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松笑了笑,就是因为他是长子,他爹总想给他娶一门得力的,能承重的媳妇。左挑右选才到而今还剩下。他可不好跟五郎说,他爹还想着把沈三娘聘给他呢。不过因为年岁差了足足四岁,要是就去说,只怕要被苏氏打将出来。这才没寻媒婆去他家提亲。
次子就不需要他这样慎重了。虽说崔如柏比哥哥年纪小,但已经是定下亲事了,就是与崔守仁同在左都头麾下的那一名叫做杨胜的千夫长,他的次女杨二娘。
只等着他两个岁数到了就成亲。
对于娶娘子,崔如松没甚么想法,只希望是个贤惠大方,温柔体贴的就行了。他是长兄,两个弟弟还小,若是长嫂容不下两个弟弟,那就是容不下他。故此他也不着急,他知道爹只会看的比他多。慢慢的来就是了。
如今崔如柏也进来军营,可惜没有山匪来给他立功,到了而今还只是一名伍长。就这伍长,还是靠着他爹和他老丈人的面儿上才有的。
三个人聚会的时间不多,但也亲近,常在一块儿喝酒作耍。
这头五郎回了家。苏氏就把他叫住:"五郎,今日李媒婆来了,说是城东穗禾巷子里头有个许姑娘,小字阿澜,如今是十五岁,比你大着一岁,因着给亡父守孝错过了亲事,才耽搁到如今。我也细细打听过,许娘子家里穷,只靠着她爹生前置办的铺子租金过活,但她是长女,操持家务,奉养母亲,教养弟弟都是好的。性子又温和,我想着配你也是拿得出手的。你心里怎么想?”
五郎脚步顿了一顿:"她既这样好,肯嫁给我一个卖棺材的?"
苏氏道:"若是她爹还在呢,自然也轮不上你。不过她爹已经是去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全指望着那一年十五两银子的租金过活,她娘总不能为着弟弟妹妹耽误了她终身?因着家穷,没嫁妆,倒是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和病弱的寡母,自然是也难找一个好的。你们俩都是老大难,但我瞧着这许元娘不错,你爆珠似的性子一点就燃,正巧要配一个温和的娘子才好。不过,娘也得跟你说在前头,许家家贫,怕是置办不了甚么嫁妆,你要是嫌弃许元娘没有像样的嫁妆,倒有寡母幼弟拖累,就不要答应。要是答应了,可得跟许家元娘好好相处,她的寡母幼弟,你也帮着看顾些许,不能嫌弃人家才是。"
五郎倒也沉吟了一会儿,倒不是嫌弃许元娘家贫,还有寡母幼弟拖累,只是娶娘子这件事,他想着总要慎重才好。万一娶回来一个跟大嫂子王氏似的娘子,岂不是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故此他只是说:"娘,容我想一想罢。"
苏氏倒也不逼他立时就做主。三郎那时也是过了一夜才拿定的主意。虽说后头发现朱氏容貌平庸有些不喜,可到底还是和朱氏琴瑟和鸣的。娶娘子嘛,总要儿子们自己点了头才作数。
五郎吃了饭,找了霜降拿了两包点心,又买了一瓶杏花红,就去找崔如松兄弟。
崔家如今早就习惯五郎时不时来寻松柏两个兄弟喝酒作耍。
倒是崔如松有些奇怪,下午他们才一块儿买了烧鸡酱鸭去五郎的铺子上喝酒贺他生意兴隆。怎么这会儿倒寻了来?
