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是热的,咬住脖颈子,里外游走。
沈香腰上忽然发麻,她隐约察觉到,袍子底下,某个起势的凶神。
昨晚领教过它的厉害,沈香吃了不少苦头,哪里还想再招惹嘛!
沈香欲哭无泪,只小声叨念了句:“不、不行的。”
“为何呢?”谢青耐性不算好,强忍了一回杀心,又要忍耐另一回……小妻子好坏。
“过几日好吗?我歇一歇。”沈香求他。
“嗯?我若今日大发善心,依了小香的意思,你是不是也该依我的意思?”
“什、什么?”沈香结结巴巴。
“小香该改口了。”他捻上她的唇,忍不住吻了下,轻轻舐着。
沈香知道,她是骑虎难下,再不应声,恐怕还要遭罪。
即便害羞,也只能豁出去命,小声喃喃:“夫、夫君。”
“真乖。”谢青满意了,他替她上完药,似是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小香不必忧心房事,婚期以前,我便服下了男子避孕事的秘药,不会带累你受孕的。毕竟……为夫这些年也不想有孩子,以免耽搁你我夜里亲近。”
“……我一直不知,您是这般重.欲的人。”沈香刚才还感动谢青这样体贴,竟知道她身为官人,怀了身子很容易暴露身份。哪知,说来道去,他是存有私心的,不过是想多和她亲近几回。
沈香忽然有点怕每日夜里归府时分了,她定要勤勉办公,多留刑部衙门一些时候,免得被谢青逮到,按至榻上逃脱不得。
谢青微微一笑:“倒不是重.欲,不过是重小香罢了。”
他在说,他的嗜欲,乃小香。
闻言,沈香不敢争论,只内心嘀嘀咕咕:您喜欢我什么!说吧,我立马改,成吗?!
第35章
膳布在隔壁小西房, 谢青住的寝院前段时日砌了一个供膳的小厨房。
许是谢青占有欲作祟,寝院里的全用的女使婢子与妈妈们, 没半个家厮, 就连暗卫们,也被谢青勒令,若夫人传召, 只可远远立于屋檐之上待命, 不能近身。
阿景自打上次带沈香来“抓.奸”,他便诚惶诚恐,生怕谢青怪罪。岂料谢青归府,半点没有责备阿景纵容沈香坏他好事,反倒是笑得温柔,夸赞阿景确实是个好孩子, 知道以沈香为尊。这话不是玩笑,他真赏赐了阿景好些羊腿子, 都是鲜嫩的羊羔子。
众人们悟了, 原来府上变天了, 如今阖府最大的腿,乃是沈香啊!于是大家伙儿摩拳擦掌,擎等着讨好夫人,好攀上登天梯子。
沈香全然不知外人心里打的小算盘, 她只在意眼下的婚后小日子。原本想着自家府上的男衣以及公裳还不曾挪来, 谁知一打开衣橱, 全部衣饰,谢青已经差人帮她打点好了。除却这些, 还有一半的箱笼柜子里,摆放着女子的襦裙以及袄裙, 就连骑射胡服还有海珠绣鞋都置办得妥当,入目满满翠玉明珠,吓得沈香一大跳。
哪个小娘子不爱俏丽呢?她既惊又喜,期期艾艾问:“您……您给我买的吗?”
谢青在夫人面前从来都是居功邀赏的,他噙笑,颔首:“小香喜欢吗?”
“喜欢。”
她总这样直白,爱权势就说,喜欢金钗钿合也径直说出口。就好比男子总求功名利禄一般,她被他们耳濡目染,也懂得表露自个儿的勃勃野心。
这样很好。
谢青偏爱沈香的一切,他和寻常郎君不同,他不要求她“三从四德”,也不要求她“恪守成规”。他爱她,爱她的狐黠、爱她的蔫儿坏、爱她的心计算盘、也爱她的贪婪心欲。
怎样,谢青都是会容她的。
沈香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了句:“谢谢夫君,您待我很好。”
她坦荡接受谢青的好,他们是夫妻了,总要和和气气相处在一块儿。至于谢青不懂的事,她来教他,就好比晚间,谢青也总循循善诱,引她做事一般。
脸上又要烧了,沈香抬手散热。
谢青笑了声,说:“不必道谢。也多谢你,即便夜半再不适,也知我意动,极力迁就我、竭力容我。”
“……”沈香这回确认了,其实谢青完全知道“容人”这个词为何意,也就是说,从前他一派无辜用荤话勾缠她,其实内里就是这么个坏意思!
