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渐渐察觉出些小包子来的规律, 好像只要是太子在的那日, 小包子便会派人传话来说被夫子留堂,来不了了, 不用等他用午膳。
太子这些时日隔几日便休沐,说是遵宋大夫的医嘱,要多多休息, 有助于根除梦魇难以入睡之症。
阿蓁不疑有他,心里也希望太子能不要过度操劳,早日病除。
只是太子最近休沐的时候,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要她陪着, 在东次间里写信件的时候要她在一旁研磨, 在竹水漾里看书下棋也拉着她一起。
且对她越来越亲昵, 从前只是爱捏她脸,牵她手而已,现在总是寻着机会就亲她抱她,仿佛已经看穿自己早就沦陷,不会出言拒绝。
阿蓁确实已经沦陷在这样的美梦里了,只要太子不再进一步挑明,她也乐得在梦醒前沉迷一段时日。
太子今日也休沐。
晨间与她用过早膳后连早朝都没有去,直接牵着她去了竹水漾里,要她与他下完昨夜那盘没下完的棋。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下棋,太子只教了她一些简单的规则,但太子好像故意似的,昨夜总是让着她,让那盘棋两人下了一夜都没个胜负。
今日拉扯了一个早上,太子总算是让那盘棋下完了,阿蓁正盼着小包子午膳能过来,好解救她呢。
谁知这时却听到人来传信说不来了。
阿蓁为了逃离太子的魔爪,用了午膳后,编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说,说这竹水漾里闷热,想要到这园子里逛逛。
反正没人陪小姑娘闹腾,她自己也逛不久,萧宴祈由着人去了,只吩咐了巧玉跟着。
巧玉性子闷,话少,阿蓁同她在这园子里走了两圈都没说上几句话,果然觉得无趣了。
只好又寻了笔墨纸砚来,在这凉亭里又画起了石榴花打发时辰。
夏风习习,阿蓁画着画着也得了些趣味,渐渐投入到其中,连太子过来了都没发觉。
萧宴祈背着手从假山后走出,示意发现他的巧玉不用行礼,悄声上前。
小姑娘着一身浅紫色满绣嵌银线朝颜花的襦裙端坐在凉亭中的石桌上,灵蛇髻上簪的并蒂海棠步摇随着小姑娘落笔的动作轻微晃动。
萧宴祈觉得眼前认真投入的小姑娘十分赏心悦目,不由地看痴了一瞬,才上前。
“阿蓁画的什么呢?这么认真?”问的是画,可萧宴祈走到跟前却先是抬手替小姑娘揩去不知是怎么沾到脸上的红颜料。
阿蓁太投入了,被太子突如其来的话和动作吓了一跳,落笔的手抖了抖,在宣纸上晕出一大坨红。
她抬头微微有些气恼,“殿下,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呀!吓到阿蓁了!”
阿蓁看着桌上就要上完颜色,却突然被画毁的石榴花可惜得长叹了一声。
萧宴祈受下小姑娘的指责,又上前拿过帕子给人擦着沾了墨汁的手,“那孤在这里给阿蓁赔罪,都是孤不好,晚些孤亲自画一幅送你赔罪成不成?”
阿蓁想起太子的画技,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画的勉强能看得出是石榴花的画作,顿时又没那么可惜了。
她放下笔,仰着一张小花猫脸嘿嘿笑道:“成!殿下一会儿回去就给阿蓁画!”
