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吞没在黑暗里,祝萤本想回头看,意识却突然跟着陷入混沌。
一片虚无之中,只剩下系统和她对话。
【宿主,看来你是进入魔族布下的幻境里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又不知道会遇到这个QAQ】系统表示无辜,书里她写过的剧情中可没有这段啊。
既来之则安之。
幻境一般都是根据当事人内心中的欲望杂念等等生成一些场景来诱惑人的心智,以做出一些不理性的事情来。这个应该也不例外。
不过——
“我是现代世界来的,我那些欲念它能给我变化出来么?应该没有这么高级的功能吧?”
比如豪华大别野、成山堆的钞票,琳琅满目的珠宝等等,恐怕连幻境自己见都没见过。要是能变出来,那可真是稀了奇了。
她正期待着属于自己的幻境究竟是何模样,眼前的光景渐渐清晰起来。
不再是酒楼的大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地,不远处是一扇大门,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幻境的确真实,她站起来脚下地面的触感完全就像实地一样。尤其那玉门摸起来冰冰凉凉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若非她还存有意识,自知这不是现实发生的,恐怕很难根据周围的场景分辨出来不对。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一声熟悉的呵斥打断了祝萤的欣赏。
她闻声回过头,说话人穿着一身白色弟子服,依旧是气质清冷。
是洛忆冉。
之前在崟一宗里见到她,基本都是一副疏离的模样,而现在眉目间却隐隐显出愠怒之色。
“你知道你会给宗门带来多大麻烦吗?早就告诉你,别想那些没用的,你做不到,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师尊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若是让人知道我们宗门有你这样一个废物,你让宗门怎么办?”
她一连串的斥责说得祝萤头昏。
什么意思?我能给崟一宗带来什么麻烦?
她还没理清洛忆冉这几句话里的玄妙,又冒出了一个身影。
高华手里拿着剑,走过来,拍了拍洛忆冉的肩膀,好像在示意她消消气。随后他看向祝萤,语重心长道:
“你也别气你师姐说这些重话,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的,宗门上下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你吗?”
“要不是宗门的师兄师姐和师尊,你早就死在山下了。”
“下次不要再闹这种脾气了,乖乖跟师兄师姐回去认个错,师尊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的模样很认真,丝毫不觉得他面向的对象有什么问题。
只剩祝萤脑袋里全是问号。
难不成幻境没办法给她创造出现代世界的东西,就把她丢进了别人的幻境里?可是洛忆冉和高华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说的这些话完全跟她搭不上边啊——莫非他们是把她当成了秦屿?
她再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景象,是有点像崟一宗,但又不完全一致。
崟一宗好像没有这扇玉门。
或许只是因为幻境是依据人的意识而变所以过分玄幻?
见她只是环顾四周,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洛忆冉和高华走上来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回拉。
“你们干嘛!抢人啦!”祝萤奋力摆脱着,但是在他两人面前竟然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丝毫没有撼动两人的禁锢,被拽着往上面走。
她心底泛起一种熟悉的厌恶。
这种受制于人不能反抗的感觉叫人很是不适。
但她竟然忍受住这种不适,身体好像带着机械性记忆一般顺从地任他们驱使。
大门敞开,刺眼的亮光倾泻而出,大殿人头攒动,一张张陌生的面庞转过来朝着她,一双双含着阴毒的眼睛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殿中央是那个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高台。
她被身后两人不客气地推上那高台,再睁眼一看,身上已经被捆绑住了一条发着金色光芒的绳索,将她牢牢固定在柱子上。
“上神火!”
“给这孽徒剔骨!”
坐在高位上的那位仙君正是青山仙尊的模样,他挥挥手,犹如那夜才做过的梦里一样,冷着脸处置高台上的囚徒。
“剔骨!剔骨!”
周围是吵闹的附和声,伴随着他们用手中神杖击地时整齐有力的碰撞声,像是一道有罪判决,刺入耳膜。
大火席卷而来,祝萤慌了神,即便知道这是幻境,也还是抵挡不住心底蔓延起惧意。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她只是重温了一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难道幻境是想让她去体验秦屿在她书中受的那些伤害?
祝萤赶紧摆动着身子,企图挣脱身上的绳索。但这玩意儿显然不是普通的粗麻绳,根本没办法轻易解开。
滔天的讨伐声中,她保持着足够的理智,隔着浓浓烈火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几乎全是崟一宗的人,就连没有来比试大会的尹琳琳也在。只是她与旁人不大相同。
尹琳琳站在离她最近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和一把弯刀,神情冷漠,又好像含了一丝痛苦。但她的脸不停地变幻着,那副面容好像就是尹琳琳,但下一秒在闪烁的火光中又觉得像换了个面容,甚至换了个性别。
祝萤忽地想起梦里的那句话。
她抬起头,在无法忍受的滚烫中看着面前的人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扬起一抹笑:
“我会杀了你。”
“师妹!”
