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之愿拿着饭盒回到座位上,季阳垂下眼走了。
自从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季阳的确没有再和段之愿说过一句话。
平时两人相遇时,他只是看她一眼,而后低下头匆匆离开。
就和那天在张昱树家里一样,他神色都带着窘态。
虽然心里隐约觉得别扭,但这总比再因为他而受到胡佳的排挤要好。
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转过身和林落芷一起吃饭,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一下。
张昱树发来的信息:【今晚还过来吗?】
段之愿攥着筷子,眉头微蹙:【不了。】
张昱树:【背上的纱布好像粘在伤口上了,我拿不下来。】
段之愿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回复:【你可以叫你的朋友帮忙。】
放下手机,林落芷小声跟她说:“季阳好像在看你耶。”
他偷偷摸摸的视线,对上目光后又倏然收回,被林落芷抓了个正着。
段之愿垂下眼:“不来找我就好。”
“也是。”林落芷点头:“他不找你,胡佳那个精神病也不会找你麻烦。”
还是高一那时候,因为胡佳经常欺负段之愿,林落芷有一次看不下去还从中拦了一下。
她是个急脾气,说话不好听,惹得胡佳生气,当天晚上就给堵在了女卫生间。
虽然占了下风,但林落芷骨头硬也没在怕的。
不说一句软话推搡了几下硬是跑出来。
刚出来就撞上了李怀。
李怀平时是跟张昱树混的,胡佳那群人自然害怕。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林落芷从前不太喜欢段之愿,因为她性格实在怂包。
后来不过是帮了她一次,她居然每天早上都给她带早餐,包子茶叶蛋煎饺,换着样。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下午第一节 课之前,学校学生会和纪律老师来检查。
他们班级虽说没有强制收学生电话,但也又明确规定在学校要关机。
本来段之愿的电话是关着的,因为早上起得早意识混沌,都走到公交车站点了又想起忘带了东西。
只得开机给姥姥打电话,又回去取。
当学生会走到她跟前时,书桌里突然传来‘嗡嗡’两声震动。
段之愿心里一颤,猜到是谁的短信。
纪律老师李飞走过来,二话不说伸出手,段之愿就把手机交了上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李飞瞪了她一眼,说:“都交给你们班主任处理,还好学生呢……”
班里一共被搜出四五个开机的电话,还有几个头发和指甲不合格的学生。
统统上报给了王老师。
下午第二节 课,段之愿被叫到办公室。
老师问她是谁的信息,段之愿支支吾吾开口:“张昱树……”
“张昱树??”
这下可把王老师气得不行。
之前就已经明示过她远离问题学生,没想到他们居然私底下还在联络。
这在老师眼里算是天大的事。
一个万众瞩目的好学生,临近高考之前堕落,没有比这更可惜荒谬的了。
她根本不听段之愿解释,直接给秦静雅打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火气消了些。
再一次苦口婆心劝告:“老师这是为了你好。”
犹豫了一下,又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张昱树把高三班那个叫路遥的女生逼到退学这件事?”
段之愿的心狠狠一颤,记忆里莫名闪过一些片段。
她咬着嘴唇,摇头:“没……”
“那我现在告诉你。”
王老师郑重地说。
“路遥曾和张昱树是同一班的,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俩现在早就上了大学,后巷那个地方你知道的,路遥就是在那里被欺负,而后她家长火速给办了退学,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十有八九就是张昱树。”
顿了一下,她问:“现在你觉得张昱树是个什么样的人?”
“……坏的。”
“没错。”王老师又问她:“到底是不是他强迫你?”
段之愿摇头:“没有。”
没错过王老师眼底闪过的失望,她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放学时,林落芷一边安慰她一边陪她朝车站走。
身后突然打来远光,段之愿回头一看,车里的人是老贺。
老贺在她身边停下车,车窗打开探头笑道:“张昱树的伤口不让别人碰,我接你去他家换个药再送你回去,他说想你想的快疯了。”
第22章
张昱树打开电视机, 凭着记忆搜索到昨天的频道。
在电视里出现熟悉的男女主时,他眉头舒展开。
双腿搭在茶几上, 身后靠着柔软的海绵垫子。
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放在腿边,食指轻敲。
视线偶尔落在电视上,大多数还是偏过头向院外张望。
终于听见开门声,张昱树弯了弯唇。
老贺走进来,伸手捂着鼻子脚步放缓:“我去!你这什么香水,太呛人了吧,喷多少啊?”
