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前,目送两个对比鲜明的背影,一个有些僵硬,一个万分欢喜。
片刻后,她转动手里的玉瓶。
在灵书阁里查找了关于情蛊的记载后,她终于知道院子外面这两棵树的来头。此树原是灵树,名叫伏情神树,结的果子具有安神助眠的功用,花瓣本身也没有什么危害。所以其实本不是什么坏东西。
只是人们鲜少知道这伏情神树的白色花瓣若是遇热水,便会散发一种名为幻香的气息,与水融合,产生情蛊,叫人生出对□□的欲念来。
但这情愫生得慢,仅仅用作热水沐浴其实只相当于慢性毒,不会一下子让人发作,需得渐渐达到一定剂量。
按照她泡了那几天的花瓣浴来说,泡五次足够了,她还差最后一次。
也就是现在这一次。
上次恐怕是因为她一下子扔了好多花瓣,才会突然难以遏制。
的确也如刚刚关易所说的,将伏情神树的花瓣与热水煮沸做成汤药服下的话,那完完全全就是情蛊的效果,只要喝下,当即就会游走于全身经脉,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像她那晚一样,浑身燥热,饥渴无比。
他阻止了,却又问她要不要沐浴。
她倒掉玉瓶里的汁水,盯着浴桶里漂浮着的白色花瓣。
方才这么做,不过是试探他一下罢了。
明日才是真正的局。
只是……
她很想知道,下这个情蛊是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呢?
第39章
天还黑沉沉的, 刚过子时。关易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摸到大小姐的院子。门上挂着的牌匾写着“遇光园”,大门紧闭,里面安静如鸡。
他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五次沐浴的量已经达到了。
按今晚她沐浴的时间算, 现在是他该出场的时候了。
他悄无声息地进到院子, 在黑夜中凭借印象寻到大小姐的房间, 房间里竟然还点着一盏微弱的灯。这是大小姐这些天入睡的习惯,总会留光。
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关易皱眉, 确定没有别人在这, 才放心推门进去。
祝萤正睡在床上, 看起来沉醉于梦境中, 对他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关易看着她的脸庞,一动不动,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闭着眼, 脸颊泛着微红,双手放在被子里, 身子朝外微微蜷缩着, 饱满红润的嘴唇也闭得紧紧的。
和他平日里见到的那副刻薄的模样很不相同。
不, 是和很早之前的大小姐大相径庭。
好像从比试大会回来以后, 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关易站在床榻边,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色果子, 小小一颗躺在他手心, 外形像桃子一样, 却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他开始回想白日里小璞说的那些话。
心中似是被什么纠缠住, 迟迟没有动手。
躺在床上装睡了半天的祝萤快要憋不住了。
终于等到想见的人来后, 却半天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她又不敢睁眼看现在的情况,只能靠感觉, 估摸着人已经走到了床边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昨天在关于蛊毒的医书上查阅到,这种让花瓣融于热水散发幻香气息,形成情蛊效用的方法,并不能即刻起效,应该还需要用灵力将体内幻香凝聚在一起。
但这方法比较少见,书上记载得也不够详细。大概是因为很少人用伏情神树的花瓣来制作情蛊,一是知道的人少,二是效用不高,比不上高配版——一般都是用蛊虫,更方便,效果也更加明显。
除此之外,她寻思着,用情蛊这种方法的目的除了想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以外,应该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按照她以前粗略学习过的一些小说剧情,情蛊在剧情里的作用或者是助攻男女主感情升温的,或者是用来陷害某某,发生一些酿酿酱酱的事情。
还有一些是想借此趁人之危强上弓,获得某些利益。
比如,她现在能想到的关易做这件事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想要与身为大小姐的她有所肌肤之亲后,假装是大小姐情难自已玷污了他,然后借此一举爬上高位,不再是那个只能打杂的外门弟子,而是归元宗大小姐的相好。
也不怪她脑洞开得够大,主要是这些天关易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殷勤献媚的样子。她一回院子,他就非常热情地迎上来,为她忙前忙后。再加上这情蛊,很难不让人想歪。
要是没这一层意思,他干嘛要下这种蛊毒,还大半夜偷偷溜到她的房间,不就是想等她情蛊发作,情迷时分与他苟合。
但,他怎么还没动静?
