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雅看着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一个流氓的话?”
辍学已经够荒唐,今天又得知还进过监狱。
秦静雅没再给张昱树解释的机会,起身回房间前撂下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散了,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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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树将段之愿送到单位楼下,偏头看她。
今早应该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她不施粉黛,换了套衣服就出了家门。
现在看起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扎好的丸子头还落下一绺垂在颈间。
张昱树探过身,将那绺头发重新缠到皮筋上。
手指下滑顺着面颊勾起她的下颌,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唇。
笑了声:“没关系,来日方长。”
段之愿惊讶于他的执着:“你还没放弃?”
“这就放弃了?”张昱树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男人在你眼里就这么脆弱吗?”
段之愿鼻子一酸,一下扑倒他怀里,攥着他的衣衫。
呜呜地哭:“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跟你私奔,从今以后都不让我回家了。”
他低低地笑,段之愿能感觉到他胸口的震动。
他说:“忘了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你说,一切都交给你。”
“对啊。”他吻了下她的头顶,清新的洗发水味道萦绕在鼻间。
心情舒适了不少,张昱树说:“安心工作、安心生活,这个时候就是展现男友力的时候了,你要是敢抢我风头,我真打你。”
段之愿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笑了一声。
后怕道:“我还以为,你会放弃说服我妈妈呢。”
然后,她掰着他的手指,指着其中两根说:“这个是我,这个是我姥姥。”
“别忘了,我姥姥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所以现在的票数是,二比一。”
第54章
一句二比一, 的确给张昱树增添了无数信心。
在努力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的愿愿。
张昱树刚想抬手摸她的脸蛋, 段之愿突然开口:“我小时候……”
声音带着落寞,他的手就顺势放下,扣在她手上,与她十指相扣。
段之愿说:“我小的时候,邻居给我妈妈介绍过男朋友。”
“她们以为我睡着了,所以也没防备我。”
“我姥姥和邻居们都劝我妈妈去见一见,说那个男人很好,那时候我不爱讲话, 她说那个男人也有个女儿, 爱说爱笑, 一定能有办法让我多说话,还说那个男人家庭富裕,能送我去更好的医院。”
“然后呢?”张昱树轻声问她。
“那些人告诉她年纪轻轻不要守寡,说或许我也希望能有个完整的家。”
“我当时在房间里听得很紧张, 很怕我妈妈和别人结婚就不要我了。不过幸好她拒绝了, 她说我怕生, 即使要结婚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结婚。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就不太记得了。”
感受到她的紧迫, 张昱树凑近了一些, 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段之愿深呼吸了一口气, 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总算放松了一些。
又说:“反正从那时候开始, 我几乎每天都会做噩梦, 害怕我妈妈不要我,后来上了中学, 又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她又拒绝了,说我们家三个人一起生活习惯了,不想再发生什么变故,我的情况才刚刚好一些,不希望我受到刺激。”
说到这,她好像又要掉眼泪。
眼圈通红,蓄着半个眼窝的晶莹看着他。
攥着他的手,沙哑着嗓子开口:“她从来都不爱钱,不贪慕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是希望我过得好。”
“我知道我妈妈今早说的话有些过分,可那都是因为她爱我,她只有我,你不要怪她好不好?”声线沙哑,眼中晶莹剔透。
张昱树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我怎么会怪她,怪谁也不会怪她。”
抽出两张纸,张昱树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干净,还给她擤鼻涕。
又帮她整理好衣领和凌乱的头发,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嘱咐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好好吃饭、睡觉。不要乱想,懂吗?”
段之愿点头:“好。”
“现在多少斤?”
段之愿想了想:“上个星期量的,91斤。”
“嗯。”张昱树点头:“下个星期的今天,要是没到95就说明你没听我的话。”
段之愿眉头蹙起:“哪里会一下子涨4斤呐?”
“你敢跟我犟?”张昱树瞪着眼睛。
段之愿就不再说话了。
下巴又被他挑起来,亲了一下后,张昱树说:“去吧,下班我再过来接你。”
他就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突然想起和她分手那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那年吴真刚刚离婚,在张昱树和他兄弟们的保驾护航之下,吴真得到了婚后应有的财产。
收回了曾经张富丰租出去的宾馆,张昱树又托人在宾馆附近找了个房子,开始做烧烤生意。
火车站那个地方人来人往、寸土寸金。
开张第一天生意就非常好。
日子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废烟随着烟囱徐徐飘向天际。
某天凌晨,张昱树刚回到宾馆,突然就想起段之愿来。
寂静的深夜里,蝉鸣都消失在耳畔,思绪游荡在荒芜的沙洲里,抓不到、碰不着。
一包烟下去,张昱树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连夜开车去了咸城。
他在段之愿去学校这条必经路上等了许久,从黎明等到上午,终于瞧见她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白色帆布鞋,头上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怀里捧着两本书和室友并肩走在柏油马路上。
青春的干净气息盘旋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纯真又无暇。
张昱树紧紧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搭在门边,手臂青筋凸起。
只要他想,现在就能触碰到她。
然后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本日记,以及上面恨入骨髓的诅咒。
张昱树最终还是目送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远去。
他又跟去学校,看她在翠绿的操场上奔跑,看她迎着朝阳和室友有说有笑。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用共享单车,扫码摆弄手机,站在原地很久也没能搞定,
最后还是舍友出来帮忙,才重新看见她脸上的笑。
他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脸的嘴角向下。
所以,抑制住不断滋长的想念,和跃跃而试的期盼,张昱树启动汽车,拉近与她的距离,再无法回头地超越她。
