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喝了药之后,很疼……”
“那一天格外地疼,当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挺不过去了,然后就看到了那只绿色小精灵,再然后,我就出现在这里了。你来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原来我还活着。”
拜罗姆的回忆结束了,他看着弦月问道:“你在找那只精灵吗?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去吧。”
弦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来之前,你都在干什么?”
拜罗姆愣了一下,对啊,她来之前自己都在做什么,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看着拜罗姆一副完全迷茫的眼神,弦月心中的猜想被印证了,她站起身无所谓地说道:“走吧。”
听到她这么说,拜罗姆也就不再纠结自己的记忆,而是带着弦月踏出了房门。
这次出来之后,弦月敏锐地发现了周围细微的变化,本来就有些阴沉灰暗的世界更加沉重,绿色的部分在逐渐衰减,看来情况在朝不妙的地方发展,她心中想到。
拜罗姆带着弦月穿过许多泡泡,那些絮絮私语交织成此刻的乐章。
弦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知道这些泡泡都是哪里来的吗?”
“我?我不知道,或许是其它和我一样被关到这里来的学者吧。”拜罗姆步履匆匆,莫名的急切占据了他的头脑,来不及思考弦月的问题,他随口回答道。
“那我来之前,你有尝试过想离开这里吗?”
“……”拜罗姆恍若未闻。
他们逐渐深入,里面的一切都更加混沌灰暗,世界仿佛完全被死域侵染,了无生机。拜罗姆凭着自己的记忆和直觉毫不费力地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找到了什么。
眼前是一个嫩绿色的护罩,与周围灰红的色调格格不入,护罩之中是一只手持拐杖的兰那罗。
“快看,那个护罩里的是不是你在找的小精灵?”他兴奋地指着眼前的护罩。
弦月却没有靠近,她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拜罗姆有些疑惑,他不能理解弦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自己,他重复了一遍:“这不是你要找到小精灵吗?靠近点看看它吧。”
弦月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拜罗姆一直积极主动地把自己往兰百梨迦这里引,弦月本以为眼前的兰百梨迦是假的,可是那股浓郁的元素力她是不会弄错的,眼前确实是兰百梨迦无疑。
一个明显有问题的人,竟然真的将她带到了同伴面前,弦月不懂他的目的,但她绝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之中,
她的沉默让拜罗姆有些恐慌,哪里有问题吗?
拜罗姆的头痛愈演愈烈,几乎快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一片沉默中,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开始变得崎岖不平,成了暗灰色的鳞甲。拜罗姆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人类的柔软。
被恐惧淹没了理智的拜罗姆向弦月伸出手:“救救……我……”
看到他这副样子,弦月默默退后一步,抽出了自己的无锋剑,果然,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从中钻出的兽境猎犬取代。
明明已经完全是兽境猎犬的外形,但它张口说出的,却依旧是人类的语言:“救救我,救……”
弦月一个翻滚,躲开了兽境猎犬的突刺。
从拜罗姆神色自如地和自己交谈到突然变成魔物不过一瞬而已。兽境猎犬不难解决,可她不确定拜罗姆是否还有救。
又或者说,出现在这里的真的是他吗?
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弦月并不想真的下死手,她只能不断闪避,可偏偏兽境猎犬的攻击既猛烈又狠毒,只防守不进攻很难保证安全。
“救……救我”它还在不断发出气如游丝的祈求。
弦月看向在护罩中失去意识的兰百梨迦,不能把它留在这里。她向护罩伸出手去,意料之中的,护罩上出现了绿色的波纹,弦月的手掌顺利地从中穿了过去,成功地碰到了它软乎乎的身体。
她抄起兰百梨迦就跑。
弦月的速度很快,她在来的时候默默记下了路线,哪怕此刻无人为她引路,她也能凭记忆找到正确的道路。
可渐渐地,弦月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明明来时的路自己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迷路呢?
兽境猎犬紧追不舍,没办法,弦月只能随便找了一条路,她左弯右拐,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好在最后还是甩掉了,弦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恨不得赶紧瘫到地上,她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打又不能打,跑也不容易跑。
来不及休息,弦月赶紧查看兰百梨迦的情况,可不论她如何呼唤,兰百梨迦都没有反应。护罩还在,这个世界还在,它的力量应该没有消失。
莫非是这里的魔物影响到了兰百梨迦?
