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了主角,正确的命运又由谁来引导?
没有迟疑,空紧随着弦月下落的地方跳了下去,可他忘了,自己在世界树的循环之中是无法存有记忆的。
在新世界向空重新敞开的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比妹妹早醒了数百年。
片刻之后,空在沉睡中苏醒,他勉强站起,回顾着之前发生的事,空只记得,在自己和妹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被自称天理维系者的女人拦了下来,二人不敌,陷入沉睡。
空有些疑惑,明明自己和妹妹受的伤差不多,为何自己的苏醒比妹妹提前了这么多?
沉睡多年带来的问题的很多,空知道自己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熟悉这个新世界,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很快,最初的问题就被他抛诸脑后。
……
弦月的坠落还在继续,因为知道自己能留存记忆,所以她倒没有很紧张,但很快,一件令她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眼前的空间居然在快速地复原,那些掉落的碎屑就像倒放一样,一片片接了回去。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房间门口。
弦月的头有些晕乎乎地,她赶紧扶住门框,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因为一下子经历了许多事情,弦月看了许久才认出来,这正是自己在鸣神大社的那个房间,阳光正照在窗棂上,一切都如平常。
可弦月的心并没有放下来,清晨的鸣神大社应该充满了细语声,脚步声和风声,而不是这般,万籁俱寂。
她走出房门,本要飘落的花瓣正悬浮在空中,振翅的鸟儿不再扑棱羽翼,明明没有风吹过,可树却维持着倾倒的姿态。
像极了时间停止的样子。
弦月心里产生了一些不妙的猜想,她逛遍了整个鸣神大社,没看见一位巫女,这是很反常的,她直接冲向艾尔海森的房间,果然,也没有任何人影。
艾尔海森,八重神子,雷电影,温迪和钟离,本来该在鸣神大社的几人全部失去了踪迹。
在匆忙下山后,弦月发现甚至整个稻妻城都没有一个居民,炊烟被定格在空中,而制造出它的人却已经不见。
这里只剩弦月一人,她只能回到了这棵由幻象变化出来的神樱树前。
这一次,她发现了一些不同,神樱树前的土壤似乎有些翻动过的痕迹,之前弦月的心思都放在了找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拨开表面的泥土,藏在下面的,是一个精巧的盒子。
弦月的心跳瞬间加快,怀着希望,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神之心,连同温迪和钟离的两颗也在这里,拥有琉璃般质地的神之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第一次见到时别无二致,可弦月还是敏锐地发现了,神之心的颜色变淡了不少。
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弦月的眼睛有些湿润。
神之心在这里,而原本持有神之心的人却没有了踪迹,再联想到空透露给自己的信息,他们的去处不难猜测。
无论以什么方式从循环中脱离出来的灵魂,终会回到地脉和世界树之中,
弦月回想起在坠落的最后曾看到的景象,本来不稳定到即将崩溃的空间有一瞬间的复原,紧接着自己就在乱流中回到了最初消失的地方。
这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什么力量帮助了自己,结合颜色变淡的神之心,弦月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将盒子中的神之心一颗一颗取出,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上,这一次,没有弦月主动,它们就自发进入了系统背包之中。
和自己的无锋剑紧紧挨在一起。
通过钟离和温迪镌刻在自己的神之心中的信息,弦月已经知道大致发生了什么,是几位神明在世界崩毁之时,用蕴含在神之心中的恐怖力量暂停了一瞬,然后将弦月拉了回来,又将神之心留给了她。
知道了这些后,弦月呆呆地坐在石板铺就的路上,她知道,身为世界中唯一存在的人类,只要自己离开了这里,这个失去了对象的提瓦特就没有运行的必要了。
可不在这里,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循环之后的大家再也没有了那段回忆,那些经历和冒险也只有自己记得,甚至在次数不受限制的循环中,这些灵魂会被慢慢磨损,总有一天他们会彻底脱离提瓦特,脱离循环。
只有自己什么都记得,像个备份一切却又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记录者一样,弦月抱膝沉默地看着系统背包中的神之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实际上这个世界也没有时间可言,总之,弦月还是重新站了起来。
她小心地将神之心一一取出,放在自己的手心,在元素力的催动下,弦月感受到了力量的涌动,狂潮之中,交叠的景象反复出现自己的脑海里。
弦月知道是,那是无数次循环中积累下来的片段,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此类信息太多,自己的脑袋绝对承受不了。
而弦月不知道的,则是冰神早就安排好的一切,地脉是记录一切的容器,而禁忌知识又是来自世界之外的秘密,在博士[多托雷]的实验中,她曾被注射过两种特殊的药剂,两者结合之下,她的精神居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察觉这一切的弦月终于明白,这原来也是空所说的“冰神的计划”中的一环,那位冰神一定是在循环中看过太多次失败,才找出了这个方法。
那么指引自己去做任务的系统出自谁手,似乎也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弦月的大脑转的飞快,从系统卡池中捞出的无锋剑又有时间魔神伊斯塔露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伊斯塔露和冰神联手了吗,她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吗?
