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呢, 院子里就传来一声爆喝, “站住!”
何慧芳捂着心口, 心脏砰砰狂跳, 宋掌柜还真藏在里头?
隔壁院子里的树被砍了, 十分空旷, 何慧芳往里头走了几步,站在铺面和院子交界的地方就能把整所宅院看得清清楚楚, 这没有人呐?
于鹏一巴掌拍在刚才哇哇大叫的伙计头上,“你瞎嚷嚷啥,吓我一跳,人在哪儿?!”
“咦, 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影闪过的。”伙计摸了摸被拍疼的脑袋,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不禁揉着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
何慧芳站在院里东张西望,这宅子叫钱庄的人打扫过一遍,铺子里的货拿出去折卖了,留下的都是不值钱的简单家伙什。
宋家这铺子比她家的稍宽敞,尤其是院子更宽,有一面还临街,院里草木被伐光了,但是挡不住春意浓,院角生满了青苔,又矮又胖的杂草一片又一片,何慧芳盯着院角下的草,忽然咦了声。
“那上头是不是有脚印?!”
于鹏蹲下来细看,果然,那院角下的青草都被踩塌了,再抬头一看,院墙上的青苔也被扣掉了几块。
莫不是有人打这儿爬出去了,隔壁不就是……
“不好!”何慧芳撒腿就往自家院里奔,边跑边喊,“又傻愣着,拿上棍棒跟我过来捉人啊。”
她心里急得发慌,安宁可还在房里休息呢,她不敢想,一股子怒气涌上心头,敢往她家院里爬,就是天皇老子来了,她也要给他腿打断喽,长个记性!
路过裁衣台的时候还顺手抄起了台板上的大剪刀。
人还没奔到院子里,狗叫声先一步传来,大黄站起来快半人高,正龇牙对着个人狂吠。
嚯,还真是那姓宋的!何慧芳气得要命,三俩步就冲了进去。
“沈老太太,剪子可别乱捅,会闹出人命的!”钱庄管事于鹏跟在后头喊。
何慧芳没理他,憋着股子劲儿,她心里有数,才不会闹出人命,把剪子一扔,抄起靠着院墙的铁铲,劈头盖脸就往下打,大黄一看来了援兵,也不怵了,扑上去咬住宋掌柜的裤腿,把他给扑倒了。
“哎呦,救命――”宋掌柜被吓懵了,他打小就怕狗,看见狗就腿肚子打转,大黄又凶又猛,吓得他都快尿裤子了。
还有这死老婆子力气也忒大了,铁铲砸在身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凉气,只好抱着头趴在地上往外爬。
安宁睡得迷糊,刚才是被狗叫声吓醒的,看见宋掌柜在院里,想到自己体力比不上他,躲到了床后头,现在听见有人来了,忙从走廊上往下看。
“娘,先拿绳子把人捆上!”
何慧芳打累了,拄着铁铲喘着粗气,安宁说得对,一扭头粗声粗气的说,“你们咋又呆着,中了定身术啦?把人捆起来啊!”
宋掌柜有些绝望,他假意在地上爬,其实是为了够不远处的剪子,但剪子还没够着,就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于鹏招呼手下去买新锁换上,然后问何慧芳,“沈老太太,您瞅他该怎么发落?”
“你问我呢?私闯民宅,该报官啊,”何慧芳没好气,这伙人还真是光吃饭不干活,叫人偷摸在里头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害的她也后怕。
宋掌柜被拖着去衙门了,安宁下了楼,轻拍着何慧芳的脊背帮她顺气,“娘,您没伤着吧?”
