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对打不打小抄什么的并不在意,他摆摆手:“走吧,我们换一家酒馆喝酒。”
哪怕是他,都很难在旁边的客人时不时朝着这边投来瞥视的一眼时仍然稳稳坐在椅子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继续喝酒。
赵姑苏也非常能够理解他的提议,将打包好的酒往温迪怀里一塞:“或者买完酒之后去我的住处喝也没问题。”
她以为到这里为止,这一夜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是赵姑苏错了。
在她推开乌有亭的大门,和温迪、白垩一起站在夕阳落下地平线之后,天空中最后折射出过来的一点儿如残血的红色中时,她眼睁睁地看到了站在街畔、结束了一天学习生活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会儿,现在正在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扮演着她《召唤少年王》中经典剧情的少年摆出了个异常挺拔且中二的姿势,沉声道:
“震颤吧,元素骰!粉碎吧,卡牌上依附之灵!牌之领域,展开!”
赵姑苏:“……”
白垩看向温迪,补上了最后一刀:“放心吧,朋友,你的表演可比他要活灵活现、充满感情得多了。”
第50章
这是―种很玄妙的感觉。
赵姑苏并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喝了点儿酒的缘故,总之……现在的她好像在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中上下飘浮着。
举目朝着四处望去,看见的种种都不像是能够在蓝星或者提瓦特可以看到的风景。
星辰的光芒自远近不同的位置穿越千万个光年收入她的瞳孔之中;恍惚是彩虹色的条带仿佛在雾气中偏折出的霓光,她叫不出名字,却觉得这样的光景美妙到让她想要在心中唱响一支无名的歌。
巨大的恒星从身边掠过,表面可以看到喷洒出的炽热金焱日珥、黯淡的恒星黑斑;不远处似乎有星海中的鲸鱼正在实现族群跃迁;金色的长墙、叮咚如金属碰撞的敲击声穿越真空进入她的耳朵;还有一―
还有在星海中翱翔的船只,仿佛有―点点熟悉。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赵姑苏努力去想,但是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答案,只觉得―切好像都蒙上了―层无法穿透的雾气。
到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思考一―反正也找不出相关的记忆,那与其―直想着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相似的场面,而刚才那些让她感觉到熟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如珍惜时间,好好看看眼前的这副风景―一至少,不管是在提瓦特还是在蓝星,这样纯粹的星空、这样的寰宇都是她没有机会亲眼见到的。
唔……要是有相机的话,她还真想拍张照片,至少能将这一刻的记忆留存下来。
好像就是在她有了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赵姑苏突然感觉到自己手上多出了什么东西。
她举起手,发现自己握着的正是个相机模样的东西。
浅蓝色的壳子,好像反光还反得挺厉害,有一点儿刺眼一一但是不管那么多了,这好歹是个相机。
她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的那―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一高大的,没有面目的人像,似乎也没有肢体,但是背后有……很多……让她―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东西,和k连为―体。
在看到那个形象的时候,无数个声音开始在她耳边响起,杂乱无章的,仿佛来自千百个世界―一她无法从中寻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但也并未因为涌入大脑的信息太多而一时间失去思考的能力、大脑过载。
当下的这种情形,她好像也曾经在某个时间点上经历过……奇怪,她怎么会有有过这种看起来非常玄幻小说的经历?
但她的身体、她的肌肉自带着不需要思考的记忆,那种感觉汇聚成冲动,让她做出―个口型。
那个词汇几乎就要跳上她的舌尖,那段记忆,那段记忆她很快就要突破了――
就在这千钧―发的关头,赵姑苏睁大了眼睛。
她并未能够想起来什么,甚至没能看清那个让她觉得熟悉的身影。
她睁开眼睛,是在现实中睁开的眼睛,看到的唯独有―片在黑夜显得没那么白的天花板。
赵姑苏在苏醒之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梦境结束得足够突然,所以她还算是能够记得梦境中的一些情节,而非什么都记不得的状态。
但是她记得的并不多,甚至这些不多的记忆也在飞速地流失着,等她快速地下床,赤着脚踩着地板跑到对门的书房里面拿起笔,想要在纸上将自己仍然记得的那些细节写、画下来,但是笔握在手中,笔尖都已经触碰到了纸张,她自己顿住了。
除了她看到了―片非常壮美的景色,还看到了―些……可能对她而言很熟悉,但现在就连是在什么方面熟悉都想不起来的东西之外,赵姑苏―点儿都不记得了。
唔,她还能记得,自己当时全心全意在回想―个词汇,但就是没能回忆起来。
赵姑苏有一种预感:倘若她能够回想起那个词汇。
那个词汇……如果能够说出口的话,大概就算是真正获得了答案吧?
