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四名衣着大胆、曲线毕露的粉衣女子袅袅婷婷进来，在水榭中间跳起舞来，角落处还有两名女子抚着琵琶与古琴伴乐。
领头的那名女子在雍州有第一美的称号，她是万香楼的头牌，平日赵逸没少到她那儿去，可赵逸哪比得上眼前的这名出尘俊逸的男子。
她步履娉婷地来到沈烨身边，玉手执起酒杯，送到沈烨嘴边，吐气如兰道，“公子，这酒味道极好，公子尝尝。”
此刻姜云簌全然没有心思注意身旁的女子与沈烨，上首赵逸的行为让她大开眼界。
只见他吃了一粒葡萄后，将葡萄籽与葡萄皮全部吐在身旁婢女的嘴里，那婢女乖顺地跪在他的脚边，仰头张着嘴，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
一个控制不住，姜云簌恶心地侧头轻呕一声，不过有琵琶声与古琴声的遮盖，赵逸没听见。
但沈烨与这舞女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舞女一时委屈地愣在原地，“是奴的不是，扰了夫人兴致。”
沈烨无情地推开面前的酒杯，侧身目光温柔地望着姜云簌，轻拍着她的薄背，“可是哪里不适？”
姜云簌用帕子擦擦唇角，在沈烨耳边低语一句，“你且看上方。”
沈烨抬眸望去，看见这一幕，眼里闪过一抹厌恶，“无事，待会儿咱们便回去，别去看，看看我，你便不会恶心了。”
姜云簌有些好笑，轻捶他的胸口，“你脸皮似乎变厚了一寸。”
沈烨不以为耻，“在你面前脸皮再厚都无妨。”
两人嬉笑打闹全然不顾身边的这名舞女。
舞女听姜云簌的声音，如此普通的声音，想必幕篱下的那张脸长得也不如何。
舞女打断两人的谈话，“夫人不若尝尝这糕点，这糕点是咱们雍州这边的做法，夫人远道而来，想必还未尝过。”
舞女想的是姜云簌若是吃东西的话，总得摘下幕篱，她倒要看看，这幕篱下的容颜到底如何。
沈烨是不敢让姜云簌吃筵席上的任何东西，一个冰冷的目光打向舞女。
“不必在我们面前转悠，去伺候殿下便可。”
被落了面子，舞女红着眼又继续跳舞去了。
酒宴过半，沈烨正欲与赵逸道别，哪知赵逸阻拦他的话头。
“哎，沈大人不必着急回去，今晚我特地命人在府中园子里布置了一场灯会，看完后明日再回去也不迟，沈大人不爱看，想必夫人爱看。”
“若沈大人执意拒绝，岂不是辜负了本王的这番好心？”
水榭外围的纱帐被风掀起，沈烨眯眼看向湖边的两人，北陆朝沈烨摇摇头。
半晌，沈烨才道，“如此，沈某与夫人便留下来一观灯会。”
赵逸满意地点点头，生怕沈烨临时反悔，忙道，“来人呐，送大人与夫人去客房歇息，好酒好菜的给两位备上。”
管家领着两人走出水榭向客房走去。
经过北陆、玄英时，沈烨微不可察地向两人点点头。
来到客房，管家又给二人派来两名婢女伺候，接着去让人准备膳食。
两名婢女皆长得眉清目秀，见到二人，声音清甜可人，“沈大人、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婢子。”说完，两人侍立在门外。
不多时，管家便带着一众人回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盘精致的菜肴，众人鱼贯而入摆放好后又退出屋内。
“沈大人与夫人用膳吧，小的先退下了。”
管家走后，沈烨关上房门，透过窗口缝隙向外望去，外面隐蔽处每处都站有站岗的甲胄侍卫，明显是在监看两人。
姜云簌看着满桌的菜肴，大部分还都是按照金陵那边的做法所做，忍不住夹了一筷，正要往嘴里送。
沈烨搭上她的手腕，摇摇头，“别乱吃，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
姜云簌遗憾地放下筷子，揉揉肚子，“我有些饿。”两人来赴宴连早膳都未用，方才在筵席上姜云簌也滴水未沾。
沈烨想了想唤来婢女，“去拿些瓜果来。”
不多时，婢女便送来各式各样的瓜果，有的刚从冰窖里取出来，还冒着丝丝冷气。
两名婢女正欲替姜云簌剥开果子皮，沈烨伸手接过，“我来，你们出去。”
吃了好些果子，肚子总算填饱，沈烨用帕子擦了擦沾满水渍的手，“可还饿？”
姜云簌摇摇头，“饱了，好想回去，好想沐浴。”
沈烨拉着她的手来到床边，“忍一晚，明日我们便回去。”
姜云簌褪了鞋袜往床里边一滚，“我睡会儿，真希望一睁眼就是明日。”
沈烨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尖，“睡吧，我守着你。”
姜云簌突然想起筵席上沈烨提到“沈拾安”并非是他亲生子，也就是说有关于“沈拾安”的事，沈烨一直在瞒着自己，可她还因为对“沈拾安”心怀恨意而内疚。
姜云簌刚闭下的双眼“唰”一下睁开。
沈烨定定凝着她，“嗯？”
姜云簌不满道，“你有事瞒着我都不说，我连前世的事都告诉你了。”
“不说是因为觉得与你相比，那些事都无足轻重，如果非要说些什么的话，那便是在你之前，我从未娶过妻，所为娶妻不过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嘴。”
