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女子,凤冠霞帔,戴着红色红盖头,红衣覆盖下的骨骼清瘦无比,简直不成人形,而红盖头盖住了她的头部,袖子盖住了她的手,根本看不出容貌如何。
她……是谁?
她应该是死了吧,所以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空气里莫名地多了一丝凄凉和悲壮。
“原来北玥流云把这个***的尸身藏在这里!”忽然一道阴沉的女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凤倾怜回过头,正看到穆朝云和太子一前一后地走进山洞。
穆朝云径直朝着床上端坐的女人走去,与凤倾怜擦身而过的刹那,她回眸问凤倾怜:“公主以为那床上的尸体是谁?”
凤倾怜心底涌动着空前的激动,似乎猜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又似乎有些摸不准。
她并不搭理穆朝云。
穆朝云自顾自地道:“就让我拉开她的红盖头,让公主看看她到底是谁吧。”
话毕,穆朝云走到床边,伸手一把拉开了女人的红盖头。
现场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因为那隐藏在凤冠霞帔下的女人,根本不是尸体,而是一具白骨。
骷髅的眼洞漆黑幽邃,宛如一个绮丽而幽深的梦境。
女人的漆黑头发在骷髅的头顶盘成一个新娘的发髻。
即便女人已经死去多时,甚至化为白骨,她的头发却似乎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依旧漆黑光滑宛如锦缎……
她到底是谁?
是锦沫么?
第138章 死者为大
凤倾怜心底一痛,仿佛心尖的地方被人用利刃削去了一块,疼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北玥流云竟然在地宫里布置了一个洞房,来安置锦沫的尸身。
他经常藏在地宫里,她本以为他是在修炼他的管狐之法,结果他只是和另外一个“新娘”默然相爱,寂静欢喜,朝朝暮暮。
凤倾怜嘴角勾起一抹惨笑。
原来,即便那个女人死去了,甚至化为了白骨,她依旧是那个男人心底永远的新娘。
他是什么时候把锦沫藏在地宫里的?
是他大婚之夜锦沫被赐死的当夜么?还是后来她和北玥流云发生矛盾,她躲进念慈庵里的那大半年里?
他时常不在听雪阁居住,穆七和冯宝说他在地宫里修炼,她信了,以为他是多么用功的人,结果……他只是去和锦沫的骷髅话衷肠……
她该是多么傻的人,竟然连这一切都看不穿。
她以为她的夫君洁身自好,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女人,至于那个死去的初恋,既然死了,便只能成为他的记忆,却无法把控他的未来。可是却没想到,他的心永远留在了他的地宫里,自然不需要再找另外的女人。
一想到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地下都有一个女人的骷髅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凤倾怜便觉得无比的难过还有无比的恐惧……
忽然就在这时,“***!锦沫这个该死的***!”穆朝云瞪着床上属于锦沫的骷髅,脸色同样出奇的愤怒。
凤倾怜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国师,你要做什么?”
穆朝云冷笑一声,一挥手,只听砰地一声,那床上的骷髅便被一股气流打的七零八落,散成无数的碎骨,摊在火红的床单上。
凤倾怜震惊地望着那一摊人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穆朝云毁掉了锦沫的骨架,似乎还不解气,又抽出腰间佩剑,对着骷髅的头横扫过去:“***,北玥流云以为你多么冰清玉洁,其实你不过是个擅长心计的毒妇!我让你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穆朝云为何那么恨锦沫?!难道是她和锦沫都喜欢北玥流云,结果她却败给了锦沫?
凤倾怜喝道:“住手!”可是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股大力袭来,她本想冲过去阻止穆朝云,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师父!”凤倾怜恨恨地喊了一声。
“此事和我们无关。”君无垢淡淡说道,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可是她是我们害死的。是师父让皇后杀了锦沫……”
“那是她的命数。怪不得你我。”君无垢冷冷道。
“我不能坐视不理。”凤倾怜甩开他的手,便要冲出去。
君无垢的声音多了一丝愠怒,从她身后传来:“你还说你不在乎他?!如果不是想赢得他的心,你怎么会保护他心中的挚爱?你在爱屋及乌吗?”
凤倾怜一愣。
她真的在爱屋及乌吗?
因为在乎北玥流云,所以也在乎他的初恋的安危?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一个无辜的人被罪恶伤害,死后也不得安宁。”凤倾怜握紧袖中的匕首,紧盯着正挥舞着刀剑对那具骷髅作孽的穆朝云,口中却对君无垢道:“死者为大不是么?”
