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知道和明衡的女儿来往太近,会引萧厉山更加厌烦, 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岌岌可危, 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动心。
是因为明绮太炙热,她像是火, 在萧霁一生漫长黑夜中燃烧得太热烈。
她拥有太多萧霁不曾拥有的东西, 家人的关怀,随心所欲的性子……
或许是因为好奇, 或许是因为羡慕,萧霁不自觉地追逐明绮,哪怕明绮不知道。
他会旁敲侧击下人明绮用膳的食肆,会向友人打听下场宴会明绮会不会出席,会装作巧合去明绮跑马的马场,尽管他对马术一窍不通。
后来,明绮说爱他,说皇帝已经赐婚,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萧霁的心前所未有跳动起来,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耳尖通红,可转瞬又凝结成冬日寒霜。
那时的明绮远离庙堂,不懂朝政的波诡云谲,看不透皇帝圣旨下的深意。
明绮是一颗被打入萧厉山身边的钉子,这样的钉子若是一朝事发,也可以是一颗弃子。
萧霁心知肚明自己护不住明绮。
得知此事时,萧霁失手打碎了茶盏,引得明绮侧头看过来,抿唇道:“你若不愿意,我求舅舅收回成命就是了。”
收回成命,帝王之命怎可收回,他们二人已经是骑虎难下。
萧霁垂眸,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
明绮见他不说话,却有些急了:“到底能不能答应啊,你倒是给我个准话。”
萧霁望着她,面前的人灿若春花,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怎么能不愿意呢。
又怎么说得出愿意二字。
齐王府是虎洞狼穴,便是他也没有保全明绮的底气。
“你快说呀。”明绮小声催促着。
终究是私欲作祟,萧霁在明绮急切催促下,温声道:“倘若你问过家中,明丞相和长公主也不阻拦,霁愿意娶明绮为妻。”
他给了明绮一条退路,如果长公主和明衡有阻拦之法,一切还有转机,若没有转圜余地,他就是明绮最后的退路。
至少他是萧厉山的儿子,有他护着,哪怕拼上一身性命,也不会让明绮出事。
明绮说她是飞蛾扑火,只有他自己知道,谁是火,谁是飞蛾。
天子终究是天子,便是简在帝心如长公主和明衡,也无法让天子改口。
他带着某种隐密的欢欣,拿着赐婚的圣旨找上萧厉山。
彼时,萧厉山正在房内和谋士闲聊。
“大公子毕竟非王爷亲生,王爷若觉得那郡主碍眼,属下便令人去了结了她。”谋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仿佛晴空中有惊雷平地乍起,萧霁当场愣住。
“毕竟是明衡的女儿,前呼后拥,又身怀武艺,哪儿有那么容易弄死。”萧厉山说。
“就这么留在王府,我等行事怕有些不方便。”
“王府这么大,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有何惧之。”萧厉山语气轻慢。
“行了,杀不杀明绮,不仅看明衡那老狐狸,还要看萧霁。”
“为何要看大公子?”谋士不解。
“秋月岚当年有胆量背叛我,就该知道,他儿子理应一生孤苦,为她赎罪。”
“若萧霁对那明绮有几分在意,便杀了明绮,要萧霁痛不欲绝,若萧霁对明绮没有意思,那便等个最合适的机会,杀掉明绮,重挫明衡气焰,”说着,萧厉山不禁朗笑起来,“皇帝这步棋当真是把自己走死了,竟然把明绮放到我的手上。”
“老夫倒要看看,若明绮死了,他还怎么让明衡为他忠心效力。”
萧霁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萧厉山的院子的。
又是如何落魄地在雨中站了一地。
所有欣喜全化作泡影,他一朝自云端跌落沉泥。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便是拿命去护,也护不住明绮,反倒是他害明绮踏入险地。
他任由雨点打在身上,直到明绮提灯执伞缓步走近,他才勉强回神。
“你怎么了?”明绮隔着雨帘抬眼看他。
或许是错觉,明绮的脸逐渐模糊消散,萧霁睁大眼,惊慌失措间将明绮死死搂入怀中,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如帘幕的骤雨忽然变成漫天风雪,明绮的身上渗出血色,成为了入目之处唯一的色彩。
“不要!”
轰隆——
窗外响起一道惊雷。
萧霁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浸湿衣衫和枕头,他喘息着,却怎么也无法从睡梦中脱困。
明绮揉着眼睛坐起身:“怎么了?你做噩梦了?”
