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只好忍气吞声的喝着稀粥,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砸,她后悔啊,她咋能这么糊涂呢,真是鬼迷心窍。
“嘶,哎呦,肚子疼――”
“救命啊。”
这时候隔壁的女犯突然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昨日她吃了午食后,也捂着肚子疼的满地打滚,哎呦直叫唤。
芸娘愤恨的瞪了隔壁的一眼,小声嘀咕,“谁叫你吃的比猪还快,活该。”
“呕――”隔壁的女犯人一阵恶心,爬到角落准备吐,吐着吐着突然发现昨天的呕吐物旁边卧着两只死老鼠,顿时吓的脸色都白了,一边擦嘴一边往芸娘这边看,老鼠吃了呕吐物竟然被毒死了,这狱卒给芸娘的饭菜里有毒啊。
“喂!”她没好气的对芸娘招手,看在芸娘还算本分听话的份上,这位高壮妇人把自己的发现小声的和芸娘说了。
芸娘听完了,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被吓晕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是谁要害自己?
……
“安宁,来,吃点儿枇杷。”
何慧芳一手牵着小石榴,一手提着一篓子个大汁水多的枇杷到了铺子里。今天她去市场买菜,瞧见有乡下来卖枇杷的,忙买了几斤提到铺子里来。
安宁最近有些咳嗽,多吃些枇杷,正好润肺止咳。
下雨了,铺子里暂时没什么客人,莲荷正将被翻乱的料子一块块叠好,赵全带着木工检查铺子的门窗是否牢固,自从上次出现芸娘偷东西的事,钥匙只过沈泽秋和安宁的手,门窗也叫木匠来看一遭。
“莲荷,歇会儿,吃点枇杷,可甜呢。”何慧芳笑眯眯的招呼一声。
莲荷应了,走过来一块剥枇杷吃。
“芸娘到底啥情况,魏大人咋还不开堂审问哩。”何慧芳挑了一颗又大又饱满的枇杷,小心的剥了皮,剔了籽,递给小石榴吃,“都快七八日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安宁咽下嘴里的果肉,也感到事情有些奇怪,她还等着魏大人开堂审问,好当堂问问芸娘可是她偷了店里的花样本,这样一日接一日拖下去,总叫她有不好的预感。
“要不……我去牢房里看看?”莲荷试探着说。
安宁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行,我给你二两银子,明上午你和赵全一块去看看芸娘。”
临近傍晚的时候,雨终于歇了,唐府派了人来请安宁还有沈泽秋到府上去量衣裳,顺便留下参加晚上的宴会。
下了一日的雨,虽然路面没有积水,可从宁秋坊走到唐府门前,整整两刻钟,安宁和鞋面和裙摆还是濡湿了一层。
沈泽秋极是心疼,“咱们家该备一辆马车了,以后刮风下雨时外出,就不用这么狼狈。”
“但养一匹马得要好多草料呢,这花销可不小。”安宁在心里算了笔帐,觉得不太划算,她拂了拂沾染在衣襟上的水雾,“为了马车,咱们还得找一个车夫。”
沈泽秋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咱们养头骡子吧,力气比驴大,又比马勤快,吃的也不多,至于车夫,赵全和卫石都会赶车,我也会。“
走在前面的唐府伙计听见了,笑得合不拢嘴,“沈掌柜,哪有掌柜的赶车的,您别逗了。”
沈泽秋笑了笑,他还真不是逗着玩,想想车厢里坐着孩子安宁还有娘,他在前面赶车,也是一桩美事哩。
“夫人,宁秋坊的掌柜和掌柜娘子到了。”
安宁和沈泽秋头回来唐府,这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装修得十分豪华气派,府中小厮婆子加起来恐怕比林府还要多。
唐夫人坐在前厅,身边有一个坐轮椅,膝盖上盖着厚毛毯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病重的船王唐老板了。
“老爷,今日我把宁秋坊的老板叫来了,咱们家从上到下,都做身红衣裳,冲冲喜。“
唐老板咳嗽几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可以。”
这时候站在唐夫人身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王姨娘笑了笑,看唐夫人时眼神里透着几分讥诮,可面对唐老板的时候便全是柔情蜜意了,“老爷,奴家觉得这主意不太靠谱啊,全府上下都做红衣裳,这得花不少银子呢,老爷您不是说了嘛,这钱要花在刀刃上的。”
唐夫人冷冷一笑,看了看扶轮椅的乔儿,乔儿会意,站出来蹲下身,帮唐老板掖了掖腿上防寒的毛毯,眼眸清澈如水,声音又娇又糯,“清风道长帮老爷算过,老爷是火命,这红色代表着火,正好利老爷,再说了,花钱花在刀刃上,按照姨娘的意思,老爷的身体难道不重要吗?”
