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哪怕是她此刻翘着腿没规没矩地躺在那儿,沈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想着想着,姜云簌偏头看正一脸认真地看舆图的沈烨,日光打在他的长睫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这样可真好。
沈烨没看她,但却不代表他没关注她的动向,他没抬头,沉声问。
“看我做何?”
姜云簌略微思索一番,笑道,“看你好看。”
男子中,她还没见过比他长得好的。
沈烨放下舆图,看她额头满是汗,鬓发处也润湿不少,朝她招手,“来我这里。”
姜云簌本想过去,但看了看桌案上的舆图与那地方志,他是在做正事。
遂摇摇头,“我在窗边吹吹风,你先忙。”
沈烨没说话,只凝着她。
行吧,她就知晓。
姜云簌慢腾腾挪到他身边,坐定后,因天热而燥闷的心情舒畅起来。
舒服了,她就开始犯困,捂着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沈烨伸手按向她的脑袋,往他腿上带。
“困了便睡会,离下个驿站还有些时辰。”
姜云簌轻嗯一声,转身正脸朝向他腹部,埋在他怀里睡起来。
沈烨怀里是真的凉爽,不多时,她便睡着,几乎是她一睡着,沈烨就放下手中的舆图,认真打量起她来。
看她睡得香,他不自觉地搂着她跟着睡去,一时间,马车内只有两人淡淡的、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到了驿站后,已然天黑。
玄英停下马车,马车内没有动静,他正欲敲响车壁时,陈珏粗着嗓音来到马车边,嫌弃道,“还敲什么车壁,真是和他待久了,得一身斯文病。”
说完在马车外大喊一声,“沈烨。”
这一声,惊得栖在树上的鸟儿四下飞窜,叫声不断。
沈烨皱着眉掀开车帘,“小声些。”
接着弯腰抱起尚在熟睡中的姜云簌下了马车,进了驿站。
陈珏望着沈烨以及姜云簌的背影,摩挲着下巴,半晌,他一拍巴掌,想起了什么。
“我就说他老不正经了,原来那个时候就对人有非分之想,还装作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陈芳菲坐在前面,转身无奈道,“阿兄,你再嘀咕,当心他让人今晚让你睡在外面。”
玄英掏出牌子,驿丞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见他怀里还抱着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只看过一眼,驿丞的眼珠子就不敢再乱瞟。
说话的声音也压的很低,“原来是沈大人,在下早有耳闻,房间已备好,这便让下人带大人去。”
沈烨点头,淡漠不语,跟在驿卒身后。
驿丞准备的很是周到,不多时便让人送来沐浴的热水与饭菜。
两人沐浴完用完膳后,便上床歇息。
睡到半夜,雷电交加,风雨如注。
沈烨被惊醒,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见她睡得很沉,并无被惊醒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窗外树枝晃动,有人影一闪而逝,接着便是一声极为惨烈的闷哼声。
沈烨翻身下榻,掩好床帘,披上外裳来到隔壁屋子。
屋内灯火煌煌,陈珏大刀阔马地坐在椅子上,面前跪着一个夜行衣的男子,双手被反剪在背后捆起来。
地上洇着一滩血,流淌至沈烨脚边,沈烨面无表情地跨过血迹,来到上首坐下。
“说吧,什么目的?”
地上的黑衣男子原本是蒙着面的,不过被抓后陈珏扯开他脸上的布。
除了打斗时被陈珏刺伤胳膊外,还顺便赏了个他大嘴巴子,他的原话是,“一天天不做人事儿,尽给我添堵来了,活该。”
男子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五官粗犷,浓眉大眼,他看不起陈珏,更是看不起沈烨这样文绉绉、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
他没回沈烨的话。
沈烨也不恼,轻啜一口驿丞递上来的茶水后开口道,“我没什么耐性,生不如死和好好活着选一个吧。”
男子依旧倔强,“我呸,去你的。”
唾沫吐到沈烨绸缎鞋面上,沈烨淡淡道,“玄英。”
玄英来到男子身后,用力摁住他的脑袋紧贴到沈烨的鞋面上,慢条斯理地擦过鞋面,直到确保没有一丝灰尘。
“行了。”
沈烨起身,对着玄英道,“接下来,看你的了,何时招了,再来寻我。”
男子对刚才的一幕既怒又耻,明白过来,沈烨与雍州的那位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痛苦道,“我说。”
审到后半夜,沈烨道,“行了,想要的我已知晓,回去后,你当知道应当怎么做。”
说完示意玄英,玄英趁男子不备时给男子喂了粒药丸。
玄英警告男子,“这药丸会在我们找到那人后才发作,若你说的不属实,或者将今日发生之事透露出去半个字,便不会给你解药,到时你便自生自灭吧。”
男子垂头丧气道,“不敢。”
沈烨回到屋内,一股热气直冲而来,快步来到床边,见姜云簌还睡着。
不过,离去时她衣裳穿得尚且完整,此刻衣裳凌乱,衣襟散开,脸正贴在床沿处散热。
沈烨刚一坐到床边,她便往他怀里拱,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
沈烨眼中暗欲渐起,似火愈燃愈旺。
大手掌着她的腰,嘴唇惩罚般咬住她圆润光滑的肩头……
第66章
◎解蛊◎
一夜疾风骤雨后, 吹得窗外树枝七零八落,总算不似昨日那般热气逼人。
青霜正在屋内给姜云簌梳妆盥洗,在伺候姜云簌穿衣时, 看见肩上一抹深深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后留下的。
青霜惊讶道,“呀, 夫人,您肩膀这处是怎么了?被什么东西咬了么?婢子去拿化淤膏来。”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沈烨心中一顿,抬眸看向他咬过的肩膀处,已经红肿一片,但他记得很清,怕伤了她, 他力道用的并不重,怎么还是伤着了?