并肩0.1秒也算是上帝的馈赠,送过去的夏风就算是和她打招呼。
后来他跟贺铭洋喝酒,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引到了当初路遥转学那件事。
平时大家尽量不在张昱树面前提及段之愿,但那天贺铭洋喝多了,口无遮拦。
他说他永远感激段之愿,没有她,路遥可能不会那么快走出阴影。
最后,贺铭洋拍着张昱树的肩膀说。
“咱们都是可怜人。”
当年,段之愿孤身一人跑去津市找路遥。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让她充满安全感的燃城。
那时候那么难,她都没有放弃,现在他又怎么可能放弃。
从高中喜欢上她那天开始,段之愿就注定是他要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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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个星期,两个人都只能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见面。
秦静雅熟悉她每天下班时间,偶尔几次还来公司门口等她一起回家,本就稀少珍贵的快乐时光便少了好几个小时。
段之愿挽着妈妈的手臂缓缓走向公交车站点,视线就落在马路对面张昱树的车上。
上了公交车也要快速走到另一边,目光依旧锁定黑色车窗。
秦静雅抬眼瞧她,又面无表情转过头。
回到家,段之愿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秦静雅则去了厨房,没一会儿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
吃饭时两人也没有说话,面对面吃自己的。
除了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饭后,段之愿回到自己的房间,视线落在电脑上,直到屏保自动弹出她才反应过来这一个小时竟一动未动。
想了想,她还是来到秦静雅的房间,见她正戴着花镜看手机。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眼花,犹记得小时候姥姥串针线还需要妈妈帮忙。
她缓缓踱步坐在秦静雅身边,好一会儿才开口。
“张昱树这个人,我之前和姥姥提过的。那时候我和他分手快四年了,后来姥姥说,让我活得自私一些,多为自己考虑,所以我才选择回到燃城,回来找张昱树。”
秦静雅默了默,放下手机。
“高中时是因为我的证词,所以张昱树被学校开除,那时候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可没想到,对我来说天大的事,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妈妈你懂这种感觉吗,就好像我每次像你求助时那样。”
“你们都是能给我安全感的人。”段之愿说。
秦静雅叹了口气:“他给的安全感只是表象,因为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学业,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在他眼中这的确就是和呼吸一样平常的小事,你和他不一样。”
秦静雅坐起身来,近一步给她分析。
“之所以会喜欢上那样的人,就是因为你这么些年过得平稳又安静,突然来了个和你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子,带你去见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你自然觉得新奇。”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新鲜感褪去,他厌倦了你无趣的性格,就不会再给你新奇的世界。那你们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逍遥自在,另一个原地徘徊!后者就是你的下场!”
“妈妈不会害你的,愿愿。”秦静雅苦口婆心劝告,握着她的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也希望你能找到相爱一辈子的人,但很显然,张昱树他不是。”
“不用担心忘不掉他,你辞职妈妈也辞职,我带你出去旅游带你满世界玩,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很大,他给你看的不是全部。”
段之愿感觉喉咙发紧,哑着嗓子开口:“可是,不会有人再愿意为我毫无保留地付出了。”
所有人都长大了。
再也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像当初的少年,一腔热血。
爱意纯粹,不掺杂半点私心。
带着一大群兄弟强硬帮她值日,在暗黑不见尽头的小巷里真诚告白。
在她面前永远肆无忌惮、永远不要脸皮,打不走也骂不走。
999朵玫瑰花常有,却不如将所有种类的冰糖葫芦送到眼前更让人怦然心动,更何况她还见过一屋子让人神魂颠倒的鲜花。
世界再大也没有他的怀抱温暖,因为太阳是全世界的,而他的心跳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炽热的爱过,然而青春只有一次,热血已然耗尽。她再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真诚的爱上别人。
同样,被张昱树那样的人爱过,她也不觉得还有谁能像他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她。
曾拥抱过、也曾失去过,如今再次得到就永远都不想放手。
“妈妈,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能承受万一判断失误的后果。”
段之愿吸了吸鼻子:“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得不到,我也不会怪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张昱树之前给姥姥买的补品被放在厨房的地面上,挨着垃圾桶,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扔出去。
段之愿浅浅看了一眼,转身回到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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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细风拂面,将段之愿的大衣吹散。
她用手拢着衣襟,站在小区门口等张昱树。
平时他不会迟到的,甚至她在吃早饭时,他已经等在楼下了。
段之愿心里一紧,脑海里立马萦生出秦静雅用更严重的话打击张昱树。
以至于彻底戳到他的痛楚,一走了之。
段之愿一边打电话一边朝马路上走。
电话一直提示等待音,挂了重新再打。
刚要伸手拦出租车,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引擎声。
段之愿猛地回头。
他换了一辆摩托车,因为之前段之愿抱怨过引擎声太大,吵得人心慌。
新摩托是橙色和黑色相间,车轮前还帮了一条彩带。
男人带着纯黑色头盔,看上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又随着他的车停在眼前而重新鲜活地跳跃。
张昱树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向后缕了下头发问她:“怎么都走到这了?等着急了?”
“嗯。”她点头:“还以为你不来了。”
现在的时间比她平时下楼时间要早,张昱树帮她戴上头盔,问她:“害怕老子跑路啊?”
话毕,以手指做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揶揄道:“放心,枪顶着脑门也跟你一起死。”
说完,将人抱上车。
风驰电掣中,段之愿紧紧搂着他的腰,感受风将她的长发扬起,轻轻闭上眼睛。
从家里到公司的路程就变得短暂。
下车之后张昱树拽着她的手臂,先不让走,问她:“今晚几点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