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愿瞬间睁开眼。
房间里的缱绻尽数消散, 几乎是一秒钟褪去,只剩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心跳声和不知所措。
张昱树也没料到秦静雅突然回来燃城, 一时间也愣住了。
片刻后,他连忙起身将脱了一半的裤子重新穿好。
刚穿上衣服就见段之愿把他的拖鞋往柜子里塞。
“你这是干什么?”张昱树问她。
“你,你——你躲到床底下……”
“床底下?”张昱树走近:“害怕啊?你都多大了你妈还不让处对象啊?”
“不是……”段之愿心脏就要跳出来了,眉头拧成疙瘩,按着张昱树的肩膀让他蹲下,声音又小又颤抖:“你先进去,先进去……”
张昱树虽然觉得荒谬,但看段之愿的表情实在不好, 也只能屈膝趴在地上, 咬着牙蹭进了床下。
做完这些, 段之愿胡乱整理了下头发赶紧走出去。
“妈妈,你,你怎么过来了?”
秦静雅正在换鞋,身边还放了四五个购物袋。
段之愿拎起来刚要朝里面走, 突然见秦静雅的手搭在鞋柜上。
她忙退回来:“妈妈我给你拿拖鞋。”
说完, 快速从里面拿出一双, 还不忘把秦静雅穿的这双放进去。
“你一个人在这边住我不太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秦静雅说完掏出手机:“我这个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 打电话总也听不清可能是坏了, 正好拿过来让你给我调调, 调不好了我再换一个——”
话说到一半, 秦静雅看见段之愿一直蹲在鞋柜旁, 问她:“你干嘛呢?”
段之愿正用拖鞋将张昱树的运动鞋挡住, 闻言慌忙开口:“我,我整理一下鞋柜。”
“放那吧不着急, 我今天过来就是帮你收拾家里的。”
说完,她站起身从餐桌上拿起张昱树刚刚随意扔在上面的围裙。
“你看看你,在厨房做饭,围裙脱到了客厅。”
她说着就走到厨房,突然感慨:“呀!愿愿你自己做这么多菜呀?”
“……”
段之愿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嗯……”
秦静雅完全不敢相信,拿着筷子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呀,果然是长大了。”
说完,她又朝卧室走去。
此刻段之愿的心就如同海面上翻涌的潮,生怕妈妈发现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秦静雅先去了从前和姥姥一起住的房间。
上一任租户搬走后留下一张床,因为太大了而且也不算破,段之愿就没有扔掉。
她也不在这个房间住,只浅浅打扫了一遍。
秦静雅摸到一手的灰,就让段之愿打了盆水要收拾房间。
段之愿来到洗手间,连忙把张昱树的洗漱用品收好。
好在他的东西不多,随手就能放进储藏柜里。
秦静雅挽起袖子开始擦桌子,一边擦一边说:“还行,没败坏的不成样子,比妈妈想象中的好多了。”
趁秦静雅干活的时候,段之愿跑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后蹲在床下:“你,还好吧?”
“不好。”张昱树枕着自己的手臂仰面躺着,阖着双眼幽幽道:“又冷又暗。”
段之愿抿了抿唇,有些内疚:“对不起呀,你再等等,晚点我妈妈睡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沉默了一阵。
张昱树:“你不给我个解释?”
他转过头,没有被光照耀的床下也能看见他幽深的双眼:“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老子是你养的备胎啊?”
“因为,因为……”段之愿艰难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妈妈介绍你……”
她很无奈。
关于张昱树和段覃之间的关系。
段之愿用了四年的时间才走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凭着张昱树对她的好,以及她对张昱树四年不改的想念。
而这些情绪,秦静雅都不会有。
对于秦静雅来说,张昱树是让她守寡二十几年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段覃英年早逝,这么多年她不会背井离乡出去打工,姥姥也不会一大把年纪还要守在市场开杂货店。
尽管秦静雅从未在段之愿面前对生活抱怨过。
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的苦全都藏在心里。
段之愿没办法想象,当她得知自己的女儿和让自己丈夫牺牲的人在一起时的心绪。
尽管张昱树并没有错。
“张昱树……”段之愿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你能听我这一次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沉默到段之愿甚至以为他生气了。
可能下一句话就告诉她要一刀两断。
最终,她听见床下的人沉闷的声音。
“嗯。”
段之愿轻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他:“那你会不会生气呀?”
