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思酎了会儿,斟酌道:“那过两日得闲了,不知奴婢可否亲自送些桂嬷嬷做的膳食去慈安宫?”
与九皇子玩闹这些时日,阿蓁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乖乖,将他作朋友看待的。
那日听闻太子动了好大的怒,也不知那小家伙被吓得怎么样了,这两日吃不到桂嬷嬷的手艺,也不知饭食进得香不香。
如若可以,她想去慈安宫看看那他。
兰佩捣豆泥的手一顿,迟疑了片刻才道:“应是可以,待我回去同太后言明,届时再派人来传话。”
“那奴婢便等姑姑的消息啦!”阿蓁得了话心中不再纠结。
薄暮沉沉,夜幕降临。
阿蓁送走了兰佩姑姑便进了灶屋开始给太子煮酸梅汤。
将泡好的乌梅同山楂陈皮甘草薄荷干等一同放进锅里熬煮两三刻钟,最后再放点冰糖便是一碗开胃解腻的酸梅汤了。
喝之前再铲点碎冰进去味道更加凉沁。
做菜的桂嬷嬷也忙碌得差不多,将菜盛碟后她才注意到阿蓁头上的红翡蝴蝶金步摇,夸奖道:“姑娘头上的步摇好漂亮!殿下送的吧?”
“嗯,嬷嬷,殿下对下人一向这么好吗?她赏了我好多漂亮的首饰,说是放在库里蒙尘,便赏给我戴了。”阿蓁摸了摸步摇流苏上缀着的红翡珠子,笑着问道。
桂嬷嬷听后额前皱纹更加紧蹙,太子对人家姑娘好怎找这种借口,人家能明白他的意思吗?
她心急替太子解释道:“太子那脾气老奴可不见得他对下人好,我看呀他就只对你好,这些首饰原就是要送你的!”
“他呀,从小就性子别扭,估计是那晚伤了你,心里愧疚得很,所以想送些首饰给你博你欢心,但又不愿直接明说。”
阿蓁听得有点懵,拿白瓷勺一圈一圈搅着托盘上冒着点热气的酸梅汤,“可殿下那日在宫外请我吃了玉琼楼的饭菜又给我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当是赔礼了呀!”
说到最后阿蓁停下转着勺子的手,又呐呐道:“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奴婢,殿下如此恩赏怕是过于重了些......”
桂嬷嬷拿过布巾擦干净手,打趣道:“殿下这般重视你,心里便是没把你将奴婢看待,否则这赔礼怎会送了又送,都填不平他心中的愧疚呢?”
“这、这样的吗?”原来殿下是真的待她好。
阿蓁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欢喜,好像还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你说呢?”桂嬷嬷瞧这傻丫头意会到了些许,便不再言了,有些话等人挑明不如他们自个儿琢磨明白。
阿蓁有些不自在笑了笑。
她往盛着酸梅汤的白瓷碗里添了点碎冰,送到桂嬷嬷跟前,转移话题道:“嬷嬷做菜出了一身的汗,喝碗酸梅汤吧,我往里头加了两勺碎冰,这菜我同这酸梅汤一道送去就成。”
“好好,横竖现下殿下喜欢你在跟前,老婆子我就不去讨人嫌咯!落得清闲!”
这两日桂嬷嬷发现太子用膳时都遣退了屋内人,昨日她不小心瞥见居然是在与阿蓁一同用膳。
阿蓁急了,跺跺脚抱怨道:“嬷嬷莫要这般打趣人!”
