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又睁开，眼底便变得决绝。
曾经的他，几乎是北玥流云的傀儡，他一直为了银雪郡王而活，为了忠义，连自己的爱情都无法争取。
现在，银雪郡王消亡了。
他没了忠义的负担，忽然很想为了自己重新活一遍。
段夜凰强迫自己抛去对挚友的忠义，便朝着凤倾怜走过去：“倾怜，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如果北玥流云知道自己娶了凤倾怜，他会理解他么？
他只是要替他照顾他的遗孀，不是么？
十公主凤倾莲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君无垢，君无垢脸色平静，素面无波，她想起君哥哥教给她的那些话，又看向段夜凰，微微笑道：“我很好，只是这些日子不见，我甚是想念段世子。”
她为何笑的那么客气？段夜凰心底存了一丝孤疑，不过应该是有君无垢在旁边，她放不开，所以才会这么客气吧。
“段世子舟车劳顿，快跟我进城歇息去吧。”凤倾莲走过来，试探了几许，便拉住了段夜凰的手腕：“走吧。”
段夜凰只觉得她说的一切都无法抗拒，便跟着“凤倾怜”一起走出驿站。
十公主带着准驸马进了城。君无垢屏退所有的属下，自己站在驿站的院子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片刻，脸上裹着白色怀素纱的女子浑身阴霾地走进来。
凤倾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幕。
段夜凰认错了人。
也怪她从未把替嫁的事情告诉段夜凰，所以段夜凰见到和她长得几乎一样的凤倾莲，便想当然以为是她了。
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君无垢竟然会让妹妹替她迎接段夜凰进城。
刚才在门外她看到段夜凰被凤倾莲带走，本想阻止，可是心底又有些生气。
那个呆子难道不会分辨一下么？
他怎么不分辨一下就跟十公主走了？
她气的双拳紧握，强忍住冲过去的冲动。
他如果知道他认错了人，肯定会很后悔吧，他会立刻寻找她这个九公主么？
他一定会查清楚一切真相找回她的吧。
其实她很想试一试段夜凰，值不值得托付。
所以，她即便很想拆穿凤倾莲，却并没冲上去。
她现在只是有些恼恨君无垢。
用妹妹替她的事情，只能是君无垢的主意。
第175章 发狂的君无垢
“师父！你就这么想把我留在不夜城？”凤倾怜摘下脸上的怀素纱，露出脸上的疤痕：“你让十公主凤倾莲替我，真的以为夜凰他发现不了么？”
君无垢微笑着看着凤倾怜：“阿九，你要记住。鬼戎送去赤唐和亲的公主一直都是十公主凤倾莲，而不是你这个从小养在地宫、从未出过不夜城城门的九公主凤九。”
凤倾怜瞳仁紧紧收缩。
她这些日子差点忘了，她顶着凤倾莲的名义出嫁，如今世上所有人都以为凤倾莲才是银雪郡王妃，才是段世子的心上人。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和凤倾莲长得一样，如果不是特别近距离地接触，根本发现不了。
原来，她堕入了阴谋。
堕入了君无垢为她设置的阴谋。
“师父……你想剥夺我的身份，想毁掉我用真心换得的一切么？”
她爱过的人，和爱她的人，难道都要归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么？
“是。”君无垢儒雅城府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道：“你要知道，除了师父可以陪你到老，你遇到的任何人都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过客？”凤倾怜愤怒地握紧拳头，一字一字喝道：“君无垢，你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别想着给我换身份，让凤倾莲顶替我而活！”
门外都是鬼戎的昆仑奴武士。
他们肯定听得到她和师父的对话。
“君无垢，你想造反么？”她故意喝问。
君无垢喝道：“阿九！我劝你醒醒！北玥流云很好，可是他是你妹妹的前夫。而段世子也很好，可是他即将迎娶你的妹妹。阿九，师父知道你从小就嫉妒你妹妹，但是这一次，就不要再跟你妹妹争夫君了……”
凤倾怜完全懵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君无垢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君无垢，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师父。”
她抽出腰间软剑，便朝着君无垢刺去。