张昱树撇撇嘴,食指碰了碰脸,有些不耐烦:“你过来亲老子一口。”
段之愿没动。
张昱树急了:“老子跟你说话呢!”
她索性也跪趴在地上,声音轻细:“那你出来点呀……”
离得太远了,她又碰不到他。
“草。”张昱树嗤了一声,脸上明目张胆带着不爽,问她:“那是你亲老子还是老子亲你啊?”
到底是她没考虑周到。
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没想好该怎么和家里人介绍他。
不怪他发脾气,换位思考一下,段之愿如果遇到这种事,一定比他还委屈。
她瞧了一眼门口,确定秦静雅打扫房间不会那么快。
便也赶紧钻进床底下。
果然是又暗又冷,刚好张昱树的手臂摊开,她就枕到他的肩膀上,将人楼得紧紧的。
张昱树“啧”了一声:“你倒是舒坦。”
段之愿按着他的胸膛撑起来,后脑蹭着床板俯视他的脸。
微微低头将吻落在张昱树的唇瓣上。
“你别生气呀。”段之愿安抚他,手指无意识抚摸他的鬓角:“等今晚我就问问我妈,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太开心,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对不起呀。”
这姑娘安抚人倒是有一套。
就挑他爱听的话说,声音又软又甜,还是贴着你耳畔说的。
她身上带着香,嘴里也香,哪哪都香。
软软的身子贴着你,认真又虔诚,张昱树还真就气不起来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暗道自己没出息。
手还是扣着人家的腰,紧紧搂着。
“别跟我画大饼!”
“我没有。”段之愿用手抠他下巴,感受细小的胡茬划过指腹,跟他商量:“我妈妈其实还挺好说话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同意了呢,在这之前你就先别露面,让我跟她说说吧,好不好?”
妈的真他妈受不了了!
张昱树扣着她的手往下带,塞进去后贴在她耳边说:“早知道不该先喂饱你,应该让你先给老子喂得饱饱的!”
冤大头吗这不是!
上赶着接人家买菜做饭,还贴心地把碗刷了。
结果刚把人按住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段之愿耳朵尖都红了。
只催他:“你快点吧。”
“老子什么时候快过?”
“……”
没一会儿,秦静雅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愿愿,你怎么还养狗了呀!”
lucky就在门外接连不断地挠门。
段之愿害怕,刚想出去被张昱树拦住:“这句不用回。”
可不到五分钟,秦静雅又喊她:“愿愿你在干嘛?给妈妈换盆水,这个床底下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打扫呀,太脏了……”
这次真的不能再装作听不见。
段之愿挣扎着从床下爬出来,缕了两下头发赶紧跑出门。
她一走,床单也撂下了。
张昱树眼前的光彻底消失,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段之愿先来到洗手间把手洗干净后,又接了一盆水。
“妈妈,那个床底下我忘记打扫了。”
秦静雅正在擦窗台,回头一看:“你怎么又拿了一个盆?”
“你不是说要换水吗?”
秦静雅接过来,指着自己脚下的一盆,说:“你可以先把这个拿出去倒掉再重新接呀,这样又要弄脏一个盆。”
“没,没关系。”段之愿端起那盆脏水:“冲一下就好了。”
这期间秦静雅进进出出,忙里忙后。
家里一共才五十多平,地方小,两个卧室的门对着,基本一眼就能看见全部格局。
段之愿根本找不到机会让张昱树离开。
秦静雅拿着拖布来到客厅,环顾了一下,点点头:“嗯,客厅和厨房倒是挺干净的,我还以为你得每天在外面吃饭呢,没想到自己还学会做饭了,厉害呀愿愿。”
厨房是刚刚张昱树收拾的,lucky扒着橱柜明显盯上了剩下的半块馒头。
秦静雅把馒头撕成碎屑给它,它马上就吃掉了。
“你养这小狗还挺乖的。”秦静雅很满意,说:“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你,省得你一个人住无聊。”
“嗯,这是我捡的狗狗。”
段之愿敷衍着回答,心思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好在她之前的性格也是慢吞吞软软的,秦静雅并没有发现倪端。
擦好客厅的地,秦静雅又打了盆水:“我给你房间也收拾收拾。”
说完,还不等段之愿说什么,她直接开门进去。
段之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攥起,拴在万丈高的悬崖峭壁上。
秦静雅进了房间就说她:“你看,起床了被子也不知道叠。”
“我,我听见你的声音着急出来嘛。”段之愿站在床边,企图用瘦小的身子挡住一切。
“啊?”秦静雅问她:“你刚刚才起床?为什么?”
