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汉亦附和道：“蝼蚁尚且贪生，那些采珠女的命是命，咱们一船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都过敏插了一句：“各位，就算我们去了彩珠岛，可你们觉得，怪物如此狡诈凶残，会遵守承诺放过我们吗？”
“但不按它说的做，我们连今天的吃食跟水都没有，”白发老丈微微喘气，尖锐地指出。
“你们别忘了，”都过敏轻声道，“怪物的条件里，要想换取一日的食物和水，我们还需要扔一个人下去。”
这句话出来，现场气氛为之一凝，众人似乎都用飞快闪烁的眼光，在其他人身上滑过。
“那……那，三天，就算是死三个人，也总比全都葬身于此强吧，”老者气势弱了些，但还是尽力反驳道。
“咱们只有一个时辰，都别吵了，”胡芹抬手，做个下压的动作，“去还是不去，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投票决定吧。”
说着，他让哑随从找来几张碎纸：“同意去彩珠岛的，写‘去’，不同意的，写‘否’。”
他是原本的船主，身后又有那名沉默孔武的保镖，大家不自觉地都听从了他的话，各自在纸片上写了答案，揉成一团，丢在了箱子里。
洛小宁拿着纸片，巴掌大一块碎纸，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她不知道其他人会怎样选择。从刚才白发老丈和红脸汉的反应，应该选“去”的会多一些吧。
她也完全能理解他们，毕竟，不是大家都像她这样，时日无多。
但是，想了很久，她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写了“否”。如果一定要死，她宁可与这怪物同归于尽，也不想让它再去祸害别人。
投票完毕，保镖把票箱抱走，放在胡芹面前。
胡芹将那些纸团展开，默默一个人过目。
小宁心突突跳着，想等一个结果，即使大家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也好，她只是觉得这种悬吊着心的感觉太难受了。
第61章 死亡投票
胡芹看过所有的票数，宣布，六张票（昏迷的僧人没投）里，两张“去”，四张“否”。也就是说，总体决议，是不去彩珠岛，不把灾祸带给那些无辜的岛民。
听见这个结果，洛小宁愣了一会。
她本来以为，她会是唯一投“否”的人。
与都过敏眼神交错，发现对方也很惊讶，她才会心一笑。估计都过敏跟她一样，也说不上多么高尚，只是觉得，反正自己的一票不会改变结果，所以就遵从了本心而已。
但另外两票是谁的？
小宁看过去，白发老者和红脸汉，一直很明确地表态，想去彩珠岛。那么，难道是胡芹，和他的哑保镖的？
她倒没想到，胡芹竟是个这么有原则的人？
她正想着，听见这个投票结果，白发老头一下又炸了，一脸不敢置信：“你们……你们当真不要命了？”
他用一只手往另一手里砸，似乎痛心疾首：“行行，你们清高！既然都说不去，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在海上飘着？等食物和水耗尽，大伙一起死，活活变成一船人干？”
虽然不认同他想把祸难转移到彩珠岛民的想法，但洛小宁也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就在这里干等，死得根本毫无意义。
这时，胡芹突然开口：“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是我仔细考虑后，也许能保存最多人生还的法子了。”
众人都看过去，听他怎么说。
“我们可以假意应允那怪物，先往彩珠岛开，这里，离彩珠岛三日船程，赌一赌，路上大师是否能苏醒过来。一旦大师苏醒，咱们就不怕那怪物了。”
众人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
“如果说，大师未能及时醒来……”他吸了一口气，低低地道，“到时候，我有办法，与那怪物同归于尽。剩下的人，就可以拼力游上岛屿，至少比现在沉没在茫茫大海，必死无疑的局面强……”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感觉，竟然还有点悲壮。
“呸呸，胡兄，先别说这不吉利的话，”红脸汉道，“大师一定能在半路醒来，一定能！”
“所以说，不管投票结果为何，咱们都先去彩珠岛？”白发老头脸上亦浮现如释重负的神情。
烈日炎炎，小宁伸手擦一把额头的汗，她不知这是否是好办法，但好像，一时她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
“但是……这三日船程，咱们怎么办？”都过敏小心翼翼地问。
尽管他的语音很轻，但还是在现场带来一阵低气压。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坐远了距离。如果采纳了这个建议，那么，马上需要决定的，就是第一天到底要把谁扔下去。
“我，我，我看，咱们抽签吧……最公平，”红脸汉子道。
“不用担心，已经选好了，”胡芹脸上浮现一抹阴冷的笑容。
众人都看向他，而他手中扶着那只票箱。
“你们怕是不知道，在下在纸上提前做过记号，每个人投了‘是’还是‘否’，现在，在下心里都有数，”胡芹一改刚才温和贵气的面目，语气低沉而压迫。
每个人都盯着他，而此时，在众人中间，突然传来一声喑哑的惨叫。
