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宴泽当时特别生气,把朱兴揍那样,不被警察带回来问话说不过去。
周柠琅站到路边叫车,想回住所去。
手机不停的响起,是姜棠打给她的,怕她被派出所为难,姜棠的手被酒瓶子划伤了,现在在医院缝手。
姜棠在酒吧唱歌,这些破事经常遇上,但是她觉得周柠琅肯定是第一次,姜棠深怕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毕竟从小到大她都那么乖。
“柠柠,有没有事?派出所的人放你出来了吗?都怪我,没事不该请你来看我唱歌的。”姜棠的口吻很自责。
“我没事,不用担心了,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来看你。”周柠琅举着手机说。
为了不跟迟宴泽站一起,她刻意走到对街去等计程车。
她一抬眼,便看见他就站在派出所门口,高大身形在夜色里特别有存在感。
任中昱开了辆银灰色的奔驰G500越野来接他。
夜色里,他背对着灯光而站,朝她投来含义未明的视线,目不转睛,将她盯死了。
电话里,“不用了。”姜棠说,“小伤,医生说我再观察半小时就可以走了。”
“那我先坐车回去了。回去再说。”周柠琅回应。
“对了,那个帮你揍朱兴的是谁?他没事吧,警察放他走了吗?”
“放了,别担心他。他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有把握才做的。”
周柠琅挂断电话。
想起今晚的混乱,见到姜棠被人为难,她上前去帮忙,其实那会儿她心里没有任何把握。
当时她不知道迟宴泽也在那家酒吧。
但是迟宴泽狠揍朱兴是有把握的,他知道如何收场,他才会那么狂肆的揍得那人一身血。
迟宴泽做任何事是有把握的,包括当初跟周柠琅一起做。爱,他知道如何收场。他知道周柠琅不会缠他,他才做到那一步。
暗夜里,路灯的光寥落的打在地面上。
派出所位置偏僻,足足五分钟,都没有车往这里开。
银灰色G500在夜色中亮起车灯,然后快速驶出巷道,周柠琅压抑的心有了舒缓。
他终于走了。
周柠琅张望了两下,发现,还是没车来,于是她低头,打开网约车软件,正要下单。
吱一声,G500又开回来了,精准的停到她面前。
这一次,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人是迟宴泽。
“周、柠、琅。”他坐在高高的车座上,偏出头来,牵动薄唇,一字一句的呼唤周柠琅。
黑发微乱,冷白的脸上有几道鲜红的伤痕,看起来依然很帅,眼睛透亮。
周柠琅站在路边上,仰起清冷的脸,跟他对视。
半晌,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扯了扯唇角,对他说了一声“今晚谢谢”。
停了停,她稍微扬高声调,对他道,“我事先不知道你在,在我动手前,我已经报了警。”
意思是迟宴泽多管闲事了。今晚周柠琅没有要寻求迟宴泽帮忙的意思。
“一句谢谢就算了?”迟宴泽故意为难她的说,“有人拍视频发到网上了,基地领导看到,说不定军衔都会给我撤了。”
他把任中昱送到前面好打车的地方去打车了,然后叠反回来送她回家。
确切一点说,是算账。
算今晚他在酒馆里出手帮了她的账;还要算为什么她让人骗他,说她在美国的医院上班的账。
他们空军出国次数有限制,他每年只能出去几次,仅有的几次都用来找她了。
结果她这两年竟然就在他老家,京南的军区总院当医生。
要不是这次任中昱碰巧去军总看病,迟宴泽还会觉得周柠琅就那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
当初她说要走的时候,留给他的话是:“迟宴泽,祝你今后的人生像一场永不散场的华宴。”
结果,迟宴泽后来的人生不像一场华宴,似一场酷刑。
这次回京南,迟宴泽终于找到了施虐者,周柠琅。
面对男人刻意的夸大其词,周柠琅先是沉默不响。
在心里思忖了一下今晚的事件性质,周柠琅觉得就算酒吧有人把他打架的视频恶意传播,也不会有什么恶性后果。
那是个数罪并犯的瘾君子,迟宴泽的行为是见义勇为。
要是视频传开去,热心网友也许还会给他点赞。
迟宴泽会再一次在网上出圈。
他的拳脚,就算讨厌暴力的周柠琅看了,也会感到必须要痛快的热爱。
他是个打架高手,从高中打到大学,后来进入纪律部队,终于把那打架的本事潜移默化成职业本能,他现在也打架,只是跟一些极恶犯罪分子打。
比如今晚在那几条酒吧街臭名昭著的毒贩朱兴。
“没那么严重。”周柠琅不卑不亢的说,“如果你领导需要调查事件的原委,我可以配合。”
“周柠琅。”
气温还不够暖的初春夜,男人一脸受伤模样的看向周柠琅,口吻心疼的问,“为什么要让人骗我你在美国?”
