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丹林还没说话,一旁作壁上观的冯远安突然道:“陛下,容微臣打断一下,微臣觉得这说辞十分矛盾,指挥使说小侯爷兄妹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既然如此,为什么申屠小姐坐在轿子里?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兄妹二人知道了此事,哥哥不去送死,让妹妹去?就算轿子当时是空的也没有大的影响吧?”
皇帝看着他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他说的话,林子承顿时有些急,忙道:“若是故意为了造成查案错乱呢?”
申屠丹林赶在申屠婵开口之前道:“陛下,方府派出的杀手穷凶极恶,只需审问方府就可以得知,我们兄妹二人在京都之中除了这个爵位和侯府,基本是孑然一身,此事一查便知,我们上去找那么多厉害的护卫!”
此时的对峙已经极其对林子承不利,他甚至想说镇北侯府旧部众多,谁知道是不是这些人,但若是此话一出,便暗指镇北侯府谋逆,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申屠婵此时却不再穷追猛打,而是语气稍微温和了些道:“许是这犯人为了脱罪胡乱攀咬。”
林子承只觉得十分不妙,抬头再看皇帝,皇帝正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他心头一跳,正欲话,便听见外面小太监来报:“禀告陛下,御史台的刘大人求见。”
皇帝原本还算放松的坐姿微微坐起道:“让他进来!”
他说完这句话还看了林子承一眼,林子承瞬间觉得御史台来者不善。
刘大人已经年逾五十,留了一点山羊须,身形清瘦,上次闹事的马车杀人,静心郡主由公主降为郡主,也是他参奏的。
此时他一进来,冯远安都跟着皱了皱眉头。
无他,刘大人是个特别较真的人,若是他参与进来恐怕此事难了。
刘大人跪下面见皇帝之后便道:“臣参奏京都卫指挥使林子承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御书房顿时一惊,林子承简直是怒不可遏,急忙看了一眼皇帝才转头道:“刘大人,你可不要信口胡说!本官清正廉洁,你这般污蔑我,可是算诬告!”
晋朝有律法,诬告者视轻重而定,严重的杖责五十。
刘大人看着他冷声道:“指挥使不用恐吓老夫,老夫既然敢在陛下面前开口,那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原本在讨论是不是申屠婵故意诱杀郡主,现在变成了刘大人参奏林子承贪赃枉法。
林子承咬牙切齿,想了想面前的局势对皇帝行礼道:“陛下,刘大人如此攀扯本官,恐怕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先说春山这件案子?”
皇帝神色莫测道:“无妨,是一件事情,刘卿,你说吧!”
皇帝说是一件案子,林子承瞬间感觉这里面有诈,他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青筋凸起,又偏头去看申屠丹林和申屠婵。
这两个人,这样他不放在眼里的两个小毛孩,给他设了陷阱?!
申屠婵并没有看他,只认真看着刘大人,仿佛好奇刘大人要说什么,申屠丹林却淡淡的跟他对视了一眼。
刘大人从袖子中掏出一张折子大声道:“陛下,此乃明国公府敬给林指挥的礼物单子!”
林子承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折子,扑在地上道:“陛下,此事真乃胡言乱语,微臣与明国公府素无往来,他们怎么可能给微臣送礼物!”
皇帝却沉着脸道:“呈上来。”
高永一接过折子呈给了皇帝。
林子承的目光像是要把那折子穿透,皇帝在他的目光下完好无损的打开了折子,林子承只能盯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将折子一把扔到林子承面前大声喝道:“你自己看着可还眼熟!”
林子承慌忙捡起折子翻开,里面是个礼单,上面记录着一些银两数目,其他根本什么也没有,他却越看越慌,额上甚至冒出冷汗,明明什么也没有,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申屠婵却忍不住心中冷笑,在林子承来见皇帝之前,淑妃已经在皇帝面前做了铺垫了。
郑萃萃和静心郡主都死了,明国公府和容贵妃一党不会放过她的,此时还有什么比她靠上太子这个大树更重要呢!
第58章
林子承稳了稳情绪大声道:“陛下,明国公与微臣素无往来,这折子不知刘大人从哪里来的拿来污蔑微臣,陛下明鉴!”
皇帝沉着脸没有说话,刘大人冷笑一声道:“林指挥,这折子是在明国公府的一家铺子里找出来的,是明国公府记录的银子出库记录,这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因为这是他们给你的‘例银’!”
“一派胡言!我无缘无故收明国公府的银子做什么?!”
刘大人神色刚正不阿,严厉道:“郑小姐突然死在了公主府,明国公夫妇一直把这件事情栽到申屠小姐头上,可惜一直没有证据,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方府作乱,郡主死的不明不白!你便乘机替他们除掉镇北侯府,明国公府好一个一箭双雕!”
