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中下桑—— 小央【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25 14:42:39

  和左思嘉在一起,伊九伊从来不问他爱不爱自己。
  左思嘉下午的航班返程,他又去维也纳了,还是为了工作。但出去的时候,他还给她远程订了花,还拍了一些工作相关的照片和视频给他。左思嘉不会自拍,伊九伊说想看的话,他才会拍两张。
  在他家里,她看到之前自己在书店看的书,但她没有翻开。
  她在公司办了离职。房东给她推荐了专门清理房间、代理处理家具杂物的公司。她站在家里,转了一圈,心想,要拆掉了。她在这里招待过一些人,前任也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远近的缘故,现在,脑海里第一想到的还是左思嘉。
  工人们开着货车来了,就在门外等。她一个人站在家里,抬起手臂,按着额头,莫名其妙地咬紧牙关,徒劳地转了一圈。
  工人从门口探进来,问她说:“小姐,你这边可以开工了吗?哦忘了跟你说,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看能不能加点钱给我们买个水——”
  私下收钱明显是不合理的行为。伊九伊却懒得说什么,点点头,又挥手,就这么了了。
  她走出去,让他们进来收拾。
  伊九伊站到阳台上,抽烟,抽了好几口,脚下不住地踱步。她回过头,看着他们把东西拆卸下来,一件件搬走。
  沙发会挂到二手市场上出售吧,毕竟是大牌呢。她很喜欢的。锅子会扔掉吧,但看起来明明很好用。一个工人翻到了那张左思嘉的贝多芬钢协全集。
  她本来靠在围栏上,突然直起了背。
  工人看了看那张专辑,大概觉得不值钱,加上工作职责如此,直接扔进收纳废物的箱子里。
  她走进去,走到那只箱子旁边,单手夹着烟,低下头看里面。垃圾中间躺着一张唱片。
  报废的加湿器。
  很旧的书。
  用完的沙拉酱瓶。
  印着某人名字和脸的唱片。
  这些是一样的。
  旁边的工人问她:“还有什么东西是不想丢的吗?”
  等现在的激情褪去,多巴胺的分泌也停止,恋人们就会开始厌弃对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忍耐,直到忍耐不下去,又或者发现对方触及底线的劣根性。之后一鼓作气爆发。这就是爱情,现实的那种。偶尔是对方忍耐不了她,也有时候是她接受不了对方。这流程总是重复。
  甜蜜的事情,她和其他人也经历过,仔细想想,这家里的书是前任二号买的,老家有台单反相机是前任一号送的,前任四号给她买过一条狗,虽然后来病死了。
  看着垃圾箱,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她摇摇头。
  伊九伊看向对方,微笑着回答:“没有。”
第44章
  去公司办理离职证明, 在人事部门等手续,伊九伊看到架子上的一幅字。她看了一阵,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工位上的东西早就收拾过了, 该打的招呼也打完了。回家路上,伊九伊在花店门口看到一盆很可爱的茉莉花。她走过去, 勒紧包带,面带微笑看了好一阵。店员正在里面插花,匆匆用围裙擦着手出来,问她要不要买。
  她没法移开目光, 明显是很喜欢。但是,现在不能买盆栽, 不是买盆栽的时候。伊九伊只能拒绝了, 但她又挑了一束干燥的雏菊,用纸包了两层,拿在手里不太大,又好看。
  这束花之后被插在左思嘉的家里。
  左思嘉喉结下有颗痣,她吻了又吻, 他忍耐着,艰难地吞咽,最后忍无可忍, 把她拉起来。
  做完以后, 两个人清扫一番, 吃了饭, 之后睡觉。
  伊九伊闭着眼睛, 一直找些事情来想, 坚持没睡着。过了好久,她起床上了个洗手间, 再上床躺下,她说:“思嘉?”
