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刻警觉。
第38章
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众人从那间屋子里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笼罩了浓浓的夜色。
教令院的学者大部分已经回家了,剩下的人都是行色匆匆,见到被押运的一行人也只是稍微行个注目礼,然后继续焦心着自己的事。
众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座素白典雅的教令院内。
守卫带着众人一路前行,走入了智慧宫,弦月仔细观察着,这里的墙壁上林立的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四周案桌上的摆灯散发着柔和莹白的灯光,学者们就在这样的灯光下伏案阅读。
夜晚的智慧宫完全褪去了白日的喧闹,流动着知识的馥香。
守卫带着他们一行人进入了智慧宫正中间的电梯,弦月知道大贤者的办公室就在最顶端。
或许是考虑到智慧宫中会有许多正在专心阅读的学者,电梯被设计地很缓慢也很安静,石壁互相摩擦的声音连弦月自己的心跳都盖不过去。
“噗通,噗通”的心跳随着距离的接近越发急促,若非身边还站着守卫,弦月都想掏出无锋剑时刻准备着。
一声低沉的震动声响起,电梯停止了运动,在顶层停下,将众人带来的守卫们只将他们送到这里,然后转身离开。艾尔海森注意到,其中一个守卫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和弦月。
弦月用余光快速扫视了一番这间办公室,这里至少守着十名守卫,不过她现在也算对自己的武力有点信心了,想要从这里突破出去虽有难度,却不是完全不可行。
这间办公室宽敞,却也空旷,除了一张处理公事的案桌和一把华丽的椅子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而现在,阿扎尔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行人。
塔基斯最先开口,眼前的人是大贤者没错,但这并没有让他的语气好上多少:“大贤者,请您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被愚人众袭击了,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看押我们?”
这也太荒唐了,明明考察小组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教令院却站在了至冬国愚人众那一边来审判他们,而且还在没掌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命人将他们押送回教令院,那么多的学者都看到了他狼狈的样子!
阿扎尔对着暗含不满的质问恍若未闻,只是支着下巴沉思着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
塔基斯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愤懑更甚,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办公室里的守卫见他靠近立刻横出长枪挡在他面前,金属碰撞的冷声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大贤者,您这是什么意思?”
福勒绪老师拉了拉他的袖子,塔基斯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别让他把阿扎尔惹急了。
阿扎尔用手指轻轻敲点着桌面,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规律的哒哒声,沉默了许久的他总算开口,但却不是回答塔基斯的质问:“考察小组的诸位,你们在赤王陵里可有收获啊?”
弦月松了口气,一切正如艾尔海森所推断的那样,阿扎尔果然对赤王陵很是在意,那么在得到他所追逐的东西前,阿扎尔应该不会对他们出手。
见阿扎尔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塔基斯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大贤者吗,还是说情况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切都另有隐情?
艾尔海森开口回答道:“要论收获,赤王陵里确实有些异样之处,不过可惜的是,现在这种异样已经消失了。”
阿扎尔的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艾尔海森:“什么异样?”
艾尔海森耸了耸肩:“您既然跟愚人众有合作,想必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何必来问我们呢?”
阿扎尔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听不懂艾尔海森话语的意思:“哦?我和愚人众不过是在一些学术方面有合作,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无缘无故杀害至冬国的外交使团成员,执行官‘博士’在听到这件事之后十分生气,向教令院施压要把你们交给他,我现在可是扛着很大的压力在保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塔基斯彻底不懂眼下的情况了,那场袭击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可是现场的情况做不了假,确实是愚人众小队先动了手,大贤者却为何反过来帮那帮外国人咬着他们不放?
“博士”会因为愚人众小队的死亡而生气?这句话比赛诺的冷笑话更好笑,弦月心想。
“抱歉,您是否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您既然和愚人众有学术合作,那么只需要等他们的研究成果同步给您,何必来问我们呢?”