祝萤惊醒过来,方才围困住她的熊熊烈火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心口处的疼痛和残留的惊慌,以及后背抽离的感觉让她知道方才并非简单的梦。
眼前那些丑恶的嘴脸跟着幻境一起陨灭,只剩下齐羽山担心的神色。
“你还好吧?”齐羽山松了口气,慢慢将她扶了起来。
“我被困了多久?”祝萤心底升起一丝烦躁,不知道是因为被幻境给耍了一通,还是因为幻境里的那些东西。
不过这里也不是方才的酒楼大厅,而是一个狭小的房间。
“约莫一个时辰吧。”齐羽山看她警惕的神色,深知她心中所想,笑了笑,“你放心,现在已经不是幻境了。”
“你找到秦屿了吗?”
看来他们是被幻境给带到了不同的房间。
祝萤有些站不稳,便扶着师兄的肩膀借力,眼神落在他与自己接触的手上一晃而过,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醒了,跟我来。”
齐羽山牵着她的手,领她到旁边的一间房,推开了门。
走出来后祝萤才知道,原来这里是酒楼的二楼雅间,底下那大厅依旧是他们刚进来时的样子,丝毫无损。
而秦屿就在她的隔壁。
他一身黑衣,单膝跪地,长发的束带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墨色长发只好披散开,额间丝丝碎发刘海遮掩不住他眉眼将将凝住的杀气。
“秦屿!”
祝萤迈进一只脚,却被他的眼神吓到。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可怖的画面,眼中杀气十足,之前脸上留下的血痕已经淡化很多,却依然加重那股让人望而却步的邪煞。尤其在他抬眸与她对视时,眼底的冰冷更甚,若再离近点还能看到那恨意之下的纠结和怀疑。
比起那日他佯装掐她脖子致死时,还要吓人。
“秦……”
“你说带我回归元宗——”他打断了祝萤微弱的呼唤声,好似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意如冰天雪地里的寒霜,“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看他可怜发发善心,还是——
想要将他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24章
秦屿的反应让祝萤有些不知所措。
倒不是因为他的语气过分冷漠,而是这个问题,祝萤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也问得太突然了。若是实打实的说,她带秦屿回归元宗是为了帮他修改结局,完成自己被迫绑定的任务。但这个回答怎么可能说出来。
而且秦屿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明明之前在棚子下面,他答应得挺干脆的。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问她原因?现在这语气总让人觉得好像窥见了什么一样……
她怔愣了一会儿,瞥了眼身侧站着的齐羽山,回答道:“我不想让你在崟一宗呆着被他们欺负。”
这也算是真心话,大反派应该不会生疑的吧?
随后,只见大反派眉梢一挑,她眼前就掠过一道白光。
那是秦屿从袖中射出来的短刀,没有任何提醒地擦过她的发梢削断了一小截秀发,直直朝齐羽山刺过去。
后者反应极快,迅速闪身,只是脸颊被短刀划破一道血痕。
齐羽山皱着眉头,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很不高兴。他正要呵斥,却没料到方才还握着他胳膊的祝萤竟然也突然一掌冲过来,掌心的灵力让他避让不及,被连连击退好几步。
他猛烈咳嗽几声,脸部隐在黑暗里,嘴角渗出血迹:“师妹,你这是干什么!”
“你才不是我师兄!”祝萤没给他喘气的机会,快步上前拔下方才扎在墙柱上的短刀,狠狠朝他刺去。
她头一次握住这短刀,倒觉得格外契合。
灵气缠绕着刀尖,跟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往前,似是方才见了血以后更加兴奋起来,短刀弥漫出一股黑色的气息,同灵气混合在一起。
但那“齐羽山”发现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后,收起脸上原先佯装的责怪,反应极快地躲闪开来,手中拿出几个飞镖,往秦屿那边射去。
好在祝萤瞬间反应过来,收手将短刀一甩,清脆的撞击声后,将飞镖拦了下来。那“齐羽山”心中暗恼,又想从怀里拿出更多的武器。而短刀片刻不停,在半空中拐了个弯被秦屿收了回去,他果断扔出去正中“齐羽山”眉心。
一阵难听的嘶吼后,这假扮的齐羽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带着周围的景象也一同变化了。狭小幽暗的房间变成了广阔无垠的原野,但却被一层又一层浓浓的雾气萦绕着。
“这是又进到一个幻境里了?”祝萤用手在眼前扇了扇,这雾气浓重得连站在他面前的秦屿都看不太清,只有他一身黑衣和墨色长发最为清晰。
“不,是第三重。”
“第三重?刚刚那也是幻境?”祝萤一惊,她还以为方才那酒楼房间是已经回到现实里,而那个假扮她师兄的家伙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或者易容术。没想到她根本就还没从幻境里出来。
“那刚才那个人是幻境里的假象?”
