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屿说掉在吞灵潭里，也不会有谁进得去找得到……”祝萤越说越不自信，尤其是在看着它的眼睛时，格外地心虚。
要是它知道玉佩还是自己偷出来的，如果没有她自作多情地想要提前拿到魔剑，阻拦秦屿黑化，或许玉佩也不会丢了。
她一抬眼便对上魔族浅浅的目光，那是一种她最害怕又最不愿意触及的眼神。带着失望与充满不解的怒意，像一把刀将她剖开，看见她空洞的内里，揭穿她的无能。
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说：“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你受了多大的苦？！你知道我们为了保住你有多不容易吗？你能不能体谅我们一下！”
祝萤忽然陷入一种被动的恐惧中，耳鸣声似是穿过大脑，刺耳尖锐，让她的神经都归于静止，不敢动弹。
“重乐此番就是想拿到魔剑，为了……不对。”那边魔族浅浅还沉浸在分析当中，没有注意到祝萤的异常反应，“她怎么会把你们推进吞灵潭呢？”
小璞第一时间注意到祝萤的反常，连忙走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担心地问：“大小姐，你怎么了？是身体哪不舒服吗？”
祝萤被她一触碰顿时打了个激灵，身子猛地一颤，往后动了一下，躲开了小璞的手，像是有什么应激反应似的，吓了小璞一跳。顿了一小会儿，她才清醒过来，此时后背上竟然已经布满了层层冷汗，悬着的心还在快速跳动着，向她证明她的心慌意乱不是假的。
其余一人两魔都被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吓到。
她抱歉地笑了笑，手抚在自己胸口上，稍稍平复了下心中的慌张。此刻的魔族浅浅愣在那，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可能有些重，放轻声音道：“抱歉，方才是我有些激动了，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吧。”
好奇怪……祝萤对上它的眼神，再没有刚刚那种让她不受控制地害怕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是她莫名其妙的错觉。
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好像有什么记忆一般，自动地替她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反应，随之而来的恐慌感既陌生又熟悉。
魔族浅浅顿了顿，看她神色恢复如初，又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我突然意识到很不对劲。重乐既然是要拿到魔剑的，她又怎么会将你们给吞灵潭，任由玉佩在你们身上跟着掉落呢？她明明知道玉佩在你们身上，此番举动完全说不通啊。”
祝萤后知后觉地跟着点头。
“有道理。”
魔尊出现在那里肯定和八大门派那些跟踪她过来的弟子抱有的是同样的目的，也很清楚他们这几个人身上必定会有玉佩。但她不但没有出手将玉佩抢走，反而是让他们带着玉佩落入吞灵潭里。
之前祝萤还没想过这其中的不对劲，只以为她是想置几人于死地，将他们送进吞灵潭里喂恶灵，只是没想到他们三个都福大命大，没有遭到毒手。
但现在串在一起细细想来，这个举动是十分怪异的。
把他们扔进吞灵潭里致死，那岂不是连带着玉佩也没了，魔剑再无打开封印的钥匙了？这可是魔族崛起的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值得几大门派都争先哄抢的魔剑，更是魔族视为珍宝，将来能否重振魔界，向正道宗门寻仇的武器，重乐怎么可能让它沦为一件没有钥匙打开的废物？
“可是现在玉佩丢在吞灵潭里，魔族也没法进去找，应该也没事吧？”
“谁告诉你魔族没法进去的？”魔族浅浅瞥她一眼，疑惑道。
“难道不是吗？”
“魔族可以恶灵为食，还怕区区吞灵潭？”魔族浅浅继续说，眼中的凌厉越发加深，“这才更让我觉得不对。若是他们故意为之，让玉佩丢在吞灵潭里，那重乐早就去解封魔剑了。但他们现在一点动静没有，那就应该不是这样的打算。”
“魔族在吞灵潭里不会受伤吗？”祝萤捕捉到关键词，愣了下。
“那当然。”魔族深深回道，还扬起自己健硕的胳膊，展示给她看，“我们逃跑就是从吞灵潭里出来的，根本没有受一点伤。只是之前被追杀才那么虚弱而已。吞灵潭就相当于我们魔族的一条通道入口。”
“那秦屿会吗？”
秦暮春长老是人，但重音长老是魔，按理说秦屿应该也会带一点魔族的血统。
“一般来说只要他不是废物，一点对抗不了就不会。他有受伤吗？恶灵最会咬人的肉，别的它们都不擅长，你们那些灵药应该也能治好。”
祝萤抿唇，陷入沉思。
她不禁想起秦屿手腕上的伤。
被慕泉救起后，她醒来看见他手腕处流了许多血的伤口。
足足三道，但并不是什么咬伤，而是一道道很深的伤痕，更像是……刀伤。
如果不是恶灵弄伤的，那会是……什么呢？
第74章
魔族浅浅盯着画卷上的女子盯得入神, 一直在思索重乐将他们几个人推下山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都已经到吞灵潭那里了，她却不自己抢走玉佩拿到魔剑呢？
实在是奇怪。
“萤萤？诶，你们俩醒了？”慕泉走进院子里，远远看见敞开门的房间中坐了几个身影, 她提着裙子往里面走, 这才看清楚两只魔族受惊的神色。
