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弦月没费什么功夫就连接上了世界树,她甚至觉得这比强迫自己入睡要容易。
此处是一片虚无的空间,其中又流过无数光点,在弦月正前方一棵纯白的参天大树安然而立,说是树也不过是依据它的外形而找出的最形象的比喻,毕竟它看起来和一棵真正的树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弦月向着世界树走去,分明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可真正向它走去时才发现自己的判断有多离谱。
弦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低下头,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水面上,使这里泛出阵阵涟漪。这里的空间太大了,弦月分明已经走了许久,可当她看向周围时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原地踏步。
弦月回头看去,来处茫茫,不知已经离了多远。
前前后后弦月也算和各种幻境打过不少交道了,她心中没有焦虑,而是将精神集中在自己迈出的每一步上,每一次弯曲膝盖,每一次与地面摩擦都带给她完全的真实的存在感。
走了不知道多久,世界树终于一点点变得清晰可见,这棵纯白的树光是离远看就已经很震撼了,走到近处才发现这棵树当真是摄人心魄。
弦月整个人都还没有它一支根须的十分之一大,她仰起头看去,向上生长的枝桠不知在何处停下。世界树的根须枝杈都是一脉相承的莹白,若不是世界树的根系就在她的脚边,弦月几乎无法分辨枝桠和根系的区别。
弦月离世界树再进了一步,这次连接世界树她并未提前告知纳西妲,大慈树王的事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搞懂,所以这次来,她就是想听听那声“世界……遗忘我……”到底还在不在。
她将右手轻轻放在世界树的枝干上,世界树的表面冰冰凉凉的,很光滑,没有一点树皮的粗糙感。
掌心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流过,弦月抬起手,却什么也没看到。她驻足许久,这片空间默不作声,那句“世界…遗忘我…”没有再出现,大慈树王不在这里,弦月抬起头看着世界树,它安静地生长在这片空间,给不了她任何答复。
至于纳西妲说世界树变得不稳定这件事。弦月倒是没有看出任何迹象,她驻足打量了一会,见世界树没有任何变化,便转身想绕着它走一圈再观察观察。
岂知她刚走没两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吸力就将她扯入了地下,弦月不断下坠,眼中的世界树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无限的下坠结束之后,弦月狠狠落在地面上,但有违常理的是,她几乎没感到疼痛。弦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火红的枫叶落在泥土上,精美的窗棂散发着雨后湿木的香气,是美景,但也只是空洞的美景,空无一人的馆中连家具都寥寥无几,寂寞地囚禁着此方世界。
弦月走到窗边,伸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纹饰,她打开了窗户,本以为能一窥窗外风景,结果开窗之后,她一眼便看见了远处的世界树,空馆的华美与此方纯白世界格格不入。
明显稻妻式的装饰风格,如此华美又寂寞的空馆,弦月大约猜到了这里是哪,唯一想不懂的便是世界树为何要将自己送来这里。
她在借景之馆中走了一圈,确信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之后便走出了这里。
迈出门槛的双脚刚刚落地,借景之馆就消失在了一片纯白之中,刚走出借景之馆的弦月仿佛置身于一片数据洪流之中,繁杂的信息撑的她头晕目眩,身体也开始出现排斥感。
下一刻,弦月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她被世界树弹了出来,失重的感觉久久不散。
果然不稳定,弦月总算明白了纳西妲的话,她一下子躺倒在了床上,软和的被褥包围着她,这多少缓解了一点不适。
大慈树王,借景之馆,流浪者,世界树……
若说这三者有什么关联,那就只有一点:都被修改过,大慈树王被纳西妲删去,流浪者被他自己删去,可这些除了自己之外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也不可能被任何文本记录才对。
世界树怎么会刚好将自己投入与流浪者有关的场景呢?
弦月久久盘坐在床上,酸麻的感觉开始逐渐顺着她的双腿往上蔓延,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她叹了口气,龇牙咧嘴地从床上起来。
双腿刚一接触地面,弦月被麻得浑身一哆嗦,她一瘸一拐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她才发现倚靠在墙边的艾尔海森,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正静静地看着她走得歪歪扭扭的样子。
弦月有点不好意思地挺胸站直:“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麻。”
艾尔海森也没说什么,陪着她走了出去。
赛诺和迪希雅已经听提纳里说了她的事情,正在房外等着她,见她走了出来,精神状态还算正常,两个人总算舒了口气。
迪希雅不太了解学者连接世界树的事,赛诺却是很清楚这么做可能会有的后果,他亲手处理过很多起因为学者突然疯掉而引发的意外情况。
见她无事,赛诺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弦月:“这么做太危险了。”
弦月见同伴围在自己身边,一副不说服她便不放她走的样子,她只好虚弱地揉了揉肚子:“体力…消耗很大,有点饿了,不如等我吃饱了再来教训我?”