至于是什么的答案……
赵姑苏微微垂下眼睫。
她的直觉说,那个答案,可能是她所好奇、试图追寻、追问、上下求索的所有问题的答案。
就像是42是宇宙的答案一样,获得了那个词汇,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惜,这一次她没能获得这个答案。
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会在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
她有些沮丧地将笔放了下去。
虽然一开始在惊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梦境中的东西肯定会飞快地消退,但是当真发现自己没能记住点儿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又真的很难保持平常心。
“怎么了?大半夜的做噩梦了吗?”
赵姑苏仍然保持着穿着睡衣、赤着脚瘫坐在书桌前的姿势,听到书房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指节和门板触碰,发出清亮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并未看到温迪的身影。
显然,他虽然上楼来了,但是很体贴绅士地考虑到了这会儿深更半夜,赵姑苏肯定穿着的是不怎么适合他突然闯入的衣服,所以就站在门后头,找了一个可以让声音传进来,告诉赵姑苏他在附近,但是又不至于因为视线冒犯的位置。
赵姑苏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微微抬高了嘴角。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不过我刚刚起床是想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说不定之后可以成为新漫画的故事灵感呢。”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书房――她身上这身睡衣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除了太过老年化之外甚至都能走上街。
――肥大的裤子,宽大到可以当裙子的上衣,土黄色和蓝色交错形成的方格,简直就是把土到极致就是潮这句话发扬光大到了极致。
但赵姑苏其实还挺喜欢的。
一来,长裤长袖能够防绝大多数的蚊虫叮咬,另外一来,她就算蹬被子了也不一定会着凉。
更妙的就是,这身睡衣用的材质其实相当不错,要不是因为颜色染得让人不忍卒睹,她先前大概率是无法用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这身睡衣的。
赵姑苏拍了拍温迪的肩膀:“放心吧,我没啥,你回去睡吧――喝了那么多的酒,你是怎么做到不头疼的。”
在完善喝完酒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赵姑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把要回去看着阿贝多给可莉讲故事――如果他因为需要肝和枕玉老师合作的稿子的话,那就由他来替代阿贝多给可莉讲故事的白垩给送走了,然后温迪就留在了她的住所。
毕竟嘛,温迪还没找好住的旅店,原本是打算随便找棵树敷衍一晚上的,但这不是,赵姑苏现在的住处楼下就有个可以拆成一张单人床的沙发嘛。
就干脆让他在这里睡下了。
赵姑苏在招待温迪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
风神跨越大海,从蒙德来到稻妻,居然在异国他乡睡在了一张拼凑的沙发床上,这消息要是传回蒙德,西风骑士团不得直接暴怒,大团长法尔伽也不用什么出征回不回来的了,直接转路来稻妻再远征一趟得了。
啊,甚至于,要是没有这张沙发床,他还能直接跑外面风餐露宿去。
――温迪啊温迪!
赵姑苏痛心疾首。
没有神明的架子就算了,隔壁钟离先生在拜托别人帮他买单或者挂账的时候也挺没有神明的架子的。
但人家至少出门在外,不管是衣食还是住行,都够讲究啊!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赵姑苏:当场血压差点儿高上去。
*
当然血压高归血压高,温迪住在这里,对于赵姑苏本人来说,只能算是彻头彻尾的好事。
比如说现在,哪怕喝了足够正常人宿醉上三天三夜,头疼到像是套了个金箍并随时都有一个唐僧在一旁念着紧箍咒的酒,他仍然可以随手从不知道哪个四次元口袋中掏出他的琴,然后手指落在琴弦上,拨动两下便是一个简单的旋律。
“既然是做了噩梦,那就让我用音乐来帮你平复一下心情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此时的时针正走到凌晨四点的位置。
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梦境中的时间。
温迪摆摆手:“你再去睡一觉吧,唔,为了保证你这次不要再做噩梦,我再给你弹一首安眠曲吧?”
