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低气压中，坐在最末的男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科长，是我负责的。”
他是食品安全科的老人了，叫做张大发，早些年进来的，有点人脉关系，一直混的不错。
“三牛牛奶的举报信呢？是不是也在你那里？”
科长板起脸问他，张大发立刻怕了，“是在我那里，科长你要看吗？我立刻就帮您拿来。”
“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科长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刚收到举报信的时候为什么不重视呢！”
刚收到举报信的时候，他收了人家的钱，答应把事情压下去，又怎么会把举报信往上交呢。
坐在张大发身边的人心里嘀咕。
科长骂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说吧，你是不是收人家红包了？”
张大发这哪敢说，连忙摇摇头。
可惜这会儿就算他把头摇断，屋里也没人相信。
见他死性不改，科长失望的瞪了他一眼，“你不说就以为别人查不出来吗？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明天督察组就会到，谁贪污了，谁犯错了，一个也跑不掉。”
督察组。
听到这三个字，张大发更怕了，“科长，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们就给了我一点点钱，让我把举报信放在举报箱的最下面而已，我真没收别的钱。”
到这会儿，他还在狡辩。
科长已经不想听了，打开桌上那封举报信。
胡珍珍写这封信的时候，特意咨询了律师，想尽量写的专业详细一些，科长只看了两眼，就被内容震得心惊。
这件事不是他解决的了。
等督察组的人来了，没准儿张大发还要牵连到他，他屁股底下的科长座位坐不坐得稳还不一定。
三牛牛奶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添加剂的事情已经足够大了，以往竟然还出过致死案件，这他从没听过。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默许手底下的人收受这种小红包。
科长懊悔的很，偏偏张大发还在一旁惹他心烦。
“科长我真知道错了，你就帮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张大发不停祈求着他。
科长把手中的笔一摔，脸色铁青，“你求我我去求谁，这封举报信你是连看都没看，里面不仅写了丙二酮，还有三牛靠钱压下去的人命官司，这会儿一起爆出来，谁有胆子压下去。”
他双手一摊，“我是没那个本事，管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会议室，留下会议室里的其他同事，面面相觑。
张大发呆住了，慌忙捡起那几张信纸，看了又看。
再看到一年前的人命案的时候，他心里一凉，知道科长刚才说的句句属实，一下子瘫软在地。
“完了，这回真完了……”
焦虑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s市三牛牛奶厂里，厂长正在接待总部来的大老板，心里更加焦虑。
明明他都快退休了，偏偏在最后关头赶上这档子事，现在摘也摘不干净，惹得一身骚，没准连正式退休都有麻烦。
厂长心头怄气的很，骂了王长友八百遍依旧不解气。
“你怎么连个手下连个组长都管不住，让他做出这种事来！”
大老板也气得不轻，张嘴就骂。
他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刚从他父亲手上继承牛奶厂没几年。
厂长被这么个小辈分的人指着鼻子骂，有些下不来台，脸色也不好看。
“我怎么知道小王他会做出这种蠢事来，要是我提前知道，我肯定会制止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我听到风声，去年那条人命案被人翻出来了，胡珍珍好像是接触了死者的家属，他们很可能会上诉的。”
一听他说这个，大老板更加生气。
“微博上已经够热闹的了，我今天花了两百万都没能把热搜撤下来，死人的事情要是再上热搜，三牛牛奶恐怕就要接受审查了。”
厂长心中也慌，“这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知道问怎么办，脑子是干什么用的，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吗？”
大老板骂了他一通，仍旧觉得不解气。
“实在不行，你就在镜头前引咎辞职吧，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看在你是牛奶厂老人的份上，我给你五十万，让你安心养老。”
厂长一听，顿时翻脸。
他在三牛牛奶厂工作了一辈子，最清楚丙二酮是怎么回事儿，心里也满肚子怨气。
“要不是你继承牛奶厂的时候下了这个决定，三牛牛奶会走到这地步吗？你爸爸经营了一辈子的老品牌，都毁在你手上了。”
大老板拍桌而起，“他妈的老家伙，我尊重你两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我说让你去公众面前承认错误，你就给我去！”
他的怒吼丝毫没吓到厂长。
厂长冷冷笑了一声，“我为三牛牛奶服务这么多年，你竟然这么对我，你不仁，就是怪我不义。”
厂长心里也清楚，他清闲退休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一个人承担三牛牛奶的污名，被全国人唾骂。
“也是时候了，该让大家瞧清楚，你这小人的真面目！”
说完这句话，厂长把身上的工作服一扔，潇洒的走出门。
“张天来，你他妈干嘛去？”
大老板一边骂一边吼，连厂长的半个眼神都没换来。
等他走远了，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大老板低下头，看了一眼消息，瞬间面色苍白。
【张天来：去自首。】
这一刻，他的想法跟食品安全科的张大发完全一致。
“完了，全完了。”
*
胡珍珍刚从看守所里出来，陈开就迫不及待将最新的情况一一说给她听。