君无垢远比她想象中的强大，他只是用一只手，便扼住了她的手腕：“阿九，你要记得，你不许抢你妹妹的夫君。你只能成为我君无垢的妻子。圣皇不日就将你赐婚给我。今夜的事情，你要怪就怪你父王和母妃吧。是他们默许我用这种方式……”
“君无垢，我杀了你，你信不信？”凤倾怜右手被他控制，左手举起神玉手镯，便朝着他的面门砸去。
君无垢这一次没防备，脸颊挨了一下，顿时惊怒地放开凤倾怜，身躯隐隐映出九尾天狐的轮廓，身子后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
他的声音狂怒不自胜：“阿九，从你十五岁到现在，我教导了你整整三年，可是你竟然想杀了我？”
神玉对他这种半人半狐的异类来说，是致命的。
而她毫不迟疑地就想用神玉砸死他，他已经怒不可遏。
凤倾怜无惧地睇着黑暗中喘息的男人：“是你为师不尊，不配做我师父。是你偏要做我的丈夫。我不喜欢你，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凤倾怜忽然觉得无比地伤心。
为了不得罪这个摄政王，鬼戎圣皇和大妃默许他这么调换了她和十公主的身份。
既满足了南诏和亲，又满足了君无垢。两个女儿不过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她发誓要替这个身体的原主善待她的父王和母妃，结果他们却趁着她失去过去的记忆，让她替十公主和亲。这也就罢了，这一次，为了成全君无垢，他们竟然默许君无垢调换她和凤倾莲的身份。
他竟然让凤倾莲顶替她去嫁给段夜凰？
她不想再留在不夜城了。
她要离开这里！
她要去找段夜凰，告诉他真相，然后让他带她一起逃离。
凤倾怜转身便朝着门外跑去。
可是
忽然，一只白色的尾巴从她身后席卷而来，卷起她的细腰便将她拉到她身后的黑暗里。
她仓皇尖叫，便落入君无垢那滚烫而可怕的怀抱。
君无垢将她横抱起来，进了驿站，直接扔到了火炉旁边的地毯上：“阿九，你竟敢逃？你逃到哪里？你难道还想找到段夜凰，让他带你离开？”
“是，我就是想要他带我离开。我不信他看不出凤倾莲是个冒牌货。和他发生感情的是我凤倾怜，而不是那朵白莲花！”
君无垢长久地睇着她，眼底溢满了失望。
然后他平静地解开衣袍的外袍，扔到火炉上。
大火顷刻便吞噬了那件衣裳。
凤倾怜睇着炉中的大火，倏然觉得，那燃烧着的白衣似乎是她自己的身体。
他是不是宁可杀了她，也不会让她这个徒弟违拗他？
“师父……你要做什么？”凤倾怜道：“你最好别乱来，否则我们师徒情义就此了断！”
“我从来不想做你的师父。我要做你的丈夫。”他大手一扬，便撕碎了她的衣裳：“今夜，我要你！”
第176章 她会死的
凤倾怜绝望地转过头，望着炉火，心底都是愤怒和压抑。
体内的媚蛊疯狂地纠缠上她的心脏，而光耀藤也缠上她的心脏。
她心脏骤痛。
君无垢亲吻她的脖颈，然后撕裂她的衣裳。
她闭上眼，终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她一点都不想替原主承担这些。
忽然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紫衣的男子。
竟然是慕云葬天。
君无垢也发现了慕云葬天，从她身上抬起脸，喝道：“孽障，滚出去！”
慕云葬天脸色无波，潋滟的紫眸宛如起伏的大海，无比地平静，也无比地坚持，他一字一字说道：“主人她不喜欢你。”
“那又与你何干？”君无垢没有耐心地对门外的昆仑奴喝道：“将这孽畜拉出去。”
四个昆仑奴走进来，避开地毯上衣衫不整的北境王和九公主，而是去擒拿慕云葬天。
一丝狠意掠过眉梢，慕云葬天四条尾巴分别缠绕上四个人的脖颈，一拧，四个昆仑奴倒地毙命。
慕云葬天依旧脸色平静地一字一字说道：“她会死的。”
“她不会死，她只会臣服。”君无垢喝道：“你滚出去，我饶你不死。”
慕云葬天非但没有滚出去，反而走近一步：“她身上有光耀藤，她真的会死！”
君无垢似乎直到此时才想起凤倾怜身体里的光耀藤。
他垂眸恨恨地睇着她，一拳头便砸向她的耳边，凤倾怜闭上眼，只听砰地一声，君无垢的拳头落在她的旁边，他一字一字喝道：“阿九，你最好乖乖地住进我的北境王府。不要想着逃离。否则我真的会得到你的身体，杀死你！”
话毕，他起身，走到慕云葬天身边，视线锋利而傲慢地看向慕云葬天：“挡在这里做什么？想让本座杀了你？”
慕云葬天眼底掠过一丝锋芒，刚要说什么，忽然，凤倾怜急的大喊道：“小天，你跪下！跟将军认个错。他不会杀你的。”
刚才她一个人面对君无垢的时候，她死也不想服软。可是现在，她不想无辜的人为她而丧命。
他不过是她的管狐，犯不着为了她殒命不夜城。
慕云葬天深深睇着凤倾怜。凤倾怜祈求地望了他一眼：“快认错……看在我需要你的份上……”
她又搂起衣裳，跪倒在君无垢的脚下：“师父，你别杀他。我用惯了他！管狐受伤，会伤及我的心脉。你想娶我的尸体过门么？”
