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簌点点头,沐个浴能有什么事?
沈烨转身刚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又转过头一看,黑色地砖上堆叠着今日她穿的大红嫁衣,接着又一件粉色的薄衫飘落下来,而后巴掌大的红色主腰落下来,最后同色的小裤扔在主腰上。
一想到那巴掌大的主腰穿在何处,沈烨耳根子立时红了个透彻,喉咙微微一紧,慌忙转身大步离去,不能再看下去了。
行走间,沈烨想起那厚重并不透光的屏风,看来,他得找人来换了。
回到正屋,沈烨叫来周管事,冷厉吩咐,“今晚之事不许透露半点风声,违者逐出府发卖。”
周管事点头,“老爷放心。”
接着沈烨又吩咐玄英,“你去备马,待会儿去慈恩寺一趟。”
玄英也知道沈烨对姜云簌的重视,立马去着手准备。
在去马厩时,玄英碰到在园子里漫步的沈拾安,沈拾安见他步履匆匆,笑问道,“你这是忙着去做什么呢?”
玄英也没多想,“老爷要出府一趟,命属下备马。”
沈拾安便没再多问,想到刚才府医匆匆从扶风院出来,看来,那蛊已经起了作用,接下来,他等着看好戏便是。
姜云簌沐浴完后,抬眼瞅瞅四周,一拍脑门儿,满脸后悔,怎么没把换洗衣物带来。
这下不想喊沈烨帮忙都不行。
“沈烨。”
屋内没人应她。
她轻咳一声,又尝试喊道,“沈……夫君?”
这下沈烨回她了,“何事?我在。”
姜云簌低声道,“我忘拿换洗衣裳了,你帮我一下,衣裳就在地上那几口箱笼中。”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陪嫁过来的衣裳几乎全是青霜入箱的,她只站在旁边搭了把手,她也不确定衣裳具体装在哪个箱笼。
沈烨正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她的吩咐后,双目一睁,目光瞟向地上那四、五口箱笼。
又起身一一打开箱笼,第一口箱笼中是些书与字画,有关医理方面的书居多。
还有一本是?
沈烨眼尖地看到熟悉的书皮,那不正是那日她看的那本戏文?沈烨抽出来随手翻看了几页,本是随意一翻,结果,他竟在上面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注解?
什么丑陋不堪,女方这样的姿势一看就别扭又难受,还有许多其他的。
与其说是注解,不如说是批判。
沈烨扶额,他怎么也没想到外表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女娘,胆色如此之大。
这还没完,这本戏文下方还压着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面印着几个大字,风月录。
沈烨长眉一挑,翻开看了起来,结果,书中内容比之那本戏文,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烨长眉攒在一起,颇为心忧,他得寻个时机好好督导她一番才是,让她须知,不能成日沉迷于这些物事之中。
思索片刻,沈烨将两本书都抽了出来,而后才合上箱笼。
姜云簌等了半天,水都有些凉了,催他,“沈烨,水都快凉了。”
沈烨收好那两本书后,这才又一一打开其他箱笼,衣裳被分门别类地放到不同的箱笼中。
挑出一件淡粉寝衣后,沈烨目光移到另一口箱笼里,那里面装着与方才他看到的,那巴掌大的、一模一样样式的主腰,只是,只是颜色绣样不同罢了。
沈烨叹口气,认命地握住一件藕荷色主腰,柔软顺滑的布料贴在手心,不知想到什么,沈烨的心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正欲转身时,他又看见了另一口箱笼中的小裤,伸手捞出一件,用寝衣包裹住后来到耳房的屏风旁。
他叩响屏风,“簌簌,衣裳。”
姜云簌左右看了一眼,捂着胸口光溜着身子来到屏风后,白皙纤长的胳膊在沈烨眼前一晃而逝,从他手中接过衣裳。
因为小裤、主腰都被包裹住,姜云簌以为他没拿来。
“哎,那个,我还要主腰和小裤。”声音越说越没底气,她有些羞耻。
沈烨淡定道,“给你包在寝衣里了,你看看。”
姜云簌这才抖开寝衣,从里面抖落出来,姜云簌手忙脚乱地抓住。
“我看见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女子要穿这些?”
“哦,我知道了,我是你的续弦而已,你也肯定这般给先夫人拿过衣裳。”
他还未回话,她便定下结论。
沈烨沉默不语,罢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见他未回话,姜云簌更加坚信她的猜测是对的,不知为什么,心里酸酸胀胀的,不是很舒服。
“好了,你先过去吧,我穿衣裳了。”
姜云簌穿好衣裳从耳房出来,脚上趿着靸鞵,头发她只用棉布擦得半干不干的,披散下来后,背后及后腰出洇湿一大片。
沈烨见她出来头发也未擦干,又寻了条干净的棉布,朝她招手示意,声音温和。
“过来,给你擦头发,当心染了风寒。”说着,他又扯过一旁的矮杌放到他身前。
他目光温柔,声音轻柔,很难与平日在外的他联系在一起。
姜云簌眼神复杂地望向端坐在圈椅中的他,他对他前妻也是这般吗?