“您之前安排我去接触的受害者家属已经接受完采访了。”
“等到8点，这条采访就会发出去，借由现有的热度再次登上热搜。”
胡珍珍一边听着，一边随意的刷了刷手机。
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条视频上，忽然笑了，道：“陈开，采访现在就可以发出去了。”
陈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一脸懵的抬起头来。
胡珍珍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条小视频，上面的人陈开也认识。
【惊！狗仔小花发现惊天秘密，拍到三牛牛奶厂厂长主动投案自首，案件或许另有隐情！】
这条视频甚至是狗仔拍到的，因为三牛牛奶的事情现在有热度，才发到网上来。
陈开微微一笑，“看来他们也没多团结，这么快就内讧了。”
“你不觉得他是出来顶锅的吗？”
胡珍珍好奇的问道。
“要是这位厂长真的为三牛牛奶做了这么大牺牲，怎么也不至于走着来吧。”
他这个解读的角度胡珍珍倒是从来没想过。
牛奶致死的事情很快上了热搜，一波又一波的丑闻，把三牛牛奶推到了风口浪尖。
事情闹得这么大，所有的社交媒体都在讨论，家长群自然也不例外。
直到这时候，家长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之前误会胡珍珍的人想找她道歉，一直没出面回应的胡珍珍这才站出来。
【二年三班代表胡珍珍：误会解除，推迟了好久的家长会议终于可以举行了，诚挚邀请大家今晚6点来万福商城顶楼参加会议。】
之前误会过胡珍珍一次，家长们自然愿意捧她的场。
趁着这股支持她的声音还在，胡珍珍道。
【二年三班代表胡珍珍：三牛牛奶的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小忱这次出事真的吓到我了，我是不敢再给他喝外面的奶了。】
其他家长也在发愁这件事。
【五年一班代表张新杰：对呀，对呀，现在外头的牛奶我一个都不敢相信。】
【六年二班代表董玉：这么大的市场就找不出一款放心奶来吗？】
时机正好，胡珍珍插话进来。
【二年三班代表胡珍珍：大家选奶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反正别的厂家我是不敢相信了，我特意买了几头牛组了个生产线，以后只给小忱喝自家的牛奶。】
养牛？
这是家长们之间从未想过的路子，有脑袋装的快的，当时就搜起了养牛的办法。
但很快，复杂且麻烦的养殖过程，以及养牛需要的场地，就把他们劝退了。
董玉脑子快，已经想到了胡珍珍说出来的目的，主动开口道
【六年二班代表董玉：我们家是没那个钱专门去给孩子开个牛奶厂，胡妈妈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也从你们家买点牛奶给孩子喝。】
她这话说的完全切中了胡珍珍的心思。
【二年三班代表胡珍珍：当然可以。】
【二年三班代表胡珍珍：晚上的会议，我会带点鲜奶过去，到时候董妈妈可以尝一尝，如果我觉得不错，我就叫管家每天帮你的孩子也准备一杯。】
看出胡真真想法的人不止董玉一个，吴安同样也看出来了。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胡珍珍这份牛奶生意，暂时没说话，慎重的考虑着。
这全校一千多人呢，所有人的奶钱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个钱让她挣去了，胡珍珍是不是要感谢一下他们？
不过很快，吴安就发现他这点考虑是没必要的，因为用不着他说话，其他的家长代表已经全都表态了。
【五年一班代表张新杰：胡妈妈养了多少头奶牛啊？能不能也卖给我一些，我儿子嘴馋，就喜欢喝鲜奶。】
【一年一班代表孙爱国：对啊胡女士，一头奶牛每天能产不少奶呢，多的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卖给大家，对您的人品，我还是很信任。】
……
一条条消息快速刷过去，不等胡珍珍回答，就开始争相订购起鲜牛奶来。
吴安一见，顿时急了。
他女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奶都被抢走了，他女儿没得喝就坏了！
【三年四班代表吴安：胡妈妈，请务必也卖给我一点！】
【二年三班代表胡珍珍：牛养的不多，也就三十头，不过牛奶肯定是够的，欢迎大家晚上来会议品尝。】
一听有三十头牛，吴安的心又安了。
他转念一想养这么多牛要多少钱，倒吸一口凉气。
养牛的地方加上加工牛奶的厂房，再加上奶牛购入的钱，怎么说也要大几十万，养这么多牛，万一卖不出去牛奶，那岂不是全赔了吗？
这位胡妈妈这么有钱吗？
吴安偷偷找相熟的家长聊了几句，算账才算到一半，对面就扔过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不知道啊，学校的新图书馆就是这位胡珍珍家长捐的，那一个图书馆好几千万呢，人家有的是钱，怎么会在乎养几头牛的这一点小钱。”
吴安的脸臊的滚烫。
他刚才还算计着要不要让这个家长挣牛奶的钱呢，敢情人家根本就不缺这点钱。
不过这么有钱的家长怎么会做牛奶的小生意？
第23章
晚上的家长监督会的会议在万福商场的顶楼展开。
胡珍珍提前十分钟到了现场, 发现现场的座位，已经满了百分之八十。
门口还在陆陆续续的进人。
咖啡店里还没招聘人手，现在负责给家长们服务的, 都是胡珍珍从别墅里带来的。
为私人服务的员工的素质都极高，自然跟普通咖啡馆里的服务人员有所区别。
家长代表也不全都是有钱有势的人。
有的人没见过这种场面，坐在这里还颇为拘谨。
不过很快, 就在长袖善舞的家长的交际中加入了他们的话题，人一多，咖啡馆里就难免吵闹。
胡珍珍进来的时候，几个认识她的家长代表迅速围了上来, 惹的其他正在交谈的人都换了话题。
“那是谁呀？”
同一时间, 家长们问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还能是谁呀”，童树酸酸的开口, “除了组织这场会议的胡珍珍, 谁还能有这个人气。”
说话间，又一波人围到了胡珍珍身边。
童树“啧”了一声, “你看, 这不又有狗腿子去捧她了吗？”
童树是个这两年才起来的暴发户，手里有点钱，最喜欢被人捧着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