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啊?”
“是我。”家主大人的声音宽厚温雅。
“有些不胜酒力,让家主大人见笑了。”
“今日舞会宾主尽欢,都是夫人的功劳。”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五条家主暗自点头。
虽然带一点被人扰了清梦的、不情不愿的困倦,但女孩的声音底色很稳,没有因为他的突然而至出现什么慌乱的情绪。
在昏暗的光线里,春日遥的侧脸带着一层清透的红晕,顺着因为汗水贴紧皮肤的绯色发丝,蔓延到了修长的脖颈上。她同色的眼睛里一片润泽,生理性泪水和额头上大滴的汗水混合着滑落,越发衬得皮肤肌理润泽。
逼仄的空间里,温度还在节节升高。
五条悟想,明明这个女孩才是喝了酒的那个人,可她的体温比自己要低不少,没有发力时,她匀亭的骨肉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温软触感。
汗水顺着睫毛滑落下去,五条悟费力地睁开眼睛,好让眼皮摆脱那种黏腻的感觉。
女孩身上原本淡而寒冷的香气,因在狭小空间中蒸腾,而陡然浓郁起来。她的礼服裙后摆有一条用绸带扎起的蝴蝶结,丝绒质地,毫无阻碍地摩擦在五条悟结实的腹肌上。
之前因为春日遥酒醉后举动而生起的恼怒,不知不觉已经消耗殆尽了。
连高温带来的强烈不适,似乎也慢慢褪去。
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她面前,就在那里和她你来我往地攀谈,咒术师略带粗糙的指腹还是落在了女孩光裸的脊背上。
现在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十七岁的六眼术士忽然强烈地想要获取某个通过实实在在的“看”才能得到的答案。
“如此……夫人先休息吧。”五条家主从床沿站起身来。他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忽然,他脚下踩到了某个东西。
他低下头,是一只形状优雅的黑面红底高跟鞋,隔着半米才是歪着的另一只。
他记得这是他的妻子在舞会上穿着的鞋子。
但此刻,它们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以和这个女孩平时严谨的做派完全不同的姿势。
五条家主稍稍眯起眼睛。
更重要的是,它们离床实在太远了。远到……一个人根本没法穿着鞋子走到床边。
五条家主腾地转身,走到已经互道过晚安的妻子的床边。遮挡住床上一切景象的床帘被猛地打开——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孩的身后还有一处不正常的隆起。
五条家主俯下身,伸手一掀,裹着浴巾的女孩低喘着往一旁滚去,似乎被他这突然的行径吓住了,她缩到床的一角,瑟瑟发抖。
而在浅淡的被单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松软的抱枕。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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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纯爱啊,纯爱的大家慎入!
第137章 番外四·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大人(九)
等春日遥把因为莫须有疑心而无端猜疑新婚妻子并心生愧疚的家主大人支走, 又安慰了几句被吓到而眼泪汪汪的侍女并让她下去休息后,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这次真是我错了。”
春日遥迅速对着刚从床底出来的继子摆出了标准的“土下座”姿势,作为最正式的道歉姿势, 这种五体投地的礼仪形态往往也被认为是一种人格上的奇耻大辱。
但春日遥完全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觉得羞耻,她的老师是曾以“无耻”而闻名整个御三家的钉崎贺川,他年轻时曾在年轻一辈公开的比试中宣称“只要你跪下来得够快对方的刀就砍不到你脖子上”,这样毫无气节的态度显然与传统武士道精神格格不入,连当年传授他剑道的门派都引以为耻并与他割席断交。
后来春日遥在一个夏天的午后提起了这桩偶然听到的旧闻, 说师傅您当年可真实诚, 虽然在场的不少人都这么想, 但为了公平正义他们也只能对您的行为表示谴责咯。
钉崎贺川那时正从门前淌过的清澈小溪里捞西瓜,他抓起砧板上的菜刀,干净利落的把那个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皮薄瓢红感恩大西瓜一分为二, 然后插上勺子分给她一半儿,师徒两人就这样席地坐在蝉鸣聒噪的大樟树下开始大口吃西瓜。
在有本土农产品保护政策的日本这么吃西瓜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春日遥吃得挺高兴, 眉开眼笑, 大滴的汗珠顺着鼻尖淌到脖子上。
钉崎贺川忽然问她西瓜好吃么?春日遥警惕地捂住自己那一半说师傅您那一半明显更大, 难道还不够吃吗?
