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知道自己正做着噩梦,她打不定主意要不要醒来。
醒来,或是另一个可怕的噩梦,不断轮回,没有尽头。
醒也噩,不醒也噩。
噩梦里,却突然响起齐子蛰的声音,喊道:“丹娘,丹娘,醒醒,醒醒!这一轮一定能跑掉,一定能!”
“你父亲在京等你!”
“我们得醒来,得跑,回头给这些人狠狠一击!”
“醒醒,醒醒!”
李丹青“嘤”一声,晃一下头,睁开眼睛,醒了。 床帐高高撩起,床对面,是木头案几,案几上面,是木头窗扇。
李丹青怔怔,伸手摸了摸额角,没有流血,没有疼痛,头脸完好。
她猛然坐起,转过头看床边男人。
男人被子只拉到腰上,麦色皮肤,八块腹肌,十分诱人。
李丹青回神,大喊一声,“子蛰!”
齐子蛰睁开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瞬间弹跃而起,双足伸到床下套住靴子,双手抓衣,飞速套往身上,冲向门边。
门“轰”一响,被人踹开了。
一堆人涌了进来。
齐子蛰非常熟手,轻巧夺走杨飞羽的剑。
随之挟持魏老太,喝斥众人退后。
众人尖叫,魏凌希怒喝。
李丹青趁此时,迅速穿好衣裳,套上鞋子。
拢了两条发带进袖内。
众人还和齐子蛰对恃着。
杨碧娘和婆子心忧魏老太性命,一下顾不上她。
李丹青再一掀枕头,发现一只荷包,马上揣到怀中。
她哭喊起来道:“我是清白的,你们陷害我!”
“今日这般丢人,我不活了!”
喊毕,看准角度,“呼”一声,撞向门边的墙。
跟前四轮一样,她撞进魏凌希的怀中。
下一刻,齐子蛰推开魏老太,手中的剑,精准刺在魏凌希肩膀上,回身,飞足踏向杨飞羽。
李丹青则眼疾手快,伸袖遮住魏凌希肩膀上溅出来的血。
再回身抓住魏老太发髻,薅了满手珠钗。
再下一刻,齐子蛰左手执剑,右手抱起李丹青,拨足狂奔。
到了大门外,解马,上马,一骑两人,疾奔。
马儿奔向闹市,拐入商铺角檐下,止马。
两人下马,互整衣,扎发。
齐子蛰伸手,拉住李丹青袖子,帮她撕掉溅血的袖角。
染血的布掷向远处烂筐内,马上有野狗跑来叼走了。
齐子蛰跃高,摘了树叶,给李丹青揩去颊边一点血迹。
李丹青则自己抬袖擦了擦眼睛,揉揉脸。
两人再互相端详,虽还是不齐整,起码不狼狈了。
李丹青从怀里掏出枕头下摸来那只荷包,打开瞧了瞧,有些惊喜,里面有一叠银票,几块碎银子。
她拿出银票数了数,竟足有两百两。
李丹青吁口气,拿一百两银票并两块碎银子给齐子蛰。
齐子蛰接了,放入怀中。
他拉李丹青入怀。
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丹青点头。
前面,有马车声。
马车掀帘,香儿下车,吩咐车夫去买上等线香。
她们主仆起个大早,打算去城外长生寺上香。
齐子蛰松开李丹青,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去吧!”
李丹青转身,朝洛兰马车走去。
“洛兰姑娘!”李丹青停在马车前,喊了一句。
车帘掀开,露出香儿的脸。
香儿警惕问道:“小娘子找我们姑娘有何要事?”
“香儿无须紧张。”
李丹青笑了笑道:“我家公子跟郭靖安郭公子是好友。”
“我家公子有一句话要交托给洛兰姑娘。”
“请洛兰姑娘见到郭公子时,转达一下。”
香儿肩膀一下放松了。
原来是郭公子认识的人。
郭公子来之京城,在倚云楼一砸千金,出手豪阔得很。
再一个,他风趣幽默,见着丫头,也会温柔问名字,一口一个姑娘。
香儿对郭靖安印象颇佳。
她让开身子,由得洛兰和眼前姑娘说话。
洛兰瞥一眼李丹青。 这小娘子长得绝色,就是衣裳有些不整,长发随便缚着,也不梳髻,似乎出门太匆忙了。
李丹青趋前半步,“洛兰姑娘,我上马车来说话可好?”
