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盛梳会来问他:“仙君,我可以带燕无争出去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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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百相琉璃镜外。
盛梳在给仙君马甲念话本,看到百相琉璃镜里的自己俏生生的小姑娘模样,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好奇心深重的燕无争马甲却借着炼丹的空隙看个不停。
盛梳忍住羞耻,把两个马甲的头掰过去:“别看了!”
仙君马甲低下眸,正在编织幻境的灵力微微波动,又被盛梳瞬间按住:“没说你,你得看,才好编。”
但马甲还是一个接一个发表自己看法。
燕无争:“这个人设好肉麻。”
仙君马甲:“要和阿梳贴贴。”
盛梳:“不要这么叫自己!”
仙君马甲叛逆地立刻想出了更多肉麻的称呼,让多多少少有点自恋情结的盛梳气馁了。
“真的,当你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脑海中反而会首先浮现出这件事的原本形貌,我们都心意互通了就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吗?”
仙君马甲诚实地抱住盛梳,都不需要自己提醒,就将秘境继续编织下去,还安慰自己:“还好,不怎么肉麻。”
盛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骗人,燕无争刚刚还在说肉麻。
但是自己编的人设,挑的剧情,就算尴尬也要继续捏下去,再说沈扶闻作恶比重是最大的,不给他先铺垫个前情,后面很有可能真的会洗不白,导致整个马甲都被毁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吸了口气,揉揉马甲的头发:“等临渊回来了让他干活。”
怎么能五个人只有三个在三开!
既然要编,仙君马甲蹭蹭盛梳的脸:“要两情相悦。”
明晃晃地要求加戏:“不要燕无争。”
燕无争马甲:??
临渊马甲的意识时断时续,因为隔得太远,而且确实不好四开:我也要。
但很快就断开了。
燕无争马甲直接挤进来表示要青梅竹马,不要天降,剧情乱得负责编,咳咳,负责洗白的盛梳脑海都成一团糨糊了。
她只能将剧情暂时分出去,燕无争的剧情燕无争马甲去想,仙君马甲的剧情仙君去想,最后怀疑地质问自己:“你们不会让我脚踏两只船吧?”
仙君马甲继续和本体贴贴,燕无争马甲若无其事地继续炼丹,装作没听到。
盛梳在强调:“就算两个马甲都很喜欢也不能脚踏两只船......那叫什么来着,不能一对多!”
仙君马甲委屈:“明明是一对一。”
盛梳:.......我们是知道,修仙界知道吗?
燕无争马甲:“我们已经结契了,所以要选燕无争。”
盛梳捂住他的嘴,现在沈扶闻马甲的铺垫还没完成,要什么自行车。
她把自己和马甲脑海中的纷乱思绪抹去,告诫自己别瞎想,专心干活!
仙君马甲拿起话本,矜持开口:“继续念。”他要和本体贴贴。
燕无争继续给自己喂断肠草,察觉到三个人都咽了咽口水,偷偷摸摸地又尝了一颗。
反复警告但就是不见自己听的盛梳心累地看了两个马甲一眼。
突然想,她真的能把剧情理顺吗?
不会最后五个人都洗黑了吧。
知道自己不靠谱,所以马甲也不可能靠谱的盛梳深深地怀疑了。
第二十章
程悦不愧是女主。
在程云和应沧澜听见盛梳这句话, 还试图在这秘境里探究更多的时候,与这机缘注定有缘的程悦已经窥见了百相琉璃镜的法门,迅速传音给幻境中的众人:
“百相琉璃镜在千机变中曾记载过, 是一种可以随意组装变化记忆的法器,它会根据入镜之人的记忆, 生成不同的幻境。”
这些幻境会将不同的修士分隔开,像程悦, 现在就没和应沧澜与程云在一起。
“但只有一个人的记忆幻境是破局的关键所在。找到这段被改变的记忆中不变所在,然后击碎它, 就可以出去了。”
“我刚找到了镜身, 现在你们都不要动, 我这就捏诀,找到关键之人记忆所在。”
只有提前知道了这是谁的记忆, 哪一段的记忆, 他们才有可能靠近那记忆的核心人物,然后出去。
众人自然是应声, 程云和应沧澜也只得停止关注幻境内容。
程悦没花多少时间, 但却迅速停住, 直到覃清水提醒她,她才回过神:“记忆幻境的主人,是燕无争。”
程云和应沧澜对燕无争都不陌生。
一个是与他喝过一回酒,在心底默默记着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一样窥见剑道巅峰的外门弟子, 没有进内门时便把他当榜样。
一个是同一位仙君座下的小师弟,因为资质略有些逊色,多年来修炼不辍, 自然也是少不了被其他人与这位师兄比较的。
所以他们都很清楚宗门责问的那些冷心冷情,孤傲孑然并不算是污蔑。
他们也知道燕无争在世人面前的样子, 便是在他们面前的样子,随意散漫,天纵奇才但也极为不在意世人眼光。
他倒并非真的是恃才傲物,只是什么都不在意,因而也不把所有人都放在眼里罢了。
若是这样的人,为着当年仙君不复辟燕国,还利用他父母的仇,想要颠覆仙君庇护下的万剑门,其实并不是说不通的。
可是在燕云秘境的那一番见闻却完全颠覆了他们之前的猜测,不论是程云,还是方恢,亦或是完全不熟悉燕无争的程悦。
他们对燕无争,其实都是有一些复杂情绪在的。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上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燕无争。
可是百相琉璃镜里的记忆明白得像是被浸湿后露出柳絮般一戳就破内里的宣纸,很快便将这记忆浏览完。
关山与掌门怀素真人并不知道燕无争重活过一世的事。
他们仍然很珍重他的天赋,尽心教导他,而燕无争如同一个真正的稚童,眼神安静地在师长指导下挥剑,身法飞转。
方恢的剑在震颤。
大雨中燕无争的剑法一步步熟悉,他质问先进入幻境的程云与应沧澜:“他不是带有前世记忆吗?为何剑法还是如此稚嫩?”
