一一收好,即使知道这是假货写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带入进去。如果圆在呢?嘲笑她都应该考大学的年龄了,还在抄写国中的国文课本,甚至还有考大学完全不需要的经书?
他拿走了需要的东西,装在一个文件夹里扣好,然后把手放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瘦的他都有点惊讶。于是手掌顺着他的脊背又往下一些,之前这里可都是很厚实的肌肉呢,现在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薄了不少,用力按一下还摸得到他的肋骨。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杰。这你不会再说是苦夏了吧?硝子那里我会继续瞒着的,夜蛾老师——”
夏油杰按掉了烟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在十分十分在乎的人死去之后,曾经被抛下的不甘和对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怨怼似乎也随着她的逝去一起离开了。五条悟到底于心不忍,他收回了手掌,说:“这不是你的错,那样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了。你能赶到,让她不是孤单的离开已经做到最好了。”
夏油杰把头转了过来,看向他:“换作你的话,就能做到吧?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还安慰别人说是不可挽回的,多傲慢啊。”
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做得到。
“如果我能成为你的话,这种不可挽回的情况就不存在了是不是?圆还会好好地活在世上。”
五条悟拿着文件袋,站了起来,他后退了一步:“若你这么说,如果圆能成为你的话,她也不会被一个废物东西逼迫到那样的境地。你知道她如果能留下遗言,一定会叫你隐瞒她的死讯,但是同样的,如果她能留下遗言,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一直活在如果里。”
夏油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咬着牙问:“你难道连她也要怪罪吗?”
“我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如果。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无法挽回的,你作为夏油杰已经做到了完美,她作为鸟越圆也足够尽力。人事已尽,只是天命不可违。”五条悟觉得他又回到了术式完全觉醒的那一刻,感情在快速剥离,他清楚地知道要说什么话,也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是不得不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伙伴,不能再稀里糊涂的失去第二个了。
过去不可改变,可是他们还都活着呢,还都有未来。何况.....
五条悟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大仇未报,你别把自己折腾没了。她把我们全都丢下了,只为了跟上你的脚步,难道你就准备这么糟践掉吗?”他当然知道夏油杰的痛苦远胜于他,他们在学校的关系就很好,到后来还发生那些事,五条悟一度认为,过个几年他会收到他们俩的结婚请柬,即使不会结婚,他们也会像是亲生的兄妹一样一辈子都不分开,以更加稳固的亲情作为纽带,一辈子都绑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迟来的是讣告。
又点了一根烟之后,夏油杰闭上了眼,不再看他,并跟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五条悟伸手把他的烟拿走了,在夏油杰惊讶的目光中把才点了一点点的烟按灭了:“戒了吧,你们刚走没几天,硝子也开始抽烟了,现在也是,一熬夜就抽烟,别让我两头都吸二手烟啊。走了,有消息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