很快,她在心中摇摇头,不,管她是哪般,此生,她再也不会轻易相信男子,傻傻地交出一颗真心。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自以为想明白了,姜云簌一言不发地款步来到他跟前坐下。
沈烨握住她的一把乌发在手心细细擦了起来,头发刚捞在手中,沈烨看见她半湿的寝衣,薄薄的寝衣下晕出几根细细的主腰带子,贴在她白皙如玉的身子上。
沈烨艰难地移开视线,专心地给她擦着头发,他本不是话多之人,屋内陷入静谧他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半晌,擦完后,他道一句,“好了,你先换件寝衣去睡觉,后背被浸湿了,我先去沐浴,待会儿来陪你。”
说完起身快步向耳房走去,再待下去,他怕做出些不可控的事,她还生着病呢。
姜云簌看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无意识地皱皱眉,也没听他的话去换寝衣,裹着锦衾便往床榻里边缩去。
沈烨沐浴完出来后,见床幔半散不散地挂着,她已经缩到最里边睡着了,一点衾被都未给他留。
沈烨轻轻一扯衾被,扯过来一些搭在小腹处,靠着引囊偏头看着安然入睡的女子。
许是裹得太紧有些热了,姜云簌双手伸出衾被,将衾被往低处扯了扯,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以及精致小巧的锁骨。
沈烨这才看见她根本未换寝衣,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好个倔脾气。”
待到了半夜,沈烨起身灭了屋内燃着的烛火,又吩咐青霜与几名婢女候在外间。
“警醒些。”沈烨冷着声音道,人前,他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几位婢女诚惶诚恐地点头。
经过浅云居时,碰到还未入睡的沈拾安。
沈拾安走出院子来到两人跟前,笑道,“父亲,听说母亲突然间咳起血来,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可有儿子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烨黑眸如箭,似能穿透他般,“你是如何得知她咳血的?”他早就让人不要声张此事,拾安又是如何得知的。
到这一刻,已毋庸置疑,簌簌吐血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打草会惊蛇。
沈烨又淡淡道,“行了,知道你关心你母亲,你也受了伤,好好儿养伤吧。”
说完,沈烨往府外走去,几乎是一转身,沈烨的脸色便黑了几个度,低声吩咐玄英。
“让府里其他人驾车,你去盯着他,看他有什么异常,若他出门,去他屋里转转。”
第58章
◎魅蛊◎
慈恩寺万寿居。
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才落下几粒, 沈烨便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他本不是喜形于色之人,但因为姜云簌, 他总会特别在意。
住持长叹一口气道,“鸣喧,你心乱了, 今日这棋便下到这里吧。”
沈烨眼中浮过歉意,“不瞒住持,在下昨日刚大婚。”
住持淡淡道,“那贫僧在此道一句恭喜了。”
沈烨直接道明来意,“可昨夜不知为何,她突然无缘无故吐了一口血, 行医多年的府医也查不出缘由,我担心……”
“这才想请住持帮在下看看。”
住持又慢吞吞开口,“昔日旧怨你放下了?”
提起过往, 沈烨眸中寒意渐增, “不,在下从未忘却, 妻子,我要,仇, 也得报。”
住持眯眼晃过他青筋凸显的手背,“近来寒疾好了许多?”
若住持不说,沈烨都快忘了他身负寒疾这事。
“是,说起来, 这寒疾能逐渐好转, 还要归功于我的妻子, 在下发现,凡是与她共处一室,在下身体便好似恢复如常。”
住持闻言,也有些好奇,问他,“那什么时候去贵府看望夫人?”
沈烨拱手,“若住持不介意,现下便可启程。”
住持指指他,“好小子,上心了。”
天刚蒙蒙亮,马车又带着两人直驶城内,回府后,天色已然大亮。
一进扶风院,沈烨便看见青霜站在檐下,满面愁容地探头四处张望,青霜一见到沈烨,像是见到了主心骨。
沈烨几步来到她跟前,“簌簌还睡着?”