钉崎贺川抄起腰上的蒲扇对着春日遥光裸的脑门儿就是一下, 说世间种种本质上就是用你拥有的东西来交换你觉得更有价值的,要吃到好吃的西瓜就要花心思一代代培育更好的种子,这样西瓜才能越来越好吃……春日遥低头皱眉,狐疑说师傅您认真的吗?咱们这吃的可是三倍体无籽西瓜, 理论上它是不会有下一代的……
钉崎贺川被自家弟子梗了一下,故作深沉的面部表情挂不住了, 只好挠头说在我看来, 既然都是等价交换, 对我来说用几分薄面来交换宝贵的性命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如果有需要,说不定性命也是能被交换出去的东西。那时春日遥太小,还不知道所谓死亡flag的定义否则高低也得冲上去给他拔个旗,果然,她的老师像所有的英雄那样为了更重要的东西付出了生命。
春日遥思绪飘得有点远,以至于五条悟的手掌顺着她的后脑勺滑动到脖子上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滚烫的掌心在她被汗水濡湿的脖颈上缓缓收拢,春日遥愣了一下,以五条悟的性格,也不至于真生气到要杀了自己吧?
女孩的脖子纤细而修长,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在自己面前俯首,这样的场景或许会令人产生强烈的征服、占有和掌控的欲望。但五条悟对羞辱他人没有什么兴趣,能感知到下方强大咒力的皮肤本也只该让他产生战斗的欲*望。
但一些色泽强烈却细节模糊的画面骤然涌进脑海中,不是从小到大借由“六眼”模拟出的咒力图景,而是肉眼可见的真实画面——他按住女孩的后脑勺往下施力,她很辛苦地呜咽一声,发梢在他大腿的皮肤上晃动,即使在极昏暗的室内,她的发丝依然呈现出艳丽的色彩,让人联想到火焰、阳光和鲜血等一切滚烫的东西。
这绝不是他本人的记忆,或者说因为六眼残缺而天生不能视物,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根本没有所谓“色彩”的概念,他本来应该为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画面而感到惊诧,但此刻注意力全被另外一个怪异的事实吸引了——他的身体在为此感到极度兴奋,不是战斗的渴望而是某种……全身心的欲*望。
这让他的理智感到了强烈的恼怒和不安。
五条悟霍然站起身来并转过身去,春日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
“我先回去了。”五条悟冷淡地说。
“话说……”春日遥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你确定不用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去么?”
五条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因为之前的打斗,除了头发乱七八糟又被汗水湿透外,裁剪合体的衬衫也变得皱皱巴巴,两颗纽扣被扯掉了,暴露出胸前大块的皮肤,浑身上下还粘满了枕头里泄露出的羽绒。
总之,是每个人看到都要投来惊诧眼神问候一下悟少爷发生什么事了的程度。
“房间里就有浴室。”春日遥这会儿心里还愧疚着呢,觉着这孩子背对自己估计是气得不行,赶紧柔声安慰,“衣服我也会替你准备好。”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向浴室,但在抓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遥。”听到这个称呼出自这个世界五条悟之口,春日遥先是一怔,随即释然。这个名字已经被五条家主大人广而告之,五条悟记得,也不算太奇怪。
冰冷的金属把手很快被过高的体温捂热了,汗水还在从每一个毛孔中涌出,喉咙深处有种异常的干渴和艰涩。女孩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是还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红色。”她很快给出了答复。
浴室是比房间更加私人的空间,除了能一眼看到的喜欢的沐浴露口味和中意的浴盐品牌,还可以轻易补充太多某人呆过的细节:被调整到同一个方位的牙刷和牙刷杯柄,窗台上散落的皮筋和纤细手指在水蒸汽玻璃上随手画过的笑脸。
五条悟粗暴地把因为汗水而紧紧束缚在身体上的布料扯下,打开了淋浴喷头,还没来得及升温的水流浇到过热的年轻躯体上,他本能地战栗,头脑略微清醒,但那股强烈的渴望却未曾消退。
而因为他想要,更多画面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脑海,大脑甚至试图从低帧数的显示中修复更多细节。
沐浴露是桃子味的,泡沫绵密又丰富。
女孩从浴缸中绵密的泡沫里钻出来,她咬住皮筋试图把头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头,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发梢滚落,又贴合身体曲线滑落下去。
浴缸边缘有台阶,泡得发白的足趾需得绷紧踮起,才能从里边儿走出来。
女孩仰起头,露出一个温柔又无辜的笑脸,淡粉色花瓣般的足趾撩起T恤下摆,施力在结实的腹肌上按压,又仿佛好玩般轻柔往下滑动。
抓住她的脚踝,不需要多用力就能在素白皮肤上留下一线抓握的痕迹,不,不只是脚踝,只要想,任何地方都可以。
即使因为太过激烈而哭得嗓子干哑,她也会接受承载和包容那些过载的情绪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欲*望。
她总是这样。
一个声音冷淡地在他脑海中警示。她是你的继母,是个来历不明的骗子,贪图荣华富贵的虚荣女人,也许还是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她接近你,也许都是为了某个巨大的、足以颠覆当下的阴谋。
她是……
你疯了么?