青霜匆匆去带的小匣子中翻出化淤膏给姜云簌抹上,嘀咕着, “也不知怎么回事, 屋内燃了驱蚊香,应当不会有蚊虫才对。”
姜云簌感受了一番, “无事,并不疼。”
一行人简单用过早膳后,便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走走停停许多日子终于到了雍州,路上姜云簌又呕过几次血,又加上这一个多月来大多都在马车上度过,身体比之前在金陵还要消瘦, 薄得像片纸。
就连陈芳菲这种经打耐摔的身体也吃不消, 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儿。
到了雍州城门口时, 陈珏心疼地揪揪陈芳菲的脸蛋。
“让你不要来你非要跟来,这下好了,受了那么多罪,自找苦吃。”
陈芳菲不耐烦地撇开他的手,兀自欣赏起周围的美景来。
天穹碧蓝、峰峦叠嶂,地势平坦又开阔,很适合跑马,最远处,还可看见茫茫的雪山。
姜云簌轻笑一声,眼眸中满是羡慕,对陈芳菲道,“陈小将军对你很好。”
陈芳菲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拍她的肩膀,被沈烨无情拦住。
陈芳菲悻悻缩回手,“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跑马去,骑马可畅快了。”
一行人衣着打扮虽低调,但识货的还是根据几人的衣裳面料判断出几人身份,忙跑到逸王府通风报信。
入城后,北陆按信上沈烨的吩咐,提前为几人在城内置办了一处宅子,是座三进宅院,不算大,但住下这一行人绰绰有余。
北陆带头领着几人很快来到宅子,宅子的匾额上还细心地雕刻出一个大大的沈字,沈烨会心一笑,北陆是个会做事的。
几人到前厅后坐下歇息,下人们正在收拾行装细软,很快,又有婢女端上一盘又一盘的瓜果陈列在桌上。
北陆长得瘦瘦小小,不如玄英高大,但精神头很足,他细心地介绍着,“老爷,夫人,这边的瓜果不错,想必你们会喜欢。”
姜云簌点点头,取下头上的幕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这样呈现在众人眼前。
婢女小厮们无意看见后,皆深吸一口气,世上竟有如此清艳无双的人,夫人这一来,雍州的第一美人的名号怕也只会是有名无实。
沈烨极其自然地用竹签叉起一小块甜瓜喂到她嘴边,“尝尝看。”
这一举动,让下人们越发重视她这位夫人,很少有男子会这般对待妻子。
姜云簌咬下甜瓜,嚼了嚼,又甜又脆,汁又多,很是解暑。
姜云簌点点头,“很甜,可以常备些,渴了便用来解暑。”
沈烨也跟着吃了几块,“不错,有赏。”
陈珏看着两人的举动,不觉得有些眼酸,“芳菲,愣着干什么,我们也尝尝。”
歇息好后,陈芳菲迫不及待想去跑马,问姜云簌去不去。
姜云簌摇摇头,“我有些累了,想沐浴后睡会儿,这些日子在路上颠簸的厉害。”
陈芳菲也没强求,扯着陈珏的衣袖就去马市挑马。
两人走后,沈烨摸摸她的脑袋,“那你去沐浴歇息,我与北陆商量些事。”
沐浴完毕后,姜云簌觉得浑身都轻松不少,精神也恢复了大半。
“真好,终于舒舒服服沐浴了一回。”以往在途中客栈沐浴时,哪有在家精细,场地也没有多大,每回都是草草沐浴完就结束。
换上柔软贴身的寝衣,姜云簌吩咐青霜,“你去忙吧,不用再管我,我睡会儿。”
……
书房这边,沈烨指尖轻点书案,“如何?”