果然坐下他就开门见山:"我这回是有事求松哥和阿柏,我娘给我说了一门亲,是穗禾巷子里的许家元娘,可我想着,媒人一张嘴,就是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你们手下人多,消息也广,能不能替我去打听打听,这许元娘性子到底如何?旁的也就罢了,我这是做棺材铺子,好些女郎都介意,再一个,我嫂子是承家业的长嫂,难免强势些,还有我妹妹,我两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就许诺说哥哥要保护她一辈子我也希望我将来的媳妇不要与我妹妹闹别扭,我是次子,早晚分出去,我就想着她在家能与家里和睦相处,能对我妹妹好,踏踏实实的跟我过日子就行了。"
崔如松笑道:"这是好事儿,你可也算是要说亲了。这不是甚么大事。明日该是刘百夫长的人巡逻,我就与他换一换,叫阿柏带了人去替你看看也就是了。不过,你心里也要有数,我们毕竟是男子,也只能看个皮面上的,究竟怎么样,这却是没法子看着的。"
五郎就笑着拿起杯子道:"这自然是了。我这杯酒谢松哥了!赶明儿你娶亲,弟弟我定然送一份大礼!"
崔如柏打趣道:"可别送你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啊!"
五郎笑道:"那可不能给你们两个。"
三个就一块儿喝酒。
这头崔守仁心里埋起来的那个念头更是活跃了。
沈五郎和他家大郎二郎这般好,说不得,也是愿意大郎娶他妹子呢?
实在是沈三娘这个人太讨人喜欢,几乎成了这几年有郎君要娶妻的长辈们最想聘的新妇。她爹沈二官人买卖做的好。三个开间的铺子虽然不能再往外面扩,却走通了官府的路子又搭了一层,如今也卖一些贵重的料子,好些小富户小地主家里都在他家买东西。她两个哥哥也有出息,虽说五哥做的买卖听起来不大好听,可是棺材利润大,这谁不知道的?她自己又有一手宁远府排的上前几号的好绣技,怎么一年也好挣上百两银子,据说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怎么不炙手可热!
大郎若是娶了她,银钱上头再没有不趁手的时候,瞧她姐姐和她娘,都是有名的贤惠能干的妇人,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怎么不好!
崔守仁翻来覆去想了半夜,把个橘小娘也翻的睡不着。
"老爷为着甚烦心?"橘小娘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
崔守仁倒也把话跟橘小娘说了。橘小娘眼珠子一转,她倒也想崔如松娶一个有钱钞的娘子进来,怎么她们母女也能多捞些。
她就劝道:"老爷只看着咱们大郎比沈三娘是大了足足四岁,可怎么也不想想,咱们大郎十六岁的百夫长 ,再过两年怕是还得升一升,那就是千夫长,怎么不算是年轻有为!您细瞧瞧,这府城里可还有比咱们大郎更出息的郎君不成?您只管托了媒人去说项,若是不成,您也好比这样翻来覆去的煎熬好呀。"
崔守仁想,这倒也是,总得有个结果吧?要是不成,他也就不惦记了。
于是第二日他就亲自提了四色礼去寻了在军户里头最有口碑的王媒婆。托她向沈二郎夫妻提亲。
王媒婆虽然诧异,但并不奇怪,这沈家三娘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不要说别的媒婆了,就是她这里也隔三差五就受人请托去说媒。
不过,倒没有一个是比如今的崔大郎君崔如松更加年少有为的了。她也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子保证,会全力以赴。
但等她进门时,她就麻了。对面坐着两个媒婆,一个姓张,给袁家郎君说亲。这位原家郎君,家里有三座大酒楼,香满楼就是其中一座。家里就这一个独子,比沈三娘大两岁。另一个吕婆子给黄家郎君说亲,黄家郎君是威远镖局的少主人,威远镖局不算顶大,但在宁远府的大小镖局里头当属第一。这位黄家郎君比着沈三娘大一岁
一个两个都是有钱的。她说的崔郎君,虽说是个百夫长,可能年后轮着资历升官能混个九品的千夫长,那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二十斗米啊。怎么和这两个郎君家里比有钱!