弦月不敢断定,但既然这里是它的力量所形成的世界,那么这里的魔物绝对能反应出它本身的状态。
弦月将兰百梨迦好好地安放在一处看起来还有生机的草地中,然后转过身看着周围数量繁多的魔物,她举起了剑。
在场魔物的种类几乎囊括了弦月知道的所有敌对生物,在那些枯萎腐臭的地方,弦月的面板数值会大大下滑,一如在死域之中。
再加上空间里到处都是泡泡,严重阻碍了弦月的动作,导致她一路上栽进了不少人的记忆。
哪怕弦月尽可能地将那些属于其他人的情感和记忆排除在自己的大脑之外,但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她的理智。
“别走……”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就非得走到这一步吗?”
乱七八糟的言语直直地往脑子里钻,弦月甩了甩头,试图将其它声音驱逐出大脑。
弦月握紧了无锋剑,没注意到剑身的莹白光芒越来越明显,她冲入魔物堆中,紫电剑光掠过之处,魔物的身躯有如云雾般消散。
哪怕过程不太顺利,但弦月已经尽自己所能将附近一片的魔物都清光了,她看着四周正在扩大范围的绿色,越发确认了心里的猜想,清理这些魔物确实能逆转污染的侵蚀。
但是弦月的体力已经见底,没法再往更远的地方去了。胸前传来沉闷的疼痛,她将剑插进土地,大口地喘着粗气,更为不妙的是,她的手臂上开始出现了鳞片一样的黑色物质。
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弦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种污染是在与魔物的战斗时染上的,还是因为跌入了太多人的记忆,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呢?
弦月扶着剑勉强站起,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得赶紧出去和大家会合,她的身影摇摇晃晃,最终还是一头栽倒。
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弦月心中警铃大作,自己的体力绝对不至于会消耗地如此干净。一股困意袭来,弦月拼了命地睁大自己的双眼,她看向旁边一无所觉的兰百梨迦心中忧虑,要是自己昏了过去,谁来保护已经失去意识的它?
弦月终究还是抵抗不住这股深沉的睡意,在被吞没的前一秒,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淡蓝色人影,是谁?
……
在绿色能量的包围之中,弦月仿佛成了一片树叶,一株树苗,一片森林,她缓缓地在风中摇曳。露水从她的脸上滑落,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她感受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大口大口吮吸空气中的氧气。
有时她又觉得自己是大地中的什么东西,从无数的数据之中流淌而过。世间发生的一切,包括每一次落叶,每一次雪融,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和毁灭她都在场,亲眼见证无数个生命重新回到她的怀抱。
下一刻,弦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已经枯死的花草,痛苦就像无法摆脱的命运一般缠绕着她,她想呐喊,她想求救,却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一株无法开口的植物。
舒缓和痛苦像正在拔河一样拉扯着弦月的神经,她无法思考。每次情况刚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股让她痛苦的力量就立刻反扑让弦月重新回到深渊。
不知道是这种痛苦拉长了时间的维度,还是事实就是如此,弦月沉入痛苦中的时间越来越长,本就断断续续的思维也越来越不清晰。
……
“实验体生命体征下降,正在下调输出功率。”
第59章
模模糊糊地,弦月觉得自己好像在缓缓下沉,她仿佛落在了无底的海洋里。那些浓重的深蓝色托举着她,轻抚着她,又限制着她,在目眩神迷的蓝色中,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所在。
熙熙攘攘的杂音传来,所有酸楚的,愤懑的,喜悦的都流进她的身体。她仿佛一条灵巧的鱼儿,顺着名为情绪的河流,感受着一切更陌生的,更遥远的。
无休止的下沉中,迷茫悄无声息地击中了她的身体,疲惫潮水般席卷。她渐渐恐慌这无边的深蓝,奋力游动着。终于,丝丝点点的光芒穿破了蓝色的屏障,她激动地靠近。
下一刻,弦月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胸腔之中的心脏猛烈跳动,疼痛立刻将她的理智唤醒,全身犹如经历了一场旷世苦战一般疲累。
她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这里装饰冷硬一尘不染,到处都是各种机械器具,显然自己已经从兰百梨迦所创造的梦境中苏醒了过来,但自己之前绝对不是在这个地方,这是哪里?
弦月从躺着的床上走下,结果刚迈出第一步就差点跪倒在地上,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怎么虚弱到这种地步?
她用双臂撑着床沿勉强站好,一路上踉踉跄跄绊倒了好多东西才走到门口。弦月握紧门把手,没用,被锁上了,而且应该不止武力手段的封锁。
她看的很清楚,不过是自己的手碰到门把手这一小会,指尖已经出现了一层薄冰,知觉也失去了,好一会才恢复。
没办法,弦月只好重新挣扎着坐回床上,一边缓缓呼吸对抗着身体的疼痛,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房间里可能有的线索。
有好几台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机械设备,弦月慢慢靠近,没有任何指示和说明,她完全不懂这些设备是做什么的。
弦月当时是在兰百梨迦的世界中昏迷的,她记得自己昏迷前确实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他把自己关到了这里。
根据现有情况来看,弦月推测自己应该是落到[博士]手里了。不过既然他选择将自己带出来,而不是当场刀了自己,那么弦月确认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弦月试着从系统背包中取出无锋剑,她愣了一下,心开始逐渐变慌,为什么做不到?是这间房间有问题还是设备在干扰?