可恶的郎君啊!想咬他!
沈香捧了熟透的脸,眨眨眼:“我是不是落入狼窝了?”
“噗嗤。”他被她逗得发笑,躬身,抵住她冰凉的额头,“嗯,往后你逃不开了。”
气氛缱绻暧昧,沈香可不想挑衅谢青的杀性,免得他不管不顾,又粘缠上她。
沈香今日挑了件和谢青相衬的银红芙蓉纹胡服,中衣雪白的领子立着,遮蔽了颈子上不好示人的红印子,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况味。
沈香想,这样半遮半掩不是更引人遐想吗?人前还能推脱是蚊虫叮咬的。
两人打扮得体出了房门,楚楚衣冠真能束缚住一个人的野性与兽心,沈香看谢青都变得正人君子许多。
他们睡醒都已是日晒三竿,这时吃午膳正好。
沈香想先去拜会谢老夫人,怎么说都是新妇了,礼数要做足。
谢青早知她拘谨的心性,曼声道:“祖母发下话来,说府上就咱们仨个大人,不必见外,吃饱喝足再去拜谒,她也好放下心。”
得了上峰的宽慰,沈香悬着的心撂下了。这时,她意识到,室内,她能将谢青视为夫婿;室外,那股子官威摆起来,她总忍不住把谢青当成上司。
沈香习惯同谢青一前一后走着,当他麾下的僚臣,待谢青的尾指朝后一蜷,恰巧勾住沈香的指骨时,她心神一漾。
昨夜之前,这桩事很不得体,今日举止又恰如其分。
这样一想,新婚夜真是玄妙,把两个平素相敬如宾的人的心防碾碎、糅合,合为一体,凑成一对恩爱夫妻。
沈香羞赧,被谢青牵着走,一阵饭菜香飘来,她五脏庙里更是翻搅。
谢青拉她落座,先给沈香上了一碗鲈莼羹:“这是厨子用花鲈鱼片熬的莼菜羹汤,你尝尝。本来白鱼汤应当放点大酱豆豉汁子,但我怕你饿了一夜,脾胃不适,太重的口味饮下去,胃里定翻腾,还是素色汤品吧。”
他很体恤她,事事都筹备得体。
有时,沈香想,谢青很没有人情味儿,不过临摹世人的爱恨嗔痴走一遭红尘;有时,她又觉得,他实在是伶俐人,什么都懂,至少于照顾她这一码事上,谢青已经做到十成十的妥帖了。
沈香喝了一口鱼汤,原以为会很腥,怎料入嘴,鱼肉柔滑细腻,连鱼刺都挑干净了,入口即化。
她惊喜地赞了句:“很鲜!”
谢青抿唇一笑:“你喜欢便好。”
“我原以为这样烹调法会很腥呢!从前办案子去一户农家,村里婶子热情,也给我炖过这样一锅鱼汤,不过她是用的是黑鲈,还在铁锅旁贴了面皮饼子。汤里加了大酱,颜色便深一些,好在压住了腥味,十分适口。”沈香摸了摸鼻尖子,“婶子家里困难,逢年过节才吃到那么几尾鱼,偏偏照顾了我……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不过事后,我背地里帮着婶子牵线,给她寻了酒肆新鲜果蔬的供给活计,也算是尽了力,为她添了一项家用,心情好受了不少。”
沈香是知道这些穷苦人家的不易,她既占了便宜,也要好生报答回去。
话说远了,又拉回来。
沈香问起小厨房的秘方子:“厨娘是如何熬煮的鱼汤?”
她喜欢和谢青闲话家常的感觉,那么闲适惬意。
谢青又为她夹了几块鱼肉,答:“我嘱托人将花鲈泡了两个时辰的酒,腥味早早散尽。这样片鱼肉炖煮,便没有腥味了。”
“咦?那我怎么没吃出酒味?”
谢青抬指,捻去沈香嘴角的油花,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帕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莫名。
良久,他才一字一句,曼声道了句:“我知小妻子不胜酒力,故而喊手下人担待,散了酒味再炖煮鱼汤。”
这话一说出口,沈香顿时脑仁儿发炸,如坐针毡。
她想起昨夜酒味氤氲的吻,她被他渡了那样多的酒气,借势迷醉不自知,兴奋而又惶然地成事,也壮了郎君的胆子。
他是故意话中带话,引逗她的吧?借今日膳食,说昨夜云雨,谢青真是个招是搬非的坏郎君啊!