“没事儿,你没吓着吧?”何慧芳除了刚才劲儿使大了胳膊、腰有点酸外,没有别的事儿,唯一担心的就是安宁受了惊吓,有身子的人忌讳一惊一乍,对肚子里的娃不好。
安宁摇了摇头,她倒还好,遇事越急越冷静。
……
“街面上姓宋的掌柜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不是喝花酒把家业给败没了嘛。”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宋家宅子更加难卖了,附近街坊议论纷纷,何慧芳这才听说了当初云家人上门打人的后续。
宋掌柜后来筹措到了一笔盘缠,真的去了回州府,一无所获根本没有找到吴掌柜,等他四月里回乡去找云嫂,云嫂已经铁了心要和他和离,嫁妆钱不要了,孩子她领着在娘家住。
宋掌柜无路可去,偷撬开门锁住回了家。
李游问清楚缘由,发落了他十个扳子做教训,派了两个衙差将人送回了老家。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叫他败没了。”
“还好家里老爹老娘还在,能养活他,就是这把年纪还靠老人养,估计在叔侄面前也抬不起头喽。”
庆嫂和慧婶子把外头听来的消息说给何慧芳听,慧婶子对当初宋掌柜拖欠工钱的事还记在心里,面带鄙夷的说,“从欠我们的血汗钱开始,他的心肝就坏透了。”
安宁坐在柜台后扒拉算盘,一边算账边想,才不是呢,宋掌柜的心从装神弄鬼害的钱掌柜一家退出花街开始,就已经烂透了。
一场小雨过后,院子里种的菜又长高了一截,有的已经开始开花,紫的白的,星星点点,瞧着格外的清新,有时候还有粉蝶和小蜜蜂在上头飞舞。
明日何慧芳就要回沈家村喝满月酒了,出发的前一日生怕沈泽秋和安宁生意忙,顾不上做饭随便凑合,特意先炸了一碗肉丸,煎了一碟小江鱼,撒上盐放在碗柜里,他们弄些配菜热热就能吃。
今日铺子关的早,天黑了后安宁和沈泽秋就把门拴上了,何慧芳明日起大早回村帮忙备喜宴,今日早些歇息才成。
“安宁啊,我熬了红豆粥,你想吃咸口还是甜口呐?”
灶房里何慧芳做着饭,粥已经熬得糯糯的可以出锅了,安宁的口味经常变,每回她都会问她一声,甜得咸的都好,就着安宁的口味来。
“甜的。”安宁坐在走廊旁边,手边有个小碗几头蒜,正扒蒜呢。
沈泽秋坐在她边上,正摘着一篮子小青菜,故意调侃的伸着脖子对何慧芳道,“娘,我想吃咸的。”
“那今日对不住喽,安宁是家里的宝,你要靠边站。”何慧芳麻利的回了句。
沈泽秋端着摘好的青菜往灶房走,“娘,你也忒偏心眼儿了。”
何慧芳接过他手里的菜,心满意足的说,“我就遗憾没有个闺女,现在就把安宁当闺女看。”
一家子说笑着,没一会饭菜都做好了。
炸肉丸下面垫了烫熟的青菜,兜头淋下浓浓的酱汁,末了撒上些小葱丝和蒜蓉,滋味可鲜美了,另外还有碗鲜藕汤,一碟子何慧芳腌制的嫩生姜,伴着些剁碎的红辣椒,又脆又爽口。
“等我回了村,你们多注意些,晚上安宁起夜,你一定要陪着,知道不?”
