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抓自己,就只是为了做一个在谁身上都能做的实验吗?
弦月不信。
她估算着时间,若是她没有因为长时间被困而对时间流速产生误判,那么自己被困的时间应该接近三个小时。
从塔尼特营地出发的时候还是清晨,一路到实验室大概过去了两三个小时,那么此刻应该就是中午十一二点左右,距离正常用餐时间也不剩多长时间了。
如果[博士]没有虐待俘虏的倾向,那么大概率会有人来给自己送饭,或许这就是那扇门唯一打开的时机。
她需要做些准备。
……
“……这些送到C325,这两个是C326,这一份最重要,送到C327去,里面是个刺头,可别让人跑了。”
“还有,千万千万别搞混了,每个实验体用药不一样,标签记得看仔细了。”
送餐人员不耐烦地听着研究员讲这些千篇一律的叮嘱,他负责送“餐”也不短时间了,还从来没有过失误呢,哪需要一遍又一遍提醒。
至于那些实验体反抗?他倒是不担心这个,一来那些人都被折磨成那样了,哪还有力气反抗。二来,送餐员知道他们不会拒绝“食物”,相反的,可能没人比他们更渴望它。
身份核验,开门,将餐品放下,注射药剂……
送餐员对这一整套流程十分娴熟,那些昏昏沉沉的实验体见到他来了,都是一副喜出忘外的模样。无它,这每日六次的药剂注射能大幅度缓解他们的痛苦。
每一管药剂的量都是经过严格计算的,恰好可以保证每一个实验体四五个小时不受疼痛打扰。
不过,出于威慑的考量,在下一次药剂送来之前,会有一段真空期,每个实验体都必须承受这段时间的疼痛。
如果没有这些药剂暂时压制,那些仿佛啃噬血管神经的痛苦能毁掉一个人全部的理智。
有了疼痛的威慑和对药剂的渴望,三楼从未出现过反抗事件,对实验的配合度也是高得离谱。
C325,C326……只剩C327了,送餐员伸了个懒腰,他拿出这支特制的药剂,听说[博士]大人亲自下了命令,不仅在这支药剂里另外加了不少东西,还把止痛的成分大大减少。
这得有多疼啊,送餐员分神了一瞬,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他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混乱,他几乎无从下脚,不过送餐员并不意外,毕竟都疼成那样了,砸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到了躺倒在床边的弦月,那个女孩是疼得晕过去了吗?
送餐员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食物放到一边,拿着针筒靠近弦月。
这一路他都得挑着地方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机械设备砸成这样的,到处都是被拆得七零八乱的尖利零件,要是没注意踩到可不是好事。
送餐员半跪在床边,他握住了弦月的手臂,冰冷的针尖眼看就要扎入她的血管。
弦月本来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把半跪在床边的送餐员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狠狠的一拳朝着他的面部砸来。这突然的一拳砸地送餐员晕头转向,弦月立刻逼近用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送餐员只是被那一拳打懵了,但紧接而来的窒息感一下子就让他清醒过来。他拼了命地挣扎,想要从弦月的手下挣脱,奈何弦月虽然用不了元素力也没有武器,但曾经训练出的力气还没被完全剥夺。
死亡的恐惧死死攥住他的心脏,他摸到了碎在地上的零件,抄起随便一件什么就狠狠地砸向弦月的头部。
鲜血从弦月的额头滴下,在她的脸上流出蜿蜒一道,眼前的女孩面孔苍白如纸,极致疯狂的黑眸就像是长鬓虎盯住猎物一般紧紧盯着他,这样的眼神让他畏缩,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
弦月虽然短暂地压制住了他,但她自己知道凭难有后继的体力根本无法再继续维持优势,随着送餐员的拼命挣扎,她的力量逐渐耗尽。
眼看他要挣脱,弦月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体重压上,利用重力把他的上半身狠狠往地下掼。
早在送餐员进来之前,弦月就把房间里能砸的一切都砸了,地上的那些尖锐碎片或者是七零八落的机械零件就是她的武器!
