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父皇这二十多年独宠你和你弟弟流星。让朕突然就对你发难,朕也于心不忍。带你的母后和母亲去你王府里圈禁起来。没有朕的赦免,暂时不许离开京城。”
房梁顶上,凤倾怜眼底已经淤积了泪水。
皇帝无情,耽搁了白若水二十年的真情。
人狐无缘,如果产生了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她现在真的很想走到白若水身边安抚她,更想陪在小天身边。
不过,最后听到皇帝的发配,她却重重喘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暂时圈禁。
皇帝大概也割舍不了这二十年的父子情,夫妻感情,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吧。
等他们回到王府再仔细考虑。如果小天真的执意离开,那么他们就算违背皇帝的禁令,离开京城也不是难事。
此刻,北玥流云搀扶着慕云凝霜和白若水离开了勤政殿。
凤倾怜正要折回偏殿和北玥流云相见,身后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腰:“先别动。”段夜凰目光睇着勤政殿门口,眸光凌冽。
凤倾怜正要问段夜凰做什么,忽然又有一个人从外面进入勤政殿,在皇帝面前跪下,正是穆朝云。
皇帝经过这一场,似乎身体颇为疲累,颓然坐倒在龙座上,神色凄哀又沉浸在无尽的愤怒之中。
穆朝云柔声问:“陛下,如何处置银雪郡王和皇后他们?”
皇帝冷哼一声,抬起鹰隼一般森然的眼,那一瞬间,方才对北玥流云的半分慈爱都不见了,只剩下浓浓的愤恨:“白若水是狐族孽畜,蛊惑朕犯下滔天罪行,找个机会暗暗诛杀,去让晁措筹集军队,朕要进攻西域青丘,那谪居一方的狐族,朕要彻底清缴。至于皇后和二皇子……”
第296章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皇帝眼底多了一丝沉痛:“皇后虽然为朕诞下皇子,但是已然不贞,更犯下欺君之罪,将朕当做玩物耍弄,朕断然不会再留她。怎奈慕云世家陈兵边境,朕如果治罪,恐怕会引得慕云世家挥兵入关……到时候又是一番祸事,朕圈禁他们只是权宜之策……”
穆朝云笑了笑,道:“陛下既然有心拔除银雪郡王和皇后一党。朝云自当为陛下分忧。陛下为何不让银雪郡王亲自领兵去和慕云世家周旋?”
穆朝云靠近皇帝,在皇帝耳边吐气如兰:“若银雪郡王肯为陛下驱逐慕云世家,那证明二皇子还是忠于陛下的。其实,二皇子的身世已然没有了争储的可能,但是二皇子骁勇善战,不失为陛下巩固江山的一把利器……”
皇帝眼睛亮了起来:“这倒也是。朕恨他,可是又真的不能不顾念二十年的父子情……那便给他个机会罢!”
穆朝云道:“陛下可以让二皇子把借给南诏的十万兵要回来,让二皇子领兵去驱逐慕云世家。若两方斗起来,必然折损严重。到那时,陛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二皇子没有了慕云世家支持,又折损了自身实力,陛下对二皇子要贬要杀,便都随陛下了。”
房顶上,凤倾怜手握成拳头,心底拔凉拔凉的。
皇帝恨上了白若水和皇后慕云凝霜的欺君之罪,甚至迁怒到了她们的族人身上。
皇帝竟然要灭青丘狐族,甚至还要让小天再度上战场驱逐慕云世家。
这事情,真的闹大了,大的不知该如何收拾。
她和段夜凰沉默着从房梁回到偏殿,和前来接她的北玥流云汇合。
她和段夜凰跳下房梁,正好北玥流云推门进来。
看到段夜凰,北玥流云神色震惊。
段夜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披上披风,伪装成宫人的样子:“夜里,我会到王府和你们见面。此刻隔墙有耳,暂别一刻。”
北玥流云会意,便点点头。
几人分开,离开了大明宫。
回到阔别已久的郡王府,安顿好白若水和慕云凝霜,凤倾怜便拉着北玥流云去了秉烛院。
左右无人,她便道:“流云,你父皇圈禁你,其实只是权宜之计。他还有更毒辣的计谋,我都偷听到了……”
凤倾怜把梁上偷听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北玥流云。
北玥流云脸色倒是平静。
其实,这一切他早已经想到了。
父皇恨白若水,自然牵连了青丘。
如果父皇有心铲除青丘狐族,他们隐居到青丘的梦想,着实办不到了。
而父皇留着他的原因,他也早就想到了。
如果父皇想让他和慕云世家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他作为儿臣,又有什么资格反抗?