  左思嘉睡着了。睡前他说最近头痛,可能是在飞机上待太久,急需休息。
  假如没有心事,他本来就是入睡快的体质,在哪里都能睡。以前他还说过,练琴练到着迷的时候,直接在琴凳上睡觉是常事。小学过后,他就不需要大人催练习了,反而老师还要提醒他少练点,休息一下,手扛不住。好在他天赋异禀,这么多年没出事,在哪都能睡,想睡就能睡。
  “左思嘉?”她又叫了一声。
  左思嘉纹丝不动,看来是真的睡着了。伊九伊把左思嘉的手机拿过来。很早她就留意过他的解锁密码,不花什么力气就解开。
  虽然类似“走不出男友手机”的说法流传甚广,也相当有实用性和说服力,但是,伊九伊今天不是来查岗的。
  伊九伊点开消息界面。
  置顶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冬妈。伊九伊单纯是好奇,点进冬妈那边看看,这段时间两个人的联络都是公事公办转账,往上翻翻,记录能延续到很久之前。左思嘉还不定居国内的时候,冬妈会直播房子的情况给他。看得出他很重视这里。
  再往下看,绝大多数都是工作中的人。
  伊九伊找到了陈桥和他们的群。
  管理群成员的人是陈桥,他们群里大部分人都在中国,基础成员是小学初中的同学,小部分也有陈桥在国外读书时拉的人。左思嘉在群里的发言全是回复是否去玩,喜欢喝酒,也喜欢攀岩,喜欢和朋友呆在一起。
  她又看了看他和陈桥的聊天记录。
  伊九伊对陈桥这人没什么印象,反正,就是,下里的公子哥。她只记得他很油腻,讨人嫌,会说类似“想你的夜”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情话。他追求过她,她很果断直白地拒绝了,因为知道不这样他听不懂。
  左思嘉在生活的某些地方很节俭,概括起来就是物欲低。他手机换得不勤,从没删除过这个人,记录也留到了很久之前。她不知不觉翻了很长时间。
  一个人大概有好几面,每一面都截然不同。伊九伊早就清楚这一点,眼下再一次认识到。
  和左思嘉说话时,陈桥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每次和左思嘉聊天,陈桥都会问“你吃药了吧”“身体怎么样”,每次都问。有一次他还半四点和左思嘉说,他做了一个左思嘉死了的梦,要他最近一定要去医院查一查。左思嘉说自己不迷信,陈桥就给他预约了医院。
  直到一两年前,左思嘉都会找陈桥说小时候的事,突然说想起小时候哪个桥洞里有死麻雀,谁的爸爸很讨人厌之类的。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陈桥竟然都会好好搭腔,回复他,陪他谈,还主动去给左思嘉的爷爷奶奶扫墓。
  看起来是狐朋狗友,但是,好像又不那么贴切。
  伊九伊又搜了一下夏郁青,没有这个联系人。然后她切换到短信界面。之前他把夏郁青拉黑过,因为她父母给她送东西,他又解除了,所以以前的短信和来电记录都没了。但是,最近的还保存着。
  就在当天,夏郁青还给左思嘉发了消息,葬礼当天问他穿的黑色衣服是不是不合身,说他不会买衣服,然后今天又问他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可不可以一起吃饭。
  伊九伊想,没有不合身,也没有不会买衣服。那件丧服是她给他买的。
  一起吃饭做什么?有夫之妇找人吃饭做什么?还是别人的男朋友。伊九伊短暂地忘记了本意,下意识调出通话记录,发现左思嘉竟然立刻就打了电话过去。
  伊九伊定住了。
  她想下滑刷新界面,又反应过来这是通话记录,没有这种设置。
  隔天早晨起来,伊九伊坐在餐桌边,左思嘉一边打领带一边快步走近。看到她茶杯空了,他腾出一只手,给她倒了杯茶。
  伊九伊温柔而漫长地看着他,端详着那张迷人的面孔。他长得足够漂亮,言行举止又贵气,应该能很轻易地捕获爱人。他们相像。伊九伊有过瞬间的动摇,但她清楚,接踵而来极有可能是失望。
  左思嘉开车送伊九伊去公司。他今天有点忙,可能要晚点到家。坐在车上,伊九伊一次都没看手机,只是看着他。左思嘉一回头,她就冲他微笑。他不明所以,也朝她微笑。
  伊九伊说:“这个吊坠是恶心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左思嘉说:“在店里看到,很像它,就买了。”
  伊九伊说:“你会想去找你父母吗?”
  他有说过他父母的事情吗?不会又喝醉断片了吧?左思嘉说:“找过,不是能随便见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任何她好奇的,以前没有问出口的事情。伊九伊说:“你爱我吗?”
  左思嘉停顿了一下,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来,笑起来的同时,不自觉按压着手掌:“突然这么问……”
  不用再说了。不要说下去。
  伊九伊用行动打断他,她下了车,微笑着说:“那晚上在家里见。”
  “好。”他回答。
  这一天,左思嘉的工作是去参与协调一个外国乐团到国内的演。是很久以前他也合作过的管弦乐团,当时配合得很好,时隔多年,成员有变动,但在网上看了一些录像,感觉技艺还是很精湛,甚至更上一层楼了。应酬途中遇到了好些圈内人,被问能不能写个评,他用“我写作不好”拒绝了。
  他们一起聚餐,又是喝酒。左思嘉要开车,也不想叫代驾,所以没有喝。
  他答应了人早点回去,于是中途就离席了。
  左思嘉进家门的时候,前厅亮了灯。他有点意外,毕竟他家的前厅是有点浮夸那种,除非有客人来,或者晚上他在练楼下的琴,他们自己是不太用的。
  院子里停了一辆他见过的车。
  他狐疑地看了一圈,加快脚步进门。大门打开后,前厅坐着的人回过头来。
  陈桥拿着他家的茶具,带着做梦的表情回过头。
  “你——”左思嘉还没说出口,伴随着向前走,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夏郁青坐在另一侧。看起来,他进来之前,他们俩正在叙旧。
  左思嘉都不往前走了,也不进一步做什么,只问说:“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桥满脸茫然的样子:“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说上次咱们那个……就是打赌,你有事要跟我说。哎你怎么不回消息啊?”
