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绮双手撑着床榻，就要从床上坐起。
萧霁连忙站起身，僵硬着身体有些无措地去扶她，皱眉道：“大夫说你的伤静养才好得快。”
明绮不以为意，她在萧霁的搀扶下起身：“出去看看而已，不会有事。”
=
这次的疫病前朝早有先例，对症的药十分管用，几乎是药到病除，只恨公孙治烧了药材，隐瞒了疫病的存在，这才导致清波郡险些成了一座死城。
如今有了充裕的药，清波郡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这些天，谢卿卿带着樊粱在四处奔波。
明绮披着外袍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回来的谢卿卿。
“姐姐，你醒了！”谢卿卿惊喜道。
明绮摸了摸谢卿卿的脑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谢卿卿眸色微动，她对深后的樊粱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情和姐姐说。”
樊粱对两人拱手，转身离开。
谢卿卿有些忌惮地看了眼萧霁，将明绮拉到一旁，愁眉苦脸道：“城里的存着的官银都被公孙治转到了山寨，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都需要钱重建，医馆更是如此，还要一些伤亡抚恤金……”
谢卿卿一一细数，哭丧着说：“山寨里的银子虽说是都尽数缴获了，但按理来说那些钱是要报给户部的，一分都不能少，一分也不能动。”
“差多少银子？”明绮问。
“还差一百万两纹银。”谢卿卿数着手指。
“你先从缴获的银子里拿，最后拿了多少报给我，回京之前我会想办法补上。”明绮说。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姐姐如何补的上。”谢卿卿忧心忡忡。
“先贴补百姓用，出什么事我担着就是。”顿了下，明绮说：“赈灾的银子樊粱已经上报申请了，若是顺利，大概半个月内就能到。”
“朝中那些人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户部，一毛不拔。”谢卿卿明显没有被消除心中的疑虑。
“这次赈灾的银子能不能下来，还未可知呢。”
“你忘了我们朝中还有人了？”明绮侧头笑道。
第31章 疑心
“姐姐不是说, 那是关键时刻才能用的棋，轻易不要动吗。”谢卿卿柳眉蹙起。
“无妨，只是一点事就畏手畏脚, 之后如何能成大业。”明绮摸着下巴, 看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萧霁：“我会同时修书一封给爹爹，这次赈灾的银子便是朝中有人不愿意, 也得给我送过来。”
-
萧霁虽然管不动明绮, 但有谢卿卿在一旁看着，明绮愣是在屋里又休息了几日，谢卿卿才允她出去。
青凤被明绮拨去保护谢卿卿, 明绮带着青影和萧霁, 装成富家小姐和她的两个侍卫, 大摇大摆走上清波城的街头。
街上仍然显得清冷，只偶尔能看见为生计吆喝的摊贩，或者偷偷跑出来的稚子。
明绮站在一处摊子前, 低着头，有些新奇地看着摊子上的荷包。
荷包绣工精致，纹样寓意吉祥, 上面的穗子和寻常的不同，末尾坠着老虎、兔子之类的走兽，更甚至还有坠着凤凰或者麒麟的。
“小姐, 拿起来看看, 荷包里的药材能祛除百病，纹样的寓意也都是极好的吉祥寓意。”摊贩殷勤地拿了一只麒麟荷包递给明绮。
明绮伸手接过来, 葱白的十指摸着上面的布料, 眼中带着些好奇：“倒是有些意思。”
“这麒麟是家妻一针一线钩出来的，十分结实, 小姐若是喜欢，买一个回去。”摊贩不留余力地推荐着。
“多少钱？”
“十文钱。”摊贩比了个十字。
明绮摸着那麒麟，着实有些新奇，便看向青影，青影立即掏出十文钱递给摊贩。
摊贩接了钱，喜笑颜开，又拿起一个荷包道：“我这里还有并蒂合欢的纹样，底下坠的是鸳鸯穗子，小姐可以买回去给自己的心上人。”
明绮看了两眼，笑着摇头：“我没有心上人。”
萧霁眸色微暗，看向摊贩手中的荷包。
摊贩挠了挠头，底气不足道：“等日后有了，也可以送。”
明绮微笑拒绝：“那日后再买也来得及。”
摊贩悻悻收回手。
明绮把玩着手里的荷包，抬步正要走。
忽然觉得腿上撞过来个什么，死死扒着她的裙摆。
明绮低头去看，却看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概五六岁的模样，她歪着头，圆润的眼中充满好奇。
“你是公主姐姐吗？”
“嗯？”明绮被问得一愣。
“娘亲说，公主姐姐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小姑娘看着她笑：“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姐姐一定是公主。”