“公子,哦不,逸王的儿子如今确实是住在逸王安排的一座宅院中,日日仗着逸王的势醉酒笙歌,活在温柔乡里,奢靡无度。”
沈烨暗嘲一声,“不但没有长进,还越活越回去了。”
沈烨冷着脸道,“可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他带出来?”
北陆胸有成竹道,“有的,每日都有不同的女子与男子进出他府上,他府上的防备并不严,属下可以混进去找机会将其带出来。”
沈烨点点头,“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
姜云簌这一睡,直接睡到晚膳时分,但她依然没醒。
北陆已经前去拿人,应该不多时便会回来,想着住持的吩咐,沈烨将她唤起来。
“簌簌,起来用晚膳,晚膳后你身上的病症便会得到解决,到时你便不会难受了。”
姜云簌揉揉惺忪的眼,听到她的病症有解后,亮着一双眸子,“真的?”
沈烨拉她起来,“不骗你,现在先用膳,待会儿才有精神。”
姜云簌忙起来,“你不早说,我不该睡那么晚的。”
沈烨淡淡一笑,“别急,慢慢来。”
待到了半夜,姜云簌困意来袭,“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沈烨揽着她的腰坐在罗汉榻上,“快了。”眸中除了温柔之色,还有一抹深沉的冷意。
又过了不久,玄英来报说北陆将人带回来了。
“人,带回来的是谁?”姜云簌疑惑地看着沈烨。
沈烨不说话,只见他不疾不徐从她的妆奁中翻出一条掌宽的黑色眼纱,来到她身边。
将眼纱覆住她的双眸,在她脑后打了个结,只露出鼻尖红唇以及尖尖的下颌。
眼前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姜云簌知晓沈烨不会伤害她,但她心中还是没来由的害怕。
“你要做什么?”
沈烨牵着她的手往另一间房走去,“跟我走,别怕。”
姜云簌迟疑地由他牵住,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进屋,地上衣着华丽、花纹繁复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抬眸贪恋地看向姜云簌。
他嘴里塞着东西,不能开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姜云簌看不见,不知道他就是从前的沈拾安。
她问沈烨,“这人是谁?他不能说话吗?”
沈烨一脚踹到地上男子的心窝处,冷沉着声。
“嗯,一个哑巴而已,他身上有簌簌需要的药。”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她的病真的有的治。
姜云簌很开心,唇角弯弯,“这样真好。”
地上的男子还一直不停地呜咽着,用狠怒的目光看向沈烨。
沈烨执起姜云簌的手,看着她白皙细腻的手背。
“待会儿会在你手背上用刀豁开一道小口,这样才能解毒,簌簌忍着些。”
姜云簌一听要在手背上开道口子,愣了一下,而后又道,“放心,只要病能好,开多少道豁口我都能忍。”
沈烨想到她前世的惨死,怜惜之情更甚。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跪在地上的男子。
沈烨看了一眼北陆,示意他,“动手。”
北陆掏出一把锋利薄刃,毫不留情地在沈拾安手臂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很快留了出来,与此同时,还伴有奇异的幽香。
这回,这香浓郁的屋内所有人都闻见了。
“沈拾安”依旧不停地呜咽着,反抗着,可并没人在意。
姜云簌皱眉,“这香好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沈烨没回话,摩挲着她的手背,接过玄英准备的匕首,趁姜云簌不背之时,刀尖在她手背处划开一道细小的豁口,随着血淌出来,同样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沈烨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肩。
姜云簌轻嘶一声,笑道,“也没有很疼,不必担心。”
又过了一阵,姜云簌这才感觉到身体不适起来,腹中有什么东西拼了命似的乱窜,姜云簌腹痛难忍,很快额上冒出冷汗。
“疼,肚子好疼。”她压抑着声,不想太失态。
沈烨握紧她的另一只手,用唇碰碰她疼的发白的脸,“再忍忍,马上就好。”
又过了一阵,姜云簌手背的豁口处,钻出一条嫣红的小虫,它探出头,很快又缩进去。
众人凝神静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紧张,此法若不成功,姜云簌便是真的生死难料。
沈烨冷静地看了北陆一眼,“加大出血量。”他指的是“沈拾安”。
北陆在沈拾安原有的伤口处又划拉一下,这回伤口更大了,血流的也更多,香味浓郁刺鼻。
果然,那缩回去的蛊虫又爬了出来,一点一点,直到整个尾部出来后,沈烨用事先备好的帕子用力往姜云簌手背上一抹,蛊虫被他抓住。
沈烨将帕子递给北陆,他那么喜欢这东西,“这条也一并赏他了,包扎后把他送回去。”
北陆接过帕子往“沈拾安”伤口上一盖,感受到蛊虫钻进他的伤口,北陆丢了帕子,“沈拾安”因疼痛以及失血过多,早已晕厥过去。
肚子不再疼,姜云簌虚弱地靠在沈烨怀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