尽管迪希雅看破了她略显夸张的演技,但还是放过了她,带着她去吃早餐。
“为什么突然连接世界树?”
艾尔海森问道,这分明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弦月也没有知会任何人,一个人说干就干。
“是草神的指示?”
弦月低下头不去看他们的脸,世界树的事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同伴说,大贤者和[博士]已经很危险了,他们随时可能遭遇意外,世界树就更是完全在掌握之外,一旦有任何情况都不是小打小闹。
弦月看着餐盘中的食物,状若无事语气平淡地解释道:“草神拜托我查看一下世界树的情况,有她在很安全的。”
艾尔海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就在弦月狼吞虎咽之时,提纳里疲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汗水将他的发丝浸湿,耳朵也耷拉了下来。赛诺难得看到他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立刻问道:“怎么了?”
提纳里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全都喝了下去,这才回答道:“道成林的死域越来越多,已经有向化成郭靠近的趋势,巡林员中有神之眼的不多,我一连处理了好几处死域。”
“处理完之后又挨家挨户告知他们近期出入小心,嗓子都快冒烟了。”
赛诺有些不解,他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有我在你会轻松很多。”作为风纪官的他躲不开争斗,处理起这些事情要比提纳里适合得多。
提纳里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们要处理的事可比这要紧,省点力气吧,现在的情况我尚且可以应付。”
这几次路过道成林要么是天色已晚看不清楚,要么是行色匆匆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附近的情况,弦月也只是知道目前死域高发,听了提纳里的话弦月才知道原来已经严重成这个样子了。
赛诺不同意提纳里的说法:“只是死域而已,不会占用我很多精力,下次去一定要叫上我。”他这话说得相当严肃,眼神紧紧注视着提纳里,直到提纳里无奈地答应了下来才满意地转过头。
……
智慧宫内,阿扎尔的怒火让来报告情况的学者噤若寒蝉:“死了?实验体就这么随便地死了?”
学者立刻甩锅:“这……实验室的防卫是愚人众负责的,而且实验室附近有[博士]亲手布置的机关,不该有人能顺利靠近才对……”
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大贤者铁青的脸色,他赶紧把头低下,不敢再说一句话。
阿扎尔在办公室里急躁地来回踱步,一边愤怒地说些什么:“明明就差……一帮废物……”他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巨大的响声吓得那位学者一哆嗦。
嘶,怎么偏偏就是自己抽到了来汇报工作的苦差事,他有些欲哭无泪,这要是让大贤者记住了自己,那未来的学术资源多半是泡汤了啊!
阿扎尔想到了什么,他靠近这位学者,若有所思地问他:“[博士]说了什么没有?”
那位学者更紧张了,他支支吾吾小声说道:“还没……联系上”
一般情况下都是这位和[博士]几乎一模一样的实验体领导着他们的研究,连[博士]的很多要求或是建议都是他转达的,实验室里的学者根本没怎么和[博士]本人联络过。
也就是说,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博士]。
阿扎尔的脸色渐渐狰狞,学者的余光瞥到了他攥得紧紧的拳头,赶紧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49章
暴躁的蕈兽正围着弦月打转,死域的力量仿佛在她的身体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呼吸都不那么顺畅。弦月打开面板,果然,在死域里自己的各项数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
眼前的陆行岩本真蕈单看外形要比弦月不知道高大了多少倍,它两爪抓地向着弦月扑来之时,在旁边看着的一群人都提起了心。
虽然弦月的武力有目共睹,但光看两边的体型对比和灰蒙蒙的死域滤镜,大家还是不自觉的担心起她来。
弦月没有躲避反而是一剑迎上,锐利的无锋剑狠狠撞在了岩蕈兽的头部,但这一剑却没能刺破岩蕈兽的防御。
陆行岩本真蕈拥有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长时间门受到岩元素影响的它大部分身体组织已经完全角质化,不那么可爱的外貌就是它们进化的证明。何况在死域的影响下,它变得格外狂暴,而弦月的数值也被削弱不少。
蕈兽的冲锋完全压制住了弦月挥出的那一剑,弦月反手以剑抵住它俯冲时低下的头部。强大的冲劲推得她一直后退,眼看就要被撞到树上。
就在即将碰到树干的那一刻,她双腿蹬树,借助这股反作用力,弦月一跃而起,一剑刺在了蕈兽露出的脖颈上,这是为数不多没有被角质覆盖的地方。
轻松搞定,弦月拍了拍衣服上可能存在的灰尘。
摧毁了死域瘤之后,这片被夺走生命力的地域在草元素力的作用下重新绽放出青绿。
“好啦。”