“实在是我家公子性子急,我早起未及梳洗,他就催我出门见你,托你给郭公子递个信,可我这模样,站在这儿,被人瞧见的话……”
洛兰判断了一下,认为李丹青是贵人侍婢,料着没有恶意,便点了点头。
香儿掀帘,伸手拉李丹青。
李丹青借力,上了马车。
马车宽敞。
李丹青坐到洛兰旁边。
她压了声音道:“我家公子来之京城,姓齐,在家中排行三,认识的,都喊他齐三爷。”
“昨晚,有人递了一封信,约公子今早到城西百里坡小树林中见面。”
“公子早起便去赴约了。”
“临行前,有些疑虑,未待我梳洗毕,就催我赶紧出门来找洛兰姑娘。”
“请洛兰姑娘见到郭公子时,跟他说,务必到城西百里坡小树林见一见齐三爷。”
洛兰颇疑惑,“你怎识得我,又怎知我在此处?”
李丹青道:“我家公子曾带着我到倚云楼门前,那晚,你正送郭公子出来,像姑娘这样美貌的,我只一见,再不能忘。”
“我本不知道你们在这处的,适才拐过那边,正要往倚云楼,恰好见得香儿掀帘子,就瞧见你们了。”
“郭公子在我们公子跟前,不单爱念叨洛兰姑娘如何如何,也念叨过香儿,说香儿心灵手巧。”
李丹青模仿郭靖安口吻,夸了洛兰主仆几句。
洛兰见得李丹青模仿郭靖安说话,模仿得惟妙惟肖,不是十分熟悉的,绝模仿不出这样的,当即信了李丹青说的话。
李丹青又郑重交代道:“洛兰姑娘见到郭公子时,务必记得转达,说齐三爷在城西百里坡小树林中等他。切记切记!”
洛兰有些为难,“我们正要出城到长生寺上香,今日里,怕是见不着郭公子的。”
李丹青道:“巧了不是!郭公子早前跟我们公子提过,说凌晨会出城跑马,这会子,大概正回城来。”
“洛兰姑娘这当下出城,在半路上,可能会遇着郭公子。”
“郭公子一见洛兰姑娘的马车,定会拦下说话。”
“到时,洛兰姑娘正好转达我们公子的话。”
洛兰便点头,“若遇着郭公子,定然转达你们公子的话,若遇不着,也怨不得我。”
李丹青道:“自然。”
她道:“若无意外,今晚我们公子定会携了郭公子,一道去倚云楼饮一杯。到时啊,我们公子自会向姑娘道谢。”
洛兰又瞥李丹青一眼。
嗯,这位齐三爷,定然是权贵。
也是这样的人家,才能有这样的绝色侍婢。
侍婢虽没佩戴首饰,但身上这衣裳可不便宜。
在石龙镇,也就魏家和陈家的娘子才能穿得起这样的。
李丹青交代毕,抬头见马车内帷帽,便道:“我未梳洗,羞于见人,洛兰姑娘,这顶帷帽可否借我?”
洛兰一笑,拿起帷帽,戴到李丹青头上,道:“送你了!”
李丹青道谢。
李丹青又交代一句,便下了马车。
洛兰掀车帘道:“小娘子放心,我若见到郭公子,定一字不改转达你们公子的话。”
李丹青点头,款款走了。
洛兰放下车帘,这才想起,适才没有问侍婢名字。
她再掀开车帘,侍婢已不见踪影。
正好车夫买线香回来,她便吩咐道:“走!”
李丹青走回适才商铺角檐下。
扯了扯帷帽,四处一瞧,考虑要不要换一个地方等齐子蛰。
她正要挪步,有身影一闪,齐子蛰的声音道:“妥了?”
李丹青止步,将自己和洛兰见面说的话,复述一遍。
齐子蛰道:“洛兰见到郭靖安,递了口信,再至朱峰得知这个信息……”
“以朱峰为人,往日,定会停下再审问洛兰和郭靖安。”
“但上几轮中,已知他急于找到我,今日一得知消息,怕去迟了逮不着我,定会马上召集人马往城西。”
李丹青道:“咱们再给他一个惊喜如何?”