魔族深深尤其怕她似的, 连忙起身躲到祝萤身后，就连魔族浅浅也有些紧张起来, 目不转睛地看着慕泉的动作。
慕泉却忽略掉它们略显惊恐的目光, 径直走到祝萤身边, 先是上下查看她有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确认这两个家伙没有对她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才看向它俩。
“你们俩醒了以后不会是想逃跑吧？怎么到这里来了？”她眉头一皱, 连带着两只魔族心头一跳, 连连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只是跟、跟大小姐说点事情。绝没有逃跑的意思。”
魔族深深和浅浅在慕泉面前像是矮了一截似的，说话的语气都放得尊重了很多, 态度毕恭毕敬。
而慕泉对这样的态度也习以为常一般, 只瞥了它们一眼, 谅它俩不敢做些什么动作, 转而问祝萤：“你们之前不是想问它俩关于魔尊的事情吗？问了吗？”
祝萤恍惚，当时他们正是为了让这两只魔族清醒后, 打探一些关于重音的事情, 于是她赶紧追问正事：“浅浅,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一直把重音叫做叛徒吗？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已经知道了双胞妹妹重乐的事, 但对重音与魔界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一无所知。
魔族浅浅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犹豫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年她抛下魔族, 竟然拜入了隐尘宗门下，后来又转入崟一宗，成为长老……大家都觉得她是叛徒。魔族的长老们早已不认她这个魔尊了。”
“长老们说她就是被人间的凡夫俗子迷了眼，不然她怎么会跑到人间来？不就是和那个秦什么的男人在一起，还生下了秦屿？”
堂堂魔界之主，竟然去到与它们对立这么多年的修仙门派中成为人人敬重的长老，任何魔都无法理解，也愤怒不已，自然认为她是背叛了魔族。再加上后来她又与秦暮春长老成了让人艳羡不已的神仙眷侣，在魔族眼里更是坐实了她为了和人间男子在一起，叛逃魔界的罪行。
“她弃魔族于不顾，我们自然憎恨！”
祝萤能够理解它们的心情，点点头，继续问：“那你们现在为何又来帮秦屿了呢？之前不应该是很厌恶他吗？”就像那次在归元宗见到的那只关在铁笼里的魔族一样，一见到秦屿就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将对重音的恨意转移到他身上。
魔族深深和浅浅对看一眼，如实说道：“我们一开始其实只是听从摄魂魔的安排，它让我们偷玉佩我们就去了。”
这个好像倒是听它们之前就提到过，祝萤有些印象。
“但现在看来，还不如重音……做我们的魔尊，至少她不会……杀同族。”魔族浅浅紧皱眉头，闭上眼睛，忍不住回想它们还在魔界时看到的那一幕幕惨状。如果不是摄魂魔偷偷将它俩带出来，说不定它们也早就和那些魂飞魄散的同族一样，死在那个新魔尊的刀下。
“重音为什么会离开魔界呢？”祝萤发出疑问。
她总觉得重音并不像一个会背弃自己的同族，与世代相仇恨的修士门派为伍的叛徒。而且观鹤长老之前说，她明明很有学符的天赋，却突然之间转而去崟一宗学音修，也是疑点重重。
但这就超乎魔族浅浅知晓的范围了。
“我不知道，魔尊的事情我们这种小喽啰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这些恐怕只有摄魂魔清楚了……之前我问过他，他只说重音没有背叛我们，她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摄魂魔现在在哪呢？”祝萤记得这个眼睛戴着白布的魔族，神秘得让人好奇。它在最开始就和铁笼子魔族对待秦屿的态度不一样，看起来应该会是知道很多内情的样子。
眼前的魔族顿时萎靡下来：“我们跟它失去联系了。本来没有拿到玉佩就想去找它商量下一步怎么办，结果它没了音讯，还多了很多来追杀我们的魔族。”
目前看来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恐怕它已经被重乐给逮回魔界了。”
线索只能在这断掉。
“看来想知道更多的事情，还得去魔界。”祝萤自顾自地小声嘟囔。
而这话落在两只魔族耳中却是吓人的笑话，它们先是露出惊愕的神色，然后笑出声：“你们一没拿到魔剑，而没多少实力，就这样去魔界，自投罗网？当年十个门派联手才占了我们一点上风，现在重乐很有可能还会拿到魔剑，你们还是省省吧。”
慕泉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对于重乐这个陌生的名字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保持着一个良好的聆听者的品质，一句话也不插嘴，只是一脸疑惑地游转于一人一魔的对话之中。
而另一个没怎么参与谈话的魔族深深这时也点点头，认同浅浅的话：“我以前听魔族的长老提起过，重乐是被关在禁地里封印起来的，好像就是因为她有很厉害的力量。不然也不会连长老们都怕她了。”
祝萤了然颔首。
该打听并且能打听到的事情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两只魔族灰溜溜地被慕泉赶回了偏房。
剩下祝萤还在回味今日听到的这些讯息，琢磨着找个时间和秦屿还有齐羽山共享，商讨一下后面该怎么办。