何慧芳放心不下,一边接过沈泽秋盛的汤一边嘱咐,生怕再出现一回院墙那边爬过来人的事儿,还好家里大黄英勇,先拖住了宋掌柜。
“放心吧,保管你回来时安宁一根毫毛都不少。”沈泽秋盛了第二碗汤,轻轻推到了安宁面前,最后一碗才是给自己的。
现在气温回暖,在灶房里吃倒热,现在都在堂屋里吃饭,大黄摇着尾巴在桌子下卧着,吐着粉红色的舌头有些憨憨的。
安宁低头瞧着大黄,“待会留些肉汁给你拌饭吃。”
大黄眼睛黑漆漆,歪着头左右晃了几下,就像能听懂人言似的,站起来跑到院子里,脚踩了踩空荡荡的碗,面带期待的看着他们。
“得了,现在就给你拌。”沈泽秋放下碗筷,把中午剩下的半碗饭加了些肉汁搅拌几下,倒在了大黄的破瓷碗里,大黄摇着尾巴吃的可欢快。
沈泽秋打水洗手,偏头看见了隔壁院子二楼的檐角。
“听说钱庄的人降价贱卖隔壁铺子,只要三百两。”他一边坐下一边说。
听到三百两这个数字,何慧芳缩了缩脖子,三百两雪花银,她想都不敢想哩。
太贵了,别说是三百两,就算一百两家里也拿不出来。
可安宁和沈泽秋却不这样想,宋掌柜家的铺子更宽更大,按照市价至少在四百五十两以上,要不是外头谣言传得厉害,冯二爷急着脱手,根本不可能低到三百两。
“娘,我和泽秋哥琢磨过,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把隔壁铺子盘下来。“安宁说道。
啥?何慧芳惊讶的搁下碗,家里还欠钱掌柜二百两布钱,如果要买隔壁宅子肯定还得借钱,一想到欠一屁股债,她这心里不踏实,慌得很。
“不成,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吧。”何慧芳忍不住说道。
“娘,先别急着说不。”沈泽秋双手撑在桌上,“我上回去青州,把青州的布行都给逛遍了,见街面上许多布坊不仅卖衣裳,女子的首饰脂粉鞋袜都卖,生意可好哩。”
安宁接着沈泽秋的话口继续道,”我和泽秋哥一寻思,把隔壁的铺子买下来,正好两间铺子打通了,店面宽了,也学着他们卖脂粉首饰,生意定比现在还好。“
“那不就和胡掌柜家一样么。”何慧芳叹了口气,“说句难听的,也没见他们做出啥花儿来。”
沈泽秋摇了摇头,“那是他们没经营好,不代表我们不行哩。\'
何慧芳低头夹了一筷子小青菜,家里的生意她一直不插手,由着他们弄,这半年没出过差错,可这回她心里有点犯虚。
“可咱们没钱呐,谁能借咱们那么多钱?”何慧芳说道。
家里的亲戚借遍了凑十几二十两都玄,胡掌柜钱掌柜也是生意人,那么一大笔现银也难借。
安宁想了想,“娘,等你喝了满月酒回来,我们请李大人吃顿饭吧。”
何慧芳猜不透,“这和李大人还有关系呐?”
“当然有啦,到时候我再细说。”安宁笑着给何慧芳夹了个肉丸子。“娘,我和泽秋哥心里有数的,实在买不下来便算了,不会硬着头皮上。”
听她这样讲,何慧芳稍微稳了稳心。
第二天大早,天还蒙蒙亮,她就回沈家村去了。
孩子满月是大喜事,村里人都会来贺喜呢,光是红鸡蛋就要煮好多,不过上门贺喜的也会包红包给孩子,花销和礼金相比,其实还是礼金多些哩。
这不刚晨起,王桂香就和沈泽石说起了礼金的事儿。
“泽石,大嫂二嫂生孩子办满月酒,那礼金是谁收着呢?”
沈泽石穿着衣裳,一边扣纽扣便答,“这还用问吗?肯定咱娘收着哩。”
“那这回也是娘收着呗?”王桂香抱着孩儿轻轻晃着,小声说道。
“嗯,当然了。”沈泽石莫名的答,然后坐下来低声问,“你不会是有啥想法吧?”
王桂香低头轻轻一笑,“泽石,你真聪明。”
沈泽石打小就被说不如哥哥机灵,就数王桂香最爱夸他了,夸得他心里美滋滋。
“真觉得我聪明?”
王桂香笃定的点头,“当然哩。”然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床沿,“你坐下,我有话要说。”
“行,你说呗。”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有二更哦
第78章
王桂香轻叹了口气, 摸了摸怀中酣睡的小婴儿,“咱们的孩子刚出生,这么小, 我想给他打个长命锁戴,好保佑他平安长大, 礼金不正好可以用来打锁嘛。”
话刚说完, 小婴儿吃着拳头, 眨了眨眼睛,王桂香登时喜笑颜开,“泽石, 你快过来看, 他刚才笑了。”
接着摇着孩子问, “你是不是听懂了呀?你想戴锁锁,对不?”