说完乔儿祥装失言,用帕子捂着嘴,小声的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唐老板越有钱,越是怕死,现在哪怕只有一点儿希望,也要搏一搏,最近有个清风道人医术不错,深得他心,给全府上下做衣裳而已,他当然乐意,并对刚才王姨娘的小家子气感到不满。
“你说的对。”唐老板对乔儿点点头,就差没直接赶王姨娘走了。
王姨娘一看这架势就预感到没好事,今天唐夫人和乔儿肯定设计了陷阱等着她钻,可她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讪讪的说,“刚才是奴家失言了,老爷别生气。”
安宁和沈泽秋站在一边默默的看,安宁眼观鼻,鼻观心,别人家的家务事,最忌讳外人掺和,她只当做自己一点儿都看不懂,而沈泽秋倒是真没看懂,只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沈掌柜,沈娘子,我们唐府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口人,这做衣裳一定很麻烦吧。“唐夫人问。
安宁点点头,他们帮林府做过一回,笑着答,“是呢,要先选好料子款式,一百多号人还需轮流排队量尺码,之后我们会安排女工们尽快将衣裳裁剪缝制妥当,中间的程序还是挺繁琐的。”
唐夫人点点头,扭头对唐老板说,“这样复杂,我一人可忙不过来,不如叫乔儿来协助我吧。”
话音未落,王姨娘的脸色登时难看的不行,双眼狠狠瞪着唐夫人,恨不得在冲上来直接开骂,在唐夫人来清源县城前,家里的中馈一直是她在掌管,唐夫人来后,她已经交了一半的权,可这黄脸婆竟然还不知足,连另外一半也想抢走,叫乔儿帮忙做事,就是在分她的权。
“老爷――”王姨娘刚开口想撒娇,离唐老板更近的乔儿抢先开口了。
“老爷,奴家忽然想起一事,昨日清风道长说,姨娘是水命,这水克火……”乔儿眨了眨眼睛,又怕又怯的模样,极其招人怜爱。
唐夫人哟了声,倾身对唐老板道,“老爷,这五行相生相克,咱们不得不信,王姨娘是水命,恐怕有碍老爷的身体,最好离府避一避。”
王姨娘气的直跳脚,原以为唐夫人只想要她手里的管家权,原来她这么狠心,竟要直接把她赶出去。
“老爷,我……”王姨娘话没说完,唐老爷就用帕子捂着嘴,激烈的咳嗽起来,现在他有了新欢乔儿,又一心信任清风道长的话,根本不听王姨娘说话,喘匀了气艰难的说。
“就按夫人,吩咐的办。”
一场唐府内部的尔虞我诈,真实的在安宁眼前展开。唐夫人的目的达到了,陪安宁走到了偏厅,唐夫人云鬟朱颜,一身锦绣华服,周身弥漫着大夫人的威仪,完全没有了年前穿布衣时的落魄样子。
“叫沈娘子见笑了。”唐夫人目光有些黯然。
安宁摇摇头,浅笑有度,“并没有。”
唐夫人叹了口气,而后勾唇微微一笑,“衣裳的事情价格好说,就是工期得快些,我们要的急。”
“好,唐夫人放心,我们宁秋阁人多,一百多套衣裳,不出十日定能完工。”安宁认真的说道。
晚上唐家开席了,请的都是县里有头面的人物,姜掌柜也来了,和沈泽秋安宁坐一桌。
安宁特意留意了主桌,白天那位叫王姨娘的果真不见了。
席散以后,沈泽秋和安宁走在路上,再回味起白天的事情,他终于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唐府要给府里的人做衣裳,叫管家去办便是,怎么还叫主家自己管呢?”
安宁扭头看了看沈泽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若不如此,唐夫人怎么找理由夺了王姨娘的权呢。
“别想这些了,咱们看看夜景吧。”安宁语气轻快,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沈泽秋帮她拢了拢衣裳,“嗯”了一声。
……
隔日的清晨,狱卒又来发饭了,芸娘拿着窝窝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吃。
突然狱卒打开了最外面的铁门,高声道,“有人来看你了,长话短说,就一炷香的时间!”
紧接着莲荷用帕子捂着口鼻,满脸嫌弃的走了进来。
芸娘看清楚来人后,眼里猛地泛出光彩,感到了生的希望。
“莲荷,你来看我了,谢谢你。”芸娘几乎喜极而泣。
“别谢我,是沈娘子叫我来的,还花了二两银子买通狱卒才进来的,对你够仁至义尽了。”莲荷看了芸娘一眼,“他们说你病了,你得了什么病?”
芸娘双手抓着木柱子,咬着唇摇头,泪水顺着眼眶直直往下流,“我没有病,是有人想害死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22章
莲荷被唬了一跳, 细看芸娘的表情又不似做假,蹙眉低声问,“芸娘, 你说的真的?”