他听到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
也许吧,没准早就疯了吧,咒术师本来就是一群疯子。
五条悟低喘了一声,手掌往下,握住。
……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修剪整齐的指甲会难以自控地在他皮肤上留下长长的划痕,会带着泣音叫出他的名字。
“悟。”
“悟少爷,衣服我放在门口的托盘里了。”
终于,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热起来的水流声伴随着弥漫的蒸汽沿着身体的沟壑流淌下去。
六眼清晰地捕捉到女孩把一件宽大的男士浴衣叠好放下去,那当然不是五条悟自己的衣服,而是为本次来访客人准备的换洗衣物,轻薄的棉麻材质,没有家纹的朴素衣物。安排下的客房院落离舞池不远,即使家里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如果在舞会上弄脏了衣物,随便去那里换上一件,似乎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如果不是这样的办事妥帖行为谨慎,她也很难获得自己父亲的信任、让他愿意给予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一些相应的身份和地位,把她一一介绍给自己的客人。
五条悟甚至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
他还能分心去想这些。
只有一门之隔,她衣着整齐神色自若,他却在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里肖想她的身体,而她对这一切茫然无知。
等等,五条悟身体僵了一下。她也是个有强大感知能力的术士,如果她想,她是不是也能轻易地窥探到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头脑空白身体僵硬,水流混卷着其它液体涌进下水道,而他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准备了些吃的,等会儿好了一起过来吃呀。”
好在春日遥没停留太久也没打算得到他的答复,她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了,然后是关门声。
她离开了。
第138章 番外四·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大人(十)
五条悟推开门, 红头发的女孩坐在走廊的窗台上眺望远处,她大概刚刚也去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素色浴衣, 半湿的长发打着旋儿落在脊背上,沾湿衣料,隐约透出皮肤本身的素白色泽。
她一手拨弄着头发,好让穿堂而过的夜风更快吹干发尾,一手抓住一个三明治啃着权当夜宵, 身体姿态相当松弛。但与此同时, 属于她的延绵咒力悄无声息地朝宅邸更远的地方奔驰, 如野马如江海,沉默的夜色并不能混淆那锋利如刀的气息。
五条悟什么都没说,他从她身后走过去, 木屐在古老的木质长廊上引发了乐器和弦般的振鸣。
“悟少爷,是点心不合口味吗?”春日遥身体后仰着问他, 双手完全不作支撑, 全靠腰腹力量保持平衡。
五条悟在浴室外的小桌子上看到了还散发着凉意的巧克力奶油泡芙和焦糖布丁, 玻璃盘子下压着她手写的小字条, 那些小点心无论是口感还是甜度都恰好贴合他的口味。他立刻又想起了那份单凭搭配就难吃到让他吐出来的饭菜。
她太了解他的口味了, 这压根儿不是单纯地调查就能知道的东西。
这个号称为了权势金钱和地位来到这里的女孩身上全是谜团,可他无法否认,无论是那些已知还是未知的东西,都在强烈地吸引他。
无论是肉*体或者是灵魂。
“很好吃。”他冷淡地说, 就要继续向前走。
这是错的。
在五条悟成长起来的这十几年里,他很少自省。生而高贵, 实力强大, 如果不是天生不能视物这唯一的缺憾, 五条悟的人生堪称完美,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到手,想要做的一切都要成为现实。
但此刻他认知到了强烈的错误。
他要拨乱反正。
春日遥利落地从窗台跳下来,扣住他的手腕,五条悟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挣脱,春日遥从善如流地松开,改换成抓住他的衣袖。
“除了道歉,我还有个事儿要说。”
以春日遥的人生经历而言,反省自我和总结教训是常有的事,她一边洗澡,一边回忆了一下被她压在身下时年轻面孔上掠过的强烈恚怒和不可置信,很有些无奈。这下在少年版本的五条悟心中,自己不仅是个贪图权势和金钱的坏女人,还得是个对未成年继子都能图谋不轨的混蛋了。
……简直是已经从道德败坏向着违法犯罪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但在那些醉酒后混乱的记忆和胡言乱语中,她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她和原本世界的沟通,大概确实是和五条悟的靠近息息相关,甚至可以合理推测,她的到来都和两双六眼在不同世界的存在和神秘关联息息相关。
至于为什么信号会不稳定,问题大概率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五条悟六眼并不完整上。
就像两份物质浓度不同的溶液,离子只会从高浓度往低浓度方向梯度扩散那样,世界的通道因此而单向开放。
关于五条悟眼睛出的问题,五条家族必然是请尽良医治疗,反转术式持有者也不例外。春日遥不是医生,也不会反转术式,但她有别人都没有的优势——她的生得术式可以控制他人体内的咒力,顺着咒术回路流动,她就可以探测到比别人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