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李牧澜思索片刻,写了一封信,随即招来了东宫暗卫头领,说道:“将这封信给李瑶儿,过几日派人将归宁的大理寺卿一行……在半道上都杀了吧。”
他不能留一个不明不白的子嗣,还有几张不好堵上的嘴。
“是。”头领领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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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结束一个月后,龙虎榜就张贴了出来。
在李持月“糊名法”的帮助下,季青珣有惊无险,凭借真才实学顺利过了乡试,还夺得了“解元”的名头,乃是京畿道的乡试第一。
那日李持月沉着脸从宫中家宴离开,也是的因为看到了礼部送来的名册上,位居第一的正是季青珣。
文章随着龙虎榜贴了出来,人人传颂,皆是心服口服。
解元又生得出奇俊美,在榜前偷看的女郎口口相传,跟一阵风似的就成了明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太子也派了人散播消息,只说季青珣出身公主府,原是持月的入幕之宾,因为伺候得好,公主才许了他良籍,准他参加乡试的。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的怀春少女不肯相信,只说季郎君文如其人,必有高洁不屈的德行,如此人物怎么会做那种阿谀媚上之事,必是有人嫉妒抹黑。
李持月在府里听解意说起这些传闻,喝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果然长得好看点,都不用自己费力气,别人就能帮着自圆其说啊。
但比起他来,李持月更在乎学钧书院的战果。
上官峤点的那几个都过了,虽名次低了些,令人意外的是,七县竟然过了三个,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过了乡试,他们就是举人,往后地方上的官员因什么缘故退了,是能顶上去的。
最妙的是,他们都觉得是给公主投了行卷,这才能顺利通过科举,李持月当然是默默领了这个功劳,毕竟她也是费了力气的。
乡试结束之后,对于落榜的考生,公主的二试在等着他们呢。
上官峤在张榜的第三日去了学钧书院授课了。
书院之中处处喜气洋洋的,学钧书院今年过乡试的人数虽不过一掌之数,但也算前所未有,院长连拜了好几日的孔子像,又朝东北方的公主府拜了几拜。
这几日乡试得中的学子都没有来书院,因为在家又是办宴又是拜祠堂的,正热闹着呢。
课上的学子们就无精打采的,长路漫漫,来年又是九日的苦熬,可就算熬过,也不知几时才能同那几个拔尖的学子一样光耀门楣。
上官峤将他们的失落看在眼里,道:“今日我就先不讲书上经义了,只问问你们,觉得自己多久能过乡试,又多久能过会试?”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王邺,你说说看。”
“老师,学生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行。”
“梁俞。”
“老师,学生怕是要不眠不休努力个五年吧,但是会试是想都不敢想的。”
上官峤一个个问下去,有没有半分信心的,也有说自己要三年五载的,各有不同。
一个考生说道:“这一年年考科举的人是越来越多,可位置就这么少,当然是越来越难,开始考不上,后面就会跟更多人去争,
书院里除了最聪明那几个,其他人都是读几年书,知道自己不行,就另谋生计去了。”
他一席话,书院的学子们愁绪更重,几乎不见了年轻人该有的意气风发的朝气。
上官峤见问得差不多了,道:“你们既落榜了,可对流外官有兴趣?”
“流外官?那不就是衙门小吏吗?”
显然,有些学子是看不上当一个小吏的,他们就是不读书了,回家继承祖产也比当一个受人使唤的小吏好。
但不是人人都有祖产继承,也不是人人都是家中独子,全能占住。
何况,上官峤又说了一句:“老师既然能给公主投行卷,自然也能给你们找到公主的门路,做一个流外官,而且这个流外官也不同。”
公主任命的流外官……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见学生们的兴趣都被勾起来了,上官峤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是有别的出路的,流外官虽不比正经科举,但也算老师为你们寻的一条出路,况且是由公主引荐任命的,比之寻常袭替,晋升为流内官的机会更大,公主不会放任自己的。”
他这么一说,大多数的学子都心动了。
有人举手问:“那要怎么才能被公主看上呢?”