她可是等他来施法等了快一个晚上呢。
祝萤等得有些着急,想着自己的演技到底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她心急如焚时,终于听到衣物摩挲的声音。
关易抬起手,指尖灵气笼罩在手心里的那颗果子上,将它运起,慢慢送进祝萤的心口处。
祝萤感受到灵力的进入,还有什么东西融入她的经脉里,体内一堆摸不着的情愫四处乱窜,汇集到心口处。
她忽地睁眼,吓了关易一跳。
“我、我好晕……”祝萤眼中含有泪花,从床榻上坐起来,手扶着额头,像是虚弱得很,与中情蛊的模样十分相似。她看向关易,顿时亮了眼睛,把他当做目标一般,说着说着就要下床往他这里而来,似乎是被情蛊驱使。
就在关易惊讶之际,她又换了副模样,神色震惊又难受,猛然捂住心口,呕出一口血,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做了什么……你给我下了毒!你要……你要害死我!”
关易被她这连环的反应惊得原地站着,反复看向自己手中运起的灵力,不敢置信。
他看着祝萤嘴角的血迹,和地上那一滩黑血。
怎么会……他明明只是用了伏情神树的花瓣和果子而已。
但祝萤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哪一步做错了,导致这样的局面。
“你想毒死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祝萤趴在地上,抬眼看他,又咳出一滩血来。
“我没有!我、不是我做的!”关易连连后退,心中许多想法混乱在一起,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眼前的情况突然变得棘手,让他不知所措。
他原没有打算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大小姐不能死,宗主肯定能查到他头上,而且她出了事,宗主肯定会雷霆震怒,即便没有找出他做过什么,也肯定会牵连到他身上。
他做这么多就是要跳出现在的桎梏,而不是给自己揽下罪责。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害死她。
但现在还能怎么办?
要么逃跑,要么……
“我只做了情蛊,没有给你下毒,情蛊是不会吐血的!”他犹豫之后,选择了后一种,“我马上去找人。”
一定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只要他没做过,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就不会担心宗主怪罪他。但这个前提是,大小姐得完好无损。
“等等!”祝萤叫住他,强忍着疼痛一般,指了指那边桌上放着的储物袋,“我这里有灵药,可以、可以先……解毒。”
“既然不是你,那你快拿来让我服下……我快不行了,等不到他们来了……”她捂着心口,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着,虚弱得快要听不清楚。
关易看她这么难受,犹豫了一下,就拿起储物袋走到她面前,询问道:“你快拿!是哪一个?”
他着急将储物袋塞到祝萤眼前,她抬起手在里面胡乱摸了把,好像拿到了东西:“就是这个。”
关易还没反应过来大小姐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静,他抬眸与她对视。眼前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半分难受的模样,眼神清明,嘴角的红色血迹依旧残留,却勾起一抹笑意。
她将手从储物袋里取出来,向他展示手心里的东西,笑容狡黠:“你看,眼熟么?”
关易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的手。
方才被他用灵力融入她体内的伏情神树的果子竟然在她手里安安稳稳地躺着。
“你……”
话音未落,房间的烛火瞬间点亮了更多,周围的场景剥落下来,一层层消失,露出原本房间的面貌。这才是真实的样子。
祝鸿雪、齐羽山都站在床榻旁边冷眼看着他,还有那个大小姐带回来的男子,走上前将祝萤扶起来。
“你们……”关易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几人,后知后觉自己中了圈套。
方才根本就不是真的房间,而是他们施了阵法,伪装起来的,让他以为只有祝萤一人。
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他看向祝萤,由震惊转为平静:“你早就知道了?”
祝萤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神转冷:“你能想到用伏情神树的花瓣这么少见的办法来给我下情蛊,计划很久了吧?”
他已经亲口承认了一切,如今自然是没有再为自己辩白的余地了。
祝鸿雪强压下怒气:“企图用情蛊迷住大小姐,妄想借此与我女儿发生……那种事情,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若是不甘于在外门,那就提升自己的实力,做这些歪门邪道的路子只会害人害己!”
关易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明白了什么,笑出声:“原来你们以为我是想借此引诱她,飞上枝头,成为归元宗的姑爷?”
随后他还扬天大笑了好几声,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人发笑不止的笑话,弄得祝鸿雪的怒气都下降了几个档位,一脸莫名地看看祝萤。
她当时是这么猜测,也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包括她的计划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料定关易的目的并不是置她于死地,只是为了设计一番助他上位,所以才有了方才的吓唬。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
“与你这种人……那可真够恶心的。”关易语气带着嘲讽,眼神锁住她,里面是她之前未曾窥见过的厌恶。
他低头,举起双手投降:“我说怎么伏情果服下后至少到白天才会起作用,结果现在就有反应了。原来真是诓我的。我还是该心狠一些——”不管什么结果,也不管她的死活。
祝鸿雪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招手让门外守着的几名弟子进来将人押住:“先把他关入地牢,择日处罚!”