“你是我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我最后一任，在你之前，从未有过别人，在你之后，也不会再有他人。”
姜云簌一惊，直接坐起来，“你莫不是在诓我？”
沈烨亲亲她细薄的眼皮，“不曾骗你，想睡便睡，我陪你。”
姜云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脑中想了半天，有些开心。
“那，那“沈拾安”与逸王是何关系？”
提到两人，沈烨眼中的厌恶不再掩饰。
“他是早年间逸王流落在外的儿子，逸王在雍州作恶多端、鱼肉百姓，山高皇帝远，地方官员也不敢多管。”
其实，这些还是最表面的一些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要查明，当初沈家被构陷之事，是否真的与逸王有关，若是有关……
察觉到沈烨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姜云簌忍不住一哆嗦，扯扯他的衣袖，“你怎么了？还好吗？”
沈烨拍拍她的肩，“无事，睡吧。”
姜云簌一觉醒来天刚黑，屋内婢女刚燃起灯，沈烨坐在桌案旁望着外面的天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云簌起身来到他身边，“你是担心他们会做什么吗？要不你先去睡会儿，我来守着？”
沈烨吹灭烛灯，揽着她的腰上了床，两人依偎在一起。
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入夜了，鱼儿也快上钩了。”
第69章
◎赵筠死◎
屋内静悄悄的, 屋外偶有蝉鸣声响起，越发衬得屋内的气氛格外寂静。
姜云簌原本真打算入睡，但听到沈烨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彻底没了睡意，心底涌起一抹担忧与害怕。
她缩在沈烨怀中，小声问他。
“你是不是要做些什么？有危险吗？”
沈烨长指抵住她的唇, “嘘，别说话，耐心等等。”
姜云簌更不安了，脑袋又用力往他怀里钻了钻。
沈烨伸手圈住她，竖耳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不多时，“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接着从外往内送进一股烟雾，而后门又被悄悄合上, 婢女这是也不见人影, 恰巧被支开。
沈烨捂住姜云簌的口鼻，在她手心写下一个“止”, 而后快速起身拾起桌上的白色幕篱戴上。
姜云簌懵懵地看着他，沈烨用衾被盖住她的脑袋，在她耳边低声道, “捂住口鼻，待会儿别露头，别出声，有事吹竹哨。”
待浓烟散去, 这次, 对方不再那般小心谨慎, 直接用脚踢开房门。
“真是的，大半夜扰我好梦，还得来处理这破事儿。”
另一名男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你可小点声吧你。”
两人“唰”一下掀开窗纱，看着睡觉还带着幕篱的“姜云簌”。
其中一名男子正要掀开幕篱去看，另一名摁住他的手。
“你不想要脑袋了？这可是小殿下指明要的人，别乱看，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后告发了，你就等死吧。”
男子悻悻地收回手，往床上望了一圈儿，床上除了“姜云簌”外，衾被下平平整整，屋内其他地方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奇怪，那位沈大人不在吗？”
另一名男子一拍大腿，“咱们赶紧把这小娘子给小殿下送去，顺便告诉殿下，沈大人不在屋里的事，快，别磨蹭了。”
“我来背这位小娘子吧？”块头大的说道。
另一名略瘦点的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行，你背就你背吧。”
那大块头刚将人背在背上，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却被背后的人压得步履蹒跚，走路也是歪歪扭扭。
嘟囔道，“奇怪，这小娘子怎么那么重？”
黑暗中，幕篱底下的沈烨借宽袖遮挡，手中握着柄锋利的匕首。
他身后的人给了他一脚，“不是要争着背吗？走吧你，磨蹭什么。”
就这样，一路上两人骂骂咧咧将人背到赵筠屋中，此时赵筠并不在屋内，正在后室沐浴。
两人将人放到床上后，又告诉赵筠的贴身小厮，沈烨不见了这事儿，小厮点点头，告诉两人会将话带到。
待赵筠沐浴完出来，看见床上躺着的“姜云簌”，心情颇好地来到床边，拍了拍“姜云簌”的腰肢。
“簌簌，兜这么大圈子，最后你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上。”
说完，伸手掀开幕篱……
待到了后半夜，屋外蓦地电闪雷鸣，接着雨珠便珠子似的噼里啪啦敲落在青瓦屋檐上。
姜云簌缩在衾被里，手中紧紧握着竹哨，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屋内再次传来“吱呀”声，她抖着声音吼了一句。
