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茼蒿,陈北娟赶紧回答:“大哥,保姆刚出去接他们了,距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要不你也去看看,他们看到你出现,应该会很高兴!”
陈北望点头,对弟弟说:“单位那边的宿舍,还得重新打报告申请,先把行李放你这!”
陈北生笑得腼腆:“放吧放吧,你住这里都行,我晚上可以去钰青的宿舍休息。”
离开第九厂家属区,陈北望去了五道海小学,他走路恢复正常,但速度不快,花了半个小时,才来到校门口。
拥挤的人潮,让他找不到人。
“弟弟,是爸爸——”
“姐姐,爸爸在哪呀——”
听到熟悉稚嫩的声音,陈北望赶紧回头,就见不远处,保姆背着一个小书包,左手牵着陈小南,右手牵着陈小起。
两个孩子开心得直跳。
他们快速冲过来,陈小南五岁,读幼儿园大班,是个五短小身材,挺着肥肚腩,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爸爸,我们好想你,你终于回来啦!”
陈小起也在一旁欢呼,跳起来说:“爸爸好了呀,能正常走路了耶!”
围观的大人都被小孩子纯真感情所感染,笑着拉开一点距离,别影响他们团聚。
黎凤瞧见好朋友那么开心,很是不解。
紧张地抓住脖子上用毛线挂的钥匙,依旧是穿了一双不合脚的大布鞋,纳闷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叔叔。
看上去比她爸妈年轻,长相也像明星,就是有点儿吓人。
“陈小起,你爸爸出院了吗?”
“对啊,黎凤,我爸爸他身体好啦,他康复啦!”
陈北望实在挤不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交流。
作为家中老大、长子,从小担负着父亲的厚望,照顾着弟妹,都忘了应该要怎么笑。
后来又成为了海警,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走私犯,更加不需要用笑容来工作!
“叔叔好,叔叔再见。”
黎凤瞧见恐怖的叔叔,在扭曲他的脸,吓得打了个招呼,快速跑走。
回家路上,两个孩子快乐的蹦蹦跳跳,像一只小鸟,一直说着小学和幼儿园的趣事。
途中,经过冰棒批发部。
虽然天气转凉,但万辰市在南方,一般到十一月中旬才不会生产冰棒。
“爸爸……”小胖墩陈小南舔着嘴巴,肥爪子指着马路对面,“看,其他小朋友在吃冰棍儿。”
陈北望问:“你们想吃吗?”
陈小起马上摇头:“爸爸一直在治病,都没有钱,我们不想吃。”
陈北望揉揉女儿的小脑袋:“爸爸这些年工作,攒了一些钱。”
说着,就让孩子们等一等,他过马路去买冰棍儿。
“我也去。”陈小起不太放心,她觉得爸爸穷。
但她书包里有很多钱,可以替爸爸付账,于是赶紧牵上父亲的手,坚持一起过去。
买了几支冰棍儿。
陈北望付了钱,陈小起看到父亲的钱包,有很多十元大钞,她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
而马路对面,停下了一辆去年刚投入市场的南方雅马哈125摩托车。
跑下来的骑手,从保姆手中抢走疯狂挣扎的陈小南。
紧接着,把对他拳打脚踢的小娃儿,拿婴儿绑兜,强行绑到身上,他坐在后面开摩托车离开。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十秒。
“弟弟——”
“小南——”
保姆吓得一动不敢动,刚才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拿了刀,逼她交出孩子,她双腿都是软的。
陈北望疯狂地跑起来,他要去追儿子。
可他不能跑,一跑,两条腿像是要打架一般不听使唤,相互碰撞,且软软绵绵的,跑了十多米,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不停地抽筋,发麻到完全抬不起来。
连陈小起都跑得比他远,只是她踢到了路上的石头,狠狠摔了一跤。
校服裤腿刮了两道口子,膝盖擦破了皮,她看着摩托车消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弟弟……弟弟……”
陈北望心疼得不得了,一点点移动过去,艰难弯腰扶起女儿:“别哭,爸爸去找弟弟。”
那个绑架他儿子的人,是王少鹏,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妥妥的就是在报复。
他都没有找上门,算清这些年的前恩旧怨,这个王八蛋又来害他的孩子!