“真,千真万确。”芸娘忙不迭的点头, 伸手抹掉眼泪, 她想来想去, 以沈掌柜和沈娘子的为人,无论如何不会使这样阴损的招数来害她。她立刻想到了云裳阁,定是他们怕自己在牢中将花样本的事供出来, 这才下了死手。
芸娘害怕极了, 一闭上眼就做噩梦, 梦见方掌柜和徐管事面色狰狞,手握着钢刀向她扑过来, 嘴里恶狠狠的咒骂,“去死吧!”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芸娘脸色煞白, 猛地攥紧了莲荷的手。
莲荷厌恶的盯着芸娘脏兮兮的手, 心里一阵恶心, 这牢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才来了一小会子, 浑身都难受,也难怪芸娘短短十来日, 就有点神经兮兮的了。
“不想死,就冷静些。”莲荷把手抽回来,“谁要害你,为何要害你?你快说, 等会一炷香过了,我就得走了。”
芸娘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把一切都说了。
“我有个同乡在云裳阁做事,那天她找到我,说有个挣钱的门道,让我偷店里的新花样本卖给云裳阁,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做了。”
“我现在后悔了,知道错了,云裳阁的掌柜的和管事心肠太歹毒了,他们不是人,呜呜……”
莲荷气的头皮发麻,连看都不想再看芸娘一眼,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亏她之前还当芸娘是姐妹,实在是瞎了眼,白付一腔感情。
“别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莲荷站起来别开脸不去看芸娘,气呼呼的说,“我会把事情和掌柜的还有沈娘子说,你,哎呀,保重吧。”
话音刚落 ,狱卒一把推开外头的铁门,粗声大嗓的说,“时间到了,出来吧,别叫我为难。”
“哎,来了。”莲荷应声,提着裙摆避开地上的污物,跟在狱卒身后出去了。
莲荷走出大牢,赵全一直等在外面的柳树下,忙走过来,“见到人哩?”
“见到了。”莲荷转了转脖子,站在太阳下,想让太阳光把刚在大牢中沾染上的晦气给晒一晒,忽看见路边的柳树,指着柳枝到,“快折一根柳树枝下来,在我身上抽抽。”
赵全连忙照做了。
“这个芸娘啊,真是活该……”
“云裳阁的那些个人,更不是好东西,恶心……”
……
“这样看来,是对面的人买通魏大人不开堂,想将芸娘拖死在狱中。”
莲荷和赵元回到铺子里,把在大牢中的所见及芸娘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听完后安宁蹙眉低语。
“没错,没料到方掌柜和徐管事做事一点底线也没有,还好我们找到了新的货源,要是栽到了他们手中,定是一条绝路。”沈泽秋沉声,蹙眉微微拧起。
赵全摸了摸头,“掌柜的,掌柜娘子,那咱们该咋办?”
“是啊,总不能由着他们胡来。”莲荷气呼呼的说道。
安宁微微摇头,她不会纵着云裳阁胡作非为。
“我们请状师写一份状纸,拿去衙门口,击鼓鸣冤,请魏大人升堂。“
沈泽秋点点头,赞同安宁的做法,“我现在就去找状师。”
……
早上还是天晴,吃过了晌午饭,天边传来几声闷雷后,天色就阴沉了下去,不一会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
方掌柜坐在二楼的小房间里,捂着腿直揉,自从上次从楼梯上滚下来伤到腿以后,这腿就没好利索,一到下雨天就钻心的疼。
“那叫芸娘的,怎么样了。”方掌柜蹙眉问徐管事。
徐管事自信的说,“您放心,我买的那药无色无味,用多了才会心悸而亡,芸娘在牢里押了十日有余,药量应该够了,就这一两日的活头了。”
一阵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贴着方掌柜的脊背拂过,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这风阴气森森,忙叫徐管事去把窗关好。
“这事了了后,派人偷偷往芸娘家送点银子,我们也算是问心无愧了。”方掌柜说道。
徐管事谄媚的凑上前,“哎好的,我记下了,方掌柜,您心太善了。“
……
雨一连下了一天一夜,绵绵不绝,翌日清晨太阳终于露出了脸。春雨初歇,街面上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被雨水困了一日不能外出的人们,也纷纷出来活动腿脚。
魏大人由小妾服侍着穿好官袍,戴上乌纱帽,一边漱口一边逗着新得的一只八哥鸟,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前些日子云裳阁送来了一包银子,他收下了,多攒些,等下次地方官考核,他才有银子去通融攀交情,最好能升一升,这七品小县令,他实在是做腻了。
“哎呦,不好了魏大人,宁秋阁的掌柜在外面击鼓鸣冤,申请审理芸娘的案子呢。”
师爷冯振才急匆匆的奔进来,抹着脑门子的汗说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魏大人有些手足无措,一方面他收了云裳阁给的钱,另一方面又忌惮沈家,他们和李游的关系匪浅。
魏大人乱了主意,冯师爷倒是镇定许多。
“大人,咱们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些,沈家人不是好对付的,您先开堂,看看能否糊弄过去,若不能……”冯师爷想了想,“您当初收云裳阁的银子,承诺的是暂缓开堂,可缓到几时并未言明,如今十日已过,就算云裳阁的问起来,咱们也不虚啊。”
魏大人吐出漱口水,接过棉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点点头,“师爷说的对!走,随我去升堂。”
“哟,这是为什么鸣冤击鼓啊?”
“宁秋阁前些日子的失窃案,你忘了?”
县衙前的击鼓声引来了很多人驻足围观,大家指指点点,围在一边瞧热闹,宁秋阁边上陆氏小饭馆的陆大妈是知情人,有她在人群中,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