程云和应沧澜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应沧澜说:“我们适才拜见仙君时,他的确像是怀有记忆的样子。”
他蹙眉,也不知这是何缘由。
况且掌门与关山长老都曾教导过燕无争,若是他一开始便带有前尘,的确说不通.......
正当众人理不清这百相琉璃镜变化的规则时,画面变了。
燕无争入门一年,引气入体,紫云出观,宗门震动于他的绝佳资质,连那位仙君也遥遥一指,让燕无争去见他。
脊背挺直的少年未有质疑:“师尊。”
看着倒像是尽数忘却了前尘。
而那位仙君只是淡淡回身。祂实在是生得过分神仙相貌,只是一双眼,都仿佛蕴含此世间最广阔的大道。
而后手一抬,嶙峋的剑骨就狰狞地显现在他面前,在那少年体内宛若蛟龙般不甘翻转。
燕无争自然是极为痛苦,可是还是只是将痛哼声压在喉间,蹙眉茫然:“师尊?”
这一声,让幻境中众人想起在连绵大火里,跪在亭台前望着父皇母后尸首,听着那位仙人说“我要你仙骨”时的表情。
但也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就在剑骨被剥离的瞬间想起了什么,那双沉稳安静的瞳孔霎时间有血光划过。
燕云秘境里燕无争捂住自己的眼。那里曾是万剑门连绵不断的四季景色,熙熙攘攘的后进同门。
如今他在这最高的毓秀峰上,迟钝地被唤起记忆,本能地捂住自己眼睛跪倒在地上时,只能听到祂收回手。
沈扶闻:“你的修为已是筑基,但剑骨还是不能炼化。”
祂侧眸:“你让我抹去你的记忆又有何用?不过是白费功夫。”
燕无争说不出话。他浑身剧痛。只能咳血。
沈扶闻仿佛听见他想说什么:“能逆转时空的,唯我一人而已,你倒也不用担心你的那些师长发现端倪。”
仙君缓步走上寒冰阶,在云海秘境中飘飘摇摇,身影分不清虚实:“再动别的心思,我会杀了你。”
燕无争笑。
“师尊杀了我,还有别的天生剑骨吗?”
应沧澜手指一紧,猛然望向那位他名义上的师尊。
燕无争却轻声:“筑基修为不能抽骨,便等到金丹,金丹修为不能,便等到化神,终有一日,师尊会得偿所愿。”
他直起身,那个少年的身形不知不觉在众人眼中,竟变成了那个对谁都只有淡淡一瞥,不甚在意的燕无争:“师尊倒也不必提前押宝在应沧澜身上。”
“我的剑骨绝无仅有,这一点,师尊不是早就知道吗?”
沈扶闻的面容看不清了,仙音却依然渺渺:“自身难保,倒还有闲情逸致,将多余的责任心也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燕无争:“他们不是不相干的人。”
仙君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走了。
而后少年燕无争低头擦去身上的血污。
他的手还那么小,手中的剑也只是寻常的木剑,擦去血迹的动作更是慢,仿佛不容许任何污秽留在这身弟子服上。
灵气运转却极为顺畅。
可是之后,他就对准自己的喉间至腰腹的几个穴位,毫不留情地下手。
同一时间,众人也震惊地看着他的修为在渡劫与筑基之间摆动,最后慢慢地停留在了筑基期上。
应沧澜瞳孔微缩,忍不住想上前,但是程云比他更快,他甚至拿出了剑想打断燕无争的动作。
但是就如同天道都无法让燕无争屈服一样。
已经有了仙骨的人,没有受任何影响,只是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修为掉到筑基。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仙人的声音听不出催促,在众人耳中却宛若催命符:“天道一遍遍逼迫你成仙,你还将时间拿去教他们如何庇佑自身?”