陈北望一直握着拳头,努力让情绪请平稳,思考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他和保姆把女儿送回了弟弟家,接着,饭也没吃,就去了武警部队找领导汇报情况,他要求支援。
武警部队的领导如今对陈北望格外的上心,毕竟之前他们被王少鹏蒙蔽,错把好人当犯人,都有些羞愧。
“陈队长,你别急,我们安排人手给你去调查。”
“王少鹏绑架你儿子,一定是想得到些什么东西,你先别急,他肯定会联系你的。”
几个领导,对陈北望有求必应,马上调派了人,去找王少鹏。
陈北望坐在车内沉思,在万辰市转悠。
他曾经的部下小袁开着车,激动到不停说话:“队长,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第93章
张钰青从厂里下班回来, 得知陈小南被王少鹏掳走,她急得一下子上火了,口腔里长了三个小泡。
所有人一连找了两天, 也没找到王少鹏的老窝,他们只能干着急, 寄希望于武警部队的专业军人。
一大早上, 朱音菊瞧见张钰青面色全是疲态, 就劝道:“你们明天要办酒席, 今天就别出去了,在家好好休息。”
张钰青不肯答应:“我照顾了那么久的娃儿,无论如何也得知道他是否安全, 我才能放心结婚。”
陈北生请了七天婚假,前面两天都用在找侄子上面。
他也和妻子一样的态度。
对了, 他们在上周领了结婚证,现在是合法夫妻, 在找人上面也是一条心。
陈北娟开了车过来, 在院子外面喊:“朱女士, 快点上车!”
“我们也去。”陈北生同样开了厂里的公车, 和张钰青一起外出找人。
保姆王姐带着泪眼汪汪的陈小起去上学,这个女娃儿哭了两天,怎么也哄不好!
王姐只能牵着她的手安慰:“没事, 你弟弟是个有福相的, 一定会回来!”
几班人马,分头行动。
在王少鹏会去的地方, 迪斯高厅, 桌球厅,公园里, 以及那个情妇安娜的老家,通通都去找了一遍,依旧没看到王少鹏的人影。
车上,张钰青分析王少鹏的行为:“他之所以绑架陈小南,一定是想谈条件的,杀了娃儿,对他没一点好处!”
陈北生仔细听着,转动方向盘问:“你认为他会去哪里?”
张钰青仔细想了想,说:“如果不是逃去了山里,就有可能是在海上飘着,毕竟他对水路熟悉,发现岸上不对劲,就会选择开船去其他城市暂时避一避风头。”
现在别说跨省抓人,由于信息不发达,跨市抓人都困难。
海上?
陈北生深沉的表情马上变得轻松,俊秀眉头也舒展开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现在海上那么多渔民,海警也不可能去盘查几千艘普普通通的渔船。
就如今海警队那穷酸条件,人力物力根本达不到。
在海上,比躲在陆地上安全一百倍。
生活用品缺了,就下船补给。
不缺,就一直在海上飘着,也不用担心被抓。
“我们叫上大哥,一起去海上找人。”
“行!”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把目标人物转移到了大海!
……
阿嚏——
陈小南揉揉鼻子,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小渔船里躺着,已经两天两夜没能下船走路。
晚上也睡在小小的一艘破渔船里,海上风大,吹得他脑袋发热,身上起了很多红色小疹子,他一直挠痒痒,没哭,就睁着一双肿大的眼睛观察四周。
之前他瞧见有渔船快速擦过他们的渔船,他会叫:“救救小朋友。”
但很快就会被坏蛋叔叔捂住嘴巴,坏蛋叔叔只要说一声:“小儿子在闹脾气!”
其他叔叔伯伯就会笑,然后让他听话,别闹腾他爸爸。
无论怎么喊,坏蛋叔叔不是他爸爸,那些渔民伯伯都不会听。
他现在就不叫救救小朋友了!
知道叫了也没用。
身上好痒,是长了风疹,上次他就见小六子起过。
古奶奶给小六子洗绿绿的水,对,叫艾叶水!
小六子说不能挠,会抓破肉肉,变丑丑。
陈小南小小的胳膊,努力环抱住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忍着不挠痒痒。
整个船舱,他就占了十分之一的位置,那点儿小小存在感,几乎可以无视!
要坚强,叔叔和钰青阿姨一定会来救他。
旁边放了一个被风干的馒头。
不好吃,硬邦邦的,昨天咬了一口,吞不下去。
但陈小南还是艰难地伸出小手手,一点点抓住那个干巴巴的馒头,朝嘴里塞。
嗷呜——
必须大口吃,不能饿,用力咬,要吞下肚子,让肚子饱饱的。
一口接一口,用口水舔湿干硬冰冷的馒头,让它在嘴里变软。
慢慢坐起来。
却又因为头晕,小身子一头栽倒下去。
陈小南急忙扶住船舱,晃了晃小脑袋,肿胖的小脸贴在透明的白布上面,注意到海上风平浪静。
真奇怪呀,海上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变得很危险,海浪飞好高,好吵;
但又有一段时间,海浪会安静下来,变得一点都不吵。
陈小南努力地咬馒头,嚼了好多下,一点点慢慢吞下去。
他好厉害,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窗户很大,可以钻出去。
吃完馒头,他又抠了抠那块白布,发现能抠下来,他很开心。
王少鹏嫌恶地弯腰坐进船舱,躺在里面,打算睡一会儿觉,瞧见那傻孩子在挠窗户布:“喂,你在干啥?”