一下,两下……他抽动两下终于失去了意识。
在力量的缠斗中,那股疼痛又开始泛了上来,弦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头上猩红的血迹一直流到了她的嘴里,铁锈味伴随着脱力和疼痛弥漫在她的口腔之中。
打开的房门就在眼前,弦月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以期给自己带来一丝一毫的清醒,短短几步她栽倒了好几次,终于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
“啪啪啪”一阵掌声突兀地传来。
弦月勉强抬起头,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真是激烈的搏斗,来吧,属于你真正的擂台已经准备好了,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美丽的小姐。”
第62章
三楼最深处也是最隐秘的房间外守着大批大批的守卫,房间里不见一点烟火气,处处是药剂和设备。冷然的灯光打在走动着的人们身上,投下漆黑的影子。
一群穿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簇拥着[博士]站在在弦月的病床前。
“实验体生命体征稳定……”
“异化范围稳定……”
“持续注射Ⅰ型药剂。”
[博士]看着这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子,她纤细的身体像是要融化在这里,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很明显她现在正承受着极致的痛楚,很可惜,为了保持实验不受变量影响,他并不能给她注射止疼药剂。
黑色的鳞片犹如附骨之蛆一次次被压制,又一次次攀附上来,在这场你来我往的斗争中最考验的毫无疑问是实验者本人的意志。
在注射完第一次药剂之后,黑色鳞片的出现慢了很多,显然是处在了搏斗中的劣势。
为了避免这脆弱的凡人血骨像纸张一样湮灭在两股力量的搏斗中,多托雷当时特意将弦月引进兰百梨迦的兰迦拉梨中。
据他所知,这种被称为兰那罗的生物是草神的眷属,拥有亲和人类的生命力,用来做两股力量的缓冲最合适不过。
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引导弦月在那里沾上较为温和的禁忌知识。有这些温和的禁忌知识的存在,再配合自己的研究,才能让弦月的身体渐渐发展出抗性,与此同时,那只兰那罗的存在也会成为保护她不被完全感染的力量之一。
本来多托雷还派了人去道成林中找关于兰那罗的线索,没想到居然有一只跑到了自己的实验室之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要是没有这只兰那罗,恐怕这次的实验也要如以往无数次那样失败了。
第一阶段很成功,负责记录的研究员兴奋地请求下一步指示。
“Ⅱ型药剂开始注射。”哪怕是多托雷自己,也因为这道指令的下达而隐隐激动起来,研究员们更是一片欢欣。
随着活塞逐渐推下,针筒内的黑色药剂渐渐进入了弦月的血管内。
多托雷满意地看着这显著的效果,哪怕那个女孩现在已经陷入昏迷,连四肢都被固定在手术台上,但痛楚的奴役之下,她依旧挣扎地很用力,腕处被皮带磨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本来他还担心从普通生物中提取出的禁忌知识污染萃取物会不会不够纯粹,现在看来,还不错。
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药量,Ⅱ型药剂和Ⅰ型药剂轮番少量注射,两股力量此消彼长,黑色鳞片维持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实验进展似乎很顺利,多托雷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
有机灵的研究员已经围了上来赶着拍多托雷的马屁,谁都知道这项实验对[博士]大人的重要性,只要实验圆满结束,那他们这群人的前途那是可以预见的一片光明。
洋溢着喜悦的私语将众人包围在一片安宁愉悦的氛围之中,除了弦月之外,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地享受着即将到来的成果。
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突然出现,打破了房间内甜蜜的氛围:“实验体生命体征下降,出现大范围异化!”
多托雷皱紧了眉头,猛地推开簇拥在自己身边的研究员,扑到了手术台边。
药剂浓度失误排除,药剂杂质排除,室内光照温度压力一切变量正常。出问题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弦月本人。多托雷看着突然飞速增长,几乎快蔓延到弦月脸上的黑色鳞片,他冷冷说道:“再次注射Ⅰ型药剂。”
“可是……已经快到实验安全用量了”
根据他们之前的实验,个体对于地脉能量,哪怕是经过各种手续处理后的包含地脉能量的药剂都非常敏感,经过多次实验结果,安全剂量已经被确定在一个较为准确的数值之内。
现在如果再注射Ⅰ型药剂,恐怕……
多托雷一把抢过研究员手中的针筒,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他死死的盯着弦月失去意识的身体,耳边研究员的惊呼还在继续。
“实验体体内元素力流动停止,产生大范围淤积……”
“体温持续下降,实验体出现抽搐症状……”
一声接一声的惊呼让多托雷听得心里烦躁,突然,房间内本来窃窃私语的研究员们突然噤若寒蝉,无它,就在刚刚,那个一直汇报弦月身体状况的研究员悄无声息地倒下。
来自[博士]的迁怒让研究员们人人自危,恨不得消失在这个房间里。偏偏外面又传来阵阵轰响,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传来,在此刻安静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研究员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全然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谁都不敢率先出口。
多托雷一心关注着弦月的实验反馈,此刻,他的全部只在这张小小的手术台上,其余一切不过是世界的杂音。
直到门外的守卫闯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在感受到房间内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之前,守卫的话语已经抢先一步到达了众人的耳中。
“有外敌闯入!兄弟们根本挡不住,那几个人砸了好大一片,正在往这边赶!”