所有人急看过去，惨叫是白发老者发出的，一柄短剑，精准地从他后心插入，他整个人笼在黑影中，而投下硕大黑影的，正是胡芹那壮硕的保镖。
“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想嫁祸给无辜之人的小人，我们这船上，断然留不得他，”胡芹展开了一张票，上头是笔迹连贯、毫不犹豫的“是”。
白发老者抽动几下，鲜血从口中溢出，似乎奋力想抬起手，指着胡芹痛骂，但到底连一根手指都没能举起，随着匕首的拔出，整个人扑倒在甲板上，只有一双眼睛还圆睁着，眼中凝聚最后的不甘与愤怒。
可怜他一路想着怎么牺牲别人，自己却成了最早的牺牲品。
洛小宁张口结舌。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位老伯，一直是最坚🅜🅐🅛🅘持要去彩珠岛嫁祸岛民的人，口口声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确实让人有些不齿。
然而，即便如此，她觉得老伯的选择，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罪不至死。
可是现在，胡芹站在道德高地，居高临下处决了他，她同样，又很难为这老者说出什么辩护之词，毕竟，他一直想用别人的命保自己的，那别人用他的命，保护自己，似乎也刚好而已。
只是，一丝有点阴暗的念头浮现出来：洛小宁想，胡芹设置那投票，目的，会不会就是在此？
最终，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她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现在老头已经死了，回到最初的争议，死一部分人，总比全军覆没的强。
一片静默中，胡芹的保镖把人拖下去，丢给了鲛人。而鲛人信守承诺，放出了少量干粮和淡酒。
小宁费力地咬着干粮，心里异常不是滋味，填饱肚子的感觉真好，可是，又有一种沉甸甸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吃的，像是同伴的血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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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中的第一个夜晚降临了。
洛小宁和都过敏在一个船舱室中，不过毫无暧昧的因素，因为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昏迷的那位大和尚。
他们两个轮流休息，醒着的人就照顾那个僧人。
这会儿，都过敏刚睡着，洛小宁用淡酒泡开冷馍，掰开僧人的嘴，一勺一勺小心喂着。
她照顾得非常精心，甚至把自己的份例都偷偷匀给和尚一些，毕竟，他能醒来，并恢复战斗力，是船上所有人的希望。
好消息是，僧人的呼吸比早前均匀了些，脸上也恢复了血色，看起来在逐渐好转。
僧人吃下东西，咳了几声，竟然真悠悠醒转，短暂地恢复意识。
“大师，你醒了？”小宁十分兴奋，赶紧端去剩下的食物。
僧人却摇摇头，拒绝了。用手指在榻上比划着写了两个字：名咒。同时，眼睛看向睡着的都过敏。
第62章 “名咒”的线索
僧人用手指在榻上比划着写了两个字：名咒。同时，眼睛看向睡着的都过敏。
洛小宁一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大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也难怪，都过敏不是说过，“名咒”本身就是东瀛僧人所创吗。
她连忙也用写的问道：大师是看出来，他身上中了名咒？
僧人点头。
洛小宁万分兴奋，有一百个问题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以现在的情形，难以多劳动大师给她解释来龙去脉。
僧人合上眼睛，又费力地张开，再写了几个字：……兴云寺。
身为半个佛门子弟，小宁听过兴云寺，这是一座不大的寺庙，在国境的极北之地。
然后她看见，僧人又指指自己，写下：师弟。
洛小宁笔问：您是说，兴云寺，有您的师弟？
僧人咳了两声，连点头也吃力了，眨动眼皮，似乎在说“是”。
“算了，大师，您还是先休息，等休养好了，再说不迟，”小宁看他如此，也不敢多问，赶紧为他盖上毯子，让他再多睡一会。
似乎这几句话，用尽了僧人的力气，他偏过头，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就在这时，小宁听见舱室外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声。
她开始心里一紧，以为是不是鲛人趁着夜色，从甲板底下跑上来了？
但随即她想，既然还需要控制这帮人，帮助它开船去彩珠岛，它没必要这么做。
然后门外传来很轻，有些颤抖的一声：“大师醒了吗？”
小宁听出来，这是那红脸汉子的声音。
她很遗憾，但也只能如实回答：“似乎有一点好转，但又昏过去了。”
外头的人久久不语，过了片刻，小宁听见低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小宁贴着甲板细听，发现那脚步，走了几步，又刻意放轻，似乎转了一个方向，向胡芹的舱室而去。