这些年,周柠琅一次都没参加过京北的大学同学会。
每一次,他们北清医学院的同窗聚首,聊起周柠琅,跟周柠琅关系曾经最亲密的云昕都会说,柠柠现在在波士顿的医院发展得挺好的,绿卡都拿到了,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
迟宴泽去了波士顿好几次,在当地各大医院问询有没有一个叫周柠琅的华裔医生,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她现在就在军总,给他的同事,他的堂妹看病。
她果然是周柠琅,让迟宴泽永远无法控制的周柠琅。
这辈子迟宴泽身边花团锦簇过,星辰漫天过,到最后,孑然一身的他想要抓住的只有她这只在黑夜里翩飞的火鸟。
“我没有让人骗。”
周柠琅说,但实际上,她就这样做了,如果不是这样编造一个谎言来制造遥远距离的话,也许他们之间是割不断的。
迟宴泽是个骄傲透顶的男人,他不会允许周柠琅先退出这个逐爱游戏,特别是在他兴致很高的时候。
“太晚了,你受伤了,你去找个诊所料理一下吧。”周柠琅想要就此别过了。
认败的她如今再也不想从迟宴泽身上得到什么。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次失败,这没什么。
暗恋一个人十年,就算去了他身边,也没能跟他修成正果,这样的失败也只能是算其中一样。
失败不可怕,承认失败才可怕。周柠琅用了五年的时间,已经差不多面对这个结果了。
然而,就在此时,迟宴泽居然凑巧的又来到她身边了。
周柠琅以为,久别重逢,最刺激他的点应该是周柠琅就在他老家京南做医生,不是在美国。
她好似跟他玩了一次精心设计的暗度陈仓,只为跟他切断联系。
所以,跟她在京南偶然重遇,算是她真的惹到那个拽得不可一世的他了。
“老子不去诊所。”
迟宴泽说罢,便拉开车门,走了下来,高大身形逼到周柠琅面前,用幽怨的眼神睨了她两眼,然后拽住她的细腕,将她一把掀上G500的副驾。
“为你受伤的,你必须给处理伤口。你不是医生吗?救死扶伤是你的天职。”
“你干嘛?我不坐你车。”周柠琅要下车,迟宴泽抓住安全带,拉过来,紧紧绑缚在她身上,“别乱动。乖一点。”
“少犯浑,你都多少岁了。”周柠琅挥手,使劲打了他的手一下。
他嘶一声,咬牙吃疼。
周柠琅觉得不对劲,掀开他衬衫的右手衣袖,才发现他的小臂被酒瓶玻璃划伤了,现在里面还夹杂着不少酒杯的碎玻璃。
周柠琅面色一白,眼睫颤动。
她没想过从密云酒吧到莫愁湖派出所这么漫长的一路,他跟她在警车上沉默的坐着,再到派出所问询室里,他跟她一起坐下来被警察问话,那么疼的伤口,玻璃碾碎在肉里,如刺在心,他却一声都没吭过。
“……”周柠琅长久的愣怔。
“看我手扎这么多碎玻璃,你不难受?都是为你扎的。疼也是为你疼的。”
知道她看不惯他模糊血肉里掺玻璃渣,迟宴泽把车门合上,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上,点燃引擎。
“你跟任中昱今晚是不是喝酒了?”车子开出巷道,周柠琅问。
“没有,我们喝的是果汁。”迟宴泽说,“我们是纪律部队的人,不会知法犯法。”
他说得随意,可是周柠琅还是听出他的态度。
车行出一段距离,路过一个高架广告,是新一届的WRC世界赛车拉力赛要举办了。
周柠琅触景生情的想起一些往事。
“迟宴泽,为什么选择加入中国空军?”周柠琅不解的问。
当初他上北清的双学籍飞行班,是被他家里逼着考的,一开始,他是想玩赛车,做职业赛车手,连大学都不想上,都已经报名车队成功了。
上大学的时候,他也是玩世不恭的,时常翘课翘训练,夜不归宿,经常被教练员惩罚。
第9章 不羁模样
周柠琅他们医学院的人出去上课跟做实验,每每路过操场,总能见到迟宴泽又被罚,不是跑十圈操场,就是趴地做一百个俯卧撑。
医学院的女生们就会为他展开兴致勃勃的讨论。
“飞行班的教练员迟早会被迟宴泽给气死,阔少爷想开赛车,结果他家里把他弄来开飞机。他现在在大学里拼命玩叛逆呢。”
“他整天都不配合教练练习,多好的机会啊。北清在全国的录取率是万分之四,空军的录取率是万分之六,这两个渺小机率组合起来,才能进北清的空军飞行员班,一出来就是空军飞行员。妥妥的天之骄子唉。”
“人家迟宴泽家里有矿,他会愿意去做空军呢。毕业了说不定直接回家里继承家业。”
“就是,就是,当空军一个月才领多少钱啊。”
那时候,抱着书本去实验室的周柠琅夹杂在人群里,遥遥望着迟宴泽,心想他以后肯定不会选择当空军这条路。