“你们若有心争一争这个位置,老师这儿还有一场考试。”上官峤总算说到了自己该说的事。
又是考试?那些文采不显的学子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们这一次怕是还争不过。
可也有还怀着希望的:“老师,这回怎么选,还是像上次投行卷一样吗?”
上官峤摇头:“当然不是,这次考试与文采无关了。”
众人奇怪:“那考什么?”
上官峤却笑而不答,只道:“若是有意,后日老师就将你们带到考场去。”之后,他依样告知了其他课上的学子。
一时间,学钧书院的学子奔走相告,他们一扫落榜的颓丧,开始对后日的考试越发期待起来。
一点希望也是希望啊。
李持月知道事情办好了之后,就忙着去明都县廨和县官见面去了,另外她早早就汇集了几处有了空缺的职位,招呼了各部将位置暂且空下。
本就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职位,公主要推人自然就给了,只是那些世袭小吏的就不能在位置上继续尸位素餐了。
至于季青珣那边,他不再深居简出,而是如寻常举子一般,与人交游往来,煮茶作诗,纯然一个风流潇洒的模样,在明都多了许多拥趸,人人打听今日的季郎君又到哪儿去了。
胡姬们只道,季郎君不能饮酒,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解意每每听了话来学给李持月听,她都没多大兴致,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且放季青珣快活这些时日。
渐渐的解意就不再讲了,而是寻了别的开心事。
陈汲和苏赛听闻了公主二试,他们虽然已经有了举子身份,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来说要参与这第二考。
“会试没准过不了,我也得另谋个出路吧。”苏赛提前唱衰自己。
正好李持月也缺合适的人安排在考试之中,做引导其他学子的内应。
后日一大早,学子们按照约定出现在了书院之中。
上官峤粗粗算了一下,大概有四十余人,且全是一试中成绩中段的学子,看起来跃跃欲试,他十分满意。
“老师,难道咱们是要考体力吗,蹴鞠还是马球?”有人在人群里高声问。
上官峤并没有回答,只说:“好了,走吧。”说着就在前头带路,将一群人带出了学钧书院。
学子只是跟着,走过了热闹的街道,不知道要往哪儿去,直到走进了明都县廨的大门,一群人更是云里雾里了。
衙差并没有拦,反而目送他们进去了。
“不会是要打我们板子吧?”有学子压低了声音跟身侧的同学说话。
苏赛回头:“没准还真是,不是说考咱们体力吗,怕是要先打三十杖,看谁能扶着屁股走回去。”
果见周围一圈人脸惨白,他闷笑了一阵,暗中挨了几脚。
杀威棒自然没有,他们甚至没见到县太爷,就被带到后院去了。
衙差抱着一个盒子过来,四十几个人被唬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然而盒子打开,不是辣椒水也不是夹手的拶子,而是些写了明都县廨和学钧书院的凭证。
衙差一人发了一个,发完就抱着空盒子走了。
上官峤让他们把凭证挂在身上显眼处,他站在台阶上,说道:“下面我说的,你们要一句句地记好。”
学子们全仰着头,伸长颈,聚精会神地等他说话。
他说道:“此处是明都县廨的典籍库,你们可以随意翻阅,但是绝不能损毁,你们也可以凭着凭证随意进出,也可不待在此处,考试时间为十日,各位好自为之吧。”
至于考的是什么,上官峤压根没有说。
有些学子还懵着,有些机灵的学子连忙拉住了他:“先生,先生,这考的究竟是什么啊?为何要考十日这么久?”
“三个字,自己悟。”上官峤说完就走了。
典籍库的门已经大开,四十多个学子你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先生刚刚说什么来着?”
有记忆力好的复述了一遍。
不明白,还是不明白。他们坐在台阶上撑着脸。
李持月趴在县廨对面的酒楼窗户上,看着典籍库院子里的学子们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得不怀好意。
很快,上官峤也出现在了楼上,和她一道朝楼下看去。
第68章
上官峤问道:“三娘觉得最后的结果会如意吗?”