沈香是一句话都不敢接了,她埋头吃饭,缄默地好似不像自己了。
“呵。”谢青屈拳抵唇,满心满眼都是宠溺与对沈香的骄纵。
真有趣,她今后是他的人了。
果了腹,沈香放下筷子,又想起昨日的事来。
本不该在这样好的日子里提不愉快的事,但她要和谢青敞开心扉,就不能放任问题发酵下去。
“夫君。”
“嗯?”谢青难得听她主动唤他。
沈香有个毛病,如有所图,先抛下饵料,但他偏偏很吃这一套。
“昨日我没出席婚宴,僚友们定然很惊讶吧?您是如何圆上这个谎的?”她实在聪慧。
谢青勾唇:“我说沈衔香以令妹忌日为由,不赴婚宴。”
沈香倒没恼火,心里有了计较:“话说得这样死了,恐怕咱们于人前就得疏远些了。”
“嗯。”明明是他自己要这样为之,却总觉得不快……
“我想要帮夫君。”沈香语笑嫣然,“我从来不做任何人的附庸小国,我既与你上了一条贼船,便是要帮衬你完成大业的。夫君,便是作恶,也请用我这把刀。”
她没有在说笑,沈香看似柔软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凌冽的心刃。她也是很想宠爱谢青的啊,所以她会竭尽全力帮他。
谢青果断拒绝:“不可。”
“你我,不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吗?”
“……”
谢青头一回知道,小妻子原来也有足智多谋的一面。不,她其实一直聪慧,很懂如何拿捏他。
“您想同我疏远吗?”沈香无辜地眨了眨眼,“要是疏远了,往后不能睡一张床,也不能桌上共食了。我这个人气性很大的,若我烦了您,定很久不会同你说话。”
“也不可。”谢青支起额头,犯起愁来。
已经尝过情.动,食髓知味,教他多忍耐几日都好似要了人命,又怎能忍受小妻子日后的冷落?
谢青后知后觉想,昨夜沈香的乖顺,是不是她炼的情蛊呢?她故意以此诱他,拿捏他,教他为她做事……嗯哼,小妻子也没想象中那样娇软好欺。
沈香也不知自己这番话,够不够勒住疯狗的脖颈子,但她总要降服他的,这般,沈香才好掌控谢青,教他不要犯下大罪,他们才能更好地活着。
沈香是想,和他平安顺遂,活到百年。
即便手法,不是很老辣,也不是很磊落,和她夫君学的。
“小香想如何做呢?”谢青柔声问。
嘿嘿,上钩了。
沈香道:“我会好好演完这一出‘旧友恩断义绝’的戏码。但如有需要,我也会以‘线人’身份,刺探入敌军内部,为您掌控消息,助您成事。”
谢青呼吸一窒,他微微眯眸,打量眼前狡诈如小狐狸的小妻子。
她的意思是,若她与谢青决裂,势必会惊动仇家。一个同谢家熟悉的勋臣,是一把很好的利刃。有人想害谢青,自会去拉拢沈香。
那么,她就能顺势为之,成为谢青的眼线,为他掌控敌人的讯息,黑白通吃。
“小香很聪明,只我不愿意你这样做。”
他为她避开风头浪尖,她却一心冒尖儿要为他牺牲。
何必呢?不可以的。
沈香叹气:“您不信我吗?”
“不是。”
“您若是不愿意同我成为真正的夫妻,那咱们就和离吧。”沈香抛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苦笑一声:“横竖您也得到我了,应当不亏了。”
谢青攥紧了五指,脸上的笑容带着戾气与阴鸷。杀心渐盛,却是对旁人,而非沈香。
他似乎能明白新婚夜的时候,沈香为何要哭了。
他轻易抛下了她,违背了白首夫妻生死与共的誓言。
如今是报应,她让他尝过甜头,也要轻易抛下谢青了。
不满、愤恨、难过……阴雨天,雨水终于打湿了他,谢青好似一只被弃养的家犬,只能受风雨摧折与煎熬。
生生受着,无伞遮蔽。
沈香怎忍心他吃苦头呢?可是,郎君就是要指点、要调教的。
她硬下心肠,抬手摸上谢青的胸口,郑重问:“您这里……是不是很疼呢?”
一把刃血淋淋地刺入,搅动塌皮烂骨,再猛地拔出。不留余地,一心置他于死地。
好疼。
谢青不是个怕疼的人,可是今日,他疼到蜷曲,心里很难过。
心情不好,想杀人。
又不敢乱杀,怕沈香不高兴,怕她怪罪,怕她真的再也不要他。
为什么这样好拿捏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