连续清理了好几处死域的弦月直起身,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她看着身边重新恢复绿意盎然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此番清理,不仅帮化城郭解决了一项燃眉之急,为这里的安宁争取了一段时间门,对弦月自己也是大有好处。
弦月打开了面板,因为最近没解决什么魔物而停止成长的面板终于也有了进步。等级已经到了22级,攻击力165(+30+30),防御力77,生命值9103。
这些在死域中成长的魔物不仅总是一片一片地聚集在一起,而且因为它们更强大的缘故,提供的经验值也比一般魔物要多得多。
提纳里再次谢过了不由分说坚持要帮忙的几人,然后将他们往回推:“剩下的都在我自己可以处理的范围内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哪怕这次他们清理了化城郭附近的死域,但这无法改变道成林的死域范围正在逐渐扩大的事实,众人知道,阻止大贤者已经迫在眉睫了。
……
夜幕落下,哪怕是喧闹的须弥城也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各处巡逻的守卫之外,大部分居民都进入了深度睡眠。
教令院前,两名守卫正百无聊赖地值着班聊着八卦,守卫甲小声说道:“说起来,昨天怎么好多兄弟都被派到沙漠去了。”
三十人团的成员虽然大多本来就出身沙漠,平时也有有关沙漠之类的命令,但最近这样大批大批往沙漠里派人的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另一位守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听我一个朋友说,是要找什么人?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总之不关咱们的事就行,我还乐得摸鱼呢。”
躲在一旁的弦月悄声听着他们的聊天,去沙漠里找人,找谁?
最先发问的那位守卫甲不赞同守卫乙的态度:“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这叫什么,政治敏锐度!”
“你没发现吗?教令院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怪怪的,和愚人众使团好像还起了点冲突,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你怎么不说话?”
守卫乙扶了一下耳边的虚空终端,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了一下:“你说的对。”
守卫甲还有些奇怪:“你怎么笑得,这么……这么……”他正想找个什么形容词描述一下同伴脸上的笑容,下一刻,他的身上泛起小小的绿光,眼神出现一阵恍惚。
回过神来,他的同伴正懒洋洋地打哈切:“你说啥,刚刚发了个呆,没听清。”
“……嘶,到底什么来着,我自己也忘了。”守卫甲挠了挠脑袋。
守卫乙无所谓地开口说道:“你怎么也跟我一样困,下个月我就申请去值白天的班,虽然晚上工资高,但是困是真困啊……”
弦月大摇大摆地走入了教令院,耳边的虚空终端中传来纳西妲的声音:“这样做总觉得……”
知道纳西妲对这样直接侵入自己子民身体的行为感到愧疚,弦月小声和她交流:“可是不这样他们就要被我揍了,我这个人下手没什么分寸,想把他们搞晕就很难不伤害到他们。纳西妲,你也不想你的子民受伤的吧。”
纳西妲轻轻地笑了一声:“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做到完美,是我有些优柔寡断了,这样的做法已经是最优解了,谢谢你。”
这次的潜入行动因为要尽量低调,所以弦月婉拒了所有想要帮忙的同伴,一个人来到了须弥城,她身手不错又有草神的帮助,无疑是最适合的。
教令院中目前她们见到的几乎所有守卫都带着虚空终端,甚至部分学者也同样佩戴,纳西妲可以通过虚空终端短暂控制这些人的身体,因此潜入的第一阶段,还算顺利。
但是智慧宫里的守卫更加严密,他们几乎不佩戴虚空终端,除了这两点,弦月并不知道这些守卫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份,万一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结果一下子就被守卫认了出来岂不糟糕。
弦月拉低了自己的帽檐,自然地走入了智慧宫,除了一位负责安保的学者和守卫注意到了她之外,其余那些学者的头是抬都没抬。
果然就如外面那两位正在值班的守卫所说,三十人团的佣兵被派出去不少,弦月一眼扫视过去,这里的守卫比上次他们来要少上不少。
“您好,请问……”前来核实身份的学者刚刚站定,弦月就自然的挪动脚步站到了他的后方,用自己的背影挡住了看向这里的守卫的目光。
“呃……”这位学者并不清楚眼前这位女士为什么突然站到了自己身后,他只好也随着转身想要正对着她,这一转头的时间门,弦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带上了虚空终端。
站在在电梯门口的守卫看到了弦月抬手的动作,他立刻警觉地带着长枪向这边走来:“干什么呢?”
学者微微侧过头,让守卫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右脸上:“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弦月趾高气昂地说道:“这里有你什么事,还是说,你想偷听我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