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弦月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房间里处处都是父母生活过的痕迹，微微有些皱褶的衣服，随手扔到地上的充电器，灯罩上的灰尘……都是人在时间这条道路上留下的脚印。
弦月走出了房间，爸爸去上班了，妈妈刚刚出去买菜，厨房里煮着清粥，她盛了一碗坐到了桌前。
七月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屋檐上，产生了规律的响声，弦月忽然想起妈妈出去应该没带伞，她赶紧三两口喝完粥，拿着伞去菜市场找妈妈。
因为是小城镇，连排水系统也不是那么好，弦月小心翼翼地不踩到水洼，雨水顺着风一直吹到她的脖子上，她打了个激灵。
雨势很大，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弦月举着伞，几乎看不清路人的面容。
走着走着，她好像不太记得去菜市场的路，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过是出去了几个月回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她只好走走停停，顺着那不算明朗的记忆一路向前摸去。
夏日的狂风暴雨吹得她几乎拿不住伞，街道上的广告牌也被毫无缝隙的雨幕遮住了模样，弦月难以将之与自己的记忆进行对比。
狂风吹开了她的伞，弦月急忙想去将它捡回来，可不过眨眼功夫，伞就已经被吹得好远好远，她有些愣神地站在雨中，自己刚刚出门的时候，雨下得有这么大吗？
雨水劈头盖脸地朝地面扑来，却并没有落到弦月身上，她身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雨滴绕道而行，无人注意这一神奇的现象。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和承诺有关，但那个念头转瞬即逝，留给弦月的仅仅是更深的失落和迷茫。
雨，和雨有关的事，和雨有关的人，和雨有关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弦月拼命去思考不安的源头，被掩埋在记忆之下的潜意识在提醒她什么，一道背影在她心中突兀地闪过……那是男人的背影，很熟悉，在想起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心安。
可当她想要顺着记忆的曲径继续向前探索之时，却是一无所获。
“小月，你怎么出来了，雨下得好大，咱们快回去吧。”妈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焦急地喊道。
弦月站起身来，朝着母亲来时的方向看去，那里有着更深的雨，她看不清楚。
“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妈妈拉着她的手向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妈妈就让弦月赶紧去卫生间好好擦擦头发，看着镜子里丝毫没有沾上雨水的自己，弦月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和照片上的不同，那样爽朗的笑容，自己或许从来没有过。
她走到厨房抱住了妈妈，妈妈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嘴上还在絮絮叨叨：“这夏天的雨来得真是突然，早知道出去看一下天气预报了……”
“妈妈……我要走了。”弦月说得很轻，每个字都在她的唇齿间留恋着，不忍说出。
“怎么了，你们学校有事还是要出去玩？这么大的雨，再待几天吧。我今天买了好多菜，给你做顿大餐，学校的菜再好吃也没有家里的健康……”
妈妈还在洗着菜，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回头，直到她感受到后背一阵热意。
她赶紧擦了擦手，反抱住弦月：“小月怎么了，不哭不哭，有什么事跟妈妈说，妈妈和爸爸永远陪着你。”
弦月擦干净脸上的泪，笑着说道：“妈妈……我过得特别不好，好累好累啊。”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她，弦月自顾自地继续抱怨着：“我很懒的，不喜欢去兼职。我想要好看的衣服，想要拥有好多好多东西，从来没有人来给我开过家长会，还被别人嘲笑过……”
她说得颠三倒四，没有半点逻辑，妈妈泪流满面，抱得越发紧了。
“还有，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以前答应过他，绝对不会忘了他的，妈妈……”
那声“再见”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她们母女身旁，默默地擦着眼泪。
妈妈擦干了眼泪，静静地看着弦月：“你长得比妈妈高了，真好啊。”
弦月再一次紧紧抱住了妈妈，这一次，妈妈远远推开了她，流着泪平静地道别：“快走吧，做你想做的事……”
她再一次抬起头时，什么都不见了，无论是那个“家”，还是商场，还是街道，通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前站着的是她的朋友，纳西妲，提纳里，赛诺，柯莱，迪希雅……还有艾尔海森。
他们争相说着什么，弦月没有听清，只是慢慢走过他们的身影，艾尔海森朝她伸出手，弦月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最后那扇大门。
那扇登录界面的白色大门。
派蒙说，万事皆三，做事情的时候，会遇到三次困难，第四次才会成功。