李持月老神在在, 将热茶推到他面前,“不是把苏赛和陈汲,他们知道本宫要考什么, 别的人要是还不开窍,那就确实无能了。”
上官峤端起了茶:“也是, 这考试说起来很有意思,若我未入仕, 也愿意去参与一番。”
“那以你这个老师的了解, 能猜出最后会有几人能过吗?”
他看出了她的不安,说道:“这就要看你的要求了。”
李持月摊开了卷轴,上面细细列了几个衙门空缺的官吏位置,还有她在了解过后,经过深思熟虑, 在旁边细细注了任职所需的能力。
科举选出来的进士, 实在任上学着怎么做官,李持月所想的是让将官职的标准作为考试内容,
这样选出来的人一则立刻就能胜任,二则不必担心天赋和官职不相配。
就如做木工一样, 榫卯各自合契, 才能建起一间牢固的屋子。
但李持月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信:“如今我手上满打满算不过七个,要是最后属意的人多了, 又或者看上的人没有七个……”
李持月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过关标准,更不知道这么新鲜的考试方式到底有多少人能应付,这些不确定让李持月眉间多了几分焦躁。
上官峤按住她的手,“就是中了进士也不代表立刻就能做官的, 若是位置不够,让稍后的人等待一阵子也不打紧。”
“也对, ”李持月一拍额头,“我真是忙糊涂了。”
上官峤笑笑,又将她写的卷轴拿过来看,李持月问:“写得如何?”
公主眼底满满是想被认可的渴望,又水又亮,上官峤都能想象到她点灯熬油,冥思苦想的模样了。
他认真点了点头:“嗯……你还须练练字。”
刚说完手臂就挨了一拳,李持月撇下嘴,要将卷轴抢回来,“那上官先生可别看了,小心污了您的眼。”
可上官峤将手太高,她撑着桌子探身过来也抢不到。
上官峤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字虽待练,但也能看出三娘远谋深算、为国聚贤的苦心,要我说,若是你的话,每一个位置都能胜任。”
李持月绷着脸,依旧伸着手去够,“晚了,不管你怎么夸,我现在脑子就记得三个字,‘字要练’,还给本宫!”
她上身份压人了。
上官峤却当没听见,微微起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李持月跟被定住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看他。
随即赶紧坐下,整张脸变得红扑扑的,“你做什么呀,说不得有人看着呢……”她捂着嘴说话的声音囔囔的。
虽然二人坐的地方临窗又竖着围屏,但说不定还是有人能看到的,而且知情也在呢。
上官峤只道:“忽然就想亲近一下三娘,也不是忽然,其实时时都有这个念头。”
“你真是,怎么越来越不像是一个……当过和尚的人了。”李持月捧着脸嘟囔。
“臣以为公主在集贤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呢。”
被他盯得心慌,李持月心道此人看着清风霁月,实则伶牙俐齿,她不跟他争。
这一隅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上官峤随意地喝着茶,眼睛却一直在她身上,眼神像一支羽毛轻轻撩在人肌肤上。
李持月被看得不好意思了,问道:“怎么了呀?”
“只是多日不见,想多看看你。”
上官峤说得不错,自迁任御史,自己又担学钧书院的课,作为公主的老师名存实亡,二人就极少有机会见面了。
他也借着这份忙碌,将积攒的杂念抛到脑后,不去胡思乱想。
李持月问:“在御史台可还好?”
“只是还需时日适应,人情往来,办事章程,千头万绪。”
从前做起居郎,不必久待衙署,只跟着圣人就是,如今落在御史台,就是和一堆人做同样的事,人的作用大了很多,很难独来独往。
他要弄清御史台这一张网,迅速在里面站稳脚跟,自然要付出心力,幸而还有公主的援手,她在御史之中也有人在,实是帮他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