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
因为是首发站, 人多得挤不过来,呼吸都困难,杨风杨顺护卫着张钰青上去后, 云里雾里跟着去了有床位的车厢。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拿着火车票坐在硬卧下铺, 有些想哭。
不对啊……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他们该去的地方, 不是上海那家金融机构么?
而且这里闹哄哄的, 小孩跑来跑去,男人女人吵架的声音,老人小孩的吼声, 耳朵都是痛的。
对了,还有那眼睛到处瞟的男女, 一看这火车上扒手就多,万一把钱给跑没了咋办?
兄弟俩都想开溜, 同时也准备把张钰青给架下去。
眼睁睁看着钱跑了,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张钰青瞧见火车上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 就扭头问:“吃茶叶蛋么?”
杨风停下动作, 脱口回答:“那就来五个吧。”
杨顺没好气扫一眼老三这个叛徒,小声商量:“表妹,我们回去吧, 我还想继续去上海挣钱呐。”
张钰青付了钱, 买了十二个茶叶蛋,两个哥哥一人吃五个, 她吃两个。
也同样以小小的声音说:“别急, 我们过两天还会回来。”
这下,两兄弟懵圈了, 就有些猜不出她的心思,瞧见她也不说原因,只能按捺住好奇:“行吧,听你的。”
这一坐火车就是十个小时,火车中间出了故障,等了好一会儿才启动。
从早上六点坐到下午四点,一直很吵,草草吃了点东西,紧接着下榻在合肥最好的宾馆里,兄弟俩都麻了,一个晚上要十块钱的住宿费,花了普通工人八分之一的工资。
比他们一个月房租还贵。
张钰青这个时候想出去逛:“表哥们,我们去附近的百货商店看看吧?”
杨顺看了一眼手表:“没关门吗?快五点了呀。”
张钰青摇头:“没,六点钟才关门。”
于是兄弟俩又背着大包,陪着张钰青去了附近的百货商店,建筑和万辰市的差不多,格局也一样。
张钰青看到架子上的女款衣服,也不问价钱,对售货员说:“帮我把您左手边的三件,右手边的两件,以及中间的三件全部拿一套过来,我要买。”
等着下班的售货员吃惊地抬头:“哦,好的。”
接着就手忙脚乱开票,让张钰青去付钱。
不止买成年人的衣服,张钰青瞧见小娃儿的童装,觉得具有新意的,也会买上几身。
男款的,女款的,儿童的,不知不觉就买了二十多套。
给周围所有亲戚朋友,都给准备了一身。
冬装春装都有,成交额直逼一千四。
临近下班跑来这么大个客户,百货商店的彭主任都亲自出来迎接。
那个彭主任问:“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张钰青点头:“对,我万辰市的,离这挺远,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把衣服邮寄到我们市?”
一般东西买得多,是有这项服务的。
彭主任马上道:“行,我现在就喊人给您打包,您把地址写好,明天一早给您邮寄怎么样?”
张钰青回道:“那太好了,谢谢。”
都是国营单位,大家的信任度也强,张钰青去彭主任办公室发了一份电报给陈北生,让他记得收包裹,然后又买了些吃的,就领着两位表哥离开。
杨顺竖起拇指夸赞:“表妹,好魄力啊!”
杨风一边啃小饼干,一边赞同:“我们俩跟着范老板,也没见过他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的。”
张钰青从容轻笑:“我平时不太花钱,今天买这么多,主要是因为这些衣服款式还行,想回去研究一下,多一点设计灵感。”
杨顺和杨风佩服不已:“那也得有钱,才能像你这么大手笔!”
其实,他们也想像表妹一样,豪掷千金。
可他们当了一段时间保镖才好不容易还清了之前投资商铺欠的债。
如今攒下一点点家底,都想把钱花在刀刃上。
第二天一大早,兄弟俩就被张钰青的敲门声喊醒,他们瞬间从床上弹起来,点了点藏在被子里的大布包里的钱,没少,便放松下来。
梳洗后,吃了包子油条,快速跟着张钰青去了宾馆附近的银行。
而这边的工商银行行长,此时正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呢。
自从国家开放了私人可以买卖国库券后,他们合肥这个季度,就有了一百万的指标必须完成。
可本地老百姓,哪里懂得这些,就导致国库券一直积压在银行,都买不动。
当张钰青和杨顺、杨风走进银行,说明来意,银行的工作人员急忙告知了行长,又热情地招待他们。
张行长一脸高兴走出来。
瞧见是个年轻的小丫头,就有些郁闷,才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能有多少钱?
他暗自猜测最多买个几百块,太少了!
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对,买三万二。”
当张钰青把包里的三万多块钱全部掏出来时,张行长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掏了掏耳朵:“小同志,您要买这么多?”