“坏了！”洛小宁突然想到了，大概是什么可能。
她说这句“坏了”，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红脸汉子。
在之前的投票中，七个人里有四个选了不嫁祸彩珠岛民，即票面的“否”，两个人则投了“去”。
尽管没看见票面，但小宁依然可以推测，都谁投了“否”。
她一个，都过敏一个，此外，胡芹以“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理由处置了白发老者，说明他投的也是“否”，他的保镖与他亦步亦趋，应该也是。
换句话说，剩下的人中，僧人昏迷无法投票，那么投“去”的人，就是红脸汉子和白发老者。
白发老丈因为投了“去”，已经被喂了鲛人。
那红脸汉呢？如果他投的也是“去”，是不是就等于确定了，会是第二个被扔下去的人？
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场，与其第二天必死无疑，还不如今晚去搏一把。
所以洛小宁推测，这一点鬼鬼祟祟的脚步，很可能就是他跑去刺杀船上的话事人胡芹！
小宁心里矛盾又煎熬，都不知该不该去拦他。
她看胡芹那哑保镖身手了得，不拦他，他八成会死，但就算拦下他，只要大和尚不能醒转，第二天，也是无论如何会产生一个死人的。
就在她还犹豫焦虑之时，黑暗中，船舱的另一侧，传来短暂的打斗冲突声。刀剑相交，然后是人的惨叫。
这声音把熟睡的都过敏都吓醒了，腾地坐起身，左右乱看：“怎么了？怎么了？”
小宁不知该怎么解释，推开门看出去。
船舱另一边，胡芹也背着手，从自己的舱室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显贵的黑色衣衫上，九种缠枝花卉暗花的纹样若隐若现。
他壮硕的保镖把一个人，或者说，一具遗体扔在甲板上，正如洛小宁所料，是那个红脸汉子。
“明天拿来换食物和水的，有了，”胡芹抚摸着手上的碧绿扳指，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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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宁在船头掌握舵轮——之前说定的，几方轮流执行不同的任务。昨晚胡芹的保镖接走了僧人，轮到她来开船。
悠长的“咕咕”声从她肠胃里发出，昨天那红脸汉子身死，换来了半壶淡酒和一块干硬的饼，而此时早就被消化尽了。
而现在，是第三天的黎明。
天空乌云密布，像一只不知煮着什么东西大锅里，飘着乌七八糟的大块浮沫。太阳从天边渐渐升起，可仿佛所有的力量，也不过是给铅色的天空镶上一道血色的红边。
她不停祈祷着，今天昏迷的大师能醒过来。毕竟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但是，假如他还醒不过来，会发生什么呢？
两个投票中的少数派已经被扔下了甲板，如果今天还需要一个人，是不是就要从他们四个投“否”的人中选？
她甚至想，实在不行，就让她去吧。
想到要被咬死、吞吃，当然很可怕。但反正，她也是没几天寿数的人。大和尚昨晚体温已经降了下来，如果再多给他一天，他说不定，就能恢复，就能救全船的人了。
就在这时，都过敏气喘吁吁地跑来，通知她，来一趟。
小宁心头嗖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半收风帆，跟着都过敏前去。
胡芹的船舱门开着，隔着老远，小宁已经闻到空气中的怪味，血的味道，又夹杂着鱼的腥臭。
大和尚仰面躺着，双目紧闭，小腹上插着一柄折断的鱼叉，黑色的血液从那里流出，像雪山发源的河流，脖颈处皮肤似乎变得薄而透明，隐隐有鳃裂的迹象。
胡芹的声音沉痛异常：“大师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变化，又不愿成为吃人的怪物，自行了断了……”
“怎么会？”洛小宁脑中嗡嗡地响，“大师他，昨天明明好了很多的……”
“也许，那只是回光返照……”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洛小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前她还想过，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换取多一天的希望。
可是现在，希望彻底熄灭了。无论他们再敷衍那怪物多久，僧人都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他们只能全靠自己。
这样说，是不是先前的两人，也白死了？
一种极其沮丧消沉的气压弥漫在现场，失落与饥饿感搅在一起，洛小宁觉得前心贴在后背，丧得胃疼。
那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她脑子里乱的简直没办法去想这个问题。
第63章 道德高地
一种极其沮丧消沉的气压弥漫在现场，许久，还是都过敏开了口。
“胡兄，你堆这些干嘛？”
洛小宁顺着他的话，这才注意到，胡芹的房间里，收集着一些棉絮、灯油，纸张，甚至两名死者的旧衣服，总而言之，是这艘船上能找到的所有易燃物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