弦月觉得很有道理。
第101章
提瓦特的世界坦诚地向她展开。
弦月重新拿回了自己的无锋剑，她冷静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时序混沌不清，她记得自己本该身处稻妻的鸣神大社之中，可眼下弦月却是在一条……看起来很奇怪的通道之中。
这条通道五彩斑斓，像极了电子屏幕不断闪回的样子。
空在等她，弦月看到了他的目光，静静地走上前去。
“愿望足够强烈，才可以在时间的乱流中找到正确的落脚点，你知道的吧？”
弦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早有预感吧。”
“不管是你的力量，还是我的行动都会触发不稳定的现象，最终，这片海市蜃楼还是要被风吹散的。”
“想要把你拉回来可真不容易，提瓦特的法则似乎察觉到了你身上的异样，总之，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啊。”
弦月想到了自己刚刚经历的那些世界，她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些是什么，我的幻象吗？”
空摇了摇头：“是世界树和地脉录入了你的信息之后，所进行的推演，这些信息以幻觉的形式在你的精神世界中出现了。”
“听你这么说，世界树和地脉，好像一个大型计算机哦。”弦月试着以自己的知识去理解空的话语。
这下反倒是空听不懂了：“计算机……是什么？”
弦月想了想：“就是一种，能按照程序运行，自动且高速处理数据的设备。”
“果然世界和世界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啊……”空也许是想起了自己和荧曾经在不同世界中旅行的时光，神色有些恍惚。
“现在总算可以告诉我一些额外的信息了吧？”弦月抱臂问道。
“在第一王座的限制下，提瓦特的发展是受限的，禁忌知识的存在会带着提瓦特驶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而坎瑞亚的覆灭就是天理的维系者对提瓦特的警告。”
说起提瓦特，空仿佛想起了更多，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说道：“世界树和地脉是构成世界的根基，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就只是字面意思而已，有了世界树和地脉记录一切，下一次循环才可以直接读取记载在其中的历史，形成这一次的真实。”
“所以这一次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将世界树修改，下一次循环，你就可以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当然，因为你并不是提瓦特的原住民，所以哪怕身体中同时拥有着禁忌知识和地脉的能量，你依旧可以活下来，并且在这样的循环之中保留自己的记忆。”
弦月想起了什么，她有些警惕地问道：“多托雷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问题让空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当然和我没关系，至冬国的女皇才是掌控多托雷命运的那个人，对了，这一次，你还没见过她吧？”
这个问题就是明知故问了，现在弦月可以确认，空对自己的信息简直是了如指掌，想必早在一切之初，自己的行动就已在他的视线之内了。
“冰神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空摊了摊手：“如果是一样的，也许进程还要加快许多，可惜，她的目的是要焚尽整个旧世界，而我只是想重新编织命运而已。”
“可惜，我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弦月陷入了沉思，而空还在继续讲述：“从看到那本轻小说起，我就知道，这一次的流程要大大缩短了。”
“越多人看到这本轻小说，就越有崩溃的可能，哪怕一万人当中只有一个看到这本书后联想到了什么，对天理来说都是应该被立刻清理的。”
弦月发出了疑问：“可是我对好几个人讲过啊？”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自己知道的东西更禁忌一点，可不说几位神明，至少她对艾尔海森是从来没隐瞒过什么，但按照现实情况来看，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因为是你……”空意有所指接着说道：“你就不奇怪你是因为什么来到提瓦特的吗？”
说真的，弦月倒是一刻也没有纠结过自己的穿越，哪怕她没怎么看过小说，也知道穿越是热门元素，突然自己穿了，吃惊之余她也没怎么意外。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换个活法好了。
直到听到空的疑问，弦月才真真切切地思考起这个问题，自己到底为什么穿进提瓦特？
是因为玩了原神这个游戏吗？显然不对吧，原神这么火，要是光玩过就能穿越，那提瓦特早就被地球人占领了。
等等，弦月的思维一下子被打开了。
原神这款游戏是怎么做出来的？
按照她曾经了解的东西来看，这是米哈游旗下的一款手游，但提瓦特这个如此真实精确的世界又怎么会是一款手游能做出来的？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看着空：“你是说……”
“你理解的很快，就像流传在提瓦特各处的童话故事和轻小说一样，这些东西，是碎裂的故事片段，以文本，歌谣，神话等方式一直隐蔽地流传在提瓦特。”
