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绮眼角抽动一瞬，有些唾弃自己差点又被萧霁的表象迷惑。
就算是丧家之犬，萧霁也是一条会咬人的丧家之犬。
“没什么，不过是娘亲很喜欢叶千枝罢了。”明绮似笑非笑。
她的话模棱两可，没有透露半分属于自己的态度，也没有方才两人做了什么，只说是长公主喜欢叶千枝。
但这就足够了，叶千枝至少有长公主的支持，但萧霁什么都没有。
萧霁的神情果然破碎下来，显得十分阴郁。
明绮伸手拍下萧霁肩膀上的落叶，萧霁的眼尾更红，死死看着她。
明绮心中好笑，萧霁莫不是在怨她？怨她没有推开叶千枝？
他有什么资格呢？她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干系了。
何况当年，他难道没有做类似的事情吗？就算没做过，府中的风言风语就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心中想着，明绮自然而然问出口：“你在怨我？”
萧霁却慌张地瞪大双眼，一双眸子在烈日地照耀下越发晶莹剔透。
“没有。”他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叶千枝……”
明绮看着他，以为他终于忍耐到极致，想要掀翻她定好的棋盘。
萧霁强迫自己对上明绮的眼睛，至少这样看上去不会那么弱势，语气却逐渐艰涩，“如果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第35章 打碎
“？”
明绮眨了下眼, 语气莫名：“你在说什么？”
她看着固执得想要答案的萧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萧霁要做什么。
她以为萧霁要挣脱枷锁的时候，萧霁却明目张胆地用枷锁把自己困得更紧了？
萧霁面上有些难堪, 却还是低声把话重复了一遍。
“叶千枝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不会比他差。”
“可以什么？”明绮望着他那双眼尾下垂的凤眸。
“……可以成为你身边的人。”萧霁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男宠而已，你不已经是了吗？”
明绮的话显然伤到了萧霁, 萧霁的表情又破碎了一些。
“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他几乎是呢喃地说出来。
“你觉得呢？”明绮反问。
萧霁白着脸没说话。
明绮拉着他的衣领, 迫使他低下头来。
她的朱唇微微勾起，慢条斯理的语气带着轻慢的意味：“你曾经是我心甘情愿且唯一的选择，但是——”
“你已经把机会用完了。”
而且是早在三年前, 就把机会用完了。
“萧霁, 人要懂得知足, 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告诉我的。”
她还记得她满心欢喜的新婚之夜，萧霁下榻书房的事情。
夜半三更, 她红着眼圈找上萧霁质问，得到的却是萧霁不带半分情绪的话。
——“我已经娶了你，阿绮。”
他说得并不明朗, 但他的语气和表情，都统统在告诉她，要她知足, 要她忍耐。
萧霁的唇颤了又颤, 他脸上的期冀也一点点淡了下去。
“萧霁，我不给你机会也是在给你机会。”明绮笑了下, 手又开始摩挲着他的眼尾。
萧霁的皮肤很敏感, 她手指摸过的地方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我想要打碎一个人很容易，你若是想活命, 就不该期望我对你还有什么复杂的感情，或者做些自作主张的事情激怒我。”明绮的语气认真，仔细听却能感受到她深藏的残忍。
在明绮恶劣决绝的话语下，两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或者说是明绮懒得和萧霁废话。
萧霁也不想想，两人间除了偶尔的露水情缘和博弈一般的利用，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
是让她相信萧霁会背弃他那个无情无义的爹，还是让她放弃自己的计划，放下萧霁当年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别太荒谬了。
-
青鸾拿着小册子，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听不见两人谈话，也看不见两人的动作，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明绮拿过册子，神色如常地问：“方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礼部尚书前些时日私下见了一个江湖草莽。”
许儒彦？