君无垢喝道：“阿九，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你好好考虑。如果你再违拗我，我真的会杀了你府里所有的人，包括你的父王和哥哥们。而今夜的事情，你即便说出去，你的父王和母妃一定不会管你！”
凤倾怜心底泛起一股酸涩，不过她却点头：“好，我答应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君无垢甩袖离去。
慕云葬天长久地睇着凤倾怜。
凤倾怜被他看的不耐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在你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我在鬼戎王廷其实没什么地位。即便我被欺负了，我的父王和母妃也不敢得罪这个欺负我的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我的师父……”
慕云葬天忽然问：“主人真的需要葬天么？”
“小天……你是我的管狐，所以……”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忽然，慕云葬天打断她：“你真的想嫁给段世子？”
凤倾怜眉头微皱：“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除了跟他走，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离开鬼戎。”
“我带你去找他。”慕云葬天道。
凤倾怜想了想，摇摇头：“君无垢会知道的。我担心他对付夜凰。”她有些难过：“先送我回府，再想其他办法吧。”
她想站起来，可是受了伤，怎么
都站不起来。
慕云葬天单膝跪地：“我背你。”
她搂住他的脖颈，上了他的脊背，他便背着她走出驿站。
她身体很轻，就像是一阵缥缈的风，他有些想抓住，可是又觉得她一定会从他指尖溜走……
第177章 因为情敌的相貌而感到自惭形秽
慕云葬天背着凤倾怜回到公主府。
一个女子正站在门口。白衣飘然，雪白的肌肤，冲天发髻高束，额头一排太乙神名，密密麻麻直到鬓角，正是饶似锦。
饶似锦身后桃花瓣正簌簌地落，粉红花雨下，流风回雪一般，美丽极了。
凤倾怜望着女子那和锦沫一样绝色的容颜，又想到自己脸上的疤痕，不由有些自惭形秽。
发现饶似锦正盯着自己，而自己正伏在慕云葬天的背上，凤倾怜慌忙从他背上下来：“小天，放我下来。”
慕云葬天并没放她下来，而是执意把她送回房间，路过饶似锦的时候，饶似锦恭谨地垂下头：“公主，公子……”
慕云葬天并未看饶似锦一眼，目不斜视地擦过她的肩膀，便进入公主府。
倒是凤倾怜不自在地道了一声：“似锦，我受了伤，所以小天才背我。等小天把我送回房，我就放他出来。”
饶似锦深深睇着慕云葬天那寡淡冰冷的脸颊，终于恭谨垂眸：“是。”
慕云葬天背着凤倾怜进入房间，将她放在床上，正要离开。
凤倾怜道：“小天……”
慕云葬天停下脚步：“公主有何吩咐？”
“你带着似锦走吧。”凤倾怜想到今夜君无垢的表现，一片心灰意冷：“如果待在我身边，早晚有一天会被我牵连。”
慕云葬天眸底漆黑如墨，脸色却平静无波。
下一刻，他垂下眸：“我会想办法见段世子一面，把公主的情况告诉段世子。段世子带公主离开不夜城的那一日，便是葬天离开公主之时。”
凤倾怜点点头：“如此甚好。多谢。”
慕云葬天便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紫眸有些恍惚，刚才听到她让他离开，有一瞬间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可是他很快就想明白，她只是不想他被君无垢杀死，所以才想让他离开，好保住他的命。
可是她既然已经用心头血饲他，他是永远不可能毫发无损地离开。
如果她要他安全离开，除非她……
他眉头一皱，剑眉浮起一抹烦躁。
——
回到寝室，饶似锦便跟了进来：“公子，您见到龙蛋了么？”
慕云葬天点头：“恩。”
饶似锦眼底多了一丝兴奋：“段世子认错了人，他竟然去了十公主凤倾莲的十公主府。九公主和十公主长得几乎一样，难免会认错。公子完全可以用九公主和段夜凰做一笔交易。只要他愿意把龙蛋给您，您可以带把九公主带给他。”
慕云葬天眉心划过一抹忧虑：“我不想拿主人做交易。”
“龙蛋事关青丘的兴衰。白夫人不是让您想办法得到龙蛋……”。
可是，她话未说完，慕云葬天的紫衣一闪，人已经没入无边的夜色里。
他大概是去段世子那儿了吧。
——
此刻的十公主府，段夜凰站在院子中，神色充满了游移不定。
刚才从驿站一路走回，倾怜一直回避跟他相处。
难道，他救她那一夜，她说会爱他，只是她哄他的说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