桂嬷嬷哈哈笑了两声,接过瓷碗,喝了一口凉汤,瞬间畅快了不少,随后又吩咐了几个小太监随阿蓁送膳去长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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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赈灾款在萧宴祈的暗中助力下已经凑齐,由萧宴恒送去江南,防患于未然,萧宴祈派了顾仕程暗中随行。
近年大晋山匪横行,钱款在途中遭到劫持,顾仕程暗中查出了山匪的窝点,助官府找回了被劫的官银。
他信中言明了所发生之事,顺带提了如今萧宴恒这个二皇子经此一事在江南一带颇得民心。
百姓都认为二皇子萧宴恒是此次赈灾的真正功臣,更有太子杀人如麻不如二皇子菩萨心肠等言论,顾仕程询问是否要查查这话的来源,亦或者出力抑制一下言论。
萧宴祈看完信沉思了半晌,却只提笔回了先不用理会此事,赈灾款无虞送到后专注于东南沿海官员与外戚勾结之事。
日久见人心,此等言论萧宴祈倒不会放在心上。
他给顾仕程回完信,便抱着虎子到偏殿的软榻上等着阿蓁的酸梅汤。
太子近日对阿蓁态度暧昧,荣进为了探探太子的意思,特意趁这个空当往偏殿送了盏茶去,别又是他误会了。
“殿下若是要赏赐阿蓁,直接赏赐银子便是了,阿蓁一个小宫女,在东宫还好,若是出了外头戴着今日赏赐的东西怕是会被有心人治个僭越的罪。”
荣进将茶盏放到太子手边,小心翼翼提醒到。
今日太子送的钗环首饰里便有好些是身为宫女不能戴的。
端起茶盏准备喝的萧宴祈眼皮一掀,他知道这老头想问什么,如了他的愿道:“孤已打算将她留在身边,日后会给位分,旁人说不得她什么。”
荣进面上大喜,皱巴巴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阿蓁姑娘心地纯善,殿下可想好要给什么位分了?”
按照惯例宫女只能从昭训做起,位分极低,荣进疼阿蓁这小姑娘,是不忍心她受这委屈的,不说良娣,怎么着他都得撺掇太子给她个良媛的位分。
不若日后太子有了高门贵女做太子妃,小丫头怕是会被人轻易欺辱。
提到这个,萧宴祈心中也乱乱的,说实在他还未想好要给阿蓁什么样的位分,他现在只知道要将人留在身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道:“此事以后再议,她还小,先这么放在身边养着先,你莫要声张此事。”
“哎哎,好......”此事事关姑娘家的清誉,荣进自是不会多嘴。
阿蓁带人端着晚膳进来时,荣进刚好被太子打发走。
“荣公公这里有我就行,你快下去用晚膳吧。”阿蓁在殿内的月洞门处与出来的荣进撞上。
荣进此刻看见阿蓁愈发藏不住笑,“好好!”
阿蓁一脸纳闷进了里面将酸梅汤端到太子跟前,“殿下,荣进公公怎的奇奇怪怪的呀?今日都两回奇奇怪怪地看着奴婢了。”
“不必理他,许是活得久了想发一下疯。”
萧宴祈端起瓷碗抿了口酸梅汤,问:“晚膳吃什么?”
阿蓁抬手示意宫监将晚膳呈上来,“奴婢也不知道呢,方才在小厨房帮那位兰佩姑姑做豌豆黄,不过奴婢叫桂嬷嬷多做了一道凉拌茼蒿,很是开胃的。”
萧宴祈捧着瓷碗往嘴里送的手顿了顿,“她可盘问你了?”