秦屿的脸隐在雾气里面,看不清神色。
“不是,是魔族。”
“啊。”祝萤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离他近一点,“你怎么到哪都要被针对啊,一会儿是妖兽要吃你,瘴气要袭击你,现在魔族又想杀你——这也太惨了吧。”
大反派是被设定成什么倒霉体质了吗,次次成为袭击的目标。
秦屿抿唇,没有回答,他眸色晦暗不明,阴沉着脸,视线凝固在朝他走近的女子身上。她的红衣在白雾之中分外打眼,头上的步摇自从上次在竹林里遭遇攻击落荒而逃后就丢失了,头顶现在空荡荡的,柔顺的黑发盘成一个大丸子,但因为跑跑跳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她的发型总与他在崟一宗里见过的那些女子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还有她脸上的笑容也和旁人不同。灿烂的,耀眼的,没有任何虚情假意。好像任何怀疑都是一种亵渎。
“那你呢?你是不是假的?”祝萤双手背在后面,脚步轻盈。
“不是。”
“怎么证明呢?万一你是骗我的?”
“你得说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事情,我来辨别一下。”
秦屿的脸渐渐清晰,隐在雾后面的神色显现出来。方才的阴郁在见到她的笑容时一扫而尽,换上淡淡的笑意。
“你说秦屿只有一个。”
“你还说,你要带秦屿去归元宗。”
祝萤走出雾里后,见到的是黑衣少年眼底啜着笑意,眉骨和鼻梁是之前遗留下来还未清理干净的淡红的血痕,额头与嘴角的伤口泛红,眼尾微红映照着左眼角处的小小泪痣。
声音清明又好听,像是卷进雾气里的轻风,完全不似初见时那般阴沉沙哑。
她蓦然有一瞬晃了心神。
“勉强通过测试。”
她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神:“你怎么不问问我?万一我是假的呢?”
看出她并非是想探明他的真假,而是一心想要玩这种幼稚的问答游戏,秦屿嘴角的笑意带上一丝无奈。
他摇摇头:“你是真的,我知道。”
祝萤嘟了下嘴,感到没趣,故而又换了个问题:“那你刚才是怎么知道那个不是师兄,而是魔族假扮的?”
“他死的时候。”
化作一团黑色的魔气消失殆尽时。
“死的时候?可是你不是比我还先一步反应过来,一刀伤中他吗?”祝萤疑惑地歪了歪头,刚刚明明是秦屿先用短刀划破那假齐羽山的脸,随后她才出手的。他若是在后来才知道那魔的身份,又怎么会——
“你当时不会是想杀我吧?”
少女惊恐的表情与她眼里的呆愣形成一种莫名好笑的反差,惹得秦屿竟然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不是。”
“那是为什么?”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简直是一种逃避不了的折磨。
秦屿想起她进门时被那只魔族牵着的手,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秘密。”
祝萤:???
大反派怎么还会保密了?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秦屿反问。
她当时的突然反击确实在他意料之外,同他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秘密!”
祝萤果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朝他得逞地吐舌,快步超过他往前走。
“对了,你为什么突然问我带你回归元宗的事情啊?”
秦屿看着她的背影,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只轻轻回了一句:“不重要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片雾气,才看清这原野的景象。杂草丛生,枯黄遍布整个大地,望不到边际。天空亮白,但又白得有些不正常,像是抹上了一层石灰。
这个幻境比起刚才几个来说,有点太安静和太空荡了。都已经过去小半天了,还是什么都没有,让人觉得不自在。
忽地,跟在她身后的秦屿拉住了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了脚步。没等她问出个为什么,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提前给了她回答。
隐藏在天边那薄薄的雾气之中的,是源源不断的黑影,他们张牙舞爪,手里拿着各异的兵器,默不作声地朝他们而来。
是魔族。
而且不止一只。
浩浩荡荡,恐怕足足二十多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