“可是你内力尽失,打不过穆朝云。”君无垢声音多了一丝责备和嘲讽:“如果北玥流云早知道你今日会帮他保护他心爱之人,一定不会任他的母后消去你的内功。阿九,你回来吧。你斗不过穆朝云,是无能为力的。”
凤倾怜头也不回地喝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早就看不惯穆朝云那个女人了!”她提起匕首,来到床边。
穆朝云的利剑已经斩向那具女人的骷髅,正要打碎骷髅的脑壳。
凤倾怜再也无法忍受,正要对穆朝云厉声喝问。可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忽然只听一声利箭破空之声,一支黄金令箭裹挟着强大的力道,径直射入穆朝云的身体。
穆朝云反应极为灵敏,立刻闪身避开,可是利箭已经射中她的肩膀,她倒翻在地,痛苦地嘶喊了一声:“谁!”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利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布满红色夜明珠的墙壁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那墙壁裂缝中走出。
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北玥流云。
北玥流云身穿白色铠甲、浑身染血,脸上也是鲜血。
他仿佛是爬上人间的地狱幽灵,目光森冷地睇着山洞内众人。
而他的身后,一头雪白的麒麟正瞪着铜铃大目,和它的主人一样,露出森冷嗜血的獠牙。
穆朝云拔掉肩头的利箭,太子和几个武士围过去,将她保护在中间。穆朝云难以置信:“北玥流云,你,你竟然要杀我?”如果不是她躲得快,那利箭一定已经射入她的心口。
“那是因为你该死!”北玥流云脸上森冷无比。
第139章 为夫一定拉娘子殉葬
北玥流云缓缓地在半空的山壁间坐下,夜明珠的光芒落在他的漆黑头发上,晕染了一圈银红色的光芒,也映的他俊逸的五官多了一丝妖异的异芒。
雪麒麟坐在他的身边,前蹄撑在地上,后肢则保持着随时能跃起攻击敌人的姿势,铜铃大目瞪视众人,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即可携带洪荒之力、灭世之焰,吞灭这里所有的人。
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人能斗得过来自远古的异种——雪麒麟。
北玥流云目光在红纱大床上的一摊碎裂人骨上停住,淡漠的眼底终于多了一丝惊痛,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喝道:“什么仇怨都冲着本王来!虐待一个死去的女人,君无垢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山洞里所有人都几乎同时看向君无垢。
就在这时,一直面色凝重的君无垢越过众人来到前面,和北玥流云视线相触,电光火石之间,冷冷说道:“如果不是朝云小姐毁灭郡王心上人的尸骨,银雪郡王怎么可能主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本座怎会有机会亲自索要本属于本座父君的遗物?银雪郡王,你应该把不属于你的东西,物归原主了!”
这层层叠叠的地宫,宛如神明设置的迷宫,如果不是银雪郡王自动现身,他今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狐丹的踪迹。
北玥流云起身,缓缓在夜明珠的光芒中从半空降落在地,朝着众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当他走到红纱大床旁站定,洞室的大门轰然一声竟然合上了。
太子是北玥家的皇子,自然知道这座历经千年的地宫有许多技巧暗算机关,不由地有些胆战心惊:“二弟,你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锁进地宫里么?”
北玥流云冷笑,一甩手,北玥恪的肩头隔空中了一掌。
北玥恪后退一步,幸好被随从扶住,否则一定会跌得很难看。
北玥流云居高临下睇着北玥恪:“不要叫我二弟。赤唐的王与赤唐的叛贼,怎能称兄道弟?”
太子因为愤怒和疼痛脸颊几乎扭曲:“北玥流云!你不过是个孽种,孽种,有什么面目咒骂孤为叛贼……”
君无垢喝道:“请太子闭嘴!”
太子顿时嘎住声:“将军您……”
穆朝云拉住太子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君无垢也是人和狐族所生的“孽种”,太子辱骂北玥流云,岂不是也同时得罪了君无垢?
太子了然,顿时不再多说什么。
北玥流云笑笑:“还是君将军识大体。本王今夜把你们凑齐,太不容易。本王自然不会放弃将你们集体消灭的机会。”
凤倾怜望着北玥流云,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已经不在他眼里,也不在他心里。
她忍不住道:“殿下把我们锁进地宫的同时,也把你自己锁进来了。你这是想跟我们玉石俱焚么?”
北玥流云终于看了凤倾怜一眼,眼底深邃,意味难明,最后,他忽然笑了一笑:“为夫被娘子的家人围攻至此,如果为夫死了,一定拉娘子你殉葬!”
凤倾怜咬紧唇瓣。
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震荡着她的耳膜,她的脸色冷的可怕:“但愿夫君你有这个本事。”
北玥流云不再看凤倾怜,冰冷而嘲讽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眼底划过一抹迷茫,又多了一分坚定:“本王一直在扪心自问,本王是如何得罪你们每一个人的,以至于你们为了迫使本王与你们相见,集体来到本王的地宫,想要毁灭一个无辜女人的尸骨,来逼本王就范。不如你们每一个人给本王一个答案,本王若觉得这个答案满意,你们或许还能活着走出去!”
