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靳言上来就把那个椅子一下子砸在美术老师身上,他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但纪瑜安看见当他转向她们这个方向时,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那个女生没有做片刻停留,拉着纪瑜安就往外冲去。
纪瑜安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谢靳言,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第二天美术老师就离职,毫无原因。纪瑜安知道,那是谢靳言干的。
这件事她对谁都没有提过,似乎变成了她与谢靳言之间的秘密。
纪瑜安其实也很想知道当年的谢靳言到底认不认识她,他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谢靳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买完了吗?”
谢靳言的轻声提醒,把纪瑜安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
“买完了,走吧。”
现在走在她身侧的男人,不是18岁的谢靳言,而是27岁的谢靳言。
纪瑜安不禁感到恍若隔世。
“谢靳言。”纪瑜安忽然叫住了谢靳言,他应声停下脚步。“你18岁时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谢靳言愣了愣,似是在思考她的意图,但见她面色如常,不像在开玩笑逗他。
“18岁许的愿望啊。”
谢靳言绕到纪瑜安面前站定,牢牢与她对视。
“我想,可能就快要实现了。”
纪瑜安仿佛在这一刻看见了他的微信头像。
他黑色眼眸里的那个月亮,是她。
第25章 别那样看我
岑阳聚集着不少少数民族,各式各样民族的节日层出不穷,纪瑜安和谢靳言这次恰巧赶上的就是灯火节。因客栈的老板本身就是少数民族的,于是灯火节活动索性与客栈联合,在客栈周围布场,今年还增添了民族戏曲表演,以亭子为演出舞台,在外摆设椅子做露天演出。
主办方本以为白天下雨,晚上的戏曲表演会取消,没想到到傍晚时天忽然大好,虽然没有出太阳,但微光在云层里争相照射,像是在迫切地诉说着希望看到演出的模样。
纪瑜安和谢靳言步行回到客栈附近时,灯火节已经开始了。不到八点,铺位前已人头攒动。
“听说今晚有戏曲演出,要去看看吗?”谢靳言见人已经多得有些挤不进去,看向几十米之外亭子下方的人寥寥无几。
“你也爱听戏曲?”
“家里人爱听,我也算有些了解。”
现在能看戏曲的年轻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来看的都是戏曲爱好者或是老一辈怀旧的人。相比这头街道的人流涌动,那边想要观看演出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谢靳言的外公外婆都是戏曲爱好者,没事就会跟自己的老朋友们一块去听戏,所以他也算耳濡目染。
纪瑜安想起谢靳言家那座古朴却庞大的院子,他本出生就不是普通世家,有这样复古的见闻与爱好也很正常。
她看着那边亭子下的座位空落落地摆放在那里,当下就提步往亭子那边走去。只有前两排坐满了,观众都是老一辈的人。她和谢靳言在第三排中间坐下,等待着表演开始。
不远处有幢古老的钟楼,是两百年前外来者建造的,岑阳一直当作文化景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此时钟楼徐徐敲响,整个片区响起了隆隆的鸣钟声,提示着人们时间已到八点,台上的戏剧表演也拉开了帷幕。
少数民族的戏剧与传统戏剧还是有一定的区别,融入了许多少数民族特色的脸谱和传统故事。今天演出的内容就是女性自立自强,即使受到封建势力的压迫,也互相帮助最终收获友情、自我和爱情的故事。
戏剧到达高潮时,纪瑜安的眼眶逐渐湿润,因台上这份女性觉醒和追逐目标的韧性而触动。
纪瑜安忽然感觉到小臂被什么东西压住,她一低头眼底的那一滴泪就落了下来,打在了压在她小臂的谢靳言手上。她忙用另一只手抹去了谢靳言手背上的泪,又看他递了一张纸巾过来,她刚想继续去擦他手背上的水渍,被他的话打断动作。
“擦你的眼泪就好,不用管我。”
纪瑜安擦净了眼角的潮湿,感受着他轻缓地拍在她小臂上安抚的力道。
亭子里的演出仍在继续,她陷在了戏剧故事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谢靳言依然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小臂,安抚着她的情绪。
纪瑜安被自己复杂的心情牵引着,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看演出的谢靳言。她的视线放回到亭子里,轻轻挣脱开了谢靳言的手。
谢靳言看了看认真的纪瑜安,想她应该是有些倦了,他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在他的手即将抽回时,纪瑜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随着她的力道两人的手下落到她的腿旁,他也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纪瑜安继续看着戏剧,沉浸在剧情里。她丝毫没注意到,两人的手指自然地交缠着,已从刚刚的牵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直到演出结束,亭子里的演员谢幕,纪瑜安仍在独自平复着心情。