“至于不幸患上疯病的愚人众小队成员们,我很抱歉没能阻止他们的自相残杀,愿他们的灵魂在须弥的国土上安息。”
真是油盐不进,阿扎尔终于从他那把华丽的椅子上起身,站到了艾尔海森面前。
他的目光在艾尔海森身上巡梭几秒,扭过头看向脸比较,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弦月。
“既然你的师兄不想说,那么你来说说吧,只要回答了我的问题,须弥城内的优质房产和教令院的高质量课题都会是你诚实的奖励。”
弦月不擅长进行这种弯弯绕绕的对话,她和阿扎尔对视了几秒,突然夸张地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一边激动地用手胡乱地比划着什么。
“抱歉,我的师妹她哑了。”
艾尔海森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一点都看不出临场发挥的慌乱,语气自然平缓,又带着同情和怜悯,仿佛弦月真的哑了一样。
弦月一听,艾尔海森果然聪明,一下子就和自己的脑电波对上了,她赶紧点头,还装模做样地呜咽了两声。
阿扎尔还没蠢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懒得和无谓的人浪费时间,冷笑一声,又看向福勒绪老师。
福勒绪老师正低着头憋笑呢,突然就收到大贤者的视线,他赶紧轻咳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嬉皮笑脸。
“咳咳,我年纪大了,这个沙漠吧,呃,它太干了,我脑子被热晕了,记不清事,唉,在教令院呆了几十年,说老就老喽。”
福勒绪老师摆出自己的资历,又是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阿扎尔是看得心头火起。
他看向最后一个人:“你呢,你是哪里不舒服了?”
弦月心里一紧,拜罗姆的异样一直让她心存疑虑,见大贤者问到他了,她赶紧回过头去观察拜罗姆的神情。
和前几个人各自的说辞不同,拜罗姆压根没搭理阿扎尔的话,而是眼睛涣散,眨也不眨地着地板看,仿佛地上有着什么神秘的魔力,死死地吸引着他。
阿扎尔被前面几个人的回答搞的耐心全无,见拜罗姆根本不理睬自己,他的眉毛微微皱起,声音终于也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像是被这句话的声音吵到了,拜罗姆呆呆的眼睛立刻向上滑动,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目标,死死地盯着大贤者。
在这样令人发毛的眼神中,阿扎尔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立刻缓了过来,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恼怒。
这个妙论派的学者演技倒是不错,他轻哼一声,再次提高了音量:“别装了,我在问你话。”
或许是刚刚确实被吓到了,阿扎尔这句话声音略显刺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学者竟是被他一句话吓得抱头蹲在地下,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什么。
阿扎尔起先还以为是这个学者的演技格外出众,可是没过多久,他发现了不对,这个状态怎么这么像……
阿扎尔让守在一边的守卫上前察看拜罗姆的情况,身强体壮的守卫刚想上前将拜罗姆拉起,就被他一把推开,力气之大,甚至让他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一边是强壮的守卫,一边是文弱的学者,体力差距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离谱。
众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拜罗姆身上,弦月想起了这几日自己观察到的异样之处,又想起了当时在阿如村遇到的疯学者,心里有了些不妙的猜想。
守卫想再次上前,拜罗姆神经质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抗拒着任何人的靠近。
阿扎尔确认了什么,如获至宝地将拜罗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然后挥了挥手喊来几名守卫:“把他带到‘博士’那里。”
弦月猛地抬头,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读到“活力之家”的文本时,那种快要将自己淹没的愤怒。
“你想干什么?”,弦月抬起头冷冷地问道,她不想看到柯莱的悲剧再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阿扎尔又挂上了那副运筹帷幄的表情,戏谑地嘲讽道:“嗯?你的哑症好得这么快?”
“不过是这位学者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我只是想让他获得及时的救治而已,怎么了吗?”
第39章
弦月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阿扎尔,周围站着的守卫们立刻警觉地看着她,示威似的向前走进了一步,长枪反射的光点映照在弦月眼中,她却不闪不避,一时之间气氛陡然僵持起来。
“哦?为什么这么紧张,有什么问题吗?”阿扎尔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弦月身上。
这个女生居然了解“博士”的秉性,但她怎么知道的与自己无关,阿扎尔关心的只有:“把一个疯学者放在须弥城内可能会有多少隐患应该不用我多说,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留下他呢?”