萧宴祈牵着人出了凉亭,“孤是出来寻你回去的,孙嬷嬷将你的补药熬好送来竹水漾了。”
原本派荣安过来寻就成,可萧宴祈知晓若他不亲自出来,小姑娘怕是能拖则拖,不会肯乖乖回来吃药。
阿蓁听闻是要回去吃药,果然走得慢吞吞不情不愿的了,可太子都亲自出来提溜她回去了,她也自知是逃不过。
竹水漾小几上的汤药已经放凉。
萧宴祈进门后先端起,送到一脸抗拒的阿蓁嘴边,“孤从前都有听阿蓁的好好吃药,现下阿蓁是不是也应该听话?况且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阿蓁脸上讪讪,小嘴嘀咕了两句都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饮尽。
萧宴祈看人这般听话,接过空碗后学着小姑娘从前那般,给人嘴里送了一颗蜜饯。
阿蓁揪着的小脸这才舒展开,她仰脸鼓着嘴,眉眼弯弯囫囵道:“谢谢殿下。”
巧玉这时候送了一盆温水进来,给阿蓁洗手擦脸的。
萧宴祈接过毛巾让巧玉先下去了,陪小姑娘在软榻上坐下,给她擦着方才没擦干净的红颜料,还有手上的墨汁。
“这药也吃了有十余日了,阿蓁可觉着身子有好些了?抑或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孤晚些差人传张太医来给你再把次脉可好?”
阿蓁心中警铃大作,她好不容易把那张太医开的苦得要死的补药吃完,可不想再吃了。
头摇得像拨浪鼓拒绝道:“全好啦,没哪不舒服了,不用再找太医啦!”
“好了就行,明日就是阿蓁的生辰了,新的一岁,不要再吃药了也好。”
萧宴祈笑着捏了捏被他擦得白嫩的小脸,“但阿蓁要答应孤,往后都不准再贪凉了。”
阿蓁眼睛亮了亮,注意力全在生辰这两个字上了,她惊喜道:“殿下怎会知晓阿蓁的生辰?”
“自是孤特意去问的,孤不仅知晓阿蓁的生辰,明日还想陪阿蓁过生辰,”萧宴祈拉过阿蓁的手握着,目光灼灼,“阿蓁可想要孤陪你过生辰?”
这话无异于直接问小姑娘心意如何。
阿蓁现下心里软得像团棉花似的,对上太子热烈的目光,她狠不下心来说出拒绝的话语,只红着脸点了点头。
得到阿蓁肯定的答案,萧宴祈素来清冷的凤眸溢出笑意,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笑得开怀,“能陪阿蓁过生辰,孤很开心。”
阿蓁鲜少看到太子这般开怀的样子,心中涌上浓浓的愧疚,心虚得不敢对上太子的目光。
等过了生辰,她还是和太子殿下说清楚吧,她不值得太子这般为她费心思,她回应不了太子的心意。
只再贪心这一回吧。
阿蓁虽胡思乱想了一日,可到了第二日生辰的时候,还是被身边的人感动得没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
太子虽说了会陪她过生辰,可谁知今日户部有要事,他得去上值,要等日落才能回来。
只好先派了荣安去司膳司接新桃来东宫,在白日里陪她,等晚些再回来单独给她过生辰。
午膳阿蓁是和新桃还有两位嬷嬷和萧宴骢,巧玉在小厨房的院子里吃的,每人都给她备了礼物,阿蓁都特别喜欢,也特别开心有她们陪着。
几人一顿午膳笑闹着吃到了下晌,送走了新桃和萧宴骢后,孙嬷嬷和桂嬷嬷开始撺掇着她去净室里梳洗打扮。
说是太子晚些回来给她准备了惊喜做生辰礼物,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瞧。
阿蓁今日心中被开心填满,她任由两位嬷嬷在她身上捣鼓着,好笑道:“是什么惊喜呀,这般隆重?”
孙嬷嬷桂嬷嬷今日给她梳洗得好像特别仔细呢,沐浴的水中竟然还放了花瓣,架子上挂的那条石榴红的广袖流仙裙也特别的华丽。
桂嬷嬷笑着打哑谜:“姑娘一会儿就知道了,姑娘今日过生辰,难道不想打扮得漂亮些?”
“待会儿让孙嬷嬷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将那套太后赏的,你最喜欢的红玉头面戴上可好?”