一边是永远维持着循环的假象,让人类的灵魂逐渐磨损,一边是直接打破循环,焚尽旧世界,走向未知的结果,最爱人的魔神,究竟会如何选择呢?
弦月看着神之心陷入了深思,莫名的,她又想起了温迪曾经对自己讲过的那个童话故事,兔子们的发展终会将文明带入黑暗的深渊,那么做出这个循环的神,本意是否只是想将兔子们保护起来。
如果兔子的繁盛会引来狼群,那么,让它们一直沉睡确实是一种很好的办法,总不能指望它们能自己控制自己的发展。
这点弦月倒是深有体会,知识的诱饵对有智慧的生物来说是无法抵抗的,只要他们醒着,就永远无法停止思考。
与冰神的想法不同的是,空似乎只是打算将命运重新纺织,试图在循环中重复完美的结局,如果能在幸福中慢慢消失,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但这两种想法,无论怎样都是互斥的,只能选择一个,而这也就是空对弦月有所隐瞒的原因,依据他对弦月的观测,她所做出的决定很有可能和自己的目标不相符合。
可有一点,弦月还是不理解,如果说世界树和地脉能复现崩坏前的世界,并将存储其中的灵魂和记忆重新匹配,然后再次赋予世界前行的可能,那么自己能做什么呢?
确实,神之心都在自己的手中,按照温迪所说,自己身上甚至还有伊斯塔露赋予的能力,连地脉能量和禁忌知识都跟自己有点关系,但身处循环之内,弦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循环再开始时都可以按照世界树中的信息进行合理化并重置,就像大慈树王抹去自己的存在后,初代草王就自动变成了纳西妲。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的循环,确实不再有大慈树王的参与了,因为她是将自己从循环中,彻底删去了。
如果自己将世界树中的信息全部删掉,是不是能做出改变呢?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弦月自己否定掉了,谁也不知道循环被贸然打破是什么样的结果,说不定所有人的灵魂会随着这个行为彻底消失。
弦月不想冒这个险。
对这个只有弦月一人的世界来说,时间的概念已经消失,她因此得以在无尽的焦虑中暂歇一会,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该如何选择,又要如何行动?
第103章
她还不急着离开,毕竟下一次循环开启之后,提瓦特就不再是这个提瓦特了。
弦月简单准备了一番,在静止的世界出远门不太容易,一切都得自力更生,幸好,饥饿疲惫这类感觉不会跟随着运动的发生而出现。
没有一丝风波的海面是很难前进的,弦月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划着小船慢慢前行,也算因祸得福,原本该无处不在的雷暴也停在了半空之中,路程好歹没什么危险。
耗费了许多时间,不,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应该说耗费了许多精力,弦月终于回到了须弥。
再次踏上这座本该无比繁茂的港口,弦月说不清回到这里是什么感受,本来繁忙的奥罗斯港空无一人,她从杂货商店里搜罗了一点清心和琉璃袋还有其它东西,将它们都放进背包中,然后只身一人向着须弥城出发。
数着无数次呼吸消耗的时间,弦月终于来到大巴扎附近,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房门。
在前往其它国家的日子,这里已经落上了许多灰尘,因为当时走的太急,衣服和书本散地到处都是,她耐着性子将家里重新打扫了一遍,在窗前的花瓶里插上了一株须弥蔷薇。
不会枯萎的花朵静静地盛放着,弦月看了一会,就走出了家门。
接下来要去的,是教令院,按照脑海中的记忆,弦月摸到了福勒绪老师的办公室,将包装好的清心和琉璃袋放在老师的桌前,老师当时反复嘱咐自己带回来的特产,也算送到了。
似乎是觉得缺少了什么,弦月找出一只玻璃杯,又接了点热水,泡了一杯茶。
热水产生的蒸汽只流动了两秒,随后就完全固定住了,被放进水中的清心也完全没有要泡开的意思,只是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
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运行的必要了,无论弦月做出什么举动,造成的连锁反应只能持续两秒左右,然后依旧会归于停滞。
弦月毫不怀疑,在自己离开稻妻的一瞬间,稻妻的一切就已经消失,而那些离事件中心更远一些的国度,恐怕更早就不复存在了。
老师阅读时会带上的眼睛就放在桌前,报纸已经打开,弦月倒上的水就放在右手边,如果有人在座位上坐下,一定会感概这一切竟然安排的恰到好处。
弦月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
智慧宫在须弥城的最高处,那里还有她寄住时留下的东西,弦月收拾好一切,又为纳西妲办公桌前的绿植浇了浇水。
这盆植物被纳西妲照顾的很好,弦月猜想,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她的身体也该恢复了吧。
批复到一半的公文正翻倒在桌面上,弦月一一收拢,将它们放好。