她母亲以前曾对她说过,岑阳有个民族的戏曲与很多地方或是民族的戏曲不同,以自强的女性作为主角进行创作,对母亲的影响颇深,可行为上没有做到如戏曲女性那般追逐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安,妈妈一直希望你有机会到岑阳去看看。我没有做到的事,我想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您为什么总想着让我去做到您想要我做的。”纪瑜安听着记忆的她反复问着她母亲。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呀。安安,去看看妈妈没见过的世界,去做那件妈妈一直想做却做不了的事。”
可纪瑜安知道,她永远不是她母亲,永远没办法做到母亲希望她成为的人,也做不到母亲让她完成的事情。
纪瑜安明明是第一次来岑阳,可却觉得这里好像盛满了很多回忆,令她不由自主地总想起她的母亲。仅仅是刚到岑阳的这一天,她好像已经走过了很多她母亲曾走过的路,看过母亲说的戏曲,顺着母亲的回忆经历了一遍。
谢靳言坐在原地,眼见周围人缓缓退场,他身边的座位空空如也。
等纪瑜安从回忆中渐渐清醒时,低下头才发现两人的手此刻还十指相扣。她猛然看向谢靳言,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交缠的手指间多了几分力道。
“喂。”纪瑜安小声喊他,神色间尽是不自然。“松开。”
谢靳言见状,起了逗她的坏心。“不是我弄的,你自己松开。”
纪瑜安尝试着挣脱开,但她的手劲显然没有身旁这个男人的力气大。她摇了摇两人交缠的手,示意他快点。
“快松手,手指要麻了。”
谢靳言瞬间松开了手,她的手被力度反向甩了回来,被谢靳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纪瑜安甩开谢靳言的手,揉着自己的手指,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瞪我做什么?”谢靳言一脸委屈地控诉着。“是你先强行抓着我的手。”
那是当时气氛烘托下的纪瑜安,不是现在的她。
纪瑜安假装听不见,不再理会他,大步离开这里朝桥那头走去,边走边解开脖子上的围巾。
“我错了,是我的错。”谢靳言看她的动作,觉得自己怕是逗狠了,忙追上去按住她的手。
“我热呀。”纪瑜安解围巾的手被摁住,她皱着眉再次瞪着谢靳言,然后扭捏地说着:“...哭热了。”
“抱歉,我以为你生我气了。”
谢靳言忙替她解开了围巾,胡乱地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纪瑜安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他塞进口袋里的分明是她的围巾。
“你把围巾还给我。”纪瑜安站在原地,指着他口袋露出一个角的围巾。“那是我的。”
“抱歉,我是看你没有口袋,而且x手上拿着东西也不好逛。”谢靳言的语气间尽是真诚,生怕纪瑜安误会他想私吞她的围巾。“回去我就还你,我保证。”
谢靳言一向都是如此,无辜的真诚,让人无法抗拒。
纪瑜安越过谢靳言的双眼,看向他身后的天空隐约有了月亮的轮廓。她再定睛与谢靳言对视,他眼底的认真溢于言表。
“谢靳言。”纪瑜安朝着谢靳言的方向靠近了几分,见他的目光趋向深沉。“你想要的月色出来了。”
谢靳言俯身,喉结不由得上下动了动。
纪瑜安蓦然感觉到眼前一黑,是谢靳言抬手挡住了她的双眼。
在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
“我说你——”纪瑜安感觉着他指尖有些潮湿的温度,在暗沉中听见他的声音。“别那样看着我。”
第26章 为什么记得我
纪瑜安在夜色中听见自己明显变快的心跳声,往后退了一步。
遮挡住她视线的手掌仍停在原地,谢靳言紧盯着她的双眼里仿佛被星辰月色填满,闪烁着难以言喻的亮光。
“还这么看着我。嗯?”谢靳言再度倾身而来,不断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的声音低醇似酒,谆谆善诱又无比低沉。
“这么看着你又如何?”纪瑜安咬着下唇,逼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谢靳言倏忽弯了眼角,眉眼之间的笑意愈发加深。
“那我也只能乖乖受着了,不然能怎么办呢?”
纪瑜安撇着嘴,努力压抑着自己快要跳出身体的心跳。
“懒得理你,我要去放灯火了。”
谢靳言看纪瑜安早已泛红的耳根,恬静白皙的侧脸在微弱灯光下清冷淡雅。他大步跟在纪瑜安身后,看她的衣摆随着寒风轻轻摇曳。
戏曲表演后,桥边连同铺位的人流少了很多。纪瑜安和谢靳言得以在这时候到处逛逛,感受灯火节的韵味。
客栈周围一大圈摊位,式样繁杂琳琅满目,不仅有许多的民族手工艺术品以外,还有特色小吃。她们眼前的摊位就摆着各种风味的腌制小黄鱼,小黄鱼外皮金黄酥脆撒着各式各样的调料粉,在小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诱人。
谢靳言见纪瑜安的眼神紧盯着小黄鱼,就上前向摊位老板娘询问小黄鱼怎么卖。
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外地人,也十分豪爽地推荐着自己的小黄鱼。“我们每个价位都有,看你们外地人应该没吃过吧?今天灯火节那么喜庆的日子,你们如果买了十条我就送你们两条吧!”
