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笑看萧郁一眼,忽然间将手掌摊开,只见五指一松,那原本束缚住萧郁的力量瞬间便消散了。
萧郁立刻屏神抱心,想要尽快修复身上的伤势。
祁越并不阻止,只是道:“什么是公平?是白云苍狗、还是物竞天择?他们今日若是能打得过我,我无话可说。可他们偏偏打不过,这又能怎么办?”
萧郁冷道:“物竞天择并非长久之计,若是一家独大……”
祁越不耐的打断他:“所以你母亲一族才选择屠龙?那为何现如今真龙仍在,屠龙一族却消失殆尽?”
屠龙一族、真龙濒死,那些原本只存在于隐晦故事中的人与事,就这样被祁越摊开在了日光之下。
萧郁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厉,喝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祁越笑道:“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你口口声声公平公正,那你不妨猜猜屠龙一族为何会覆灭,你亲身父亲萧阳煦又为何不替你母亲复仇?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萧阳煦他其实压根也不认同屠龙一事。”
萧郁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眼底猩红弥漫,却是说起了其他:“看来当年我母族覆灭,凶手不止雷泽山一个,天界也是帮凶。”
祁越半眯了眸子,倒也没否认,而是缓声道:“你母族固执己见,屠的天地之间真龙仅剩数条,若是照他们所为的天地平衡一说,这般状况应当收手才是。可他们做了什么?”
祁越五指张开,如同抚开卷轴一般在半空轻轻划过,一幅水墨画便出现在面前。
只见五只真龙正在云端飞舞,画面绝美至极,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们哪里是在飞舞,分明是在逃亡。数名手持利剑之人正尾随在真龙身后,面无表情的将剑尖刺向龙身。
耳边恍然都能听见真龙的痛苦怒嚎。
祁越也瞧着这幅画,继续道:“天地之间仅剩下五尾真龙了,他们却要赶尽杀绝,这是什么道理?”
他看向萧郁,又问,“你同我说说,天地平衡,为何偏以一族覆灭为代价?”
萧郁道:“龙族修行,所耗天地之间灵力太多——”
“可真龙才几条,天地之间修行之人又有多少?屠龙的原因当真是因为龙族耗费天地灵力太过?”祁越缓了缓语调,才又继续开口:“这个问题,怕是你母亲也不敢回答是……可本君敢说不是……你母族屠龙不为天地、不为生灵,只是为了夺取真龙灵力罢了!”
“你胡说!”萧郁立刻反驳,但下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困龙滩……
困龙滩不就是用阵法吸取了龙族的灵力,趁着他们虚弱之际夺取龙筋、龙鳞吗?想至此处,萧郁整个身形瞬间摇摇欲坠。
他刹那间又回想起了苏萤当年所受的折磨。
祁越看着萧郁摇摇欲坠的模样,淡淡道:“如何?你也发现了不对之处吧?”
***
苏萤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朝那锁链上不要钱一般的招呼。但凡她灵戒中有的兵器,都拿出来一一试过、但凡能沾上一点边的灵宝,她也毫不吝惜。
可那锁链就好像是死了心的女人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萤头脑一热,一时间简直恨不得化身成龙形,直接崩碎这地宫算了!她愤愤的将手中的匕首随意扔开,说着便想直接开变,哪里晓得就在此时,忽然有幽幽的声音自一角落处传来。
“你,想做什么?”
这幽幽的语调激的苏萤打了个激灵,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极慢的转过身去,只见鬼王正站在窗棱下,正好整以暇的抱臂望着自己:“这窗上嵌着的红丝宝悬石到现今为止,也只有数百之数……”
正打算鱼死网破的苏萤瞬间收回了试探的爪子,裙摆下的龙尾忽而一晃,立刻不见了踪影。
祁越又指了指八宝阁中放置的一座玉兰木牙罗汉,“此物乃是天界帝君亲手所制,取极北之流中千年才能长出一朵的木牙花,又夜以继日的耗费无数灵力细细打磨而成,放在房中,于修炼大有裨益。”
苏萤脖颈上隐隐闪烁的龙鳞也瞬间隐了去。
祁越望着忽然间无比乖巧的苏萤,从鼻中哼出了一口气来,往桌前坐下了。
苏萤暗道我的个乖乖,这归墟秘境也太舍得花钱了,比起她那到处撒钱的老爹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知道方才说及的这两样宝物,就连雷泽也只有一份,在此处竟然就这般随意摆放!
