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女孩的反应,弦月有了点底。
“好了好了,何必和……这些人计较呢,检查一下有没有丢别的东西,没有就赶紧走吧。”,拜罗姆意有所指地开口。
阿莲娜很讨厌这个只说了几句话的男人,比讨厌面前这个喊叫个不停的大叔还要讨厌。村长安普叔也从拜罗姆的语气中听出了某些别样的意思。
“阿莲娜,道歉!”
听到村长的话语,阿莲娜无所谓地开口,一点也看不出不情愿的样子:“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请原谅我吧。”
塔基斯的一腔怒火不上不下,卡的他难受,他直觉这个小女孩的道歉一点也不诚心,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继续跟一个孩子继续纠缠。
在这里围观的大部分都是阿如村村民,本身也不喜欢这些雨林学者,自然向着他们中的一分子,见到事情像是结束了的样子,便互相交谈着散开。
见大部分人走的差不多了,弦月半蹲下平视阿莲娜,温声问道:“你说你看得懂这本书?”
剩下的村民以为她要继续为难一个小孩子,难免露出愤愤的样子,被同伴赶紧提醒,又忍了下去,表情看起来很是古怪。
安普叔见弦月还在追问,也有些动怒,用自己的拐杖点了点地:“阁下还不动身?沙漠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要是天黑还找不到露营地,可不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学者能受得了的。”
“我说了你们又不信,还问我干嘛?相信你们想相信的呗。”,阿莲娜顶了回去。
隔行如隔山,弦月毕竟还是不太懂妙论派的知识,但此刻她也不想问那两个妙论派老师,便拿过阿莲娜当时偷看的那本书,准备考考她。
弦月刚刚打开书,就看见一堆数字,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我来吧。”,艾尔海森发觉了弦月似乎不擅长这门学科。
见到艾尔海森出声接过了这件事,弦月小小松了口气,妙论派的知识她真的不太了解,上一次接触数学还是高中的时候,那些知识早忘光了。
艾尔海森翻阅几页,挑了几个知识点问阿莲娜。
阿莲娜虽然小,看起来却对这些很了解,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从回答来看,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真是有自己的理解。
塔基斯惊讶的不行,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愿意了解这些,而且居然还有了自己的看法,这可是没什么教育资源的沙漠啊,这是多么难得的天才!
拜罗姆面上却是真正地浮现出冷意:“我怀疑阿如村参与了走私书籍和罐装知识,需要立刻派人通知风纪官前来调查。”
第8章
塔基斯被这句话搞得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楞住。福勒绪见到争吵有升级变质的倾向,连忙来拉住拜罗姆,劝他再仔细问问。
听到拜罗姆不分青红皂白的定罪,安普叔的脸色也越发难看:“阁下最好谨慎言辞。”
阿如村是沙漠里为数不多的村落,一直有不少镀金旅团想把这里作为走私中的一站,但每次都被安普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沙漠百姓在教令院眼里本就低人一等,但凡跟这种事沾上一点,这个好不容易获得一丝安稳的村子就会立刻消失。
他做村长这么多年来,反复劝诫村子里每个人,千万不能和走私沾上边,哪怕那些人开出如何令人膛目结舌的天价。
阿如村确实很贫瘠,但它也是很多人来之不易的家。
弦月倒是大概猜出了阿莲娜的知识来源。
从剧情中可以得知,有很多精神失常的学者都被流放到了阿如村,在游戏主线中,小吉祥草王纳西妲的力量可以缓解这些疯学者的症状,甚至能让他们获得短暂的清醒。
如果说有什么教育资源是在贫瘠落后的阿如村也能获取到的,那就只有这些被教令院视为废人的疯学者。
弦月转过头直面拜罗姆:“老师为什么不听一听她要说什么?万一风纪官来了却发现是乌龙一场,老师也会很不好做的吧。”
福勒绪和塔基斯在一旁附和帮腔,艾尔海森更是直言:“几句话的功夫而已,公事公办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眼看没有任何人支持自己,拜罗姆冷笑一声,紧紧盯着阿莲娜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那说说吧,你这些知识,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是阿沙达尔爷爷教我的。”,事关阿如村的安稳,阿莲娜很配合地说出了事情原委。
福勒绪和塔基斯都松了口气,阿沙达尔这个人他们也有所耳闻,是素论派一位曾经很有名的学者,听说疯了之后被流放了,原来现在在阿如村。
拜罗姆不依不饶继续逼问:“这就是你的借口吗,疯子怎么教你这些?”