不过,来都来了,王媒婆还是打起来了精神准备好好说项。崔郎君也是有优势的嘛!――一则他与沈家早就熟识,又与沈三娘的兄长交好,二则虽然家里不如原黄两家有钱,但是他是官身呐!三则崔郎君本人实在是相貌堂堂,俊如松柏。只怕沈太太见了也会觉得崔郎君好相貌。
这样给自己一通打气,王媒婆带着灿烂的笑容,唾沫横飞的开始说项。
媒婆们还是有职业素养的,既是各为其主,但都是为了糊口的买卖,同行说话时她们并不打断拆台。
只是拿定主意准备多跑几趟,悄咪咪的给其他的郎君扒拉点不是,显得她自己说的那位郎君出彩。
苏氏听说是崔如松,脸上倒也有几分笑意,这孩子她也见过不少回,是个沉静稳重的好孩子。可是女儿婚嫁大事,她不能不仔细看看。
于是她就笑道:"诸位的来意我也都知晓了。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还得等我们当家的回来了,在与他细细商量才是。"
她这样说了,几位媒婆倒也没有不快,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多斟酌斟酌。于是起身告辞了。
王媒婆回去就告知了崔守仁:"沈太太答应考虑考虑。"
只要没一口回绝,那就是有戏,崔守仁喜形于色。
不过王媒婆还是给他提了醒。提亲的还有原大官人家的小郎君和黄大官人的小郎君,这两位都是有身家的。崔如松不一定能胜过他两个。
崔守仁倒也点头,承诺不管成与不成,都奉上五两银子的谢媒钱。喜得王媒婆乐颠颠的走了。下定主意,拿出毕生的本领也得把这门亲事说成。
第34章
媒婆走了,苏氏心里就在思量。原家黄家有钱钞,崔家虽说钱钞上差了些儿,但崔大郎是个官身,怎么说女儿嫁过去也算是官太太。但崔如松是武官,又大了女儿足足四岁。苏氏就有些不愿。
武官上战场的,死伤都是常有的,万一有个甚三长两短的,女儿岂不是艰难?
因此苏氏就把崔家的略放了一放。黄家的是少镖主,将来总也要走镖。郎君常年不在家,总得侍奉公婆,教养子嗣,却常常与郎君分离,这却也是一个不好。
苏氏最满意还是原家,不出远门,就在宁远府做买卖,郎君比女儿大的岁数也不算多,也有钱钞,女儿嫁过去不会在吃穿用度上面吃苦,又是独子,经商的虽说是不比崔大郎做官的好听,可是安稳许多。
于是晚间沈二郎回了家,她就这样跟沈二郎说了。
"我的意思呢,是三郎跟五郎两个做哥哥的到可以去探听探听,这事儿我和你爹爹却是不好去的。若是这原大郎果然没有甚么不是,咱们也就定下来了。"苏氏在饭桌子上这样说。
是霜降的亲事,她当然上心。细细听了他娘的分析,也觉得原家郎君符合她安稳度日的打算。五哥是与崔郎君好,她也知道崔郎君是个人品不错,又有能为的郎君,可是他家有个脑子伶不清的小娘,还是需得上战场厮杀的武官。并不是说看不起武官,武官保家卫国当然很好,可是她却不想时时都为自己的郎君提心吊胆的。
也就一句话不说,由着她娘安排去了。至于黄家,她们倒是先排除了。
因着五郎人活泼,朋友也多,也晓得一些黄家郎君的事情。这个人,说好听了就是急公好义,说难听了那就是粗鲁莽撞。总以侠客自居,想要行侠仗义。有时做事只凭一面之词或是一眼所见。也曾做出原以为是壮汉殴打老人,结果却是老人吃杏被杏核卡住,壮汉在努力拍打出来。壮汉本是一片好心,却被他打成个猪头。
莫说苏氏夫妻了,就是霜降自己听着也觉得这位黄家郎君有些儿不太聪明。
剩下就是崔家和原家两家。崔家虽说是武官,但是沈家也是略了解了些他的为人,知道人品好,也就做个备选。
小妹妹的大事,三郎五郎两个自然放在心上。因为议亲的有崔如松,这会儿五郎却是一时半会的不好往崔家去了。
心里却埋怨崔如松:你既是有意要向我妹妹提亲,咱们两个这样要好,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通个气呢?我把你权当哥哥看,你倒好,想做我的妹夫!我妹妹可是小着你足足四岁呢,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怪说不得你十六岁还不定亲,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但崔如松确实冤枉,他直到今日晚间回了家,方才知道这件事。
"爹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崔如松有些不悦。不是不满意沈三娘这个人,他也曾见过她几次,是两年前,到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时霜降不过才十岁,要是他就说喜欢了霜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觉得这小女郎长得可爱,眉眼精致,旁的也就没了。毕也只当她是友人的妹妹。虽说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她。但是,这是他的婚姻大事,他爹不与他商量,就直接请了媒人去提亲,这让他有些不爽。
他是对他爹放心,可是他爹也不能不告诉他一声,直接就给办了啊!