护佑赤唐,本该是他的分内之事。
如果他成功驱逐了慕云世家,那么或许就能将功赎罪,请父皇饶恕青丘狐族一脉了吧。
“这是阴谋!不要去!”凤倾怜拉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心冰凉:“不要把自己处于险境。毕竟,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北玥流云温柔地望着她:“可是我唯有答应这件事,才能护佑母族。否则……我和我母亲就成了青丘第一等的罪人……”
凤倾怜急了:“那可不可以假意出兵,其实路上我们就带着两位母亲偷偷逃走,我们逃到皇帝找不到的地方?”
第297章 不退
北玥流云将凤倾怜搂在怀里,胳膊箍的紧紧的:“以前总想带你隐居。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太对不起你。你等着,我会解决这一切,让你无忧无虑地跟在我身边。”
如果这世上狐族重新为尊,那么皇帝还会对母亲和他这么无情吗?
凤倾怜挣脱开他的禁锢:“可是我不想你去!咱们不去,好不好?大不了你跟我回鬼戎。”
“忘了?你早已不是鬼戎公主。我怎会把你再送到你的师父手里?你那三哥见你换了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他的女人太美好了,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
他真想把她好好地藏起来。
凤倾怜见他只抱着自己却不想松口,大概去意已决,不由再度央求道:“小天!咱们不去!不去好不好?”
北玥流云摇头,凤眸多了一丝决绝:“必须去。”
他如今才彻底明白,他已经位于如此的地位,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劫不复。
如果他重新领了兵权,一切便会游刃有余。
如果驱逐了慕云世家,父皇放弃攻打青丘,那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最后他们见不得他好,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总之,留在京城被圈禁,是坐以待毙。而携带两位母亲逃走,更是不明智的。
日照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逃到哪里?
唯有放手一搏,才能赢得宽裕的人生。
“你割舍不下青丘,割舍不了你的母族,可是我呢?我们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交了底,你却又要去打仗,打仗是闹着玩的么?会受伤流血……我,我不让你去,你不许去!”凤倾怜哭了,哭的抑制不住,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将她搂在怀里,手轻抚她的头发:“你忘了我是谁?我半人半狐,不死之身。我不会出事的。”
是啊,他半人半狐,即便肉身损毁却还有狐魂。
这样她心里好受一些。
如果舅父能撤回东北雪域就好了。
可是慕云世家分明对赤唐的天下也有着野心,竟然赖在边境不走了。
如此说来,北玥流云必须要去驱逐他们一下了。
“我跟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北玥流云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凤倾怜听到这个声音,脑子简直要炸开。
这似乎是……饶似锦。
门开了,白若水和饶似锦站在门外。
白若水本就绝色,饶似锦白衣飘飘也是美的精心。
饶似锦竟然回了狐族。
白若水脸色惨白着,眼睛里有化不开的忧郁:“孩子,其实,皇帝剿灭青丘,是恨我和君离尘罢了。我看皇帝非要灭我狐族不可,即便你成功驱逐了慕云世家,皇帝恐怕还饶不过狐族。”
“母亲,我心中有数。”北玥流云道:“今夜都好好睡一觉。明日锦辰会把虎符归还于我,我便要去南疆调兵前往东北边境了。到时候我有兵权,大可以随机行事。”
“孩子,我让狐族几个好手随身保护你。你这一趟,一定要万分小心。”白若水睇了饶似锦一眼,饶似锦恭谨地对北玥流云行了一礼:“公子。”
凤倾怜不想让饶似锦——这个像极了锦沫的狐族跟小天去,可是白若水在这里,她不好驳白若水的面子。
其实,有几个神通广大的狐族帮忙,小天一定能全身而退。
她再自私再不情愿再嫉妒心发作,也不能耽误小天。
她懂事的不再提这件事,搀扶起白若水的胳膊:“母亲,我服侍母亲休息。”
第298章 怀了
凤倾怜搀扶白若水回房,白若水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孩子。”
“只要母亲好好的,阿九不辛苦。”
白若水道:“你会不会也像是赤唐人那样歧视我们这些异类?”