张昱树抬着下巴向他身后张望:“人呢?”
“没来。”他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 扔给他。
张昱树拿起来一看, 是个护手霜。
清清冷冷的淡绿色, 拧开盖子挤出来一些。
的确是熟悉的味道。
就和她那个人一样,清新又纯洁。
张昱树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恹恹地问:“你怎么不把她按到车里给我带回来,她不敢跑的。”
“卧槽。”老贺笑出了声:“我要真那么干了, 你不得跟我拼命?”
“昨天不还在信息里告诉我, 你那小姑娘胆子小, 让我别和她说话吗?”
张昱树垂下眼,不疾不徐摆弄手机。
没一会儿又把手机扔下。
小结巴, 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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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树这人, 天生奇筋异骨。
被当头一棒硬是没几天就好了, 连医生叮嘱的复查都没去, 手指隔着纱布摸了摸后脑, 确定不疼了, 直接把纱布扯下去。
头皮被剃掉了一块,去院子里收衣服回来觉得有点冷, 随意扣上个帽子离开家。
吴真又给他打电话,问上次不是答应了和她一起住,怎么还不来。
张昱树抿了抿唇,答:“再等几天。”
吴真和她新老公的家太远。
这里的太远指的是离段之愿太远。
他们家在学校的另一边,要是搬去那边住,每天放学他和段之愿的方向就是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其实他还是喜欢之前在巷口,偶尔看段之愿背着书包,乖乖巧巧路过,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等车。
少女的衣摆和马尾被风扬起,是燃烧在他心底里最炽热的火苗。
今天是约定好补习的日子。
张昱树刚迈进图书馆,就瞧见段之愿已经坐在那里了。
天气渐暖,她穿了件卡其色大衣。
娇小纤瘦的背影挺得很直,走得近了能看见她半张脸。
视线落在面前的书上,看得仔细又认真。
张昱树放缓脚步,走到她身后精准扯下她的淡紫色皮筋。
一头丝绸般乌黑长发瞬间坠落,铺散在她的肩膀与后背上。
段之愿低呼一声回头,对上张昱树噙着笑得脸,又气又恼:“你,还给我。”
张昱树兀自坐在她对面,皮筋在他食指上转了两圈。
而后被他套上手腕,抢过她手里的书自己看了几眼,问:“今天讲什么?”
段之愿不情愿地拿出准备好的题,把头发掖在耳后:“你做完告诉我。”
“我不会。”张昱树看都没看,下巴一扬:“你给我讲。”
“这都是,都是上次讲过的,你不会,那我没办法了。”
张昱树沉默不语,看了她一会儿,点了下头:“那我试试。”
中性笔在他指尖跳跃翻腾,手指比脑袋还灵活。
操控着笔旋转出重影,就是不掉下桌。
张昱树在脑海里回忆之前段之愿给他讲过的东西。
撇撇嘴,都他妈快忘得差不多了。
他记东西是快,可那是短暂记忆,第二天又不巩固,没几天就忘了。
段之愿继续看书,时不时将视线落在他的本子上。
一开始写得慢,翻了几页书后,渐渐提升了速度。
她眯着眼睛看,第一问还真写对了。
虽然回答的不严谨会被扣分,但思路是对的。
段之愿重新收回目光,捏着书的一角,心道这人,还真的是挺聪明。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张昱树的题写完了。
错了几个,对的占大部分,这已经超出段之愿的心里预期。
她点头:“高考之前你认真听课,好好复习,没有问题的。”
最起码上个普通大学没有问题。
说完她又给他出了几道题,推到他面前:“时间还不算晚,再做几道吧。”
张昱树笑着弯弯唇,指尖点了点桌面:“我答对了怎么办?对一道题给我亲一下?”