阿莲娜不喜欢别人一口一个疯子称呼爷爷:“阿沙达尔爷爷才不是疯子,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眼见形势一时僵持,为了尽快定罪,拜罗姆提出要亲眼见见“疯子”阿沙达尔。
安普叔应了下来,一来这些学者来阿如村之后情况确实好得多了,完全可能教导阿莲娜学习,二来阿莲娜只是一个孩子,母亲已经离世,父亲在外做杂工,偶尔寄些钱回来,她没有能力接触到价格高昂的走私品。
村长带路,众人来到村后的几间院子,那些疯学者就被安置在这里。弦月仔细观察了,虽然这些院子算不上阿如村最好的那种,但也不是最差的。这么看来,哪怕对教令院心有芥蒂,阿如村的村民至少没有虐待这些“废人”。
阿沙达尔此刻就在院子里,他背对着众人在地上不停涂写,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拜罗姆悄悄绕至他的身后,想判断一下这人到底精神状态如何,看到了地上的字样后,拜罗姆哑然。
那是一行行的数学字符。
不用再证明什么了,拜罗姆知道自己已然落败,高傲的脸罩上一层阴郁之色,他虽然因为一些原因很不待见沙漠人,但也不至于真的无耻到了胡编乱造要诬陷他们的地步。
塔基斯和福勒绪见到神智清醒的阿沙达尔也很震惊,本来以为只是恢复了部分理智,现在看来,完全和普通人无异。
真是草王保佑,简直算得上奇迹。
沉浸在运算中的阿沙达尔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这里,还是阿莲娜的呼唤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怎么这么多人?”,阿沙达尔苍老的脸上有些忸怩。
等看到明显是学者身份的几人后,他的忸怩立刻化作期盼:“你们是教令院派来的吗,大贤者是不是想起我们来了?我没疯,我已经好了,真的,真的!”
他的状态显然是突然受到了刺激,脸上的神情变得亢奋,最后的字句几乎是从阿沙达尔的嗓子中吼出来的。
他想要回到教令院的渴望不言而喻,同为学者的三位老师都不忍再听下去,扭过了头。
阿莲娜见到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爷爷又变得疯疯癫癫,便用自己的身躯使劲顶着他们,想把几人推出这间院子。
只要看不见这些人,爷爷就会变回来了,哪怕是一直在算数不理自己也好,哪怕只是坐着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好,只要这些外人走了,爷爷就还是那个爷爷。
就算阿莲娜使出了全身力气,也不可能推得动几位大人。
倒是他们见到阿莲娜脸都憋红了,叫嚷声也带上了哭腔,哪怕还有很多疑惑,还是叹了口气退出了院子。
“啪”的一声,院门被重重关上。
几人面面相觑,福勒绪迟疑开口:“如果……”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教令院从来不缺学者,大贤者不会再接受他们的,更何况他们的情况看起来还是不可控。”
“但如果,弄清楚他们为什么来了阿如村之后情况会好起来,说不定能根治这种症状。”,弦月接下了艾尔海森的话。
至少保留下他们的理智和尊严,至少,不要熄灭身为人类的光辉。
第9章
安普叔从院子里踏出来,看到的就是依旧徘徊于此地的几人,他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僵硬:“几位还不上路?”
听到这明显的逐客令,大家都有些沉默,拜罗姆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弦月率先开口:“请问村长您知道这些学者好转的原因吗?”
见到是她开口,安普叔的脸色好上许多,毕竟这个姑娘不像一般学者一样趾高气昂,在之前的争论中也帮着阿如村说了不少话,他对弦月还是颇有好感的。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些人来了阿如村之后,情况确实会好上很多。”,想了想,安普叔又补充了几句,将自己记忆中的事娓娓道来。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阿如村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地震,村里所有的房子都在那个晚上疯狂晃动,眼看就要倒了,村子里的人也乱成一锅粥。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疯学者蹲了下去,身上开始溢出淡绿色的光芒,在他的安抚下,房屋像是长在了地上,怎么摇晃都没有倒塌,也没有人员伤亡。”
“可是等一切都安定下来,那位学者却又恢复了不言不语的样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谁跟他说话都没有反应。”
“村子里也有人议论过,那股淡绿色的光芒,或许是草神大人的力量也说不定。”
跟游戏剧情所差无几,看来就是纳西妲的力量。
弦月正想顺势宣扬纳西妲的名声,此刻也就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么说来很可能就是小吉祥草王大人的恩惠。”
安普叔却有些疑惑:“小吉祥草王,这是雨林人对草神大人的尊称吗?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福勒绪也很奇怪:“这是你们璃月称呼草神大人的方式吗,就像把岩神尊称为岩王爷那样?”