她试着将手边的杯子放进系统背包之中,结果还是没用,抽卡页面打不开,系统任务页面还是之前的碎裂模样,整个系统仿佛完全崩坏一般失去了作用。
弦月的脸色有些发白,失去了武器,未知的处境,自己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又是如此的糟糕,甚至连最后一丝安全感――系统都打不开。
房间的各种设备还在滋拉滋拉地运行,弦月想把这些设备关停,她摸索了一通,将每个按键都按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弦月愤愤地殴打了两下眼前的设备,设备冒出一阵黑烟,果真停下了,可情况没有丝毫变化。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全力思考着自己还有哪些后路。
不知道赶来了没有的纳西妲,三位失去联系的同伴,昏迷不醒的兰百梨迦,守在实验室之外的兰罗摩……
没有任何能在此刻帮助她的人或物,弦月紧紧攥住腰间的神之眼,至少,至少它还在,自己可以调用元素力。
小小的紫电从弦月指尖冒出,连秋天毛衣产生的静电都不可能比它更小,弦月无力地垂下手臂,这下真的是没辙了。
自己身上没有突破的可能,那自己的对手,他是否无懈可击呢?弦月不知道。
……
多托雷面带笑意站在投影之后,他看着弦月在房间里大肆发泄了一通,然后仿佛吓傻了一般缩在墙角,她一动不动的安分样子让多托雷很是满意,若是总是像之前一般活泼就不好了。
他虽然也爱看些乐子,但这场实验,多托雷不允许一点意外。
连自己的切片都曾败在她的手里,多托雷对弦月的警惕自然可想而知,虽然他觉得很可能是当时的自己过于轻傲,但不管怎样,能打败那个切片的弦月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看好她,任何人不准进出。”博士深深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研究员们,随后又吩咐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重新投入对地脉能量的研究之中。
实验已经成功了一半,只需完成另外一半,自己就能得到一直以来的渴望。
……
依次穿过洞口的三人好端端地进入了实验室的更深处,迪希雅左顾右盼寻找着弦月的踪迹:“怎么回事?”
“明明是进了同一个入口,时间相差也不是太多,她怎么会不在这里呢……”迪希雅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看来他们现在已经通过了之前拦路的树根,艾尔海森继续往深处走去,果不其然,死域产生的真正源头就在这里。
“嘶,这是……拜罗姆?”迪希雅看着手术台上的人,他变得形容枯槁,身上布满了许多黑色鳞片,她几乎快认不出来这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学者。
如果不是兰百梨迦的力量,他或许已经死在了禁忌知识的感染之下,艾尔海森观察着保护了这里的粗壮树根,因为它们的存在,里面没有任何魔物。
“所以弦月的消失和这些树根有关系吗?”赛诺察觉不到任何一点活物的气息,也就是说,这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生命,连敌人都不存在。
“我们先离开这里。”艾尔海森没急着回答迪希雅和赛诺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转移的想法。
迪希雅有些不解,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这怎么行,弦月是在这里失踪的,现在走了或许就没机会再进来了,到时候我们从哪里查起?”
迪希雅只要一想到弦月可能正在哪里委屈巴巴地吃苦,自己就恨不得一秒飞奔到她身边。
“……好像有很多人正在往这里赶。”本来也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的赛诺听到了一些特殊的动静,地板好像有轻微的晃动,感觉像是大批人员正在移动。
敌人包围过来了,迪希雅深深地环视了一圈,想把这里的每一处布局都印在脑子里,她捏紧拳头说道:“走吧。”
通往外面的门果不其然已经被锁上了,赛诺敲了敲门礼貌地告诉外面的研究员,死域已经被他们清理干净了,不用担心,快开门吧。
无人回应,三人对视了一眼,迪希雅用力一拳砸到了门锁上,钢铁门板都凹进去了一块,门锁也自然报废。
以迪希雅的实力想打开门其实不需要用这么大的力气,只是她现在心里憋闷的情绪实在控制不住,只能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艾尔海森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冷静点。”
迪希雅收回拳头,呼出一口气:“当然,我很冷静。”
果然,之前守在门外的那几位研究员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拐角处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愚人众,看到情报中的三人,眼尖的小队队长立刻大喊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