“啊?什么盘问呀?”看着屋内的宫监都退下去后,阿蓁夹了一筷子拌茼蒿先尝了尝味道。
这两日她的晚饭都是和太子一道用的,起初太子赏她菜,她只去一旁的小几边吃。
但自那日两人在宫外同桌用过午膳后,太子晚膳时便索性挥退了一旁的宫监,让她坐下来直接吃,端来端去的麻烦,反正他总是吃不完,她又总是馋。
萧宴祈看她眼神懵懵,叹了声气,罢了,估计被盘问了她也不知道。
“无事,用膳罢。”萧宴祈摇摇头,放下瓷碗到饭桌旁坐下。
今夜桂嬷嬷有一道她爱吃的糖醋莲藕,阿蓁顾着吃饭也没多问。
两人如常用了晚饭。
第32章
◎放下成见◎
夜幕降临, 慈安宫偏殿里烛影绰约。
兰佩端着做好的豌豆黄回来时,魏太后正同乖孙在红木圆桌旁用着晚膳。
“皇祖母,小骢什么时候可以去找阿兄呀?”萧宴骢似两条毛毛虫的浓眉紧蹙, 咬着瓷勺,看了一眼桌上司膳司送来的例菜问。
司膳司送来的例菜瞧着精致好看,可尝起来却味道一般, 尤其是在吃过桂嬷嬷的手艺后,更加显得差强人意了。
他想去东宫,吃桂嬷嬷给他做的东坡肘子,茄汁鱼卷,还有冰乳酪和豌豆黄。
可端午那日他惹阿兄生了好大气后,皇祖母便拘着他, 说这些时日不能去东宫。
起初他是有些害怕阿兄生气的样子,听话不去的,可这些日子都去惯了, 现下被拘了两日实在难熬。
魏太后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到乖孙的碗里, 哄劝道:“乖,先用膳, 皇祖母不是差了兰佩姑姑去给你拿豌豆黄了吗?你阿兄这些时日忙,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
“哦,好吧......”萧宴骢撅撅嘴, 将那狮子头舀进嘴里如同嚼蜡。
兰佩识趣将那碟豌豆黄送到九皇子手边,“殿下用好晚膳便可尝尝,这是奴婢特意同桂嬷嬷学的,明儿还给你做。”
“谢谢兰姑姑。”
萧宴骢虽不大情愿, 但有总好过没有, 还是快速用完了碗中的饭, 随后带着贴身小太监拿着那碟豌豆黄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太后也用得差不多,在兰佩的伺候下用茶水漱了口,又净了手。
“今日去东宫可见到那姑娘了?”
晚饭油腻,魏太后在软榻上坐下后,插了块宫监端上来的西瓜吃了一口后才问。
兰佩坐在下方的矮凳上给魏太后垂着腿,一脸八卦答:“回太后,见到了,还说了会儿话。”
魏太后掀了掀眼皮,“哦?怎么样?”
兰佩眉飞色舞惊叹道:“那模样当真是仙姿玉色,比之梁妃当年也要逊色万分!”她就没见过那样的小美人坯子。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那身皮肉竟不像个小丫鬟,倒像个深闺里娇养出来的小姐。
魏太后听后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嘴里冷哼一声,“梁妃红颜祸水,祸乱朝纲多年,若大晋再出第二个比之梁妃更甚的,怎还了得?”
兰佩看着魏太后的神色,怕她以一面之识以偏概全误会了,找补道:
“太后放心,那姑娘虽得太子偏爱,却不是轻狂的,今日奴婢仔细观察了一番,是个乖巧懂礼的,东宫上下的宫人无一不喜欢她,况且,咱们太子也不似陛下那般......”
说到这里,兰佩适时闭上了嘴。
魏太后知道兰佩后面的话,她笑了笑,接着道:“也是,祈儿可不是皇帝”
“罢了,罢了,哀家素来信你,你都说是个好姑娘,那定然也差不到哪去,祈儿这些年身边难得有个人在身边,罢了罢了......”