这时候如果说其实自己做得不是噩梦,想要拜托温迪用那种非常玄妙的音乐旋律来引自己再次进入那个玄妙的空间,试图将刚才中断的那个梦境再度连接上的话,好像不那么合适。
况且赵姑苏也隐隐约约地有些感触,那段儿梦境……应该并不是让温迪帮帮忙,用音乐来引导心灵就可以重新触及的。
她在祝福一般的音乐声中睡去,那温柔低沉的音符就像是微风塑成的手一样,贴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揉着她头顶上的穴位,将那种放松的感觉传递到大脑中。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松弛。
然后……
然后她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的十点钟。
就这么晚了,她还不是自己自然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的,而是温迪思来想去之后,觉得哪怕是风精灵也扛不住到这么晚了还不吃早饭,于是敲响她的卧室房门:
“苏?你是不是应该起床了?再不起床的话我们只能把早饭和中饭合并成一顿吃了。”
赵姑苏从房间里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还对着温迪讪笑了下。
尤其是在看到温迪手中拿着的,那个已经啃了一半的苹果时,她心中的愧疚愈发强烈起来了点儿。
“那个,”她挠挠头,“你的音乐真管用哈……我睡得好沉好沉,不愧是……不愧是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
都到现在了,赵姑苏和温迪自然是对彼此的“小秘密”都心知肚明,而且也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了解。
但是也都默契地不在日常生活中提起这些“小秘密”。
温迪将啃了一半的苹果举到嘴边,但是在张嘴咬上一口之前,他为了避免一会儿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从而说话说不清楚,先问了一句赵姑苏:“我们现在是准备出去用早饭吗?”
赵姑苏看着在自己极限快速地梳洗打理了之后,以及从十点整指向了十点半的时钟,露出了个略微有些惨痛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们可能去吃的是brunch。”
在蒙德的词汇中,确实存在着“早午餐”这个词。
毕竟嘛,蒙德人的生活日常时间表总是这样,哪怕有工作,也会想要晚一点上班早一点下班,外加上在风神巴巴托斯吹平了地形之后整个蒙德的气候都变得异常宜人起来,他们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忙碌地一年到头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于是逐渐的,随着蒙德人的正经工作时间变成了从早上九点开始(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在工作中偷懒的选择了于一个小时甚至更晚才姗姗来迟的),他们也变得更偏好用早午餐来顶过一个上午外加半个下午,然后再用丰盛的下午茶和更为丰盛的晚餐来填补在白天的能量缺口。
不过平时在蒙德人中都显得挺懒散的巴巴托斯本人,在早中晚三餐上倒是非常的有坚持。
每一餐都不能少,已经,每天都要有酒和苹果。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我也很想时刻保持健康呢。”
温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倒是相当的诚恳,只是,天晓得一个风精灵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健康。
难道是将一撮猫毛制成摆件之后让他随身携带吗?
*
“哟,早上好――白垩,这位应该就是被阿贝多和你经常提起的小可莉了吧?”
在小孩子面前,赵姑苏还是很认真地伪装了一番,并未因为白垩知道她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来客,在亲自认识一些人之前就知道他们的生平,并能够对喜好什么的如数家珍而放松。
毕竟,可莉是个很可爱但是很诚实的小宝贝,别人要是向她问起什么问题,她倒真不一定能够保守秘密。
“哇――是苏姐姐!”
可莉的眼睛亮亮的,穿着小皮靴的双脚踮着跳了两下。
很明显,不管是白垩还是阿贝多,都曾对她说起过赵姑苏――这个很有点意思的大姐姐。
“我也在看苏姐姐的漫画哦!我每一话都有及时看,我还会背里面的台词哦!”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当着她的面,表露出自己对作品的喜欢,就算是最严肃的作者都会非常高兴。
白垩小声问脸上已经不自觉露出了姨母笑的赵姑苏:“可莉对台词的记性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身边这位还要更流畅一点?她可不止把你的漫画看了一遍。”
赵姑苏:“……”
看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白垩已经将对于阿贝多来说只是隐藏属性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到了满级,甚至在“拱火乐子人”方面也有些建树。
赵姑苏:“你应该不会觉得温迪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吧?”
她挑起眉毛来:方才白垩可一点儿都没有压下自己的音量。
赵姑苏:“你这是不敬。”
白垩摊开手,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个罪名。
“不敬什么――我可是听说,上次旅行者和这位吟游诗人去西风大教堂借来了天空之琴,结果还回来的时候琴直接被弄坏了,那位平常一直非常温柔可亲的修女小姐可是差点儿拿起一旁的扫把把他赶出教堂去。”
白垩故意加重了自己的咬字。
“那可是一位最虔诚的修女啊。”
赵姑苏:“……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在诡辩方面也是有些天分的呢。”
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白垩看起来……和阿贝多有点儿相似,但在相似之外,更多的是截然的不同。
不过……白垩其实也是独立的一个个体啊。
虽然同样是从莱茵多特的实验室中出来的实验体,甚至还顶着和阿贝多一样的脸,之前还想要顶替阿贝多在蒙德社会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