凤倾怜忍不住道:“你要什么答案。别故弄玄虚了,即便有雪麒麟在,可是你以为我这个主人是摆设么?我不会让雪麒麟滥杀无辜。”
“无辜?”北玥流云眼底划过一抹血红的厉芒,声音
拔高一度,冷声喝道:“在场众人,除了化为骷髅的沫儿,哪一个不是手染鲜血?哪一个敢自称无辜?!君无垢指挥了这一场战争,任鬼戎军在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是无辜的么?穆朝云和太子背叛父皇,引鬼戎***,难道他们是无辜的?这里所有的暗人、死士,哪一个没有为了主人的命令而杀过人?他们是无辜的么?即便是你,鬼戎的公主,也曾经在战场上杀死了锦辰,难道你也是无辜的么?”
第140章 凤倾怜,你就是个傻瓜
“北玥流云……我们的确手染鲜血,难道就该死在这里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凤倾怜忍不住再次说道:“难道所有人都死了,你就开心了吗?”
我死了,你也会很开心吗?
今夜的他的身上似乎缠绕着来自地狱的怒火,他一定是因为锦沫尸骨被毁,怒发冲冠了,所以他用他熟知的机关将所有人都困在这个洞穴里。
他将她抛给师父后,明明已经离开,为何又突然反回来?
他为了锦沫这个死去的人,竟然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他这是要为锦沫复仇?
北玥流云深深睇着凤倾怜,忽然说道:“我问你一个人一生能爱几次,你说你只能爱一次。后来我想了想,发现人一生的精力真的似乎只能承担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我又回来了……”
凤倾怜眼泪在眼眶旋转:“所以你那唯一的一次爱情,应该早就给了锦沫了吧!你回来是为了带走锦沫?”
北玥流云笑了笑,眼底有晶莹的液体闪烁:“我那仅有一次的爱情,本以为已经随着沫儿的去世而被我封藏在地宫里,结果却发现,它早已经被别人掠夺。”
凤倾怜目光与他纠缠,眼底多了一丝来自秉性的傲然和坚定:“你为何不去把你的爱情从掠夺者手中夺回来?如果有人抢了我的爱情,让我经历无比的煎熬和痛苦,我一定会杀掉那个掠夺者,再杀掉那个负心人,然后此生同爱情彻底决裂。我,一旦被爱情伤害,便永远不会再爱了。”
如果她和北玥流云彼此相爱,却出现了第三者,她一定会杀了第三者,杀了北玥流云,从此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可是他们之间没有第三者。她只是来晚了一步,便被动成为他和锦沫爱情的第三者和掠夺者。
可是锦沫却是一个死人。她一直都在跟一个死人争夺北玥流云的爱情。
他说他一生只能爱一次。
既然如此,她很难争得过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幸好她之前决绝地对他说不会爱他,所以现在,知道了他一生唯一的爱情给了锦沫,她也算是没有颜面尽失。
北玥流云摇了摇头,脸上多了一丝苦笑:“如果那个掠走我爱情的人是无法抗拒的皇权甚至是神明呢?如果那个掠夺者是这世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女人,而那个负心人正是我自己呢?我该如何捍卫我的爱情?”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爱上了她。
他本来想抛下她离开,可是走到半路,他忽然舍不得。
他回来想把她带走,哪怕她不情不愿也要把她牢牢占据。
可是没想到……锦沫的尸骨被他们损毁。
原来,他爱上她的同时,也意味着他背叛了他年少时视为坚贞不渝的爱情。
所以……他唯有一死,才能对得起他的爱情,对得起锦沫,才能捍卫他对锦沫那真挚的感情。
他如今半人半狐的身世传遍天下,失去了皇储资格,他再也不用为了父皇和母后的期待而活着了。
而除了捍卫和锦沫的感情,他似乎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想到这里,北玥流云的神情变得格外超拔。
凤倾怜触及他那恍惚的表情,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难道今夜已经打算和他们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一起埋葬在这个地宫里?
难道失去当皇帝的资格后,他决定追随锦沫去殉情?
这种自杀式的捍卫爱情的打法为何和鬼戎的九公主一样决绝?
她并不赞同!
她必须消灭北玥流云心底这种可笑的殉情想法。
这种东西就像是她前世那个世界的“抑郁症”一样,会要人命的。
他的母后和父皇用皇权压迫他,杀死了锦沫,掠走了他的爱情。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归咎于天上的神明,苛责命运的不公。
可是他是不是又在日积月累、朝朝暮暮的相处中,不可抗拒地爱上了她这个掠走他爱情的女人?
可是她却亲口告诉他,她不会爱上他。
他一定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