明绮啼笑皆非，带她走到摊子一边，摇头道：“我不是你要找的公主。”
小姑娘有些失望，看着手中小巧的香囊：“我做了一个祛病的药包，想亲自送给公主，如果不是她，娘亲就没命了。”
明绮心中一软：“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她。”
“真的吗！”
小姑娘看向明绮，却又有些犹豫：“我要拿什么谢谢姐姐。”
明绮蹲下身，她将自己刚买的麒麟荷包挂在小姑娘的腰间，平视着她。
“举手之劳而已，乖。”
小姑娘确定明绮真的不需要报酬后，拿着手里的荷包，高兴地跑远了。
经过这个插曲，明绮也没什么继续闲逛的兴致，她看向青影：“我们在清波郡呆了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青影回答。
“青鸾那边有回信吗？”
“昨日青鸾来信，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争斗日渐激烈，再过不久就是皇帝寿辰，希望主子尽早回去。”
明绮颔首，看着远处湛蓝的天：“快了，等查探完前朝地宫。”
明绮是个行动派，青鸾那边事态逐渐焦灼，她当下决定趁着天色还早，去一趟那前朝地宫。
少了明绮的驻足，街道又变得冷清起来。
摊子上的荷包精致漂亮，散发着药香，却不见了并蒂合欢的那一枚。
原本放着并蒂合欢的地方，静静躺着十文钱。
-
三人上马，明绮肩膀的伤才有愈合的趋势，不能有太大动作，便仍旧和萧霁同骑。
萧霁因其身份的特殊，在明绮心里永远有着随时倒戈萧厉山的嫌疑，明绮本不应该带他去，但他心思缜密，恐怕早就猜到了地宫入口的所在地，刻意瞒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明绮根本不信萧霁在她的层层监视下，还有能力背叛她第二次，且此行萧霁对她而言并非全无用处。
地宫的入口就在寨子的山脚下，被茂密苍翠的灌木掩盖着，直到明绮在山脚下放火，殃及灌木，地宫入口才显露行踪。
若萧厉山知道自己遍寻不见的前朝宝物，曾经和自己擦肩而过，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通往地宫的洞穴幽暗无光。
明绮举着火把，杀了几只盘踞在洞穴里的毒蛇，慢慢向前推进。
三人走了大约一柱香地功夫，眼前终于映入了亮光。
大概是因为接近地宫，石璧上镶嵌着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再往前，石壁越来越齐整，甚至上面还有着稍微褪色的壁画。
明绮一一看过去，对于地宫里的东西终于有了几分猜想。
怪不得，无论是萧厉山，还是和他勾结的异族，都对地宫里的宝物如此在意。
上面的壁画讲的是前朝将军的故事。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暴虐无道，掌权十余载，日日沉迷声色犬马之中。
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力不从心，便命这位将军去搜罗丹药，拜访仙人，寻求长生之术。
但皇帝的愿望注定落空，耿直的将军拜访数十个道长隐士之后，总结出来世上并无万寿延绵的法子。
皇帝震怒，当即决定以办事不力之罪，诛灭将军满门。
将军的部下冒死护将军离开皇城，两人一路逃至深山，迷失方向，也就是在深山中的幽湖里，将军找到了皇帝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药。
明绮摸着壁画上的凹凸，借着火把带来的亮光，看清了后续的故事。
长生不老药只是一个噱头，但药是用已经绝迹的药材研制而成，不保长生，却能生死人，肉白骨，令行将就木之人起死回生。
就是这样的一颗药，却害死了将军满门无辜。
恰在这时，各地反叛势力揭竿为旗，狼烟四起。
将军或许不再忠于高位的皇帝，却仍忠于已经支离破碎的山河。
他把能起死回生的丹药封入木匣子里，之后将匣子放入前朝秘库，希望能万世封存。
明绮收回手，若有所思。
“再往前走，就是地宫中心所在了，你们两个要时刻小心。”明绮对身后的两人。
青影当即郑重点头，萧霁的脸隐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霁，”明绮眼眸微眯，伸手拉萧霁到她面前，“我记得你通机关奇巧之术。”
或者说，她记得萧霁精通机关术，甚至还私下拜师大烨上一任国师。
“你来带路，”顿了下，明绮补充，“我会在旁边保护你。”
萧霁微一点头，抬眼打量着整个洞穴。
他们面前有一个巨大的石门，石门左右分别雕着一个狮子头。
萧霁走上前，明绮便将火把凑近其中一个石狮子头。
狮子大张的嘴中，滴答着水渍。
“前朝人尚白，崇水，喜蛟龙，倒是没听说过有在门前雕刻石狮子的习惯，多是雕蛟龙。”青影沉思。