“喏,就这些钱,点一下数吧。”张钰青笑迎迎地说。
张行长手中的茶杯差点摔落在地,他马上放下来,巨大的惊喜将他包裹,他如同踩在云端,跑去喊来几个工作人员,点了钱数。
杨顺没瞧见那个小黑板,就皱眉问:“表妹,他们这国库券开盘价多少!”
张钰青指着不远处柜台:“在那边,我瞧了眼,94元买一张价值100元的国库券。”
杨风和杨顺立刻对视一眼,他们数学不好,但也知道这低价钱,在上海那个大城市完全不可能买到。
他们紧张到小心脏怦怦乱跳。
也赶紧掏出六千多块钱,让工作人员点数:“我们两兄弟也要买。”
张行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好,马上给你们换购国库券。”
从一堆钱币换购成另外一堆钱币,只不过另外一堆不可以买东西,但相当值钱啊。
张钰青把那些十元面值的钱,全换成百元的国库券,她的包,一下子变轻了不少。
总共也不过三沓子国库券!
而杨顺和杨风兄弟手中不过几十张纸币,他们紧张得冒汗:“总感觉不太踏实,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
张钰青点头:“行啊,走吧。”
在路上,杨顺不停地追问张钰青:“表妹,你咋知道合肥也有国库券?”
杨风点头:“对啊,我们万辰市就没有。”
张钰青指着不远处的报刊亭:“人民日报上写了,国家这次开放了七个城市,作为国库券转让试用点。”
杨顺摸着下巴思索,过了会儿,眼睛亮得惊人:“也就是说,其他城市经济一般的,都有可能比上海卖得便宜咯?”
杨风吃了口肉包子,嘟囔:“咱们表妹太聪明了!”
张钰青唇边的笑容渐盛:“我这是利用时间差,空间差赚钱,国库券在大城市炙手可热,在小地方就无人问津了,走吧,咱们赶紧回上海!”
说实话,这样不停地赶火车,吃不好,睡不好,挺累的,但是能赚取丰厚的利润,就是累得只剩一口气,杨顺也愿意。
而杨风,只要有一口吃的,他就非常满意,匆匆忙忙坐火车来到上海,第二天早上,他们把手中的国库券全部换成钱。
这一次,张钰青挣了三千多。
而杨顺兄弟俩净赚了六百多,他们头一次感觉到了挣钱那种心跳加速的兴奋滋味,不停地笑:“这速度,和印钞机一样,太刺激啦!”
杨风躲在暗处数钱,跑回来小声嚷嚷:“六千块钱出来,只花了短短四天时间,就挣了六千九回去,真快呀!”
张钰青瞧见他们开心,她也跟着高兴。
于是又吆喝着,去馆子里吃了一顿好的。
杨顺一边啃烧鸡腿,一边看了看四周,低声说:“表妹,我想回去。”
张钰青纳闷:“不挣钱了吗?”
杨风不停地吃驴肉火烧,不停说好吃。
中间也不忘替老四回道:“他想回去借点钱,抓紧时间,趁着一部分人没反应过来,多挣点。”
张钰青仔细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本钱多,挣得自然多;而本钱少,如果要挣到自己想要的金额,还得来回跑很多趟,不安全也费神。
“那行,我们晚上就坐火车回去吧。”
白天又去附近的百货商店买了不少东西。
上海产品多,种类丰富,而且小巷子里还有香江和南湾那边的盗版磁带在偷偷兜售。
“舅妈喜欢听邓丽君的甜蜜蜜,买盘磁带给她。”
“上次北生给我的英语磁带,我都可以背诵了,那再买几盘英语类的歌听听吧。”
张钰青自言自语地挑选。
杨顺和杨风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只想着挣钱,都没想过给家里人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等下回去,老妈又得掐耳朵训斥,生男娃儿没用,比不上闺女贴心。
今天的杨顺,他不再小气,去了一趟百货商店,买了好几身衣服和营养品给父母。
瞧见一些进口糖果,就停了下来。
“这是啥?”看到包装上是英语,他问了一句。
售货员见他长得标标志志,身高又出众,虽穿着土气了些,但精气神不输城里人,一点都不畏手畏脚,怀疑他可能是乡镇企业的私人小老板。
也不敢小瞧他,赶紧上前介绍:“美国的巧克力,小孩子都喜欢吃。”
“多少钱一板?”
“十块。”
“啥?”杨顺小气的本性又显露出来,却没架住老三毫不犹豫掏钱,买了三板。
杨风掰开一块,塞进老弟愤怒张大的嘴里:“难得来一回,吃点好的,别舍不得!”
杨顺吃了一点,扭头就吐:“呸,好苦,不是甜的,不能吃,变质了。”
杨风也怒火上涌:“呸,特娘的,变了味道不说,还卖这么贵,三十块钱就三小板,还没有半斤,怎么不去抢?”