不说他优越的家境,就说他这个人,他的骨头一直是反着长的,怎么可能愿意被严明的部队纪律束缚。
如今,他真的选了这一条路,周柠琅问他一个求证为什么。
“部队里女人少,没人烦我。”迟宴泽敷衍式的,直接回答。
周柠琅笑:“是吗?这理由真草率。”
“怎么草率了?对你来说,这算不上是个理由?”迟宴泽侧眸,认真看她一眼。
大学毕业,周柠琅离开他,当时年轻不羁的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去的部队。
“还是先去处理你的伤吧。”周柠琅觉得他们不适合聊天,思维的频率不在一起。
“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去我住的地方。”
*
迟宴泽单手握方向盘,开车将周柠琅带回了他在京南的别墅,泰来鸿信。
他将车驶入地下车库,停到车位里,带周柠琅上楼。
这里是城中顶级的墅王级别豪宅,前后耗时十年才建成,主题风格是欧式巴洛克风格。
主楼地上有两层,涵盖客厅、家庭厅、餐厅、早餐厅、厨房、书房、客房各类功能区。
地下有一层,包括了室内泳池、家庭影院、健身房、酒吧等。
一共由三栋建筑围合组成,面积最大的是主楼,供他自己居住,一栋是父母楼,但他父母并不住这里,第三栋面积最小的是仆佣楼。
周柠琅以前是在京北上大学期间跟迟宴泽靠近,从未真正接触过他家里在京南的根基。
今晚,当他带她到他这次回京南来,随意挑来住的别墅里,周柠琅确信了,当初坚定不移的逃开他,让人撒谎骗她,她在美国当医生,是极为必要的。
因为,他们的出身差了那么多。
小时候,每个人得到的教导都是人生来是平等的。
周柠琅那时候傻傻的信了。
长大后,她才从社会这个染缸里学到,怎么会呢。人生来就有身份的差异,比如她跟迟宴泽。
迟宴泽的停车场里停着的那些天价豪车,别的不说,就说今晚他开的最次的这辆奔驰G500,便是她大概要花一生时间去工作,能辛苦赚到钱的总和。
夜阑人静,“医药箱呢?”试图让自己清醒的周柠琅无心继续欣赏迟公子家里的豪宅,问。
迟宴泽打了个电话,有个阿姨给他送来了医药箱。
“来吧。”迟宴泽在客厅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修长四肢松散的撒开,卷起衬衫袖子,摆出一副等周柠琅上前来伺候他的不羁模样。
周柠琅对上他有所求的灼热视线。
那张骨骼感强烈的俊美脸孔在客厅数盏流苏水晶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看得周柠琅自以为死寂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芽跟膨胀。
不可能,那是错觉。
周柠琅别开跟他对望的眼睛,走到他身边,弯腰找消毒酒精跟镊子,外伤消炎止痛药,还有绷带。
她先用酒精淋过他的伤口,然后用镊子,仔细的把血肉模糊里含有的碎玻璃渣挑出来。
“疼的话告诉我。”周柠琅不清楚自己的力道是否让伤者接受,语调温柔的告诉他。
职业病犯了,在执医的时候,她对伤者的态度都是极尽体贴的。
这态度对迟宴泽来说,是周柠琅松垮了。
她垂首在他的眼皮底下,一手轻轻托住他的手臂,张大透亮的杏眼,一手仔细的用镊子捡玻璃。
他们终于肌肤之亲了。
女人雪白的后颈就杵在他眼前,他稍微用力呼吸吐气,就能吹起她乌黑的发丝。
他想起那一处是她的敏感带,以前,只要他用唇轻咬两下,她就能从脸红到脖子。
迟宴泽的呼吸频率渐渐有些不稳。
伤口里的玻璃被不厌其烦的捡完了,药也上好了,周柠琅为男人缠绷带。
终于要结束那刻,周柠琅说:“处理完了,夜深了,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来,还没拔腿走出去一步,膝盖弯被迟宴泽用腿一勾。
她毫无防备倒在他身上,本就在发热的脸一下烧起来。
“迟宴泽,你想干嘛?”周柠琅有些恼羞成怒。
“想……亲你。”迟宴泽填满狂热的眼眸触到周柠琅面前。
下一秒,他的仰月唇直勾勾落到她的额头,然后是鼻翼。
温热又湿濡的触感传来,久违的探访。
最后眼看到男人的唇要暧昧的移过来,带欲的点上她的唇,周柠琅快速站起身来,拽着自己的包跑了。
迟宴泽心里早有预估,知道她不肯。
于是给一直候在院里的慕盛打电话,“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