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鬼王,只觉哪里有些奇怪。方才这鬼王消失之前,态度分明已经柔和了不少,怎么出去了一圈对自己的态度又回到了原地,不会是池景元和杜贡被发现了吧?
苏萤想了想,试探性的朝鬼王靠近了去,问道:“我方才听见外边有打斗之声,是否有那不长眼的上门来?”
祁越轻描淡写的:“倒是有那么一个瞎眼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是指着苏萤的方向。
被指着的苏萤疑惑的歪了歪头,猜想或许是其他的修仙者也寻到了此处,也想方设法的想要进入地宫,这才惹得鬼王大人不开心了。
“那这瞎眼的定然被鬼王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想来想去,她还是猜不出别的缘由,只得如此拍了拍马屁。
虽然隔着斗篷,苏萤却觉自己似乎被瞪了一眼。
鬼王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苏萤却没听清,她俯低身子想要再问一遍,却哪里想到脚下竟踩中了一块碎瓷片,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子晃了晃,眼瞧着就要落在那堆碎渣上。
其实大家本是修仙之人,若是当真落在了这碎瓷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碍。更何况她身为真龙,自有龙鳞护体,更加不会在意这些了。
可鬼王却靠近了过来,手掌扣在她的腰后,将她整个人稳稳的捞了回来,脱口而出的话是再无法掩饰的关切,“怎么这般马虎?”
苏萤心神剧震,她猛地就要掀开那黑色的斗篷,祁越哪里肯?两厢僵持不下,他到底是顾忌着苏萤的身体不敢用上全力,挣扎之间竟被少女压在了身下。
可苏萤的双手却也被祁越牢牢的箍在身后,做不出旁的动作来。
“——你……”
下一刻就见少女俯身而下,直接咬住了斗篷,用力一掀。
她气喘吁吁的终于停下了动作,视线从那白皙漂亮的下巴往上,划过微抿着的薄唇,再往上则是挺直的鼻子,从鼻尖到到山根处的线条完美无缺,再往上则是幽深的眼,正半垂着眼皮凝望着自己。
这模样,与苏萤心头的那人再相似不过,可与那人比起来,却又更添三分精致隽秀。
祁越默然片刻,却还是强撑着挑起嘴角,“看呆了?”
下一刻,只见苏萤抡圆了膀子,朝正笑着的男人胸膛上狠狠轮上了一拳,用了百分之百的力气:“祁嘉!你敢耍我?!你不要命了!”
地面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祁嘉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可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见第二拳已经到了眼前。
“——气死我了你……”
最后一个字本在最高亢处,却戛然而止。
只见男人非但不躲,还伸出手来,主动将少女拥进怀中,大掌安抚一般的,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拍在少女略显伶仃的后背,“没事的,没事。我没事……我好好的,嘘……别哭了。”
“你放屁!”
“是是是,没哭。”大掌略略加快了频率,男人无奈的轻声低哄,“我在这里的,我没有死,我好好的。”
一字一句,全是宠溺。
第38章
被大红淹没的房内, 烛火悠悠。
儿臂般粗的龙凤烛已经燃烧过半,半透明的蜡油顺着大红的烛身缓缓的滴落。
房内的正中央,身着黑袍的男人仍旧坐在地上, 劲瘦修长的双腿一只蜷起、一只落在地上,看似毫不经意的动作, 却能不动声色的将红裙少女禁锢在自己怀中。
银色锁链在烛光中泛出粼粼细光,晃眼一瞧, 竟如同在少女白皙细瘦的脚踝上系上了一圈宝石, 随着她时不时的晃动,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
她坐在男人的腿上,依旧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绪中难以自拔。男人耐心的轻声哄着,他手掌极宽大,一手嵌在少女的腰后微微凹陷的弧度中, 一手则轻拍着后背。
——动作轻柔, 丁点儿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可若是苏萤再警醒一点点,只要再有那么一点点……
她就会发现自己, 被男人极其强势的搂抱着,整个人都被男人的臂膀困在了怀中。
呼吸之间的热气拂过她耳畔的碎发, 微凉的鼻尖轻刮过少女的颈侧。
是全然占有的姿态。
可是他已经等待了太长的时间, 时间如同细碎的流沙从他指缝中滑落。长久的忍耐造就了他无与伦比的耐心,纵使猎物已经迈入他的牢笼, 他也可以强行按捺住翻滚不休的渴望,继续屏息蛰伏。
“好了,再哭的话眼睛就肿了”,男人终于艰难的控制住自己。
他抬起头来, 短促又快速的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 眼底汹涌的暗涌已经如夜间的潮水一般悄然退去。
祁越将苏萤轻轻推开,果不其然对上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
苏萤丝毫没能察觉到方才的危险,只瞪着祁越,用强撑出来的凶巴巴语气道:“你记得我,为什么不来找我?!还有时间来这个破试炼……你就是根本不在意!”