明绮脚步一顿：“查出那人身份了吗？”
“还没有，那人十分谨慎，我们的人没能跟上他。”青鸾摇头。
这就不得不提那只海东青的好处了，天底下还没人能在那只鹰隼的注视下，将其甩开。
可惜了，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海东青，普天之下也就那么一只。
“我知道了，多派人留意。”
青鸾点头，想到什么，说：“李将军那边希望和公主谈谈。”
明绮停住脚步：“等万寿节过了再说，小心为上，我不担心李雍州，担心的是他身后的李氏家族。”
青鸾记下。
说到谢卿卿，明绮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皇后最近有传信出来吗？”
“皇后娘娘的心腹侍女昨日找上我，问主子说的机会什么时候到。”
皇后问的是灵禾过继的事情，从清波郡回来后谢卿卿没有办法放下介怀，始终粘着她不肯回宫，就连皇帝给谢卿卿的赏赐也是送到了明绮府上。
“宫中消息不好传递，为掩人耳目，我会找个时机让娘亲去见皇后，这件事你不用再管。”
明绮环视空荡荡的院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谢卿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快晌午的时候出去了，说是去百味斋和几个官家小姐用膳，属下让青凤跟着，应该不会有事。”青鸾说。
明绮抬眼看了看天色，盛夏时节，太阳西沉的时间也晚上许多，但现在的太阳已经染上一层昏黄，眼看将尽落日时分。
“那就明早让她来见我。”
-
翌日清晨，明绮用完早膳，正擦拭着唇边的汤渍。
青鸾面带迟疑从屋外走进来，到明绮面前低声道：“公主出去了。”
明绮动作一顿，看向她：“我不是让她来见我吗？”
“公主走得匆忙，说晚上再来见主子。”
“她去哪里了？”明绮皱眉。
“还是去的百味斋。”
谢卿卿显然不是什么省心又乖巧的小公主。
明绮捏了捏眉心，站起身道：“走吧。”
“去哪里？”青鸾有些不确定。
“看看我们小公主这么喜欢吃的百味斋有何不同。”
听了这话青鸾不觉得意外。
明绮的控制欲很强，性子也又很霸道□□，即便是尊贵如谢卿卿在明绮那里也不能例外。
百味斋离将军府不算远，乘坐马车走宽敞地大道，一柱香也就到了。
百味斋是京城有名的食肆，百味斋附近的街道门庭若市，偶尔能看见几辆路边停着的马车都出自达官显贵之家。
出门在外明绮常作未出阁的姑娘打扮，低调不招摇。
百味斋的小二点头哈腰对明绮道：“实在对不住了这位姑娘，雅间都满了，姑娘是等一等，还是坐外边。”
“我们等一等雅间。”明绮道。
“好嘞。”小二在自己手中册子上写了两下，又对着店里其余小二吆喝两声。
“姑娘现在这边稍等，有位子我会来找姑娘。”
明绮环视整个百味斋，最后视线定格在二楼争吵的一男一女身上。
明绮眸子微眯，转眼对小二歉意道：“抱歉小二哥，我朋友提前到了楼上雅间，我自己上去就好。”
小二有些犹疑，他打量着明绮，见明绮身上的绸缎薄透柔软，头发上的珠钗璀璨夺目，就连腰间环佩的品质也是上乘，周身气质更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恰在这时，楼里有客人大声叫他，声音不满，小二这才道：“也成，姑娘自己上去就是，切勿进错了房门，楼上雅间都是贵客，寻常人可得罪不起。”
明绮点头道谢。
百味斋二楼。
谢卿卿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灵禾，我只是想让你回宫去住，你跑出去的这几天我和母妃都很担心你。”谢池泽温声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谢卿卿的手腕。
谢卿卿大幅度后退一步，冷笑：“谢池泽，你做了那种恶心的事情，还想让我回去？”
“你真的误会我了。”谢池泽无奈地看着她，似乎是一个全心全意为妹妹着想的兄长：“那日我喝醉了酒，本意不是如此的，我是你亲兄长，你一定要和我吵下去吗？”
谢池泽样貌平庸，但待人接物却很有风度，是皇子中性情最温润有礼的，对待宫人也平易近人，拉拢了很多人的好感。
谢卿卿也曾以为自己有一位受人爱戴的兄长。
直到……
谢卿卿握紧拳头。
“你真的把我当你妹妹吗？到现在为止，你半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和我说！”
“对不起。”谢池泽从善如流：“这样可以吗。”
他道歉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谢卿卿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浓重的敷衍和贪婪的气息。
谢卿卿看着他，真情实感地想要做呕。
明知道对方是衣冠禽兽，谢卿卿找不到法子扒下他的人皮，露出里面丑陋的真面目。
“灵禾，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谢卿卿转身看过去，果然看见一身妃色衣裙，眸光潋滟的明绮。