林子承简直肝胆俱裂,他顿时怀疑那个突然被抓到的犯人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但此时他只能极力辩驳道:“刘大人不要含血喷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休想拿一张莫须有的东西就在这里给我栽罪名!我跟明国公府没有任何交际,此次查案更是尽职尽责,毫无私心!”
他最后几句话是对着皇帝说的。
皇帝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有所好转,甚至带了点阴沉。
林子承一时间惧怕玛ོ丽ོ的牙齿打颤,只好做出十分可怜的样子伏在地上道:“陛下,微臣没有收受贿银,您派人去微臣府上一查便知!”
皇帝沉默了几秒才道:“是吗?那你城外几百亩地的庄子是哪里来?那从前不是明国公府的田产吗?”
这简直是当头棒喝,皇帝怎么会知道那田产的事情。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扑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什么田产?微臣不知啊!微臣在京中能仰仗的人只有陛下,有些人眼红,时常捏造各种罪名污蔑微臣啊!”
他一副十分委屈痛心的模样,便是戏子也得承让三分。
皇帝却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明国公府给你田产,让你用太合的事情置镇北侯府于死地,如此欺君之罪,合该就地处决!”
林子承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不明白好端端的自己不是来汇报案情,拿下镇北侯府的吗?怎么变成了自己犯欺君之罪。
他膝行数步,哭着解释道:“陛下,微臣是冤枉的啊,微臣从来没有拿过明国公府的东西,微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高永一却已经拦住了他,禁军侍卫上前扣住了他,在林子承目眦欲裂的表情里,皇帝大手一挥怒道:“将林子承押入大牢!明国公府,抄府夺爵!”
侍卫拖着林子承走了,他的喊叫声还回荡在御书房里,皇帝有些头痛的扶额道:“冯卿,你去负责详审这个案子!”
冯远安跪下应是。
申屠婵从御书房出来时在廊下给冯远安和刘大人见了个礼,送走了冯远安和刘大人,便看到淑妃从御书房里出来。
申屠婵微笑着行礼道:“见过娘娘。”
淑妃神色温柔,却有些疏远的道:“申屠小姐,正好顺路,一道走吧。”
申屠丹林远远跟在后面看妹妹和淑妃并肩而行。
数个时辰前,淑妃在御书房里几次出神,皇帝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淑妃只好有些小心的道:“陛下,臣妾只是因为静心郡主的事情有些伤怀。”
皇帝的脸色顿时也不太好看,淑妃便拿了闲书来给他看。
那书中写了一个少年得罪了驸马爷,驸马爷便借着公主的手把少年处死了,处死之后那少年的家人并没有报复驸马爷,而是在一次宴会上毒杀了公主,并把这件事嫁祸给了驸马,最后皇帝赐死了驸马。
皇帝慢慢的皱起眉头,淑妃捻着纸页道:“据说是街市卖的挺多的一本,之前玉妃妹妹也看过,故事编的还不错,臣妾闲来无事便翻开看看。”
皇帝嗯了一声道:“玉妃年纪小,是爱看些话本子戏本。”
淑妃笑了笑没说话,隔了一会儿皇帝突然道:“明国公的女儿是死在了公主府吧?”
淑妃点了点头,十分可惜的道:“是呢,听说是因为吃阿芙蓉吃死的,真吓人!”
皇帝看了她一眼靠在龙椅上出神道:“太合之前性格顽劣,时常会欺负一些贵女,镇北侯府的小姐没少被她欺负,便是她俩打起来,也不是多令人吃惊的事情,这明国公府的小姐死在公主府了,侍女的尸体也发现在水塘里,明国公府倒是安静省心。”
淑妃微微一笑道:“明国公夫人之前一直嚷嚷是申屠小姐害死了她的女儿,想来事情是跟太合无关。”
皇帝没说话,将那书又翻了几页啪一声合上,招了招手问高永一:“明国公府最近什么动静?”
高永一一愣道:“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因为郑小姐去世要办丧事,郑大公子在陇南困苦,又因琤县蝗灾,群臣纷纷捐银子,明国公府可能有些周转不开,典了几个庄子出去。”
皇帝抬眼看了高永一一下,看的高永一心中一跳:“叫人查查那些庄子都点给谁了?典庄子的钱花哪里了。”
高永一很快就回来了,下面的人显然早就打听了一些以防皇帝垂问。
“陛下,明国公府有一座百亩田地的庄子现在在林指挥使名下。”
长长的宫道上,淑妃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她偏头看着申屠婵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如何得知明国公府给林指挥送了庄子?”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娘娘,那庄子不是明国公府送的。”
淑妃悚然看着她,她笑道:“那是明国公府送给李太尉的,李太尉想让林指挥置我于死地,转送给了林指挥。”
淑妃的眼睛里带了笑意和警惕,忍不住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盯着明国公府呢啊。”少女的眼睛里是细碎的笑意,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又道:“娘娘,我孤身走在绳索上,怎么能不处处小心呢?”