提纳里住在化成郭,时间停止时那里应该正下着雨,雨滴全都停留在了半空中,弦月一路走去,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
她一把拉开提纳里的家门,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可惜不会有人回应,甚至连风声也不存在了。
弦月的脸上没有失落,她毫不在意地将带回来的礼物放在了餐桌前,当初大家一起围在这张桌子前吃饭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刀叉和餐具碰撞,咀嚼和呼吸,必不可少的赛诺牌冷笑话……众人的反应似乎就在上一秒发生,只要稍稍回忆,弦月甚至能想起每个人的表情。
真是奇怪,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连许多冒险的经历都忘了,偏偏还记得大家的笑容。
须弥是弦月最先接触的国度,相比其它两个国家,唯有须弥是她真正安静地生活过的地方。和同伴们的交往也不是浅尝辄止,而是确确实实用时间和相处营建出来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大家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弦月还要费尽心力回来看一眼的缘故。
她合上了提纳里家的大门,餐桌在视野中越来越小,逐渐成为一条细线,然后被彻底关在门后。
有那么一瞬间,弦月觉得自己好像是听到了笑闹的喧嚣在身后重新响起,但她没有回头,而是走入雨幕之中。
似乎来到了很熟悉的森林某处,行走间,弦月不得不与停滞在空中的雨水相触。
她什么都没带,只是看着那里,发呆了许久之后,才回过身远去。
背包中的神之心亮了一瞬,然后雨幕落下,滴在树叶上,泥土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可除了这里之外,森林其它地方还是陷在停滞的时间之中。
雨水滴在了弦月的脸上,顺着她的眉骨滑过睫毛,她没有闭眼,于是雨水流进她的眼眶,像泪水一样落下来。
汹涌的情感和记忆像关在潘多拉魔盒中的灾难一样敲打着禁锢它们的盒身,想从其中逃出来,弦月没有理会,她特意忽略掉了什么,抬腿远离了这个地方。
于是身后的雨水再次停滞,她留下的痕迹被重新掩盖。
等到她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艾尔海森的家门前,她突然觉得身心疲惫到祭奠,急需一场休憩。
于是她坐在台阶前,平静地看着难得寂静的须弥城,突然,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赤王祭司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知晓命运,摆弄命运反而会被命运愚戏。”
谁说不是呢,自己当时是多么志得意满地将这句话抛在脑后,结果总是觉得已经知道一切剧情的自己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不过,自己从来也不算真正知晓过命运,反倒是一直在被它愚戏。
得到的时刻只有短短一瞬,可却要承受永恒的失去的痛苦。
“走到下一场循环,你还是可以见到他们,不是吗?”一阵风突然吹来,飘来的树叶在地上组成了一句话,显然对话的对象是坐在台阶上的弦月本人。
“一样吗?我不觉得。”
听到这样的回答,路过的蚂蚁在地上拼成了一句大大的“为什么?”
“相遇可不仅仅是单向的,在这样的循环下,他们或许还能保持不变,但我就未必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不一定还有勇气去开始只有自己会记得的旅程。”
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脑子里塞满太多旅程的自己会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来自哪次循环,弦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勇敢的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逃。
说到底,人和人的相遇实在是太奇妙了,哪怕是同样的灵魂,只要时间,地点或者记忆有一点不同,都有可能没办法重复奇迹的发生。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飘在空中的云朵聚成了这样一句话。
和弦月对话的人始终没有出声,一切信息的传递全都来自蚂蚁,树叶和云朵这样本身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事物。
弦月知道,能干扰一个已经停止的世界,这样跟自己的对话的人,要么是时间之魔神伊斯塔露,要么是天理的维系者。
考虑到天理的维系者那不近人情的样子,弦月更倾向于问出这样问题的,是更带着人情味的伊斯塔露。
那位帮助稻妻从数百年的灾厄中幸存,又为渊下宫带去建造大日御舆的智慧,最后给弦月留下力量的伊斯塔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