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弦月也是救了整个考察小组的功臣,她在塔基斯心里好感度很高,他当然不愿意这个小姑娘因为得不到足够的医疗资源而死在沙漠里。
只要向教令院解释清楚原委,这次的考察未果而归应该不会怪到他们头上,想要择期再次开始考察也不是难事。如果在没调查出幕后使者的情况下一直呆在沙漠,倒是有可能继续遭到袭击,这一次可没有这个小姑娘站出来救下大家了。
反而是拜罗姆坚持自己的反对意见。
当初大贤者在刹诃伐罗学院挑选参加这个课题的学者,就是因为听说可以进入赤王陵,拜罗姆才向贤者自荐,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加入了这个课题,如今还没有深入研究就让他折返,他怎么甘心?
“我不同意,她要是快死了,就抽两个人把她送回雨林,没必要为她耽误考察进度。”,拜罗姆双手抱臂,一副无法商量的样子。
这话实在难听,一向不喜欢和人起矛盾的福勒绪老师终于也冷下了脸。
连塔基斯都有点受不了他的话,这不是诅咒弦月吗?
他皱着眉头劝道:“人家小姑娘毕竟救了咱整个考察小组,你这么说可有点过分了。再说还没查清楚那群愚人众为什么袭击我们,呆在这里确实危险,我可不想为了一个课题送死。”
本以为说得这么清楚他总该明白轻重了,哪知道拜罗姆却冷哼一声:“她不出手自己也得死,这个人情我可不认。”
“像你这么怕死,还来沙漠搞什么课题,身为学者,应该时刻准备着为了真理牺牲一切。”
这下和拜罗姆共事多年的塔基斯也有点忍不住了,他本来脾气就暴躁,此话一出,他的脸明显蒙上一层怒意,显然是被拜罗姆的蛮不讲理气到了。
看在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分上,他并没有和拜罗姆撕扯,而是直接起身大步走开,不想再和拜罗姆多说一句话。
看着拜罗姆一副白眼狼的样子,福勒绪冷哼了一声,一反平日老好人的乐呵形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哎呀,你这不是完全没从你儿子的事情中吸取教训吗?真是可怜。”
一听福勒绪戳到了自己的痛点,拜罗姆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用手指着福勒绪怒目而视:“他自己软弱又不上进,还自甘下贱要和那群沙漠渣滓混到一起,我有什么错!”
“我一心为他好,我有什么错!”
福勒绪才懒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告诉他哪里错了,只是做出一副遗憾痛心的样子,摇着头叹息:“尤里真是可怜,居然有你这样的父亲。”
这一句话将拜罗姆的怒意彻底点燃,他撕下了平时的斯文伪装,挥舞着手臂冲着福勒绪大喊大叫:“你懂什么?你甚至没有当过父亲,你懂什么?!”
看到拜罗姆动作激烈,面色扭曲,艾尔海森一下子挡在了福勒绪老师面前,阻止拜罗姆再向老师靠近。
此刻的拜罗姆无疑已经被盛怒支配了理智,艾尔海森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样子,一阵见血地点评道:“收收您的野心吧,若论对真理的追求,您连自己看不上的儿子都比不过。”
艾尔海森平静冷淡的话语让拜罗姆找回了一点理智,他也没听清艾尔海森刚刚说了什么,直接出言嘲讽道:“知论派鼎鼎有名的特立独行的天才原来也这么贪生怕死,难怪教令院不看好知论派的前景。”
艾尔海森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撂下一句:“随便你。”
拜罗姆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就想走,哪知艾尔海森一个手刀劈在他的后颈上,拜罗姆软绵绵地倒下。
见到艾尔海森突然出手,福勒绪老师吓得立刻拽住了艾尔海森:“冷静冷静,他罪不至死啊!”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瞬间,委婉的开口:“老师,赤王陵对您的影响很大,您确实不该呆在沙漠了。”
福勒绪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迪希雅和赛诺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情况,赶紧过来察看。
“怎么回事?”,赛诺看着昏过去的拜罗姆发问。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他的情况很奇怪。”,说着他便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情况。
“这种偏执”,迪希雅想起了什么:“倒是像哈伦在赤王陵里的样子。”
正是因为察觉出拜罗姆的情绪过于激动过于反常,艾尔海森才直接出手将他打晕,福勒绪老师轻咳一声:“这地方真是诡异,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唯一不同意的拜罗姆已经被“说服”,众人开始向雨林启程。
……
大家都急着离开沙漠,因此回程比起来的时候要急促地多,这两天下来,颠得浑身发软的弦月第一次知道原来驮兽也能跑这么快。