阿蓁贝齿咬着下唇想了想,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能这般打扮的日子了,况且还是有太子陪着的生辰,便笑着点头说好。
孙嬷嬷不仅给阿蓁梳了一个上京时下贵女最爱梳的随云髻,还给阿蓁上了一个十分艳丽的妆容,挑了一个最能衬得上阿蓁皓齿蛾眉的口脂。
等阿蓁穿戴好那条石榴红广袖流仙裙,梳好仙气的随云髻,簪上那套红玉石头面,描完妆,坐在铜镜前时,她都快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虽说自夸有些羞涩,可镜中那个美艳无双的小娘子真的是自己?
窗外夜幕悄然降临,内殿里,宫监早已在阿蓁没察觉的时候燃起了灯。
孙嬷嬷笑意盈盈将阿蓁从铜镜前牵了起来,“姑娘,出去吧,殿下回来了,正在正殿外等着你。”
“殿下回来了?”阿蓁脸上有些娇羞,她摸了摸头上戴的红玉步摇的流苏珠子,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裙。
不知道太子一会看到她这样打扮喜不喜欢,会不会夸她好看。
“是的,姑娘快些出去给殿下瞧瞧吧,这条石榴红广绣流仙裙可是殿下亲自画了样式,特命尚衣局按着你的尺寸赶制的,殿下一会儿见了你穿上,保准被迷得不开眼。”
桂嬷嬷看着阿蓁的小动作,眯眼笑着打趣道。
阿蓁听闻这是太子花了这么多心思给她准备的,根本抑制不住翘起的嘴角,心也跟着飘飘的。
嫣红的广袖流仙裙有些曳地,阿蓁微微提着裙摆,迈着小步子,一脸期待地走出了正殿。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跨出正殿的大门。
抬头刚想找太子的身影,没想到却被漆黑的夜幕中,盏盏升起的天灯吸住了目光。
夜幕中的天灯星星点点,有些已飘到天际,瞧着与天上的星子无异,有些近得阿蓁能瞧清楚上面写的字,‘蓁蓁生辰吉乐’。
“蓁蓁生辰吉乐!”
一声爽朗的祝福将望着天边出神的阿蓁拉回。
她寻着声音望去,太子正拿着一盏刚点燃的天灯,目光如炬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昨天是我话说太早了,这章还是没能发刀子......(心虚虚)
看到有小可爱好像急着想让女鹅认亲,不是应该先急着让他们解决矛盾,互相确定心意嘛?
大家是不是没磕到这点(可能也只有我磕这点),就算女鹅没有身份,祈祈也会坚定地选择女鹅哦!
第72章
◎自作多情◎
成百上千的天灯缓缓升起。
一闪一闪地点缀在垂挂的夜幕中, 似漫天繁星。
可阿蓁此刻觉得没一盏能耀眼过太子那双在窜动火苗的照耀下,如闪烁着光亮的黑曜石般的凤眸。
“阿蓁,生辰吉乐!”
萧宴祈拿着天灯走到阿蓁面前, 眼底浅浅的笑意里带着无尽柔情,低头轻声又说了一遍。
阿蓁仰起那张因上妆而添了几分艳丽与妩媚的小脸与太子对视。
她嘴角翘起,羞得粉嫩的小脸露出两只小梨涡, 倒映着太子俊朗容颜的杏眸亮晶晶的。
欣喜得声音有些颤抖道:“这,这些都是殿下给阿蓁写的吗?”
灯上苍劲有力的字迹阿蓁觉得有些熟悉,这好像是太子的手笔,她日日待在太子身边,早就认得了。
萧宴祈眼神一直在小姑娘含羞带怯的水眸中和涂了嫣红口脂的樱唇上流连。
他喉结滚了滚,忍不住抬手捧着小姑娘的脸, 手指摩挲着阿蓁带着红玉石耳珰的小耳垂,柔声答:“是,阿蓁喜欢吗?”
“喜欢喜欢!这是阿蓁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谢谢殿下!”