这下却轮到弦月疑惑了,小吉祥草王纳西妲,这不就是草神的称号吗,为什么他们表现的像是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一样?
弦月是如此自然又笃定地称呼着草神,但此刻面对众人的疑惑,她感受到一阵割裂感,是自己在做梦吗?
福勒绪老师耐心劝诫道:“你是不是看了稻妻那边的轻小说,可不能把那个当成真正的历史啊。说起来,我之前也看过一本,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转生成为只有五百岁的新任草神大人后我无敌了》,写得确实不错,但是当个小说看看就行了,可不能当真,咱们须弥的草神可是从魔神战争到现在一直在位啊。”
看到弦月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福勒绪叹了口气:“看来我该让你看看因论派的书籍了。”
弦月只觉得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自己的耳边像是被蒙上了厚厚的纱布。明明自己就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可是却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猛烈眩晕感让她的脑袋一突一突的疼。
福勒绪老师还在絮絮叨叨什么,可是弦月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所有声响都化作无规律的噪音,刺耳又悠远,让她有股从未感受过的恐惧感。
本来熟悉的景象,熟悉的天地,熟悉的同伴突然变得陌生无比。
身体告诉她,你熟悉这里,你属于这里,内心深处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茬又一茬的陌生和错位的感觉,弦月环视四周,想找到一件能【确定】的事物。
“你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噪音的阻碍,传到弦月耳边,她抬起头,直视着艾尔海森,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艾尔海森稳稳地接住了她。
……
再醒来时,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脑子里的钝痛还未全然消去,稍一回忆,又是一阵细密的疼痛,弦月挣扎着想要起身。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男人合上书本:“醒了?”
见她还是没恢复精神的样子,艾尔海森继续说道:“村里的医生说你可能是中暑了,但鉴于阿如村只有这一位医生,你最好仔细评估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
弦月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几乎是呢喃声。
看出她的心绪不稳,明显不是中暑的样子,艾尔海森没有追问,而是起身倒了一杯水。
“艾尔海森……”,弦月不自觉地开口,只觉得一股未知的恐慌几乎要吞没她的呼吸,她掐住自己的手心,驱使疼痛侵蚀着这股恐惧。
“怎么了?”,艾尔海森回过身,注视着自己的身影,在那双因为迷茫而略显无神的双眼里清晰地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
弦月调整着措辞,不知道该用什么修辞来描写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你有没有过那种,那种突然的……”
荒谬的,错位的,被倒置的,无法被形容的……
沉默了一会,她只能扬起笑容,轻飘飘地说:“算了,可能是我中暑了吧……”
弦月的笑容麻木又僵硬,又刻映着痛苦的疯狂。
艾尔海森察觉她的状态很不稳定,倒很像进入“林居狂语期”的样子,可是这种状况只会发生在那些试图链接世界树的学者身上。
他重新回到弦月身边坐下,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弦月知道自己此刻的san值恐怕低得可怕,但看着艾尔海森一如既往的理智又冷淡的脸,她也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你觉得,提瓦特,真的存在吗?”
第10章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弦月自己也知道听起来很扯,她缓慢刨析自己的心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在做的事都没有意义。”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做这些事的?我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疑惑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刚来到提瓦特的时候心里充满激情和热切,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感到莫名的倦怠和虚假。
情绪的急速反转让她困惑,怀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精神迷失里,理智让她急切地想要【确定】什么,或者说找到【锚点】。
艾尔海森看着这位知论派的学妹:“没有什么先天存在的价值标准可以评估所有事的意义,但同样的也不用因为这些所谓的无意义去否认存在,存在的本质既在规则之内,也在规则之外。”
“有学派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自我的选择,承担和背负,你可以这么理解。”
自我存在所集成的一切推就出的选择才是规则,才是正确,艾尔海森是这么理解的,也是这么践行的。
从大脑深处传来的阵痛在慢条斯理的陈述中渐渐消隐,弦月终于能理智地思考一切。
说来也奇怪,她本不是会被这种问题困扰的人,或者说,在所有人眼里,不管发生什么,弦月都只会像一个战士一样坚定前进。
不会被阻碍,不会被打败。
弦月不是心理医生,对自己的内心世界也未曾深究过,难道是自己穿来提瓦特之后安全感太低了,才会胡思乱想吗?
“对了,为什么会觉得提瓦特是虚假的。”,艾尔海森想起了她之前的问题,很感兴趣。
“嗯?我还说过这样的话吗?”,弦月的记忆有些混乱,她怎么想都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不过想来大概也就是自己当时脑子糊涂了随口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