期间拜罗姆也醒了过来。不知是因为离开沙漠冷静了下来,还是因为此时已经走了很远,凭他一个人根本回不去,总之,他也不嚷嚷着要继续考察了,而是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并且对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怒目而视。
现在的弦月已经将近痊愈,她打开面板看了看自己的生命值,这几天她因为受着伤不好行动,便放弃了每日,因此面板还维持在进入赤王陵之前的19级,因为受了伤,生命值只有七千多。不过按照它回复的速度,最多还有一天,自己应该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浪费了好几次每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任务做完了能不能有补偿,弦月百无聊赖地点开任务面板又关上。
因为心照不宣的原因,众人没有因为赶时间直接通过喀万驿进入雨林,而是选择了在阿如村暂歇一晚。
村长安普叔虽然对这一行人印象不好,但还是尽心尽力地给他们安排了住宿。
福勒绪老师也不是爱占便宜又不看脸色的人,便拿出了不少食宿费,虽然安普叔还是拒绝了,但他离开时的脸色却是好上许多。
烛火摇晃,映衬着一屋子脸色凝重的学者,见此情景,送食水来的坎蒂丝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朝迪希雅打了个招呼后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弦月痛苦地抓了抓头发,眼下的情况好像千百条缠在一起的丝线般混乱,不提前做好准备,她真怕一行人刚踏进雨林就被教令院控制起来。
当务之急,还是该弄清教令院在做什么,这样才是能有针对性地破坏他们的阴谋。
赛诺是风纪官,虽然被教令院排除在一些特定事物之外,但他对教令院的动向依旧有所了解,不然也不至于怀疑起教令院。
“据我所知,教令院和愚人众的这项大工程应该与生论派的联系最为密切。因为在整个教令院中,阿弥利多学院的学者是被抽调最多的,其次就是我的学派,素论派。”
“生论派和素论派”,弦月回想了一遍各大学派主要负责的内容。
艾尔海森提醒道:“生物学和地脉元素。”
对,是这两个大方向,推理到这一步,弦月几乎可以断定,教令院绝对不是在做高达,不然妙论派不会没什么动静,身为妙论派的知名学者的塔基斯和拜罗姆也不可能还有功夫参加这次的考察小组。
“生论派和素论派?”,福勒绪老师有点难办,他虽然人缘不错长袖善舞,堪称交际花,但是因为隔行如隔山,对于这两个学院倒他确实没什么接触,想打听点什么也无从下手。
“如果这个计划是和咱们学派或者和因论派有关系就好了,再秘密的事我都能打听出来。”,和他有过合作的学者大多属于这两个学派,福勒绪有些遗憾。
“我有一位朋友,就是生论派学者,他的老师是阿弥利多学院的知名学者,或许可以向他打听一番。”
一听到赛诺的生论派朋友,弦月立刻知道是谁了。
“他叫提纳里,最近成为了道成林的巡林官,不过现在应该在禅那园做课题,我可以保证,他绝对可以信任。”
在遇上弦月他们之前,赛诺本就打算在近期前往禅那园,问问提纳里知不知道他们学院的学者的动向。
“好,那么等我们进了雨林,就先去找提纳里吧。”,有了方向,弦月心里要轻松很多,希望提纳里能有新的线索。
“等等”,艾尔海森不得不泼出这盆冷水,“进入雨林后应该不会太顺利。”
他们人数众多,又有普通人,不可能效仿迪希雅徒手翻越防沙壁。可若是从喀万驿进入雨林,就免不了经过重重盘查,守卫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他们的情况上报。
教令院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从愚人众手下死里逃生的考察小组呢。
“还有,如果进入喀万驿之后教令院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我们必须先去将遇袭的事上报大贤者。”
艾尔海森冷静地分析着。
“哎?为什么要上报,先瞒下不好吗?”,福勒绪老师不太懂。
“瞒不下来的,如果这支愚人众小队真的是教令院派来的,那么我们平安回来却又闭口不提这件事,一定会让教令院怀疑。”
“但如果这支小队不是教令院派来的……”
弦月接话:“正好可以借这件事判断一下教令院的态度?”
“可这会不会有些冒险?”,迪希雅不太懂他们教令院的情况,万一教令院痛下杀手怎么办?
赛诺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会的,几位参加同一课题的知名学者人间蒸发,一定会引起骚动,大贤者若是想低调地将项目进行下去,就不会直接做出这么鲁莽的事。”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个想法:“如果他够聪明,就会直接为我们选定罪名,将我们关押。”
迪希雅还是觉得这样太危险,他们根本不了解大贤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艾尔海森合上了自己的书:“身居高位的人更懂得利用规则,能当上大贤者,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福勒绪老师见弦月,艾尔海森,迪希雅和赛诺都是一脸凝重,便有心想活跃活跃气氛,他正要说点什么,弦月就一脸认真地看向他。
“老师,你真的要参与进这件事吗?”