“别忘了他们的劫难就是你。”
燕无争原本想就此离开洞府,听到最后一句,脚步慢慢停住。
时光飞转。
选拔少宗主的时候不少人将目光投注在没入门多少年,修为却已经到了一等弟子中翘楚的燕无争身上。
他还是个性很孤傲,不常与其他弟子来往,对人也经常不搭理,但关山长老和掌门都觉得他心性颇佳,即便仙君断言他冷心冷情,不能过分接触俗世也没什么要紧。
他们本来也不要求少宗主一定是人心所向,庇佑每一个同门,只是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就如同他的本金剑“将倾”显示出的道心。
没人怀疑他本命剑的道心。
也没人怀疑他会不庇佑宗门。他只是懒得与寻常弟子交游而已。
少宗主确认之后,一些与他一道历练过,自觉比较熟悉的师弟师妹来送礼,他还是只是冷淡侧眸。
一点都不像那个在秘境里会无奈说是他们容忍我做这个大师兄的人。
但历练途中弟子遭难时,还是选择了向燕无争求救。
许是他刚刚历练完心情好,许是他也想要那灵兽的内丹,于是一剑霜寒,众人只觉眼前清亮,举世无双的剑道已经惊艳了所有人。
而高空之上的人收剑,转身就要离开,方恢在下面拱手说想要道谢。
他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师弟还是好好修炼罢。”
关山长老更看重燕无争这个师尊首徒,而非自己的弟子,全宗皆知,方恢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一直到宗门大比,他被燕无争打下台,才咬牙,抬头问:“敢问师兄,寻常弟子没有师兄这样的资质,便不配修炼吗?”
有方恢这样经历的弟子不止一个,然而只有他敢这样问:“缘何师兄对后进弟子一直不假辞色,不肯有半点耐心?我们原本不是......”
他原本想说同门,但望着燕无争毫无波澜,宛若在看跳梁小丑时,喝酒的动作,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越发愤懑。
“师兄天资再高,不也没有窥见大道,飞升成仙吗?!”他又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他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他也知道天才不与凡人为伍并无什么不对,可是宗门弟子那样信重尊崇他,到头来他还是孤傲的魁首一个,方恢为那些弟子不值。
李山水师妹原本不修剑道,但被他说过一次后剑道上也有了精益,他仍然是这幅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们难道是指望超越他还是什么?!
不过是也希望有其他宗门的后进弟子那样,有一个值得亲近的大师兄可以庇佑。
再说,他明明有能力却不肯指教.......
那一日该是有很多弟子心里怀着那样的情绪,望向那位大师兄吧。
但他只是拎着酒,转了转,便笑,只回了三个字:“凭什么?”
满门皆静。
就是这三个字,之后哪怕万剑门能习得太上剑法,天资卓著的人并不多,但奋发修炼的弟子也不少。因为他们自己的师兄都看不上他们。
但此时此刻在百相琉璃镜里再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方恢竟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进入燕云秘境之前,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不满和怨恨是错的。
背叛宗门夺剑而走的是燕无争不是他,他们为什么不能怨恨?
可是再经过那诸多世,连方恢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冷心冷情,还是经历了那么多世,心才冷了。
夜间。
燕无争在独步峰上和程云说完话,待程云醉倒之后,放下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望向峰顶月色。
有人在晃龟壳,嘴里念念有词:“千魂草千魂草.......”
眼看就要靠近,那人拔剑出鞘,将倾飞出去,轻而易举便将独步峰下的三株千魂草完整地掷出去。
那女修也豁然蹲下捡起来,一双眸子熠熠发亮,抬首:“敢问道友是何人?为表感谢,我给你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道友?”
任凭她在峰下如何问,他也只是按着剑喝酒,等她走了,他才动作顿住。
可没过多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诶,我的龟壳!”
他垂眸,将倾应声而出,将龟壳挑起,送至她面前。
“不会是刚刚那个道友吧?喂,大晚上的你坐那喝酒干嘛?下来我给你算一卦啊!或者帮我找找灵桦树也行啊......就差这一味原料了.......”女修嘀嘀咕咕。
燕无争没再沉默,拿起酒欲走:“你与灵桦树有缘,会找到的。”
盛梳狐疑地望着峰顶:“你也是卦修?”她还是没忍住:“你叫什么名字?是万剑门的吗?”
燕无争掌心微亮。
程云认得那光,是让他和众人失忆的那团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