陈小南扭头,脸上也长了风疹的缘故,又红又肿,像个小猪头,笑眯眯摇头:“没有呀,我想看海鸥。”
外面的海鸥在海面上捉鱼,发出咕咕的叫声。
王少鹏对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没多少耐心,瞧见陈小南这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双眼也眯成一条缝,一点都不像陈北望的种了。
没来由的,王少鹏心情变得很好,随便吓唬几句:“不准看了,也不准再叫救命,否则我剁了你!”
“……好吧。”陈小南乖乖巧巧点头。
小肉爪依旧扒拉在那片白布上面。
等到船舱的呼噜声响起,陈小南站起来,活动一下抽筋的小肉腿。
偷偷看一眼坏蛋叔叔,还在睡懒觉。
用力扯下白布,陈小南小手做出游泳的动作,努力滑呀滑。
小身子艰难地钻出去。
外面渔船上的人,看到小胖娃儿露出半边身子,小胳膊小腿也要攀爬出来,急忙喊道:“乖娃儿,快点缩回去,别掉水里了,会淹死人的!”
陈小南微微停顿,肉肉的五短身材,像是被窗户卡住。
他累得在大口呼吸。
“乖娃儿,把身子收回去,掉海里,你就没命啦!”
声音越来越大,坏蛋叔叔要被吵醒啦。
陈小南慢慢抬起脑袋瓜,冲他们笑了笑,又点点头:“好呀!”
他小腿向下蹭了蹭,发现还在半空中,没找到落脚点,只能一点点滑下去,让双脚落地。
肉爪爪摸索了会儿,找到掉船舱的图钉,把白布贴回窗户上,一个方向一个方向笨拙地钉好。
不能让坏蛋叔叔看到,因为坏蛋叔叔会打他!
没有逃跑成功,陈小南只能继续靠在船舱上休息。
脑袋越来越重,学着钰青阿姨那样,给自己摸一摸额头,好热呀!
身上越来越肿……
嘴嘴变得大大的,手手也变得大大的,脸脸同样变得大大的。
小六子说的风疹,已经从他脸上、脖子上、胳膊上,一点点出现在圆圆的白肚皮上,脚上也有。
好累,想睡觉。
身上痒,不能抓!
肚子还是饿,一直在叫,一个馒头吃不饱,他好想家,想钰青阿姨做的肉肉!
不能哭!
爸爸说,男子汉,大大夫,流血不流泪!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定要打败坏蛋叔叔。
……
陈北望根据张钰青提供的信息,在海上开了大半天快艇,在长长的海岸线上,一座荒岛附近找到了一艘可疑的渔船。
他们还没靠近,里面的人,听到了快艇动静,就已经抱起了陈小南,拿刀子架着那小小的脖子从船舱出来。
“快哭,让你爸爸跪下来求饶……让他求我……放过你!”
“王少鹏,你丧心病狂的拿一个孩子作为威胁,你就不怕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吗?”
张钰青气得失去理智,如果不是陈北生拦着,她会跳过去干仗。
心痛啊!
这可是她照顾的娃儿。
瞧见陈小南身上肿得不成人样,以为王少鹏打的,气得她撸起袖子,要跳上那艘船拼命!
陈北生拦住她:“他有武器,你别去,太危险。”
陈小南并没彻底昏死,露出虚弱笑脸,喘气如牛:“钰青阿姨……我勇敢……不哭!”
王少鹏没想到死孩子那么倔。
如果换成自家的王瑞,肿成这样,又受了惊吓,别说哭,就是跪下来抱大腿都行。
怎么同样都是儿子,别人家的吃苦耐劳,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劲儿,咋和他家的贪生怕死的很不一样?
难道基因不好?
呸呸呸,他的种没问题,是陈北望的种有有问题,脑袋不正常,只会傻笑。
陈北望直勾勾盯着王少鹏很久,叹了口气,突然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王少鹏拿刀的手一颤。
想起了在警校大学报到的那一年,有人插队领被子,他教育对方要守纪律,那几个外省人就揍他,是陈北望以一敌五,打得那些人落荒而逃。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和陈北望变成了朋友。
过了好久,久到王少鹏以为不会问出这句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背叛了组织,开始走私的?”
陈北望抬头目视远方,不经思索回答:“去年元旦。”
王少鹏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北望:“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