眼下魔剑的着落未知，之前困扰他们的很多事情虽然说有了解答，但还是没能形成具体的答案。而且还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疑点。
现在既然已经阻止了秦屿拿到魔剑，想来黑化的剧情会受到比较大的影响，接下来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够防止秦屿少与魔族接触，让他在宗门里享受到足够的爱与呵护，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她有种直觉，魔族的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是她完成任务的最大变数。
小璞看她一脸沉思的模样，慢慢走近，忍不住关切问道：“大小姐，刚刚真的没事吗？”
祝萤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她是指刚才她奇怪的激烈反应。她摇了摇头，冲她笑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你快去修炼吧！再过两天可就要去参加内门考核了！”
说罢，她拿起放在枕头下面的一本小册子，同她打了声招呼便往屋外走了：“我去找我爹了，你好好修炼！”
她和祝鸿雪约好商量事情的时间虽然还没到，但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便打算提前去找他。
祝鸿雪住的寝殿离她不远，两名弟子正在门外站岗把守，见到来人是祝萤，恭恭敬敬地行礼同她打了招呼，然后笑着说道：“大小姐，宗主还在和长老们议事，要不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祝萤摆摆手：“我直接进去等他结束就好，不用麻烦你们啦！”
她作为大小姐，平时来找宗主也是大喇喇地直进直出的，所以两名弟子也并未做什么阻拦，打开门让她走了进去。
祝萤本来打算找个小房间先等一等，但刚踏进院子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掠过。
很像秦屿。
秦屿怎么会在这？
祝萤停住脚步，往那个方向看去。
平时都没见他人影，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南峰学堂或者在哪修炼吗？难道是爹爹找他有事？
那个方向正是祝鸿雪平时和长老们议事的书房。
祝萤忍不住好奇的心，悄悄挪步过去，还没踏及书房外面的阶梯，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你是说没办法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是祝鸿雪在说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还很着急。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发这么大火。
祝萤想了想，好像见到他大发雷霆还是上次在崟一宗，为了她这个宝贝女儿当众和尹长佑叫板的时候。
看来这次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祝萤正想着这种关起门来讨论的多半是自己不便听到宗门的机密，准备转身离开，去别处等他们散会，但后一句话却让她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宗主息怒，大小姐根骨之事确实蹊跷，但我与各位长老寻遍古书也没找出来病因。”
“是啊，按理说，大小姐在医修和符修上的天分我等都有目共睹，之前灵修长老也曾说过大小姐对五行法术也略有门道，这实在不像是没有……没有根骨的样子啊……”
没有根骨？
祝萤往前走了几步，贴近了一些，想要听得更清楚。
长老们说她没有根骨，难不成是那天测骨神器测出来了些什么？难怪他们都不告诉她到底结果是什么，只搪塞过去说北峰长老还得等她身体好转一些再看看才能知道。
莫非是因为她并非这个书中世界的人，而是个平平无奇的现代世界中的凡人，所以才没有所谓的根骨？祝萤自动将这条逻辑给补齐了。
然而接下来听到的内容却又将她的想法击碎，留下一片愕然。
“以前那些被剔除根骨的人都是功力尽废，全然不能再修炼的，但大小姐却又可以掌握几门术法，修炼灵力。而且，我的的确确看见很多瘢痕，密密麻麻的，惨不忍睹。”
北峰长老语气沉重：“我又反反复复用灵器摸骨，还发现……宗主，大小姐她好像原本就没有根骨。”
“没有根骨？这是什么意思？”祝鸿雪怔愣，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吃惊。
若说她没有仙骨，不是修炼的材料，他还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秦屿一样，是天生仙骨，极为可能飞升成仙的天才。可是能够修炼的人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根骨都没有？！
祝萤从小生在归元宗，几乎没怎么外出过。只有上次去崟一宗参加比试大会，和去隐尘宗办事，是她为数不多的两次出远门。她也一直被照顾得好好的，从来没受过什么苦难，怎么会突然就有那么多被剔骨的伤疤，又突然没了根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