敢打他宝贝闺女的主意,真该死!
关易没有任何反抗,因为他根本没法反抗。他一个不过筑基期的外门弟子,不可能逃得了审判,只能顺从地被押送离开。
或许给祝萤下情蛊这件事算得上他目前为止在修为上的巅峰之作了。
只是祝萤还对他的动机有些念念不忘。
“他说觉得很恶心是什么意思?”她摸摸下巴,想不明白。
他既然不是想借这件事攀上她这个高枝,那弄这一通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别有原因?祝萤一想起他刚刚离开前那怨恨的眼神,觉得这其中恐怕与她原先的猜测大相径庭。
齐羽山觉得没什么不对:“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动了这种歪心思呗。师妹,你方才的样子演得可真像。”
她倒地吐血的时候,他差点都要没拦住一心以为女儿受伤的祝鸿雪。不仅骗过了关易,连他们这些知情人士都差点相信了。
尤其是他旁边那位黑衣男子,一直紧张地看着,手摸在短刀上,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他看向秦屿,对方已经在祝萤身边,递上干净的手帕让她擦干净嘴角的血。
秦屿皱着眉头:“为什么会吐血?”
他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哪里伤到了。
“我没事,这是我从医修长老那顺来的血包。”祝萤龇牙咧嘴,白净的牙齿上都是红色的血丝。上医修课时会用到这些作为教学工具,刚好为她的表演增添可信度。
人已经抓到,今日的局也就做完了。齐羽山和秦屿都退下,离开了院子,只剩还担心着女儿的老父亲留在这里。
祝萤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反而擦干净脸后,对祝鸿雪说道:“爹爹,我想问你一点事。”
祝鸿雪猜测:“是要问我关于那只魔族的事情?”
她挽过老父亲的胳膊,拉着他坐下,倒了点茶壶里剩余的茶水。
“没有,我是想问问当年大战的事情。”
祝鸿雪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她继续追问:
“秦屿他父母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第40章
“你是说十年前的那一场?”祝鸿雪反应过来, 问道。
祝萤点头。
她才知道原来时间线并没有很长,就在十年前。一般什么大战基本都放到几百上千年以前的。
也是,秦屿被废功力后就和普通人一样,没法延年益寿, 若是什么几百年前发生的事, 他早就从那时候自然衰老而死了, 根本活不到现在这个时候。
她只记得自己写过的内容是这场大战是在秦屿十二岁那年结金丹后修为飞速提升,就要突破至元婴时发生的。一恍十年过去, 这么算的话, 他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
但她同时心中咯噔一下。
十年。和几百年相比很短, 可在一个普通凡人的世界里已经占据足够多时间了。对修仙人士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但对被废掉功力的秦屿来说却是漫长的时光。
一个人哪有那么多十年。
而秦屿足足在崟一宗熬了十年之久,这期间受尽折磨, 无依无靠——愧疚与怜悯的情绪涌上心头, 让祝萤的心泛起一丝疼来。
当这折磨量化成可见的时长以后,连带着其中的痛苦得以叠加。
“事情是从崟一宗发生的, 我知道的不多。”
祝鸿雪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还不就是那两个不知怎么和魔族勾搭在一起, 我们其他宗门得知的时候是尹长佑传的消息, 赶到时重音……已经入魔了。”祝鸿雪提到这件事, 眉间都染上一层莫名的哀伤。
“那秦屿他父亲呢?那位剑修长老当时也入魔了吗?”
祝鸿雪一想起这个人,就先哼哼两声, 好像和他有解不开的矛盾:“哼, 秦暮春。他——”
当年那一幕难以忘怀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祝鸿雪脑海中。
他犹记得自己赶到崟一宗时, 大殿外面的空地血流成河, 身穿白色衣服的重音跪倒在地, 无人敢靠近。她的白衣早已被暗红的血染红,差点分不清原来的颜色。
他和重音的交集不算很多, 上次见她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对她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之前,一位白衣飘飘,仙气十足的美人,举手投足间是温柔的气质。
比她的美貌更为人所知的是她的天分。
几百年来第一个突破化神期的音修。不仅为后来的音修带来了更多修为突破的秘诀,还带动了一大批人向往音修。
但现在,已到入劫期,离飞升不远的重音却如同坠入深渊的黑暗杀戮者,浑身散发着与白衣完全相反的黑色气息,红色的眼眸看着众人,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