这么久了,依然无法熟悉他脱口而出的混账话,段之愿耳垂都发烫,摇头:“不可以。”
“这是交易,不然我就不写。”他把笔扔下,翘着二郎腿,双臂环在胸前大咧咧靠在椅子上看她。
沉默一阵。
段之愿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一开始还为这个交易而苦恼,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写不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你爱写不写。”她偏过头。
“呦!”张昱树站起身:“跟我说话呢?你胆子大了是吧?”
灯光打在他后脑上,阴影将段之愿笼罩。
旁边的几个人都朝着他们这边看,视线落在这个穿着吊儿郎当的少年身上。
为了避免成为人群的焦点,段之愿连忙倾身。
扯着张昱树的衣袖,告诉他:“你先坐,先,先坐下。”
她好好和他商量:“那那是你的卷子,也是,你自己学习,你凭什么跟我交易?”
张昱树脸上露出被拆穿的笑:“那你总得给我点鼓励吧,拯救差生行动的路上,不能一点鼓励都没有,这样我也没有前进的动力啊!”
故意停顿一下,他眉梢挑起,一双丹凤眼变得不正经。
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她给的护手霜,说:“这些题我要是做对了,你给我涂。”
段之愿正欲拒绝,张昱树没给她机会:“要么就让老子亲两下,你自己选。”
段之愿顿觉窘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刚被他扯下来的头发遮着半张脸和脖颈,感觉燥热无比。
她红着脸:“你快写吧,时间……时间很晚了。”
“那就说好了,等我写对了你给我涂。”张昱树眼前一亮,把本子揽到身前,拿起笔开始读题。
午后的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将他的影子放大折射到桌面。
能看见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寸头,此时却在攥着笔对一道题皱眉头。
段之愿抿了抿唇,视线又落在护手霜上。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给他了,省得他又想出这样的方式折腾她。
张昱树做到最后一题时,突然被难住。
他印象中段之愿好像没有讲过这个类型,咬着笔帽冥思苦想了十几分钟,才稍微有点头绪。
答上以后把本子扔到她正看的书上:“检查吧。”
说完,伸手拿起护手霜,拧开盖子好像只等着她愿赌服输。
段之愿一共给他出了三道题,前两道都做对了。
直到第三题,她在白纸黑字上重重打了个叉:“错了。”
“这题你根本就没给讲。”张昱树皱眉:“你这叫什么来着,超纲了!”
“我给你讲了。”她神色严肃又认真,琥珀色的双眼眨了两下帮他回忆:“那时候你没听,你在,玩手机。”
“那不就跟没讲一样。”张昱树看着她,也同样认真和她理论:“你明明知道我没听,还自说自话,这不是糊弄我吗,那这么说来这道题就不算。”
说完,他兀自把护手霜挤出来。
白色长条似是融化在他手背上的奶酪,又伸到她面前:“你给我抹匀。”
这人可真是蛮不讲理。
又不是她不叫他听课的,那天明明都说了有不会的要问,他说自己都会了。
“快点。”张昱树蛮不讲理:“你别耍赖皮,好学生也说话不算话?”
无奈,段之愿红着脸认命。
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有些不知所措。
指腹沾了一点护手霜,冰冰凉凉。
轻轻在他手背上画着圆圈,只用指尖碰他的手背,慢慢将白色面积扩大。
瞧她细白的食指在自己手背上晃荡,张昱树终于露出得逞的笑意。
她的手怎么就那么白,白到青色血管都能看见。
手指又瘦又长,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也修剪的整齐又好看。
指腹划过他的手背,又麻又痒。
张昱树觉得这些天的脑细胞总算是没白费。
临阵磨枪那几本书也派上了用场。
学习对他来说很无趣,有趣是之后的奖励。
有了奖励,无趣也变得兴致勃勃。
护手霜铺满他整个手背,半天也没有抹匀,他问她:“老子手上有病毒啊?”
段之愿没回答,抿了抿唇,一根手指默默变成两根手指。
张昱树无比享受这个午后,此时此刻,怕是段之愿跟他要他的心头血,他都会毫不犹豫剜出来一碗给她。
“那天怎么回事?”
当手背上的护手霜渐渐融进他的皮肤时,张昱树开口:“你为什么不坐老贺的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