萧霁莫名看青影一眼，低头从地上捡起四根树枝。
树枝插在狮子头的上面，原本的石狮子看上去便有些像龙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明绮惊叹。
石门应声打开，露出了地宫的真貌。
宫殿里用大片大片的夜明珠作为光源，璀璨如白昼。
明绮下意识眯了下眼睛，三人走进去后，明绮也终于看清地宫中央的石制圆桌。
上面则放着一个木匣子，想必里面就是壁画中描述的起死回生药。
明绮第一时间没有动，而是看向萧霁。
萧霁神色沉凝，原地打量着整个宫殿的构造。
他转头看向明绮，微微抿唇，说：“匣子是阵眼，只要动匣子，地宫就会坍塌。”
“什么！”青影皱眉：“这地宫附近通着大江，若是地宫坍塌，江水定然涌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动阵眼，却能拿木匣子？”明绮抬眼打量着地宫的构造。
“我们无法确定匣子的重量，没办法拿走匣子却不惊动地宫机关。”萧霁摇头。
“你们两个先走。”明绮当机立断。
“主子！”青影震惊看着她：“你不会是要——”
“江水湍急，若是地宫坍塌，便是你也很难活下来。”萧霁想也不想便抓住明绮的手腕。
“但里面的东西是萧厉山和异族都想要的。”明绮摇头：“我若不拿，他们便是用人命去填，也一定会把匣子拿走。”
“那也不行！”萧霁冷道。
明绮看着萧霁，忽然一笑，凑近他一步，踮着脚在他耳边说：“为什么不行？我若死了，你不是正好投靠萧厉山，也省得你做二五仔在我们两个之间反复徘徊。”
萧霁瞳孔骤然紧缩，浅色的瞳仁凝视着明绮的眼睛：“我说过，我不会背叛你。”
“那就不要阻止我。”明绮示意他松开抓着自己的手。
萧霁咬牙，看向青影：“你难道就看着她送死。”
青影的视线在两人脸上移动几下，最后定格在明绮的脸上。
明绮不动声色对他做了个手势，青影咬牙，说：“萧公子，希望您能听从主子的命令。”
萧霁死死看着明绮：“不要抛弃我，我可以和你一起，机关开启瞬间，我有应对的法子。”
搞定，鱼儿上钩。
明绮笑了，眼中情绪难以分辨：“你不是说没有办法吗？”
萧霁抿唇，下意识松开明绮的手腕：“如果萧厉山要的真是那药，你将药拿走，会成为他的眼中钉，他对你会不择手段，直到你将药交出去。”
“他身边有异族支持，绝非你想得那么好解决。”
“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他。”明绮嗤笑。
她看向青影：“你先走，去外边接应。”
-
在看见萧霁对她颔首，示意一切妥当后，明绮双手端起匣子。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分量沉甸甸的，做工精致，匣子上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图案。
几乎是她拿起匣子的瞬间，地宫巨动，隐匿的机关齐齐出动，巨大的木制长棍从地上立起，直冲着墙壁而去，墙壁坍塌，汹涌澎湃的江水倒灌着向地宫中心涌来。
明绮脸色一变，看向不远处的萧霁，道：“好了吗？”
萧霁没说话，手下改动着露在外面的地宫机关，动作飞快。
他很快站起身，冲向明绮：“走。”
明绮拉过萧霁，将人按在怀里。
江水倒灌停滞一瞬，就是一个空档的功夫，明绮带着萧霁飞身扒上拍打着石壁的木质长臂。
=
轰隆一声，地宫彻底崩塌，声音响彻天际。
繁郡的一处山脉。
毛色雪白的海东青扑腾着翅膀，缓缓降落在一处粗壮的树枝上。
萧厉山站在悬崖边，负手俯瞰山下，从他的位置，能看清清波郡的全貌。
而清波郡临江的前朝宫殿忽然崩塌，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脸色转冷，拂袖冷哼一声：“果然被明绮那臭丫头抢先了。”
男剑客皱眉：“异族的信鸽传来消息，地宫里面藏着的药可医生死，若是错失，就太可惜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萧厉山满脸不悦：“若非清波郡起了疫病，全郡不准进出，那地宫就是掘地三尺我也找到了。”
“主人……”男剑客欲言又止。
他在萧厉山看过来的视线下，飞快地说：“您真的不怀疑是公子透露消息给的明绮？”
第32章 庙堂
“你想说什么。”萧厉山的剑眉皱在一起, 拧成一个川字。
但男剑客知道萧厉山动摇了，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立即说出萧霁不可能背叛他的话。
“属下是觉得, 公子的心不在主人这里。”男剑客低眉敛首。
“从前在齐王府的时候, 公子对主人看似恭谦，但骨子里绝不如表象乖顺。”
男剑客观察着萧厉山的脸色, 低声说：“比如公子的婚事, 看似是明绮执意长公子，有皇帝做主，公子无法才娶了明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