萧霁没说话,抿唇看他,呼吸粗重,怎么也缓不过来。
明绮着实被他的样子吓醒,连忙伸手抱住他,安抚着哄:“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呢。”
她不哄还好,这一哄,萧霁径直红了眼眶,他慌乱地拿唇碰触明绮,没有任何章法,仅仅想要感受明绮的存在
“不要离开我。”他哽咽着说。
“不离开,不是还答应你明日去泛舟吗?”明绮低低道。
“明天,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她拥着人,复又躺回床榻上。
外面的雨声渐歇。
翌日天朗气清。
明绮如约推掉琐碎的公务,屏退众人,带着萧霁独自到京郊游湖泛舟。
眼下已过惊蛰,湖边处处都是细微的虫鸣声。
萧霁划动船桨,船只进入芦苇深处。
明绮枕在他的膝上,一手扇着蒲扇,一手拨动着湖中水。
“昨晚怎么了,很少见你睡得那么不安稳。”她随口问道。
“大约是外面的风声雨声太大,做了噩梦。”萧霁垂眸,目光始终粘在明绮身上。
“梦到了什么?”
萧霁沉默半晌:“梦到从前……萧厉山还在的时候,我梦见你出事了。”
明绮撑着船身从他身上坐起,双手撑在萧霁两侧,面对着他说:“都过去了,萧厉山的尸首还挂在城门,你要是不解气,我让人扒下来给你,挫骨扬灰。”
萧霁抿唇,脸上仍带着余悸。
明绮便又凑近他几分,含笑安抚:“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要是怕,就搂着我。”
他闻言,果然默不作声搂住明绮的腰身,明绮趁机倾身,他便顺从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忽然头上重量一轻,他愣了下,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被明绮不由分说按住。
“别动。”她在他耳边道。
明绮将玉冠取下,小心翼翼将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簪插入萧霁的发丝。
萧霁默不作声,偷偷侧头看向湖中的倒影。
波光粼粼的倒影里,意气风发的明艳女人一脸正色,生怕弄疼了他,小心翼翼将玉簪簪入他拢起的发间。
片刻后,明绮把人放开:“好了。”
萧霁一双眼直直看着明绮,里面含着宣之于口的爱意。
明绮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忍不住轻咳一声:“好了,本来打算你生辰的时候送你的,不过想了想,那天我可以送你别的东西。”
“那这个……”萧霁眼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这个?”明绮一笑,“这个就当是你那块石头的回礼吧。”
去年萧霁从灯会买来的石头已经被他雕琢成型,上个月她去朝会,他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把石头塞进了她的枕头下。
害得她当天晚上被硌得睡不着,一翻床褥才发现那块石头玉佩。
前几天萧霁似乎觉得一块石头不够,又开始搜寻成色极佳的玉料雕琢。
倒是让叶千枝过来同她诉苦,哭嚎着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玉料,再找下去就只能去偷国库,问她能不能让萧霁高抬贵手,不要把他发配边疆干苦力。
明绮虽惊觉萧霁在外人面前还有另一副面孔,却也对叶千枝爱莫能助。
萧霁忍不住去摸玉簪,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谢谢。”
他的声线都不似以往低沉。
明绮忍不住又凑过去逗弄:“怎么谢我?”
萧霁不说话了,红着耳尖看她。
她便拨弄着他耳垂上的穗子,图谋不轨道:“这里的芦苇很高,岸上的人什么也看不见,要不要试试?起居郎的话本里不是写过我们在船上。”
萧霁浑身一颤,连脖颈处的肌肤都泛起不正常的红。
他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不行,会被发现的。”
怎么会被发现呢?
附近的人都被明绮清空了,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不会的。”明绮弯起眼,坏心起来,就是不告诉他,她提前清了场。
才被固定在发丝间的簪子又被骤然抽出,瀑布一般的墨发散落在船只和湖水上。
芦苇中的小船荡了又荡,泛起一圈圈深深的涟漪。
……
可惜的是,明绮最终没能得逞,反倒是把人惊吓到。
他披头散发,死死捂着身上的衣襟,唇角绷直,红着眼眶看她。
到最后肉没吃到,明绮还得反复哄着,帮人穿好外衣,又笨拙地把他凌乱的青丝理好,将玉簪插回原处。
等穿戴齐整,他又默不作声搂住她的腰身,一声不吭,无声控诉。
……
虽说荒唐的事情什么也没做,两人还是在芦苇荡腻歪许久,把能做的亲密事都做了,直至太阳西斜才迎着夕阳,踏上回家的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