  打赌?
  那件事不是过去很久了吗?
  “我没有找你。”左思嘉拿出手机,开始检查,“你发消息给我了?”
  夏郁青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你说要跟我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呀?”
  左思嘉没有回答她。
  社交软件里,陈桥和夏郁青都被加到了屏蔽消息一栏,不特地从后台打开就看不到来信。他摆弄着手机,还在困惑是怎么一回事。冬妈从厨房走出来。左思嘉问她:“九伊呢?”
  冬妈满脸茫然,刚刚替他招待过客人,看这匪夷所思的处境,以为左思嘉喝醉了,她准备煮点热腾腾的板栗南瓜汤来醒酒:“她老早就走了,还把东西都拿走了,说是要搬家。”
  不详的预感。
  他转身走了,把被人用他的手机叫到家里的两位客人留在原地。
  左思嘉给伊九伊发消息,问她在哪里。但消息发送失败了。他跳上车,打电话给她,电话还能拨出去,这就好。但没有人接通。
  开到她家里,房子里没有灯,门口夹着传单,看起来至少几天没人来过。他站在楼下给她打电话。好几通以后,伊九伊总算接了。她说:“喂?”
  他说:“九伊,你在哪?”
  她不说话。
  他听到了些什么声音,问:“你那边在下雨吗?”
  她总算开口了,回答:“不是。是风的声音。”
  他说:“和陈桥的事,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但我一次都没有——”
  她说:“我们分手吧。”
  “不要。”左思嘉飞快地回答了,然后说,“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答应他们也是因为——”
  伊九伊也回答得很快:“我们分手吧。你的道歉我心领了,我不在意你打了什么赌,也不在意你的前女友。我只是不想恋爱了。”
  左思嘉说:“我——”
  伊九伊的语气起伏了:“分手!我说分手就分手。我很累,想分手了。就这样。”
  她挂断电话,之后把他拉黑。她坐在另一座城市,在老家的卧室里,坐在窗户旁边。是真的要下雨了吗?看起来没有。风很大,吹动树叶。树叶窸窣着,听起来就像雨声似的。
  左思嘉站在原地,再打过去,是忙音。他又回到消息界面,再发了一次信息给她,还是失败。他也被拉黑了。他是临时出来的,外套丢在家里了,感觉有点冷。月亮很亮,今夜没有雨。可是很冷,冷得像大雨倾盆。
  他往外走,附近的店都还开着,橱窗里亮着灯。他继续打她的电话,都是忙音。左思嘉还没意识到是被封锁。
  迎面有人和他擦肩而过,之后驻足。黎赣波住得离这里很近,之前他们送他回医院时就知道。
  黎赣波记得他的脸,绕到左思嘉面前。他说:“你在这干什么?来找九伊?她应该退租了吧。我记得她刚好定在房子到期的时候离职。”
  左思嘉面无表情地说:“叔叔。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黎赣波是出来取菜的,他拎着一袋原生态有机的空心菜,从左思嘉的反应中读出了什么。黎赣波急急忙忙转身跟着他:“怎么?你们吵架了?小年轻,谈个恋爱吵架很正常的。两个人在吵架的时候,都是不理智的,先冷静一段时间……”
  “你走开行不行?”左思嘉一句话打断他。
  黎赣波没见过对自己这么不客气的人,一时之间,长辈的一番教诲堵塞在喉头。左思嘉根本不理他,直接走了。
  他坐上车,坐在车里,脑内想不到现在要去的地方。
  左思嘉又看手机,或许是这一带信号不太好,网络忽然消失了。他反复打开又关闭,无论如何都刷新不出来。最后,他只能放下。
  爱情当中,“恰恰好”必不可少。我们需要恰恰好的时间点,恰恰好的个性,恰恰好相互连接,像是wifi热点一样。你开启共享热点,我在查找网络,你设置了密码,我知道你的密码,我在你的信号范围内,你没有离开,也不会在被我连接上时关掉热点。缺一不可。这得要满足多少条件?
  左思嘉又掏出手机。
  伊九伊才回的家。家里平时没有请帮佣,除了外祖父有一位护工,家里没有固定的帮佣。家务要么自己干,要么就等定期一次的钟点工。这是他们家的风格。
  伊九伊家的房子是请设计师专门设计的,她的卧室一直保持原样。她不在的时候,爸爸妈妈也会帮她保证清洁。这次回来,伊九伊自己整理了一次,把一些东西规整好。
  忙碌完以后,她就坐在飘窗上发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即便她知道,各个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左思嘉是不会再联系她的。
  手机震动,她拿起来,发现是一个阔别已久的App提醒。
  “看不上你这样的”私聊“玻璃心自发光”,他说:“那你为什么跟我谈恋爱?”
  伊九伊差点把手机抛出去,可是,手指紧扣,手机像嵌在掌心里一样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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