齐子蛰摸她的头,“你说。”
李丹青道:“洛兰的马车走得慢,朱峰召集人马,也要一刻钟左右,咱们这会子,还有一点时间。”
“趁这时间,寻一个闲汉去魏家报讯,说看见我们往城西去了。”
“魏家一听,定会派人往城西。”
李丹青眼中有笑意,“你说,朱峰的人马遇见魏家的人马,会不会打起来?”
第32章
齐子蛰眼中也有了笑意。
“自然要让他们打起来!”
李丹青把手中的帷帽递给齐子蛰, 低声道:“不是说还有两队人马在茶馆处探听消息么,虽说这会还早,茶馆还没开, 但为防万一,你还是先戴上!”
齐子蛰接帽, 戴到头上,示意李丹青站着不要动, 自己则踱到街口, 朝一个蹲在地下吐口水的闲汉招招手。
闲汉见得有人朝他招手,马上小跑过来。
齐子蛰瞬间转身,走回商铺角檐下,摘下头上帷帽,戴到李丹青头上。
防备闲汉乱瞧她。
闲汉很快过来了。
齐子蛰丢一块碎银子给他。
待那人接住, 便道:“去魏家报一个口讯, 报完之后,跟着他们走, 趁机捣乱。回头还来这里找我,我再给你一锭整的银子。”
闲汉大喜过望, 如此天降横财的事, 百年难遇,当下连声答应。
“爷, 我口齿伶俐,报讯什么的,没问题。”
齐子蛰报了魏宅的地址。
看着闲汉道:“到了魏家,你描述我们两人的年纪相貌, 说看见我们在闹市买胡饼。”
他停下,让闲汉先描述一下他们的年纪相貌。 闲汉描述得活灵活现, 确切道出齐子蛰和李丹青的特征。
齐子蛰满意。
接着道:“你说你看我们像一对狗男女,特意蹭近,悄悄偷听我们讲话。”
“听得我们说什么魏家,什么二郎,什么三娘。”
“还听得我们说要去城西百里坡小树林,说那里有人接应我们。”
“你觉得,这一对狗男女肯定没有好事,决定到魏家报个讯,讨个赏。”
他让闲汉复述一遍。
闲汉很伶俐复述了,还添了几句骂街。
这些个什么狗男女的话语,复述起来特别带劲,让人忍不住要加戏。
齐子蛰再交代道:“你报了讯,跟着他们到城西,若见有另一队人马至……”
他先形容一下朱峰诸人的服饰和身形,继续道:“见到有这样一队人马至,马上大喝一声,说这队人就是来接应狗男女的,没错儿,就是他们。然后喊打喊杀。”
闲汉很兴奋道:“爷,交给我,我最擅长当这样的搅屎棍!”
齐子蛰:“去吧,完事记得来这儿领一整锭银子。”
闲汉“嗨”一声,健步走了。
齐子蛰再去街口喊两个闲汉。
待他们过来,丢一块碎银子给他们。
这才朝李丹青道:“你把咱们被冤枉的事情编一编,让他们记下,待会儿到处去说一说。”
李丹青迅速编了起来。
“石龙镇,魏家大郎上京赶考,被一个名`妓所迷,决定休弃妻室元配,另娶名`妓为妻。”
齐子蛰适才已跟李丹青通过气,说上一轮,从潘雷嘴里得知,魏大郎攀上的,是圣人最宠爱的荣昌公主。
她要编故事传扬出去,若编出一个公主,闲汉们敢复述,外间的人惜命,不一定敢传扬。
编名`妓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一听名`妓,不管有没有合理性,都会打鸡血,起劲传扬。
且名`妓只有艳名,没有权势。
众人传扬起来时,还会往里加油添醋,往死里抵毁,情绪激动。
两个闲汉一听名`妓,果然兴奋起来。
李丹青继续往下编。
“魏大郎怕妻子不肯离家,影响他另娶,遂让人回家告诉母亲,说他在京攀上权贵之女,请母亲帮忙处置掉这个元配妻室。”
“魏母一听儿子攀上权贵之女,马上就安排起来。”
“正好家中女儿魏三娘救了一个男子,这男子叫尔言,寄住魏家,失了忆,不知道自己来之何方。”
“魏母给尔言和儿媳丹娘下迷香,安排他们在一间房,然后破门去捉`奸,冤枉他们有私,打算缚了他们去浸猪笼,给儿子清路。”
“天可怜见,尔言有些功夫,带着丹娘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