这话暗示得很明白了,想让大贤者放弃把人送给博士的决定,就得把赤王陵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但让弦月真正犹豫的是,就算她把信息告诉了阿扎尔,他会不会立刻反悔?毕竟在弦月心里,这个人毫无信誉可言。
还有,目前他们还不清楚大贤者为什么如此在乎赤王陵里的情况,贸然将一切消息都透露出去,万一大贤者利用这些做点什么,那么自己这一方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劣势,甚至有可能带来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的恶果。
“想好了吗?”大贤者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这桩交换他反正怎么都亏不了,倒是很愿意多给她一点时间。
“所以您的想法是,让整个考察小组消失?”艾尔海森避开了这个问题,直接开口问道。
阿扎尔笑了两声,遗憾地摇着头说道:“不,当然不是,诸位都是教令院的人才,失去任何一位对须弥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我只不过想让诸位在教令院暂住一阵,研讨学术而已。”
直接下手是不可能的,考察小组的三位老师是知论派和妙论派的中流砥柱,一下子全部消失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但若只是缺了一个却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毕竟学者疯掉这件事虽然少有,却不是完全没有。
没关系,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再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决定,届时整个须弥都将笼罩在由他带来的知识光辉之下……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再打机锋的必要了,阿扎尔算是明白了,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机警,想让他们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不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阿扎尔失去了耐心,背过身去在椅子上坐下,厌烦地挥挥手,对守卫说道:“把他们带下去吧。”
“这个人”他指了指恍恍惚惚的拜罗姆:“把他送到‘博士’那里去。”
艾尔海森拍了拍弦月的肩,蹲坐在弦月肩头的兰罗摩突然被碰,害羞又好奇地看了看艾尔海森,又转过头看看弦月,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从弦月肩头爬下。
艾尔海森拦住了正要动作的守卫,直视着大贤者:“你就不怕草神醒来后会惩戒你这种行为吗?”
阿扎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哈哈大笑:“好啊,那我等着草神苏醒,来惩戒我这个‘罪人’。”
“醒来”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带着一股嘲讽和自信。
弦月皱眉,想起了梦境中纳西妲的虚弱,她经历数百年力量也未曾恢复,这件事会和阿扎尔有关系吗?不,听他这笃定的语气,是一定和他有关系了。
“值得吗?你已经走到了权力和名望的顶端,现在却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也要和愚人众合作?”
阿扎尔本来不耐烦的神情经过这一问突然变得有了点兴趣,他的脸上露出了带着痴迷的感慨之意:“权力和名望?那些东西丢就丢了,追求知识和真理是所有学者毕生的目标,我当然也不例外,为此支付一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身为智慧国度的子民,理应懂得知识的可贵和崇高,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撰取知识。
他还想继续高谈阔论自己的理想,却被艾尔海森打断了:“抱歉,我对您的想法没有兴趣,请把我们带下去吧。”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阿扎尔一噎,这个话题明明是他提起来的,现在他又不想听,夏虫不可于冰,真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阿扎尔厌烦地让人把他们带走,一个人静静地坐回那把华丽的椅子上思索着……
电梯上,弦月和艾尔海森对视了一眼,碍于身边还有外人,他们没有交流。
就在艾尔海森主动和大贤者搭话的那一小段时间,兰罗摩已经去跟着拜罗姆了,一是为了保护他,二是为了找出‘博士’实验室所在的地方。
既然大贤者和愚人众合作,那么顺着愚人众的线索应该也能带出大贤者的动向。
四人再次被带回了之前的屋子里,守卫一走,塔基斯立刻凑了过来,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在大贤者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总感觉这几个人的信息量比自己多得多,塔基斯盯着弦月问道:“我也知道这个不该随便打听,我也不多问,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拜罗姆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和拜罗姆是多年同事,也一起合作过课题,他知道这个人虽然有的时候嘴又毒人又轴,但远远不到让人痛恨的地步,当时在回程中他见到拜罗姆的异样还没往心里去,哪知道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弦月摇了摇头,她也不确定,但是有兰那罗们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塔基斯叹了一口气,坐到墙角,挥挥手说道:“你们该讨论讨论,不用管我,要是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就来跟我讲。”
见到塔基斯颓丧的样子,福勒绪老师赶紧去拉着他说话,不让他多想。
弦月到一边和艾尔海森小声交流:“必须抓紧行动了,也不知道赛诺和迪希雅那边都是什么情况。”
在阿如村出发前夜,众人便已经商量好了计划,由考察小组的几人先回须弥城迷惑大贤者,为赛诺他们的行动再争取一点时间。
艾尔海森记得当时在电梯里,有一名守卫特意看了他们几眼,这应该不是巧合,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赛诺那边该有消息了。
弦月也注意到了当时那名守卫的眼神,与其他人的目光不同,他的眼神仿佛是要向他们传递什么信息,她思忖道:“今晚我们轮流守夜。”
如果此人真是赛诺派来的人,那么夜晚应该是最适合搞点小动作的时间,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