"嗨,还没影儿的事儿呢。王婆子只是说,沈太太愿意考虑考虑,可是还不上算呢!你都不知道,那原家和黄家都去提了亲。咱们也说不上是有胜算的。早告诉你,万一又不成,岂不是白高兴了?"崔守仁也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是我的婚姻大事,您总该先告诉我罢?我总也有知道的权利!"崔如松冷静的跟他爹讲道理,"您是我爹,但您不能替我决定所有的事情。"
崔守仁一时冲动之下就办了。这会儿倒觉得有些后悔,大儿子主意大,十二岁时就敢带着五个人取了山匪大当家首级,他这样不问他就先把事情办了,儿子难免心里不舒服,要是因此使的他与沈三娘夫妻不睦,那倒是弄巧成拙了。
于是就讪讪的道:"爹这不是一时冲动嘛。你放心,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崔如松知道他爹虽然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的,但是说的话倒还是算数的。故此也就点了点头。回房脱了甲胄,叫了三弟崔如榆来。
既然两家正在议亲,那么他就不便上门去了。可五郎托他办的事情总要办了。他就写了一封信,叫还不满十岁的弟弟崔如榆给五郎送去。三弟年岁还小,比他或者他二弟去合适。
崔如榆很快就把事情办成了。
五郎接了信,打开是他昨日托崔如松帮他打听打听许元娘的事情。
崔如松本来是叫崔如柏去的,但是崔如柏的准老丈人杨胜不小心从石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作为准女婿,崔如柏当然得去和两个大舅哥一起把老丈人搬回去。这就错过了巡逻的时间,时间当然不可能因为崔如柏一个人往后边儿延。为了五郎托付的事情,崔如松一个百夫长本不需要亲自去巡逻的,还是亲自跑了一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许元娘的确是个温和坚韧的女郎。她爹爹病入膏肓不能做生意时,把铺子租赁了出去,她娘自生了许二郎就一直身子弱,她爹一死,他娘受了打击,更是一病不起,从此缠绵病榻。许二郎那时候才五岁大,家里家外全靠她。一年租子十两银子,家里的吃穿用度,她娘的药也不能断,实在就是捉襟见肘。她是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做绣品补贴家用,还得侍奉病弱的母亲,照顾年幼的弟弟吃喝。
就是因为这个,大家尽都知道,虽然许元娘着实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女郎,但她负担太重,家里穷成那样,必定也是没有甚么嫁妆,一拖才拖到了如今。
讲实话,要不是五郎做死人生意,五郎的条件,就是许元娘她爹在时,那也高攀不上。可是五郎做死人生意,一般的小娘子家都嫌弃晦气,又害怕那一屋子棺材纸钱,这才轮的上许元娘。否则,哪个媒婆敢提她?苏氏不把人请出去才怪。
许元娘也算是一个清秀佳人,只是荆钗布裙站在那里,也能赞一声清秀婉约。很难想象三年前一个十二岁的女郎是如何以她柔弱的肩膀撑起来一个家的。但她确实做到了。
末了,崔如松告诉他,虽然许元娘没有嫁妆,还有寡母幼弟,但是为人不错,邻居左右都是夸的。五郎做这个晦气生意,结亲的人选有限,与他家里也并不差钱,与其选一个家里过得去,可是人不算好的小娘子,倒不如选个为人好的。站在朋友的角度上,他觉得许元娘配五郎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