多托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从手术台边离开。
一路上的研究员推挤着纷纷后退,不敢离近一分,那个来报信的守卫对此刻的氛围总算后知后觉,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带路”
“是……”
[博士]离开了这里,研究员们刚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更大的问题在等待着他们,要是实验体死在了[博士]大人走的这段时间里,那他们这些研究员一个也跑不了。
“快,快去看看!”
他们重新挤到弦月身边。
不过刚过了一小会,弦月的状况就下滑地厉害,不仅面色白地离谱,甚至连瞳孔都开始涣散。
“完了完了,那针Ⅰ型根本就不该注射……”
那些剂量远远超出了常人能承受的程度,就算是有着神之眼的人也绝不可能消化那种力量,现在好了,实验体和他们这些研究员的生命全都犹如风中残烛。
就在这些研究员毫无所觉,正一心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的时候,几片棱镜从拐角处散射到房间里,然后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炸开,满是草元素力的碎片猝不及防地扎入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动弹不得。
有一位恰好站在同事后面的研究员躲过一劫,他立刻就想转身躲到房间最里面,一柄寒剑射入,精准地将他的身体钉在了原地,血流如注,本是承受了极致的痛苦,可他两股战战,愣是一声也不敢出。
为了防止他们乱跑,艾尔海森特地越过了门外的守卫先让这些研究员安分下来。至于这些守卫,不过堪堪花费一分钟的时间而已。
房间里一片混乱,艾尔海森跨过那些躺倒在地上的守卫们,直直地走向了房间的正中心,那张手术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弦月。
艾尔海森从被钉住的那个研究员身上抽出自己的萃华剑,没管他痛得瘫软在地不住嚎叫的惨状,而是立刻挥剑斩断了束缚住弦月的皮带。
断开的皮带内侧充满了血迹,艾尔海森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他不敢停留,赶紧去探弦月颈侧的脉搏,白皙的皮肤下毫无生机,和它的主人一样悄无声息,沉默不语。
一股森寒的冷意仿佛顺着弦月的皮肤传到了艾尔海森的指尖,世界以一种冷硬的姿态宣告了它无法撼动的规则。
人受伤,就会死。
艾尔海森向来自诩对所遇的任何事都能客观对待,但唯独此刻,他觉得眼前的所有都带着天然的令人作呕的丑态。
一切颜色都是空白;一切气味都是腐臭;一切沉默的,都是讥笑的;一切宁静的,都是爆发的;一切微笑,欢呼,言语都是徘徊的命运;一切叹息,泪水,呢喃都是死亡的□□。
世界是如此地荒谬着,嘲弄着。
他半跪在手术台边,像座永不再起的雕塑。
命运向来不惮以最高傲的姿态反复戏弄她的信徒,此时此刻,拯救世界或许只需要一次微小的跳动,艾尔海森轻盈地几乎是一跃而起,他一把拽过刚刚那个研究员,把他丢到手术台边。
那个男人的目光仿佛与他的手中的剑泛着一样的寒光,肩头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着鲜血。研究员在这样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碾压下,拼命的搜刮脑海里的所有信息,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将一切他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并不敢有一丝隐瞒。
微弱的脉搏跳动宣告了诱人了希望,哪怕是在了解实验的流程和风险之后,艾尔海森依旧不受控制地沉浸到甜蜜的希望之中。
对于弦月体内堪堪维持住的平衡,他丝毫不敢出手打破,此时此刻,艾尔海森能做的只有无意义的等待。
第63章
仿佛凝滞的时间缓慢地向前推进着,艾尔海森一边紧紧握着弦月的手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一边盯着弦月的每一丝变化,不管她是无意识的皱眉,还是黑色鳞羽的缓慢涨退,他都以最严谨的态度推断着这些变化背后可能会有的原因。
此刻若说弦月是完全无意识的,却也不算准确,一方面她确实不太清醒,昏昏沉沉,脑海中混乱一片,乱七八糟的世界肆无忌惮地砸到她的身上,但另一方面,弦月却又无比真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
可能是因为她的五感只剩下了触感,从前从未仔细感受过的东西此刻变得分外清晰。
实验室略微有些冷意的空气缓缓流动,身下的床单微微濡湿,贴在自己的手臂上,还有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双手。
弦月听不到声音,嗅不到味道,皮肤是她唯一的眼睛。通过相握的手,她能看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像是火炉般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着热量。
这双手的主人是谁呢?
弦月猜不到,[博士]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根本不可能也没理由这么对一个他眼中的实验体,就光看那双手握住自己的力度,其中的担忧关切就绝不是多托雷能拥有的。
会是谁呢?是意外失散的同伴找过来了吗?
迪希雅时常与自己相握,弦月能感觉得出来,这绝不是她的手。可若不是迪希雅,那又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