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缓缓说:“我感觉要坏事了啊,谷晨那小子有问题,他一个华清大学的高材生,不可能心性还像个孩子,再怎么玩,他也不可能在一个不太熟悉的学长家呆这么久!”
王常福吓得手一抖,茶杯摔落在地。
而吴桂香也在大喘气,抚摸着胸口,用力揉了揉。
王少鹏瞳孔都缩得紧紧的:“叔,您的意思是?”
“哼!”王常明阴笑,“这个谷晨,我看,留不得——”
王常福吓得站起来,小声怒骂弟弟:“你疯啦,他死了,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谁都可以死,但谷家唯一的孙子绝对不能!
那是要翻天的!
“大哥,二选一,你是想等谷晨回去后拆穿真相,我们马上死;还是现在制造意外把谷晨弄死,把责任推在陈家人身上,我们指不定还能逃过一劫,你想选哪一个?”
意外?
这话醍醐灌顶,击中了所有人脑部神经。
对啊,除了生老病死,意外那么多,谁又能保证健康的人,一定能活到明天?
为了防范于未然,他们王家,不能有半点大意,必须斩草除根!
……
第二天是周六,陈北生去了一趟厂里,开了会后,下午休息。
本来打算领着谷晨去省城玩一玩,但这小子从大地方来的,压根看不上,不想去,陈北生以为他想在家休息,就准备领着姐姐出门,谁知,这小子一定要跟着去。
犹豫再三,陈北生不肯松口答应。
张钰青笑问:“谷晨,你不是要教孩子们学习?”
“没空!”谷晨用嘴努了努,指向旁边的朱音菊,“这位奶奶兼外婆,比我更喜欢带孩子!”
朱音菊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为了给小儿子留个好印象,于是挥手把他们都赶出门。
“年轻人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都去放松放松,我来带娃儿。”
陈北娟给儿子泡好了奶粉。
将奶瓶扔给朱音菊,交代她哄睡儿子,就大摇大摆出门。
一行人打算去街上走走。
小学生们都已经放假,街上的年味儿越来越浓,鞭炮声突然响起,炸得泥土翻飞,惊得路边一群大人,不停怒斥野孩子。
张钰青看了看四周,悄悄问:“北生,你想去哪?”
陈北生低头叹息一声:“我想去送点钱给我大哥。”
张钰青点头:“那我带谷晨去其他地方,你和你姐去找你大哥吧。”
话才刚说完,谁知一张俊脸出其不意凑过来盯着两人。
谷晨笑道:“去找大哥呀,好好好,我也去,我身上有不少钱,也送点给他!”
张钰青一阵懊恼。
对着陈北生,她充满歉疚,压根不知道谷晨那么八卦,什么话都要凑过来听。
陈北娟大手一挥:“小三儿,这小子鬼得很,都去吧。”
巷子的尽头,一处僻静清幽的宅院里,院子的门,大开,母鸡下蛋后,发出咯咯的声音,里面的女主人,看到一群人,有片刻惊慌,半晌,又平静下来,用围裙擦了擦湿润的手,然后搬出椅子,示意他们坐。
张钰青走过去,满脸愧疚:“表姐,我找了你好久,你吃了不少苦吧。”
王秀花把茶端出来,笑道:“没瘦,还胖了几斤。”
张钰青明显不信。
屋里头,睡了午觉醒来的陈北望,像个僵硬的木头人一样走路,扶着墙壁,跨过台阶,瞧见院子里这么多人,他微微诧异,然后又瞟见妻子一直局促不安地低头,他忽然对陌生人的到来,有些不喜。
“你们是谁?”
“大哥——”陈北娟满心激动。
看到陈北望,泪腺发达的她,快速跑过去,踮着脚,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大声哭起来:“呜呜呜,感谢老天,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呜呜呜……”
陈北生放下茶杯。
这也是半年多来,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自家大哥。
上次过来,陈北望在睡午觉,陈北生没有打扰他休息,只送了钱。
谷晨好奇围观,摸着下巴,朝陈北望打量,拿手比身高,又歪头看对方五官,然后一拍手掌:“六分像!”
这都啥跟啥呀!
陈北望一脸无语,他想挣脱陈北娟的手,但这丫头抱得死紧,瞧见自己要抗议,丫头就哭得更凶。
“这位女同志,我有妻子,你赶紧松开!”