阿蓁觉得现下这天上不仅放满了天灯, 还放着一场盛大的烟火。
她转头认真地又欣赏了几眼这漫天缓缓高升的灯盏,回头看向太子的眼神又多了些心疼和不好意思, 她撅着小嘴有些苦恼道:
“但这么多,殿下得写多久呀?手一定很累,其实殿下不用为阿蓁做到这般的, 只有一盏,阿蓁也很开心了!”
这下,她越发觉得没法回应太子心意的自己罪大恶极了。
萧宴祈心中欢喜小姑娘先顾着担心他,更加觉着这些日子的准备没有白费, 十分值得。
这上千盏天灯写好交给工匠, 确实用了好些时日, 这小半个月,他在衙署里午后小憩的那个时辰都用来写这些灯纸了。
但这样好的气氛和日子里,他只想小姑娘开开心心的,便故意轻弹了一下阿蓁的小脑门,逗她道:
“孤又不是你个小懒虫,平日里不过是替孤多抄了些东西便哼哼唧唧的了,孤写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况且一盏怎够言尽孤对阿蓁的心意?”
说到最后一句,萧宴祈特地弯腰凑到阿蓁眼前笑着与她平视,说得别有意味。
阿蓁被太子这般撩拨得心慌意乱,偏过头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不一样,萧宴祈这回不准小姑娘又退缩,他上前不由分说,单手勾着小姑娘纤细如春柳的腰肢往自己跟前带。
将人圈在了怀中后,故作可怜道:“孤给阿蓁准备了这样的惊喜,难道阿蓁都不感动的吗?为何又开始这般躲着孤?”
阿蓁任由太子紧紧圈着,说不上是因为愧疚想用这种方式补偿一下太子,还是自己心底也很渴望与他这般亲昵。
她双手窘迫地抓着太子的前襟,低着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殿下,不是的......我......”
“不是就好。”
萧宴祈还是没能忍心看着小姑娘这般局促,主动松了人的腰,改为同寻常那般牵着她手往庭中走。
“这盏由阿蓁亲自来放吧,”萧宴祈将他手中一直拿着的那盏灯交到阿蓁手中,“讨个好意头,祈求阿蓁岁岁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好......”阿蓁声音有些哽咽,但却是笑着伸手接过了太子递给她的天灯。
她压下眼眶里的湿意,才敢仰脸看着太子的眼睛,“殿下,不若同阿蓁一起放吧,阿蓁想和殿下一起放。”
萧宴祈只以为小姑娘眼眶里的湿意是因为感动,他上前十分欢喜与她一起抓着那盏天灯,又缓缓举高,“好,孤陪着阿蓁一起放。”
天灯冉冉升起,直到慢慢变成星点般小,阿蓁才低下了头,正巧撞上了太子不知看了她多久的目光,那目光直白又灼热。
与方才的,平时的都不一样。
阿蓁心头突突跳了起来,似有一只小鹿在蹦跶,她一动不敢动,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期待。
“蓁蓁,我心悦你。”萧宴祈拉过小姑娘的手轻轻地揉捏着。
温声道:“我知晓那日你没睡着,已经听过一次了,但那日我太莽撞了,许是让你觉得没有诚意,所以一直躲着我。”
“今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这样的惊喜,便是想郑重地再次表明我喜欢你的心意,我是认真的,别再躲着我好不好?”
看着小姑娘还是呆呆愣愣的,萧宴祈把准备好的两枚独山玉玉佩从袖中掏了出来,放到了阿蓁手中,“蓁蓁,其实我还有另外的生辰礼要送你,这是我母后......”
“殿下你误会了。”
不等太子说完,阿蓁便直接抽回手,打断了太子的话,她怕太子再继续说下去,她就要说服自己甘愿留在太子身边做妾了。
太子总是轻易就能让她动摇。
阿蓁低下头,咬了咬唇,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能仰脸狠心道:“殿下误会了,阿蓁这些时日总是躲着殿下,并非是觉得殿下没有诚意。”
“而是阿蓁根本就不喜欢殿下,只把殿下当成很好的主子,因为殿下对阿蓁太好了,阿蓁不知如何拒绝才能让殿下不伤心,所以才暂时躲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