淑妃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两人在路口道别。
申屠丹林走过来看着淑妃的背影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申屠婵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的看向乾清宫那高高的屋顶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明国公府可一直是她的眼中刺,肉中钉啊。”
申屠丹林其实有很多疑问的地方,直到上了马车才忍不住问:“那个被抓的人是你的人吧?”
申屠婵望着车窗外热闹的街道:“是啊,故意放出来的饵罢了,便是刚才刘大人拿出来的帐单子,也不是明国公送给林子承的,是送给李太尉的,我费了好大的劲,现在怎么说都有些浪费。”
不等申屠丹林开口她又道:“那天春山上的杀手,一出春山就全被杀了,留了一个,我想来想去觉得机会难得,既然都已经解决了姜元芮和方府,留着明国公府的话,将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的时机,时不待我。”
“而且我确实找不到姜元芮去春山的理由,我找不到办法,只好把视线转移的更远。”
她一下子解决了她的三个敌人,申屠丹林眼眸黝黑的看着这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妹妹。
他从前听过一句话,大智近妖。
申屠婵不再看窗外,转头看着一旁小小凹槽的茶水台:“李太尉也好,明国公也罢,甚至姜元芮,他们都想借刀杀人,都高高在上的看着下面的人处理掉我,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可是我是亲身试险啊,我多的是时间和精力去琢磨每一件事情。”
申屠丹林一时间哑然,许久他才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接近皇室?”
申屠婵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顾左右而言:“哥哥,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第59章
小小的女孩子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他。
申屠丹林仰着头靠在马车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唇角带了一点苦笑。
申屠婵不再说话,她说的已经够多了,至于申屠丹林怎么想,这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事情。
方府完了,明国公府也完了,但是实际上她还没有任何收获。
申屠婵回了镇北侯府好几日,皇帝那边终于发了明旨,方家主谋的方大爷和方三爷问斩,其他人流放。
明国公府夺爵,十岁以上的男子流放,只有林子承这边,皇帝还没有说怎么惩治他。
旨意下来的第二天严昕的帖子就到镇北侯府了,请申屠婵去东宫做客。
这才是申屠婵的收获之一。
老夫人听说明国公府也参与了这事,忍不住唏嘘:“他家今年可算是倒了大霉,从跟太安公主婚事黄了之后就没有发生过好事。”
申屠婵坐在下手,旁边坐着申屠祺。
自从方氏被送去了家庙,申屠祺便养在了老夫人这里。
她好像也知道是因为母亲对两个兄姐做了不好的事情才被关起来的,但是她刚十岁出头,没办法毫无芥蒂的像从前一样跟申屠婵相处。
申屠婵说了一会话便起身向老夫人道别走了,申屠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申屠婵刚过来时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行了个礼没有说话。
老夫人看她呆呆的坐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
申屠婵出了和寿堂,春分忍不住安慰道:“小姐,三小姐还小,您别难过。”
申屠婵忍不住笑了:“就算她今年十五岁,十八岁,也不可能跟我毫无芥蒂,她舅舅一家彻底完了,母亲也被关了起来,她不想着来杀了我和哥哥,已经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春分忍不住抿了抿唇,她没想到申屠婵还会站在申屠祺的角度去想这件事。
申屠婵叹了口气道:“她很好,没有任何错,方氏真的把她教养的很好,我虽然没有对不起她,但是终究算是毁了她的家。”
春分一时不知说什么,申屠婵又回头看了一眼和寿堂才离开。
这件事一折腾,镇北侯府里的主子更少了,执掌中馈的事情落在了申屠婵这里。
她不是喜欢天天盘算这些小事情的人,便一股脑丢给了二房的叔母,只每个月中、月底和老夫人一起查一次帐。
李青如那边没了正头夫人压制,一时之间成了申屠邺身边第一人。
整个镇北侯府都在申屠婵的手中了,下人们有时候会有些嘀咕,大小姐如此强势,以后侯爷夫人进门可如何是好。
这话传到小满和春分这里来,春分的意思是把嚼舌根的人严惩一番算了,免得惹申屠婵心烦。
小满是个憋不住话的,转头就忍不住说给了申屠婵听。
申屠婵正在练习琵琶,弹完了将琵琶递给另一个小侍女春雨,才一边活动手指一边道:“按规矩罚了便算了,其他的不必管,如果后面还有胡乱嚼舌根的,在府里惹是生非的,直接带到我这里来,杀一儆百。”
小满这才点了点头,她虽是个侍女,但是从小跟申屠婵一起长大,十分得宠,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更见不得自己的主子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