凤倾怜心道,我自己就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我也是异类,有什么资格歧视您。
忽然,皇后住宿的屋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娘娘……”是婢女在哭喊。
凤倾怜和白若水脸色一变,便奔到皇后屋子,只见皇后已经悬在梁上,脖子套在白绫里,腿踢倒了板凳,因为生命的本能,胡乱地踢腾着,艰难地挣扎。
“母后。”凤倾怜哭着扑过去,和白若水一起将皇后救下来。
皇后泪流满面心如死灰:“让我去死。如果我死了,宫里就会消气,便会让流云和流星兄弟团聚。我死不足惜,我不该牵累流云和流星……”
凤倾怜抱着皇后一直劝。
白若水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皇后你寻死又能怎样?白白丢了性命,却让流云伤心罢了。你如果死了,皇帝能善罢甘休?一定立刻治流云圈禁不力的罪名,而慕云世家听说你死了,便有了出兵入关的理由,到那时你才是真正要害死流云了……”
皇后顿时止住哭声,换成了抽噎。
这些年,虽然她控制白若水,但是每一次关键时候,其实白若水都是她的主心骨。
就比如废后暗杀流云那次,是白若水提出用狐丹为流云续命。
她和皇帝对白若水做尽了坏事,可是白若水却……一直都是心如止水。
这或许就是活了千年的灵狐的修养吧。
北玥流云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皇后垂死的样子,简直心如刀绞:“母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恨皇后将他骗来京城,他只恨自己考虑不周,竟然想隐退,竟然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却将自己羽翼斩断,将至亲陷入如此的窘境。
他想退,可是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不能退。
皇后自缢让他的决心越发坚定。
他回头看向凤倾怜,发现凤倾怜也正凝凝望着他。
他向她伸出手,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凤倾怜意会,“别说,我都知道。”她回握住他的手,坚定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只是……她身体最近有些不对劲儿,现在她胸口憋闷,胃中不断翻卷着恶心。
见她脸色不好,北玥流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手指搁在她的手腕脉搏上。
他仔细地为她把脉,然后表情慢慢地变得激动,欢喜,忽然,他将她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阿九……我们有孩子了……”
凤倾怜有些懵。
她,难道真的怀孕了?
白若水和皇后也激动起来。
白若水抢过她的手腕,把了一下脉搏,然后激动地看向北玥流云:“真的是怀上了……”
皇后喜极而泣,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变得忧心忡忡:“这个节骨眼怀了孩子,难为你了……”
第299章 终要远行
夜里,凤倾怜在噩梦里惊醒,一模床榻,身边竟然空了。
“小天!”
他竟然不在他身边,他去了哪?
她仓皇跑下床,刚出门,便撞到他怀里。
她眼泪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双手捶打他的胸膛:“你去哪里了?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很急吗?”
北玥流云抓住她冰凉的手,在手心里捂着:“锦辰来送虎符,我把母亲托付给他了。”
“为何不叫醒我一同去?”她有些愤懑。
他不该把她丢下的。
“你怀着身孕,睡得又香,我怎么忍心……”他欲言又止。
“可是我好害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这太可怕了……”
其实她没告诉他,这些年,她总是做着同样的梦。
梦里面的他穿着玫瑰铠甲,扛着大刀要杀她。
他自己也说过,他总是从幻世镜中看到她也要杀他。
她好像冥冥中堕入了命运的陷阱,命运该不会又要给她开什么玩笑吧。
北玥流云将她横抱起来,送到床上:“真是傻瓜。怀着身子偏要胡思乱想。”
她倚在他胸膛上:“咱们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我真的担心……”
月华如练,正是半夜时分,月光清辉映在他卓然自傲的脸上,凭添几分温柔。北玥流云道:“我十三岁便入了军营,在鬼戎边境的军营里待了很多年。每一年作战都会死伤无数。但是每年春秋的征兵季,还是有很多赤唐儿郎踊跃参军……有时候死不可怕,战争也不可怕,如果没有守卫家园的决心,那才真正的可怕……”
他垂眸睇着她,下巴搁在她纤秀的额头上:“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家,我总觉得我必须跟那些战士一样,为了守卫我的家,去拼一下……人这一辈子,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总要准备着远行。远行,无非是为了能更好的回来,是不是?”
她把身体埋入他的身侧,用劲儿抱着她。
他说得对,她要跟着他远行,然后衣锦还乡。
第二天,凤倾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的,身下不断地颠簸,似乎正在行进的马车上。
而北玥流云却不在身边。
她掀开马车帘子,只见艳阳高照,分明是快要中午了。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晌午,而北玥流云去了哪?
她有些惊慌失措,大声喊:“小天!”
没有人回应,她愤怒地对马车夫喝道:“停下来,我要下去。”
马车戛然而止。
她从马车上走下,与此同时一匹马奔到她面前,坐在马上的竟然是段夜凰。
而北玥流云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