谢靳言每种口味都要了两根,凑足了十条。老板娘也信守承诺,多送了他们两条小黄鱼。
谢靳言接过老板娘递给他的餐盒,转身看纪瑜安站在他身侧,看向他的目光不住地放空。
“呐,尝尝吧?”
纪瑜安刚刚是被后面烧烤摊的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听到了谢靳言的声音才回过了神,点着头径直往烧烤摊的反方向走去。
谢靳言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她的步伐向前迈去。
“怎么了?现在不想吃?”
纪瑜安走了十几米感觉烧烤摊似乎远离了自己,油烟味也没有那么重了。
“不是的,刚刚那些烧烤摊的烟有些熏眼睛。我想吃的,谢谢。”
谢靳言闻言放下心来,小心地打开餐盒。餐盒是定制的,每个味道都有独立的小隔层,右侧还贴心地准备了竹签,干净且美观。
纪瑜安拿起竹签,轻轻叉起了孜然味的小黄鱼。果然是外焦里嫩,内里小黄鱼的清香被外表金黄色的酥脆包裹着,搭配上孜然味提味,令她食欲大开。她又吃了一块香辣味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靳言静静地端着食盒,等着纪瑜安吃着一个又一个。
纪瑜安注意到谢靳言一直没有去吃小黄鱼,才发现他一手替她拿着食盒,一手拿着雨伞,根本腾不出手。她盯着食盒里的竹签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拿起新的竹签叉起一块孜然味的小黄鱼,伸向谢靳言的嘴边。
谢靳言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黄鱼,微微失神。
“吃。”纪瑜安又把小黄鱼朝谢靳言嘴边的方向递了递,示意他快吃下别磨蹭。
谢靳言眸底的星辰似乎更胜刚刚,稍稍低头吃下了她递来的小黄鱼。
纪瑜安想着尽快吃完小黄鱼,谢靳言就不用一直拿着食盒。她就一人一根,这么喂着谢靳言,直到食盒见底。
“可以丢了。”纪瑜安心满意足地看着空了的食盒,谢靳言乌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笑脸,听话地将食盒拿去扔了。
纪瑜安吃完小黄鱼是真吃不下了,两人越过了小吃摊,向河边走去准备放灯火。她们途中还经过了猜灯谜的铺位,纪瑜安想着她玩猜灯谜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猜灯谜要玩吗?”谢靳言忽然在猜灯谜的铺位前停下,转头问着纪瑜安的意愿。
“我不是很感兴趣。”纪瑜安摇着头,指着墙上悬挂的那些灯笼。“我都知道答案的,你信吗?”
谢靳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些灯笼下随风摇摆的灯谜卡,目光又中再次转向了她。
“我信啊。毕竟在高中的时候,我们年级的灯谜卡不都是你写的吗?”
纪瑜安不由地怔在原地,她的思绪又飘回到高中时她在年级主任办公室写着灯谜卡的场景,可她记得自己没有一次撞见过谢靳言。
“你怎么知道?”
“年级第三的字,很难认吗?”
纪瑜安原本乱跳的心突然在这一刻沉静下来,她猛然想起谢靳言与她重逢那天对她说的话。
“果然要考到年级第一才能让你记住我。”
原来谢靳言记得她,是因为她是年级第三。
当谢靳言告诉她,他对她一见钟情的时候,她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尤其是他以高中同学的身份来接近她。而此刻他的意思是因为她是年级第三,所以记得她也认得她的字。
纪瑜安被自己莫名失落的情绪惊到,觉得自己失望的心情出现的极不合理。她努力甩开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自顾自地朝河边的方向走去。
谢靳言很快察觉到纪瑜安的不对劲,是从他说年级第三的字开始,那么她的不对劲就来源于他。
纪瑜安笔直地走向河边的店铺,买了两个水灯。
“这里有纸笔,可以把你的愿望写在纸上,装进这个密封袋里放进水灯这个格子里。愿你心想事成。”店家十分热情地向纪瑜安介绍着。
纪瑜安将其中一个水灯递给了谢靳言,自己则拿起笔在纸上思索着自己的愿望。
谢靳言指节分明的手指出现在纪瑜安面前,按在了她握着笔的手。
“你是有点不高兴吗?看你兴致缺缺的样子。”
纪瑜安盯着他按着自己的手,心里那股失落无端的愈发被放大。
“我没有不高兴,我在思考愿望。”
谢靳言见她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只好放开她的手让她写愿望。他的情绪也被纪瑜安牵动着,只想问个究竟。他想了想,在纸上写着:就一个,她。写完后,他便小心将纸折好塞进密封袋里,放进水灯的格子里。
纪瑜安没有什么自己的愿望,只希望外婆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