青霜红着双眼摇摇头,声音都是抖的,“夫人,夫人她吐血晕过去了。”
沈烨眉心一皱,撇下住持,快步往屋内走去,住持也赶忙跟上。
内间,姜云簌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嘴角还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屋内也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沈烨命人开窗散味儿,这时住持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沈烨擦去姜云簌嘴角边剩余的血渍,完全没注意住持说的话,“劳烦住持诊治一番。”
住持自顾自道,“打从我入院时,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听到他提及香,沈烨这才抬头望向住持,住持微微一笑,“不急,容我先看完。”
沈烨半搂着姜云簌,动作温柔又小心,住持稍作打量一番姜云簌,笑道,“夫人真是生得一番好颜色,难怪你小子如此珍视。”
沈烨抿唇不语,只垂眸心疼地望着昏睡中的姜云簌。
住持她手腕处搭脉半晌后,眉头紧锁,沉声道,“接下来多有冒犯,老衲闭眼,鸣喧你将她外衫撩开,露出小腹。”说完住持便紧闭双眼。
只见住持伸手放在在姜云簌小腹处,待收手时又稍作按压,俄而,住持双眼一睁,双目炯炯道,“她吐的血可曾留下?”
青霜抽噎道,“铜盆中尚有清洗软帕后的血水。”
住持忙道,“端过来。”
待铜盆里的血水端过来,住持鼻子轻嗅一番,“端下去吧。”
待屋内所有人都退了干净,住持这才缓缓开口,“她既非生病,又非中毒,而是中了魅蛊所致。”
“魅蛊?”
大部分人都对巫蛊之事敬而远之,沈烨也不例外,他虽不怕,惹上却也是个麻烦,可现在,他最在意的人便中了这东西。
“是,此蛊分为雌雄双蛊,多是从西域那边传来,且常用来操控人的神志,一旦中蛊,雌蛊会想方设法靠近雄蛊,若不得雄蛊其踪迹,慈蛊便会噬其宿主之血以存活,用不了多久,中蛊者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若要解蛊,得先找着身中雄蛊之人,在夫人手臂处割道口子,用雄蛊诱雌蛊而出,便可以解了。”
沈烨心中既怒又痛,“方才您说那香味是怎么回事?”
“雌雄双蛊便是靠这异香产生联系,身中雄蛊之人,也会身负异香。”
不过,簌簌是何时中蛊都不知,昨日大婚时也没什么异样,但那之前,她曾与拾安见过面,又联想到这两日沈拾安的反常。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周管事,去让玄英将拾安带过来。”
话刚一落,玄英就急吼吼地奔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属下今日一路跟着公子,跟到城外一处密林时,突然迷雾四起,待迷雾散去,公子已不知所踪。”
沈烨周身气压极低,“从他屋中可发现什么线索。”
玄英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公子屉子里寻到的,与当日巷角出的那瓷瓶一模一样。”
“啪”一声,沈烨手中的瓷瓶应声而碎,手一扬,碎片纷纷扬扬落下,身烨指缝也沁出血色。
住持暗叹一口气,“你也别急,只要人在,总能寻到,我现在写个方子,能暂时压住她体内的蛊虫,防止它躁动噬血,不过,还是得尽快找到身负雄蛊之人。”
住持将单子交给沈烨,“早晚各一回,其余的,老衲也无能为力。”
沈烨疲惫地点点头,“有劳住持,周管事,带住持下去歇息一番后再送回慈恩寺。”
几人走后,青霜在一旁嗫嚅开口,“那,婢子先拿这方子去抓药?”
“不用,将这方子给府医,让他去,别人办事他不放心。”
青霜点点头退下。
几人走后,屋子一空,沈烨有些颓然地坐会床沿,凝着床上的女子看了许久。
姜云簌感觉这一觉睡的她腰酸背痛,精神全无,她迷瞪瞪睁开双眼,被沈烨近在咫尺的黑沉双目吓了一跳。
毕竟当双黑眸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任何时,都会犯怵吧。
沈烨见她醒来,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恐之色,率先开口道,“醒了,抱歉,方才在想事,吓着簌簌了。”
话音一落,他的眸光又恢复成往日的温和柔软模样。
床幔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姜云簌耸耸鼻子,斜眼一瞟,看到沈烨指缝处的血迹。
伸手捞过他的手仔细察看,手心处嵌着一些细小尖锐的碎片,一片模糊,伤口处扔在不停地渗着血,他却像无事人一般。
“你手受伤了,怎么也不包扎一下,流了好多血,怎么自个儿不知道爱惜自个儿呢?”
这点血算什么,她这两回吐的血不知是他的多少倍,可他什么也不能做,手受伤流血后,沈烨心中反倒宁静许多,得到一丝安慰,这样,也算共苦了。
沈烨温和一笑,“忙忘了,现在才感觉这伤口确实疼得不行,不如簌簌替我包扎,我一只手不太方便。”
“那你去拿药粉和纱布过来,先用清水把伤口清洗一下。”
沈烨听话地起身洗净手,寻来药粉和纱布,以及剪子。
姜云簌又在床头的小几上寻了张帕子,那帕子是她平日里用惯的,上面的图案基本都是青霜所绣,她很少碰,毕竟她的女红实在是称不上好。
当初沈烨拿到她的帕子时,见上面栩栩如生的茶花,还以为是她亲自绣的,直到生辰那日,她送他香囊时,沈烨才反应过来,心中只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