“至于你说的那款游戏，应该是伊斯塔露用自己的力量，将其中一截故事片段送抵边界之外的世界，而与之共鸣，应召而来的你，当然不会受到那些法则的拘束。”
弦月大概懂了，因为提瓦特早已存在，才有了原神这个游戏，而不是像自己之前所猜想的，提瓦特是由原神衍生而来。
“不过为什么是我呢？”这一点弦月倒是迟迟想不通，她算不上多优秀的人，伊斯塔露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人来承接这项任务呢？
听到这样的话，空笑了一下，慢慢地引导她：“伊斯塔露是掌管时间的魔神，她选择你只会有一个原因……”
弦月握紧了无锋剑，看着空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我和提瓦特的羁绊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啊。”
掌管时间的伊斯塔露，是真正可以看到命运之人，她的选择不是偶然，或许，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早已和这片大陆深深纠缠在一起，是找不到开端的莫比乌斯环。
“说了这么多，去吧，去走向你真正的终点吧。”空的声音充满了放下了重担后的轻松惬意：“我已经完成命运的编写，这一次，一切都会有最好的结果。”
弦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因为我啊，已经是提瓦特的一部分了，它的循环，就是我的循环啊。”空静静地笑着，他没有再向前走。
空很清楚，自己已经被世界树当成了提瓦特的原住民，只要重新循环，那么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也会被一同粉碎，一次一次重复来到提瓦特之后的生活。
那些已经走过的旅程下一次再开始时或许变了，又或许没有变，空的目光安静地放在了弦月身上，她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结果吗？
在空的注视之下，弦月走到了最前方，就当空以为弦月要进入时间乱流中时，弦月却停了下来。
空看到，对着自己，弦月慢慢举起了无锋剑。
很聪明，他轻声笑了一下，接着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很好奇”弦月和空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好是两个无锋剑剑身的长度，她淡淡地问道：“你和荧作为世界之外的人，究竟要怎么开始循环呢？”
空笑了笑：“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世界之外的来客，不是一样陷入了循环？”
弦月不想继续猜谜，她开口直接说道：“怎么可能一样，我是魂穿”看到空略有迷茫的脸，弦月解释：“就是光灵魂和记忆穿越到提瓦特的意思。”
“这样的我当然可以进入循环，可是你们却是从其它世界来的，如果说，每开一次循环，身处其它世界的你们都将重新降临一次提瓦特的话，那只能说明这法则不止可以控制一个世界。”
看到空的神色，弦月笑了：“那这未免强的太过分了。”
“所以，前面的话，未必都是真的吧，我想想，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骗了我呢？”
弦月绕着空走了一圈：“会不会连世界的本质都是假的？”
空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提瓦特确实是一个循环，我没有骗你。”
弦月本来只是想诈他一下，听到他的否认，弦月反而更确认了：“是啊，确实是一个循环，但你隐瞒了很多。”
“等等，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是一片真正的大陆在循环吧？”空似乎没打算瞒着她，他很自然地摊开手，理直气壮的看向她。
是没有直接说，但是误导也够多了，直到想到矛盾点之前，弦月一直以为是整个世界都在循环，现在弦月倒是彻底明白了。
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由世界树和地脉构建成的世界中，星空是虚假的星空，唯有灵魂才是真实的。
等到了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个世界就会崩毁，然后按照留存在世界树中的记录重新开始，如此循环往复。
也正是因为这样，提瓦特才如此特殊，想要离开此处的空和荧更是被天理的维系者拦下，把他们的行为称作“人之子的僭越”。
第102章
两个人静静对峙着，却又都不像有什么敌意的样子。
弦月看着空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误导自己。
突然，这条通道开始掉落碎屑，出现裂纹，空间也开始摇晃起来，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讶，看起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弦月的脚下出现裂纹，她立刻反应过来，想站到一块稍微安全一点的平台上，但终究还是没来得及，一股强大的吸力朝她而来，弦月向下坠落而去。
空立刻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结果却是交错而过，她最后看见的，只有空的惊慌失措。
这里的时间非常不稳定，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找到正确的时间，弦月这样掉下去，只有亿万分之一不到的可能能落在设计好的时间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