“有吗?”张钰青尝了一小块,感受那美妙与丝滑,融化的巧克力滑入食道,她吃得满足,“没有呀,原味巧克力就是苦的,我觉着挺好吃。”
“给给给!”杨家两兄弟一股脑把巧克力全塞她手中。
这会儿他们也不再心疼钱,只要表妹喜欢吃,就是再买十板都愿意。
这可是他们一辈子的命中贵人,活的财神爷呀,那还不得好好供着!
第89章
回到万辰市, 三人分头行动,约定三天后,在火车站集合。
除了舅舅一家, 张钰青能借到钱的人,有限, 如今两个表哥要用钱, 她自然不可能再去借。
如果张强没被通缉, 那她还可以去他那里借一笔。
只要利息给够, 张强也愿意的。
可惜,如今张强成为了在逃犯人,即便给她钱, 她也不敢拿了。
当陈北生得知她要钱,投资国库券,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也没说啥, 当天晚上就把姐姐和姐夫喊了过来吃晚饭。
酒过三巡, 他问:“二姐, 你家能不能借我点钱?”
陈北娟以为弟弟经济紧张, 急忙说:“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陈北生反问。
丰一城挑眉,给儿子丰小宝擦了擦嘴角饭粒,就笑道:“不多, 五万够不够?”
陈北生正欲再说几句, 就被张钰青悄悄握住了手,她冲他摇头, 用眼神示意她来讲。
“姐姐姐夫, 是我要借钱。”
一旁吃了饭,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朱音菊不干了。
她急吼吼训斥:“啥?你都还没过门, 咋还打上了我女儿女婿的主意?我就说你这丫头心眼多,不光把我儿子哄得团团转,还想骗我闺女钱,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万一你像我大媳妇那样,拿钱跑路,我们上哪找你去?北娟,不准借,听到没有——”
陈北娟不耐烦瞟去一眼:“哟,了不起,您还知道您有个大儿媳呀?”
朱音菊被女儿怼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大儿子如今在省城医院,她也不想去探望。
主要是那个老大,从小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孩子,从来捂不热,她哪敢上前自讨没趣。
瞧见陈小起和陈小南两双单纯的眼睛看过来,朱音菊讨好地笑:“乖,奶奶疼你们!”
陈北娟收回视线,瞧见张钰青依旧坐的笔直,神情恬静,她便有些满意。
也没有怀疑这丫头骗钱,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她觉得这是个实心眼的好姑娘,对于经商之道,还挺有一套见解。
听说那家制衣厂,被前任厂长大舅子搞得亏本。
厂子转手后,才几个月时间,就被她这个未来弟媳盘活了,扭亏为盈,如今那个厂还养着十多个工人,工资开得挺高。
陈北娟上次看了眼账本,除去还债,去年净利润高达一万五。
这也说明,未来弟媳妇是个心有成算,不会胡来的姑娘。
陈北娟思考了会儿,说:“钰青,你啥时候要,我们去取给你,不过,钱太多,可能得去银行提前预约。”
张钰青脸上诧色一闪而过,只能再次强调:“姐,不是五百、五千,而是五万,你真的要借给我这么多钱?”
陈北娟神情惫懒,看了眼旁边死皮赖脸要跟过来蹭饭的前夫:“那也不是我的钱,是离婚的时候,某人强塞的,他拿我当借口,从他母亲那里要了他的一部分家产,说什么要分给我,我还乱感动了一把,没想到中计了,某人压根没打算放过我……”
“嘿嘿。”丰一城笑着贴贴妻子的脸。
然后被一巴掌推出老远。
张钰青感觉到了窝心,她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陈北娟如此的信任。
“姐……”
“行了,你先别感激我。我知道国库券的妙处,如果不是万辰市的分厂新一汽最近在组装生产线,我作为法语翻译,离不开人。不然我自己会去上海干一票大的,我也不白借钱给你,亲兄弟明算账,利润的两成,你得分我才行。”
“三成!”张钰青伸手比了个三。
陈北娟摆手:“不用,你担的风险大,那么多钱,上火车都得被盘查好久,而我在家就有两成收益,足够啦。不过有言在先,钱被偷了或是被抢了,你得赔。”
朱音菊气得在一旁直摇头,就差撕心裂肺跑上来阻止。
“死丫头,你傻不傻,这么一大笔钱,等一下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咋办啊?”
“行了,您别嚎!”陈北娟转了一下眼珠子,拖长声音笑问,“您前几年,在天北市偷偷投资了一个私人煤矿,手里的钱,应该不比我少吧?”
朱音菊马上正襟危坐,眼珠子又飘向电视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靠着你继父给的生活费生活,哪有什么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