“谁？”
“簌簌，是我。”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
姜云簌心下一松，掀开衾被坐了起来。
屋内没燃灯，借着屋外的雷光，姜云簌见沈烨全身都被淋湿了。
忙起身来到他身边，拿起木架上的一张干巾子擦起他身上的水。
“你去哪儿了？怎么全湿了？”
待他摸到沈烨的手时，发现他的手冷的沁骨。
姜云簌忙拢住他的手搓了搓，“怎么那么冷。”
这时，沈烨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簌簌，那赵筠不会再有机会来烦你。”
“赵筠？你是说“沈拾安”？”姜云簌反应过来。
“你，做了什么？”姜云簌询问。
沈烨拉着她的手往床上走去，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了许久，唯有死人，才不会再在你面前晃悠，且他本就欠你一条命，这是件很公平的事。”
说完，沈烨只坐在床边，并没上床，覆在手背上的柔荑悄然滑落。
沈烨眸色一暗，反握上她的手，摸到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簌簌，是在害怕我杀了人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一丝落寞。
面对一个杀人凶手，姜云簌无疑是怕的，但一想到沈烨就这样轻而易举帮她解决了她的心头之恨，拥塞在心中的全是畅意。
他终于死了，前世害死他的刽子手终于死了。
姜云簌浅浅一笑，双手攀住沈烨的脖颈，主动吻上沈烨的薄唇，一触即分。
“我不怕，你是在替我报仇，你又不会伤害我。”
“不过，你这样做，就不怕逸王找你寻仇？”姜云簌担忧道。
沈烨刚圈住她的腰，想起自己浑身还是湿的，忙推开她。
“我身上有水，别碰。”
姜云簌才不管那么多，依旧环住他的脖颈不松手。
沈烨无奈回抱着她。
“逸王野心勃勃，他对赵筠，没你想的那么在意，他现在一心只想登上那个位置。”沈烨暗嗤一声。
赵逸哪里会舍得分出精力来特地调查赵筠之死。
姜云簌睁大眼睛，“他想造反？胆子怎么那么大，那你与圣上通信了吗？”
沈烨抚着她的长发，“还未，再等等。”
眼看就要天亮，沈烨扶着姜云簌躺下，“你先睡一觉，我去看看情况，一觉醒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姜云簌听话地闭上双眼，安然睡去。
沈烨走了几步又扭头一看，看表情似乎不放心她。
姜云簌若有所觉睁开眼看他一眼，举着竹哨晃晃，“放心，我有这个。”
沈烨轻笑一声走出房门，而后又关上，脸上的笑也跟着消失不见。
他看了一眼北陆，冷声道，“照顾好夫人。”
北陆沉着点头，“老爷放心。”
沈烨让婢女带路去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裳，衣裳都是按照府内赵逸与赵筠的身材体格而做，不太合身，但目前也只能将就将就。
沈烨嫌弃地皱皱眉。
刚换好衣裳，便有小厮来催他，“沈大人，殿下正在前厅等您，有事相问还请大人快些。”
与之前相比，这小厮的口吻冷漠许多。
沈烨淡道，“知晓了。”
不多时，小厮带他来到一处敞厅，敞厅内跪满了战战兢兢的奴仆、小厮，个个面露恐惧之色。
上首的赵逸脸上满是沉痛，在见到沈烨后，独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恨意与冷意。
沈烨负手而立，疑惑开口，“不知殿下唤在下过来是有何要事？”
赵逸仔细观察着沈烨的神情，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
“不知沈大人昨晚在何处？”赵逸目光落到沈烨穿的衣裳上。
“昨夜大雨，我与夫人一直在寝房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赵逸又道，“沈大人沐过浴？不知沈大人一大清早为何沐浴。”
沈烨脸上适时出现一抹红晕，“多日未与夫人亲近，昨夜情到浓时，一时控制不住，这才……”
言未尽而意未绝，后面的话让人浮想联翩。
“嘭”一声，赵逸一撂茶盏，满脸不耐，“行了，今日府中有事，不好再招待沈大人了，沈大人且自便。”
他的意思，明显在赶客。
沈烨也不多说什么，拱拱手，“如此，在下便与内子告辞了。”
沈烨前脚一走，厅内便传出一道茶盏清脆的碎裂声，以及赵逸怒不可遏的声音。
“给我查，查不出，你们都去给我儿陪葬。”
赵筠是在早晨被发现没了气儿的。
据说，当婢女进屋伺候赵筠更衣盥洗时，他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衾被，与睡着时无异。
婢女轻唤了几声，他仍旧一动不动，婢女这才察觉不对劲，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早已没有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