艾尔海森,迪希雅和赛诺毕竟是神之眼的拥有者,遇上什么危险情况也好反击,可是福勒绪老师却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从愚人众袭击营地就能看出,教令院并不会因为学者身份便手下留情,若是大贤者知道老师深度参与了这个计划,老师要怎么办呢?
弦月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她并不想把普通人牵扯进来。
福勒绪倒是想得开:“还能怎么办呢,要是教令院下定决心要清算我们,也不会管我到底知不知道你们的计划。”
这话说得也是。
迪希雅轻轻拍了拍弦月的背:“等回了雨林,我会让兄弟们时刻注意福勒绪先生的安全。”
弦月肩膀耷拉下来,有些犹豫地看向迪希雅:“可是,你的炽光猎兽也会被卷进来的……”
迪希雅一愣,看着弦月担忧的目光笑出声来:“哎呀,你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我可是很相信大家哦。”
看着迪希雅温和又充满了信任的目光,弦月心头一直萦绕着忧虑被轻轻抚平,她回过头看向大家:“那我们来计划一下进城之后的行动吧。”
……
月至半空,晚风轻抚,除了守村人之外,阿如村的村民已经陷入沉眠。
结束了漫长商讨的大家长舒一口气,室内有些闷热,弦月站起身打开窗户,一股凉意顺着窗台漫了进来,冻得大家浑身一激灵,久坐之后昏沉的感觉也尽数消失。
“大家记得要好好休息哦。”,看着同伴们疲惫的脸色,弦月嘱咐了一句。
迪希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知道啦,你也早点睡。”
福勒绪老师慢慢站起身来,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腰:“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不早睡不行喽。”
刚要迈出门槛的赛诺收回了脚,认真说道:“我会时刻保持体力,放心。”
伙伴们一个接一个从屋子里离开,弦月和他们道了晚安后长舒了一口气,靠在门框上看着夜空。
晚风吹来云朵,星月时而隐没,时而闪耀,映照着此方天空,被笼罩在此刻的静谧之下,弦月久违地生出一股甜蜜的宁静之感。
“怎么还不去休息?”,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此刻足够安静,艾尔海森声音不大,但却字字分明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弦月没有立刻回头,一阵夜风吹来,凉意顺着衣领钻进她的身体,她赶紧裹紧了衣服转过身来,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也没去休息吗?”
看到艾尔海森认真地想要反驳自己,弦月赶紧开口:“我只是有点不放心而已……”
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
习惯了一个人的弦月第一次和同伴们一起面对危难,更何况行动失败后的下场她几乎可以预见,想要达到极致的念头一直缠着她,使得弦月总是下意识去反问自己:“我做到最好了吗?”
“这是力所能及的最优解,你再怎么思考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艾尔海森说得很随意,他并不对这个计划持悲观态度。
弦月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我被安慰到了。”
艾尔海森挑了一下眉,装作没听懂她的反话,顺着这句话回了弦月一句:“不用客气。”
听完这理直气壮的话,弦月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一下,立刻走进屋内,一边握着门把手一边说道:“好了,由于你效果惊人的安慰,我立刻感到了困意,现在的我需要进行大脑皮层的深度放松,再次感谢,以及,晚安。”
讲完这一串,弦月不多说一句话,立刻关上了房门。
被留在门外的艾尔海森轻轻地笑了一声,转过身说了句什么,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声“晚安”消散在风里,只有夜空中的新月听闻。
……
朝阳初起,天色还有些朦朦胧胧,大家正在收拾着行李。坎蒂丝或许是通过众人的严肃神色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正拉着迪希雅叮嘱她注意安全。
弦月注意到小姑娘阿莲娜正偷偷朝这里张望,便向着她走去。
阿莲娜还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跑开,但看着正朝自己而来的弦月,她还是停下了自己想要走开的脚步。
弦月摸了摸她的头:“下次姐姐再来,给你带书好不好。”
阿莲娜甩了甩被摸的头:“不要摸,会长不高的。不过,你真的还会再来吗?”
弦月见她撅起嘴不让摸头,就捏了捏她的脸,认真地说道:“当然啦,阿莲娜这么有天赋,姐姐一定要把你拐到教令院,等着姐姐哦。”
不知是被捏的,还是害羞了,阿莲娜小脸通红,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当时帮我说话”,然后便一溜烟跑开了,任弦月怎么喊也喊不回来。
弦月想起了什么,看向拜罗姆,一向不喜欢沙漠人的他此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弦月皱起眉头。
迪希雅再次清点了一遍,对着弦月说道:“准备好了,启程吧。”
从阿如村到喀万驿的距离并不算长,就算这样,等他们隐隐能看见喀万驿时也接近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