沈泽石看着孩子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 满口答应了,“我待会就找娘说说。”
不一会儿, 何慧芳到了, 刚走到沈家大房的院门口, 就看见一间崭新的大厢房盖得差不多了, 毛坯已经打好, 墙壁还没粉刷, 地也还没填平,但那气派已经出来哩。
唐菊萍已经带着儿媳妇们在院子里搭好了临时的土灶, 大早上的沈有福已经带着儿子去买菜了,女眷们忙着择菜、洗菜,洗碗烧热水。
“慧芳,先坐会儿吧。”唐菊萍喜滋滋的招呼了一声。
何慧芳心情很美, 笑着答,“我先进去看看娃儿。”
“好咧,在房里呢。”唐菊萍双手在围裙上擦着水,带着何慧芳往房里去,说话眉飞色舞的,“桂香就是会生,那孩子白胖白胖,可聪明了!”
“那大眼睛,黑的像葡萄似的……“
周冬兰正和梅小鲜蹲在大木盆旁边洗着一盆萝卜,周冬兰越洗越气得厉害。
“娃娃生下来不都那样儿?”
“宝儿生下来时咋没见这屁颠屁颠美的冒泡。”
梅小鲜头都没有抬,“冬兰,你少说两句吧,这盆子萝卜赶紧洗了,待会爹他们把菜买回来了,还有的收拾。”
另一边何慧芳进了屋,一看那奶娃娃果真是可爱,正嘬着拳头吃得欢,浑身软软的像块发好的面团,何慧芳小心翼翼的抱着他,逗.弄了一会儿,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欢。
哎呀,过几个月安宁生了,娃娃肯定也白胖可爱的紧。
今日家里办喜事,就算平日里有再多的不痛快,周冬兰都压着没往外露,一场流水席办下来,她和梅小鲜都累得个半死,唐菊萍何慧芳还有二房的媳妇们也累断了腰。
白天累惨了,到了晚上,开心的事来了,当然是清点礼金咯。
何慧芳去了二嫂家,要把家书交给二嫂呢,她不认得沈泽平写的啥,但来之前沈泽秋给何慧芳读过一遍,她复述就成。
沈泽文沈泽武,还有长辈小孩们都围拢在一起,听何慧芳绘声绘色的说家书上的内容。
气氛十分的和谐。
不远沈家大房那边,气氛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唐菊萍点完了礼金,清了清嗓子说,“娃儿生在四月,要戴块长命锁才好,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对吧。”
周冬兰愣了下,“打多大的?得融好几十枚铜钱吧?”
唐菊萍皱起眉头,不耐烦的看了周冬兰一眼,“铜的不好,我想给打个银的,这礼金刚好够。”
“啥?”周冬兰失声惊叫,凭啥呢?
可环顾了周围一圈,男的都没话讲,她只好用胳膊肘推了下梅小鲜,“大嫂,咱们的孩子戴的都是铜,凭啥有的人生下来就金贵,要穿金戴银,你说句话呀?”
梅小鲜坐得很直,“娘说了算。”
周冬兰简直要气炸了,她不服气,凭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老三,太偏心眼了!
“老二媳妇,这礼金本来就是亲戚乡邻们给孩子用的,就该花在孩子身上。“唐菊萍觉得这周冬兰就是个刺头,每回办啥事儿都是她拦在前,说话能冲死人,一点儿乖觉气都没有,看着就眼胀来气。
“那宝儿满月的礼金呢?”周冬兰气呼呼的。
唐菊萍眼睛一瞪,“不也用在你们身上了?你们吃的用的不花钱啦?”
周冬兰气得头都要晕掉了,这是一回事吗?家里哪个人不要吃不要用,明摆着偏心眼还不认账。
站在她身后的沈泽钢赶紧拉了把周冬兰,生怕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再把唐菊萍气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