这话她说的理直气壮的,甚至还颇有几分胡搅蛮缠的味道。可实际上不过是她心底的忐忑想找一道出口罢了。苏萤原本也并没有生气,只是想让祁越来哄自己,可哪里曾想祈越却没有立刻回答,只用那双狭长深邃的眼沉默地望着苏萤。
她原本是一点也不心虚的。
本来就是嘛,既然没有死、既然还记得她,那为什么不去找她?这难道不是祁嘉的不对?
可是她却渐渐被男人的眼神瞧得逐渐惴惴不安了起来,甚至开始悄悄咪咪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人的事。可她翻过去覆过来的将两人之间的事琢磨了个遍,也没觉着自己有哪里不对。
苏萤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干脆一不做而不休,将虎口处的红痕递到了祈越的跟前,还要恶人先告状:“呐,你看看这个疤,可是你留下的。”
这种事她虽还是第一次,做起来竟还算顺手。仿佛已经在心头期望过、想象过无数次了,她能够肆意的撒娇、肆意的发脾气,因为她下意识的认为眼前这个人,能够包容所有面目的自己。
祈越果然败下阵来。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腰窄,苏萤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形覆盖住,身材显得愈发的纤细。分明是明面上占着绝对优势的人,现如今却败下阵来。
像是拿她没了法子,祁越一把捉住苏萤的手,无奈道:“我何曾没有去找过你?”他略略垂下眼皮,说至此处时有了些许难堪的模样,“我一回归上界就禀明了天帝,遣人去雷泽求亲……”
他再抬起眼来时,却已经对着苏萤笑开来,“不是被你拒绝了吗?我这才请缨来归墟散散心。”
简简单单就将被拒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并且话里话外都毫无埋怨之意。
苏萤目瞪口呆的看着祈越,像是被惊呆了。
祈越又道:“我本名祈越,出身天界岐山一脉……”浓黑长睫缓缓下压,在眼底投下一片沉沉暗影,“已向雷泽提亲了三次了……”
“……这,你……我……”,苏萤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知道那是你啊。”
“这是自然,没有最开始表明身份也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不想你因为在妙高幻境中的事,不忍心拒绝我”,他轻轻的摩挲那道月牙印记,“毕竟我总是想着,也许有哪一天,你当真能心悦我。”
怀中的人只望着他,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一般。
“没有雷泽、没有岐山,你答应我的提亲,只是因为我是我”,摩挲的动作渐渐停下,祈越轻轻叹了口气,脱力一般将头轻轻靠在少女的肩膀上,好似在汲取什么力量一般,“我知道你……”
“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不答应?”
突然响起的声音骤然打断了祈越的话,他抬起头来,像是有些被这句话打蒙了似的,“自然是因为……”
——因为萧郁、因为被伤得彻底,因为被最信任的人欺骗……
苏萤笑眯眯的望着祈越,抬手轻轻捏住男人的下颌抬起,让那张出众至极的脸暴.露在自己肆意的视线下,“我答应你。”
“什……么……”
“我说,我答应你的求亲,笨蛋!”
她缓缓的低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那般近了,近的呼吸可闻。
祈越受不住一般,忽的闭上了双眼,黑睫颤了颤,像是一只欲飞的蝶。
一个吻落在了那只蝶上,柔软的唇带了一点点的湿,搔的祈越头皮发麻,他如何能再控制住?
大手紧紧的扣住少女细软的腰肢,深深的吻了下去。
***
喘.息渐消,房内重归安静。
苏萤趴在祈越的怀中,取了男人的黑发裹在指尖,慢慢的、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她也没看祁越,却知道对方的视线一直都凝在自己身上。
她笑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祁越没有开口,视线略略往下落在了少女的唇上,眼神发暗。紧接着拇指便按在少女略显红肿的唇珠上,带了些力气,重重的捻磨。
“干嘛啊?痛——”苏萤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躲开,仍旧是笑盈盈的看着祁越。
可祁越仍旧没有开口,眼底深处的晦暗如同万丈深渊。
苏萤这可不依了,她拍开祁越的手,气势汹汹的问:“怎么了?莫非你后悔了、想反悔不成?”
她说不清自己心底深处那一丝忐忑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以不得不反复的向祁越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