兰佩伺候魏太后多年,怎能不懂魏太后的心思。
她突然想起来阿蓁今日的请求,趁机提议道:“今日那姑娘还问了奴婢九皇子这两日的情况,她听闻九皇子这两日食欲不佳,问是否能带些膳食来慈安宫看望。”
“奴婢素日也听九皇子念叨着他十分喜欢同这位阿蓁姑娘玩耍,太后不如借此机会传那姑娘来慈安宫,这样不仅您可以见见那位阿蓁姑娘,九皇子也能开心开心。”
魏太后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思酎片刻后道:“也好,你明儿便派人去传话罢,此事就不必惊动太子了。”
太子若是知道怕是不会准允。
翌日一早,掐着早朝时分,兰佩便派人去东宫传话了。
桂嬷嬷知晓阿蓁想送膳去慈安宫,用过早膳后便去灶房忙碌了起来,阿蓁也跟着去打下手。
小厨房里两人有条不紊忙活了一上午,做了好几道萧宴骢爱吃的菜,快至晌午,便由阿蓁拎着去了慈安宫。
兰佩早有吩咐,阿蓁拎着食盒到了慈安宫时到没受什么盘问阻拦,由人直接领着去了主殿,先见了太后。
慈安宫本就是太后的宫所,阿蓁知道自己要先去见太后倒没什么惊讶的。
只不过进来后瞧见上首一身暗紫色绣凤华服的太后看她的眼神有些威严,她有些紧张。
她放下食盒,先规规矩矩给太后行了一礼:“奴婢参见太后。”
魏太后从阿蓁一进殿门打量的眼神便没离开过她。
门外着雪青色交领襦裙的姑娘身形娇小,吃力地拎着一个三层的大食盒进来,尽管香汗淋漓却不见狼狈之态。
红扑扑的脸蛋上渗着些细密的汗珠,瞧着像是清晨里一朵沾着露珠的菡萏。
真是花容月貌,确实比之当年的梁妃更甚,当年的梁妃妖媚娇艳,眼前的姑娘虽长得秾丽,却是一脸天真娇憨之态。
如此瞧着,日后应当不是个会狐媚惑君的。
魏太后稍稍放下昨夜听闻兰佩形容时生出的成见,“起来吧。”她淡淡道。
“奴婢谢过谢太后。”阿蓁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时想抬袖擦擦汗,但在太后面前不敢造次,又乖乖放下了手。
魏太后却注意到了她欲抬手的小动作,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容佩给她递了张帕子擦擦汗。
大暑天的,一个花容玉貌的小姑娘却肯顶着大太阳拎着个这么大的食盒送膳过来,这份心也是难得。
要换了旁的恃宠而骄的,怕是不会如此实诚,自个儿拎着这么重的食盒就过来。
只这一会儿,魏太后心中对阿蓁的忧虑算是全消,太子千年铁树开花,她也不能太挑剔了去。
她看着底下擦完汗又静静站好的小姑娘越看越满意。
温声嘱咐道:“下回过来差个人帮你拎食盒,你一个小姑娘拎着走这么远的路,当心中暑,东宫里小太监多得是。”
底下的阿蓁感受到太后态度的转变,稍稍没那么紧张。
受宠若惊答:“谢太后关心,奴婢无碍,东宫里小太监虽多,可他们都各司其职,奴婢不好麻烦。”
果真不是个轻狂的,魏太后慈爱地看着阿蓁,盘问道:“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今年十几了呀?”
阿蓁如实答:“回太后奴婢再过两个月十四......”
魏太后在心中思酎了一番,想着早点催太子给人位分,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音从殿外传来,“阿蓁姐姐来啦?是阿蓁姐姐来了吗?”
萧宴骢迈着小短腿从门后飞奔进来。
“奴婢见过九殿下......”有旁人在场,阿蓁按规矩躬身朝萧宴骢行了一礼,未曾想却被萧宴骢直接一把抱住。
“姐姐,听说你是来看我的是吗?”萧宴骢欢欣雀跃问。
萧宴骢又是抱她又是喊姐姐的,阿蓁害怕太后治她僭越的罪,眼神惶恐望向太后,想开口请罪。
魏太后却没有怪罪的意思。
看着乖孙如此开怀,便也跟着笑道:“他念叨你几日了,既如此,今儿你便陪他玩耍半日吧,兰佩,你带他们去后头的院子里。”
“是,”兰佩上前领着人往外走。
阿蓁随着她出了主殿,穿过两个小园子,到了一处庭前种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槐树的花厅。
那槐树上还搭了两个秋千,秋千下还放着一只小木马,想来这是九皇子寻常玩耍的小院子了。
兰佩将人带到后,并未留在此伺候,花厅只剩了阿蓁并萧宴骢,因此阿蓁也轻松了不少。
在萧宴骢从注目下,阿蓁到圆桌边打开了食盒,一股诱人的香气从里面飘了出来。
她看着九皇子口水直流的小馋样,将一碟碟菜摆到他面前:“小骢快些吃吧,都是你爱吃的,知道你这两天吃不到,姐姐同桂嬷嬷忙活了一上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