张钰青疑惑看向表姐:“妻子是指……”
王秀花不自在地瞥向别处:“表妹,我和他解释过的,我只是暂时照顾他的人,他不信,就认定了我是他老婆。”
第81章
场面又恢复闹腾。
“小同志, 快点让她松开我,否则别怪我伤了她!”陈北望满脸严肃地站在这里说。
陈北生只能上前劝道: “二姐,你别哭, 大哥脑袋受伤了,没了关于我们的记忆。”
陈北娟掏出手帕, 擦干眼泪, 抬头仔细打量陈北望。
见他左后脑勺那里, 有蜈蚣疤痕, 疤上面光光的,头发都长不出来,一看就是头皮受损严重。
见陈北望一脸防备, 好像怕别人占便宜,陈北娟哭笑不得地朝旁边的人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正经。”
一旁的王秀花两只手相互抓握, 瞧见这一家子团聚,好像没她什么事, 于是转身要去厨房。
陈北望着急, 心慌。
也要跟过去, 只是被陈北娟拉住胳膊, 他想用力甩脱,瞧见这丫头又哭出了两行泪,陌生的不忍情绪, 让他只能任由她拉着。
“我不是你的大哥, 你真的认错了人!”
陈北娟霸气道:“你就是,不信的话, 你去问那个照顾你的大姐, 她肯定知道你的身份。”
谷晨连连点头:“你们兄妹挺像的。”
陈北望蹙眉,硬朗的脸多了几分不耐, 扭头看向堂屋:“秀花,你来说……”
王秀花脚步微顿,闭了闭眼,该来的,躲不掉。
心底深处一股悲哀涌遍了全身,她扭头,走过去,开始说事。
把陈北望被救后,自己照顾他,然后又因为坏人找上门,不得不搬离桑岛,来到远房亲戚家借住一段时间的经过和盘托出。
“所以,我不是你老婆。”
“不,你是!”
“我离过婚,我的前夫不是你。”
“……”陈北望目光呆滞。
王秀花一脸轻松:“你弟弟给了钱,让我照顾你,而我卫校毕业的,正好干个老本行,还能赚钱。快过年了,你回去吧。”
也不等陈北望说话,王秀花走进屋,决绝地把衣服清理出来,放进包袱里,又拿出中药单子,递给陈北生,交代他定时去前面的中药房拿药。
“清风堂中医馆是我叔开的,我每天会去那边帮忙,你们有事,可以过去找我。对了,你大哥的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他知道老家在哪,也知道父母的名字,你把他带回去走走,用不了几天,他应该就能全部想起来。”
把东西整理好,一股脑塞给陈北生,王秀花始终不肯看陈北望一眼,重新戴上套袖,她就离开了院子。
谷晨戳了戳陈北望的肩膀,幸灾乐祸:“大哥,你一点都不像我,我多有魅力啊,认准了的女人,绝不让她飞走,你好像被抛弃了哈。”
张钰青一脸无语:“少说两句。”
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对,秀气的眉头微拧,双目紧紧盯着谷晨,脑海里有电流闪过一般,刺激着她的脑细胞,她神情一顿,问:“你叫他啥?”
谷晨摸摸鼻子:“大哥。”
其他人没发现不对,此时都在劝说陈北望先跟他们回老宅看看。
而张钰青却一把拽住谷晨,用极低的声音说:“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在陈家呆这么久,你在查什么?”
“糟糕,瞒不过去啦?”
张钰青瞪眼:“快说!”
谷晨微笑:“我是他们三兄妹的堂弟,嫡亲的!”
张钰青微怔,她的确能看到未来很多画面。
但她猜测,应该是她前世经历过了这些人事物,所以知道一部分人的结局。
而没经历过的,她就无法做到预知。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天北市的谷家,会和陈家有关系。
谷晨见她不敢置信,于是就把自己推测出来的一些事,全部告诉张钰青。
声音并不小,旁边的陈北生和陈北娟听了个一清二楚。
于是,院子里发出了陈北娟不可思议地惊诧:“小子,真的假的,我爸和你爸是兄弟?”
……
这一晚,注定有个不平静的夜。
陈北望身上还有案子,暂时不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回老家。
果然不出所料,陈北望见到两个孩子,回到陈家老宅,剧烈的头痛,让他很快想起了所有事。
他一直沉默,偶尔弯下腰,抱两个孩子,累了,就放下来,反复好几次。
大半年没见,陈小起和陈小南紧紧贴着他,就怕他再次消失。
“大哥,这是你的房间,你结婚后,单位分配了宿舍,不过,你很少去住,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家里。”
“大哥,这是你的书桌,爸给你打的,然后你见我喜欢,又把书桌让给了我。”
陈北生和陈北娟不停地帮陈北望回忆过去的事。
过了大半夜,两个孩子支撑不住,睡在了陈北望以前的床上。
屋里只剩下一群大人。
陈北望立在门口,眼神从迷惘,到坚定,过了没多久,他看向弟弟妹妹,说:“我明天回一趟武警大队。”
“大哥!”
“大哥!”
“大哥!”
不和谐的一声“大哥”,来自谷晨,他用力摇头,试图劝说这个初次见面,却让他很有好感的堂兄:“你去了就是被抓,王家人不会放过你!”