谢卿卿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散下来。
明绮走近两人，打量着谢池泽，假笑道：“五皇子也在，臣给五皇子请安了。”
说是请安，却连作揖或者福身的动作都没有，可为敷衍至极。
谢池泽虽觉得心中不悦，却不敢说什么。
论血缘论关系，他甚至要叫明绮一声表姐，明绮背靠长公主和明丞相，这两位若是能拉拢到他的阵营，他争夺储位的路就会平坦不少。
若论实力论官职，明绮官拜一品，听边境探子来报，明绮在西境的时候，边境军队唯明绮马首是瞻，就算被皇帝削了军权，影响力还摆在这里，他还不敢得罪。
“明将军也在，看来明将军和灵禾关系很好，在清波郡的时候多谢明将军对灵禾照顾有加了。”谢池泽道。
他不觉得谢卿卿会将他对她的企图说出去，谢卿卿再怎么挣扎也是母妃的女儿，生死也都掌握在他和母妃的手里。
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她和明绮才认识几天，就算说出去明绮也不会帮她而得罪他这个皇子。
“我和灵禾公主一见如故，不知道二位方才在谈什么，灵禾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明绮道。
“哈哈，”谢池泽客套笑了两声，摆手，“没什么，是母妃想灵禾了，让灵禾回宫住，堂堂一位公主，总住在将军府也不是事情。”
“原来是这样。”明绮若有所思地点头。
谢卿卿立即拉住明绮的胳膊，看着她撒娇道：“我不想回去，我在将军府住得很好。”
“灵禾！听话，你怎么好总劳烦明将军。”谢池泽皱眉。
他心中有些焦急，不说他对谢卿卿抱有什么想法，只说谢卿卿这些天在清波郡做的事情，就足以让他急切地讨好谢卿卿。
清波郡痘疫好了之后，万民上书请愿要为谢卿卿建祠堂，建石像，享万民供奉，在此之前本朝中也只有明绮有此种待遇。
笼络谢卿卿，就相当于是笼络清波百姓，这么大一块肥肉在他面前，他可不能让肉飞了！
“说来也奇怪，灵禾是五皇子的亲妹妹，怎么灵禾你总躲着五皇子？”明绮忽然道。
五皇子面色一僵，支支吾吾道：“前些日子我和灵禾有些误会，灵禾一直生我的气。”
明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是什么误会，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二位解决呢。”
谢卿卿一愣，看向明绮，却看到明绮对她眨了下眼。
“这是家事，不劳将军费心。”谢池泽皱眉。
“表弟莫不是忘了？”明绮故作伤心，语气轻慢：“舅舅也常说我们是一家人的。”
家丑不可外扬，但如果是让明绮知道，那也不算家丑外扬。
谢卿卿心领神会，看向谢池泽，扬眉冷笑：“谢池泽，你若不想我告诉明绮，你就识相点，不要再来烦我。”
谢池泽面色难看，他脸部肌肉抽动几下，最后深吸一口气，说：“既然灵禾执意在将军府住着，那之后再回宫也是一样。”
他看着明绮，神色阴郁，脖颈上甚至能看见凸起的青筋：“明将军虽然是表姐，但三位成年皇子可不是一条心，表姐也该想想日后究竟和谁是一家人才对。”
明绮神色散漫慵懒，不置可否。
谢池泽说完，气冲冲拂袖离去。
谢卿卿松了口气，小声道：“要不是姐姐为我解围，我恐怕真的要被他带回宫了。”
明绮沉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却傲然的声音。
“明将军，可有兴致和我这个老头子喝一杯茶？”
第36章 试探
明绮眼眸微眯, 转头看过去。
礼部尚书许儒彦冲着她遥遥举起茶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苍老布满褶子的脸哪怕笑着，也总让人觉出被算计的意味。
老狐狸。
明绮看向身前的谢卿卿, 低声说：“卿卿, 你和青鸾先回去。”
谢卿卿乖巧点头。
等送走谢卿卿，明绮才迈步走到礼部尚书面前。
“我和许尚书似乎并没什么交情。”明绮没有接礼部尚书递过来的茶。
礼部尚书眯了眯眼睛, 笑道：“此言差矣, 你们这些小辈，哪一个不是老夫看着长大的。”
明绮不想和他卖关子，直接问道：“不知道许尚书找我, 所谓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偶然看见明将军, 禁不住想要感慨两句，我大烨人才辈出。”
“那日早朝，老夫还想着让将军一同处理万寿节事宜, 奈何陛下未能同意。”
说到这里，明绮心中就有了猜测。
这老狐狸莫不是故意拖她时间。
只是，为了什么？
明绮不自觉地摩挲手指, 面上微微一笑：“听闻许尚书的女儿不日就要嫁给三皇子。”
“确有此事，婚期定在万寿节结束的半个月后。”礼部尚书抬了抬下巴。
女儿嫁给储位热门人选为妻，他自然是面上有光, 这些日子不知道听了多少追捧。
“恭喜, 的确是一对璧人。”明绮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