她走过来摸段之愿的额头:“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有,就是有点困。”段之愿垂着脑袋:“待会儿,还想睡觉。”
“哎呦,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呀,那妈妈快点收拾,收拾完了你就睡觉。”说完,秦静雅就开始洗拖布。
段之愿就快急哭了,一时间又找不到别的理由。
只能看着秦静雅将地板拖得锃亮。
lucky终于找到机会进卧室,在床边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后‘嗖’地一下钻进床下。
秦静雅笑笑,打趣道:“这狗还挺活泼。”
说完,她就要掀起床单拖床底下——
“妈妈!”段之愿突然出声阻拦:“床底下是我工作用的资料,都是纸,纸包着的,不用拖了。”
秦静雅看着她苍白的脸,还以为是累的,点点头:“那赶紧休息吧,我再去看看你厨房的柜子里有什么该扔的没扔,帮你收拾收拾。”
“妈妈。”段之愿挽着她的手臂:“好久没看见你了,我想跟你说说话,要不今天我跟你一起睡吧。”
说完,她拎起水盆:“先别干活了,我有话想和你说。”
带着妈妈回到另一个房间,段之愿关上了门。
相信张昱树能明白她的意思,趁这个时间溜走。
秦静雅擦干净手,问她:“怎么了,想和我说什么?”
“妈妈……”她眼神飘荡,感觉全身都在拧巴。
耸了耸肩,问她:“你手机出什么问题了?”
说到这,总算提起秦静雅的注意,她拿出手机埋怨:“听不清对面说话,还时不时就卡住,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清理下垃圾。”
……
张昱树从床底下钻出来时,全身不舒服。
Lucky紧随其后欢快跑过来往他身上蹦,扒着他的腿求抱抱。
张昱树睨了它一眼,轻声道:“你主人见了我要是有你半点欢快劲,我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劲。”
他摇头晃脑走出卧室,看见柜子里被段之愿隐藏的自己的鞋时,笑了一声。
迅速检查了一遍这个房子里有没有能让他露馅的东西,确认没有后,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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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树从段之愿家里出来,就骑着他的街车来到一家酒吧。
贺铭洋组织的场子,说是庆祝他一个海外归来的朋友回家。
之前问他来不来,张昱树说不来,要陪媳妇。
现在自己来了,自然要被罚酒。
一杯威士忌进了他的肚,张昱树敞亮地摊了摊手:“我给媳妇哄睡着了,偷着跑出来的。”
他不吹嘘所谓男人的尊严,也不在外面贬低自己的女人。
他从不掩饰对段之愿的喜欢,要爱就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出来的原因。
编了个瞎话,反倒是让大家都相信了。
贺铭洋说他:“别看我这哥们长得狠,在他媳妇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昱树勾着唇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今天他不是主角,就拿了两瓶酒摆在面前,一边喝一边给段之愿发信息。
发了两句话,也没等到回复。
张昱树叹了口气,烦躁感成倍增长。
期间有人跟张昱树说话,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知道谁递给他一支烟,张昱树咬在嘴里,两只手握着手机,半天了还没空点燃。
直到身边响起老贺的声音:“妹妹,这人哪儿好啊?”
张昱树这才抬眼。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热辣的姑娘,手里拿着打火机。
张昱树不明所以时,又听老贺说:“听哥的,这里到处都是单身汗,你在这块榆木疙瘩上吊死他都看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