陈北望的声音,铿锵有力:“我有证据,证明我没罪!”
张钰青在一旁点头,未来的画面里,陈北望确实洗刷了自己的罪名。
可他回来得太晚,即便天北市有朱外公帮忙,可谷家给王常福撑腰,完全压朱家一头。
几次权力交锋下来,陈北望被无罪释放,但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
而王家为了逃脱罪责,就指派了张强和张雷两只替罪羊,去坐牢、判死刑。
王少鹏那个副队长,依旧逍遥法外。
陈北望瞥了一眼谷晨,对他没多大好感:“你回去后,告诉你爷爷,我们姓陈,不姓谷!”
瞧见大堂哥对自家爷爷那么大怨气,谷晨不好说什么。
他只能解释:“当年战乱,爷爷抛下你父亲,也是迫不得已,不止我家,其他和我爷爷交好的战友,至今都有几个,没找回孩子的……”
陈北望眼中全是讥笑:“所以你爷爷,就胡乱认子,为了弥补亏欠,乱认的孩子无法无天他也不管,还助纣为虐!”
“这个……”谷晨低头不敢说话。
张钰青听了,也有些生气。
她嘀咕:“亲生的儿子孙子,被乱认的儿子,害了也不知道,你爷爷糊涂,他怎么就不查一查呀。”
谷晨抠了抠墙壁:“大概是他老人家以为,别人承诺给他养儿子,就信以为真了吧……”
陈北娟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想要撒气,一把拽住谷晨胳膊:“走,我们上天北市说理去!”
谷晨被拽得踉跄,一头撞墙上,他哭丧一张脸,摸着肿痛鼓包,敢怒不敢言。
为啥要他来承受恶果呀。
“堂姐,你消消气,现在这么晚,都凌晨一点了,又没个车,我们怎么走,明天好不好?”
一声堂姐,叫得陈北娟心软了点,于是,这一晚大家都在老宅休息,早晨天不亮就起来,一起陪着陈北望去了武警大队。
而另一边,王少鹏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压根没想到,快要过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的陈北望,会出现在一众领导面前“投案自首”,他努力扯出笑容,却在和陈北望对上视线后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又瞟了眼谷晨,对方冷漠异常。
王少鹏头脑发昏,支撑他的天,即将要塌下来了!
……
张钰青给制衣厂的工人们发了年终奖,就在家带孩子,兼算账。
拨弄算盘的速度很快,除去还债,她今年净利润15928块钱。
两个小娃紧紧靠在一起,陈小南悄悄问:“姐姐,爸爸又出去玩了吗?”
陈小起摇头:“没有,爸爸去工作了。”
自从陈北望那天去了武警大队后,两个孩子日夜盼着父亲回来。
他们的奶奶在做中饭,差点把厨房给烧咯,屋里一阵阵黑烟冒出来,张钰青急忙跑去厨房,瞧见铁锅起火,她忙拿起祸盖压上去,盖好。
见火灭了,朱音菊撂挑子不干:“我就说该请个保姆,让我一个老人家干这种活儿,像话吗!”
张钰青诧异:“您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怎么连饭都不会做,您的外孙和孙子,还等着吃饭呐!”
朱音菊掏出洗面皂,仔细洗脸:“我命好,小时候穷,乡下的爷爷奶奶怕我浪费,他们做饭。结了婚,男人和保姆做饭,怎么都轮不到我。”
张钰青不予点评,刷干净锅,快速炒菜。
不到二十分钟,三菜一汤便端上了桌。
也不是她爱劳动,而是习惯使然,看到做事不够利索的,她就想自己动手,要不然就得眼不见为净。
陈北娟扛着丰小宝巡视新厂回来,又一次去王家捶门。
可敲了半天,里面没人答应,气得她用力踹了一下门。
“麻麻……”丰小宝饿,拍拍肚皮要吃饭。
“自从你哥回来后,王家人,连夜跑路了!”张钰青喜欢奶香味儿的软萌娃儿,一把抱过去。
把没放辣椒,提前准备好的菜盛在一起,加点白米饭,喂入那张大的小嘴巴:“好吃吗?”
“舅麻,好次!”丰小宝指着红烧肉,流口水,“我要次肉肉!”
“好,那你多吃点。”张钰青又喂了一匙饭菜。
陈北娟皱眉问:“你说,他们不会是坐船偷渡去了香江吧?”
张钰青想了想说:“有可能。”
陈北娟不甘心地坐下来:“那我家的仇,就这么算了么!”
张钰青不置可否,想到了什么,说:“我觉着,按照那家人视财如命的性子,他们可能还会回来。”
第82章
张钰青只猜对了一半, 王常福确实舍不得放弃他那些钱财。
不过,他不是逃了之后再回来,而是压根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