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饭，穿的，出行，甚至交朋友，妈妈都要横加干涉。
莫郁安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母亲施加掌控欲的舞台。
但这些把她裹得密不透风，让她窒息的，以爱为名的层层管教，在她的奋死抵抗下终于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今年寒假的一个疯狂举动，莫郁安虽然忍不住后怕，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她终于自己做主了一次。
莫郁安，听话了十几年的乖乖女，终于在今天爆发——不让她吃什么，她还非就要吃什么。
她一个蔬菜都没打，全买的肉类，要么是油炸的，要么是辛辣的。总之哪个看上去最影响健康，她就打哪个。
“你中午竟然用烧烤配饭吗？”
莫郁安在角落默默咀嚼又柴又硬的炸肉块，迟凌风自然而然地在她对面坐下。
“中午不应该吃烧烤吗？”
莫郁安刚要拿起烤肉串，听到熟悉的那种类似责备的语气，又迟疑地放回去了。
在母亲恐怖的控制欲下，服从是莫郁安大脑根本不用思考，身体就会先行动的事情。
“不是不是，”迟凌风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听话，“我只是怕你吃得太油了，对胃不好。”
“对胃不好？那我更应该吃这种东西了。”
这什么奇怪的癖好？
迟凌风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他也没太纠结，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领到校服了吗？”
“领到了，”莫郁安点点头，“跟书本一起拿回来的，但是书还有几本没有拿到，上课有点不方便。”
“缺什么书？”迟凌风热心地问，“我可以回去帮你找找，让你顶几天。”
“可以吗？”莫郁安露出感激的表情。
她正愁接下来几天的理科课程要怎么办。
班里的其他人上课都很认真，需要用书；只有郑末途不听课，但是跟他借一本书比借高利贷还心惊胆战。
“当然可以，”迟凌风温柔地笑了笑，“你要哪几本？我回去给你找。”
“理科的书都还没有……”
“我读的正好是理科，”迟凌风说，“书都还留着，今天晚上我回去找，明天给你送过去。”
“不用不用，”莫郁安略有歉意，“我去找你拿就行，是我跟你借书，哪儿有你送过来的道理……”
“没事，”迟凌风坚持，“就几步路而已。再说，你刚来，连高一的班级都不熟悉，何况是高二的教室。”
“好吧，那麻烦学长了。”
莫郁安被他说服，心里对新学校新环境的忐忑少了大半。
这个世界上果然是好人多啊。
*
吃完饭，莫郁安从食堂回到教室。
里面也有零星几个中午不回家，在学校休息的学生。
她步履缓慢地走到位置上，看见自己同桌的书包还搁在椅子上。
但人还是不见踪影。
连书包都不回来拿吗？
莫郁安佩服他心大得可以，却发现自己写的便签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探头四处看了看，在自己的英语书封面上发现了那张粉色的纸条。
它怎么还回来了？
莫郁安满腹怀疑地拿起英语书，先被便签上龙凤凤舞的两个大字占据视线，反应片刻后，又满脸通红。
听岑枫宁说，郑末途的成绩烂得一塌糊涂。
虽然学习不好，但是这人字写得真不赖。
苍劲有力，笔锋洒脱锐利，小细节处可以看出这人书法功力不浅。
盖在莫郁安娟秀工整的几行字上，更显不羁。
很符合那个成语，“字如其人”。
他写的是“真乖”两个字。
莫郁安看着这两个字，又想起郑末途叫她“乖宝宝”时候的低沉嗓音，他脖颈处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动。
蓦地，脸上通红。
第8章 备胎
莫郁安脸上发烫，趁着没人注意，飞快把便签撕下，然后扔进抽屉里。
心脏里像有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所幸下午的课都是文科的，她不用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去跟郑末途借书。
下午，郑末途踩着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步伐散漫地进了一班教室。
莫郁安因为那张便签，心虚地瞟了他好几眼。
自然没逃过郑末途的火眼金睛。
他长腿搭在桌子之间的横杠上，语气轻佻：
“乖宝宝，有事？”
“没有没有，”莫郁安现在听不得‘乖’这个字眼，赶紧否认，“觉得你上课积极，特别好。”
期间季子阳跟一个叫陈期的男生来过。
两个人跟郑末途讨论周末去玩的事。
莫郁安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学习，却总觉得一直有人往她身上打量。
临走前，陈期还跟季子阳推推搡搡，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原来你真的没瞎说”、“确实挺漂亮的”、“难怪老大网开一面”。
莫郁安疑惑不解。
校霸这是看上班里哪个女生了？
*
开学的第一天就在如此慌忙的情况下过去。
晚上，莫郁安洗完澡，呆愣地看着发出橘黄色灯光的台灯。
开学第一天，作业也还不多。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
爸爸莫伟杰的消息第一个弹出来。
不出意外，是问她开学第一天的情况。
莫郁安想了想，敲了几下键盘。
发了几句类似‘同学老师都挺好的，学校也很漂亮’、‘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过去。
而另一个置顶联系人，旁边带有‘+’的红色提示，是…杨媛。
她避之不及，对她管理多于教育，爱意全靠控制体现的妈妈。
莫郁安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严格意义上说，她现在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不过x是离开了妈妈家，出走到了爸爸家。
父母很早之前就离婚了，莫郁安一直跟母亲杨媛生活。
杨媛教育严格，对莫郁安控制欲很强。
她长期忍受着高压的教育环境，寒假又跟母亲大吵了一架。
她一气之下，就从随远跑到洛城投奔老爸来了。
白净纤细的手指在妈妈的头像上犹豫了好久。
莫郁安最终还是没鼓起勇气，点进去看看她到底说了点什么。
晚上，莫郁安睡得很不踏实，恐怖的梦笼罩着她。
严厉管教的妈妈变成张着血盆大口、面目可怖的怪兽，发出怪叫，想要把她吞噬。
*
数学课结束，学生趁着大课间跑去小超市。
岑枫宁看着莫郁安眼底的一片乌青，担心地问：
“莫莫，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莫郁安声音沙哑，“做噩梦了。”
两人说话间，窗边传来一阵敲玻璃的声音。
是迟凌风，手上拿着好几本书。
“学长！”莫郁安一喜，往教室外走去。
岑枫宁暗暗称奇，莫莫才来两天，竟然还认识高二的迟凌风学长了？
迟凌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把手里的书递给莫郁安。
“我昨天回去找了半天，终于把高一的书翻出来了。”
“谢谢学长，”莫郁安看到保管良好的书，很感激地说，“要是没有书，这几天的课都不知道怎么听。”
“学长，你放心。我不会在你的书上做笔记或者乱画的。”
被郑末途弄得有点，莫郁安向他保证：“我肯定原模原样地把书还给你。”
“没事，你用不着那么小心，随便涂随便画，”迟凌风态度随和，“我笔记做得也不全，你补上去我还更省事。”
他又说：“我想着你没拿到书，估计作业也没有，所以把配套的练习题也一起带过来了，就是批改痕迹比较多，可能有点乱……”
“没事没事，”莫郁安还正愁作业的事，没想到他想得这么周到，“真的太谢谢学长了。”
莫郁安在走廊跟迟凌风讲完话，拿着书本坐回位置上。
郑末途长腿放在书桌的横杠上，神情慵懒地拿着手机玩游戏。
估计全校只有他敢这么明目张胆。
莫郁安把厚厚一叠的书放下，为难地看着桌上的数学书。
这是郑末途的。
上一节课刚借的。
现在要怎么还给他？
说我已经借了别人的，用不着你的了？
这么说，确定不会被他骂？
也太像没用之后就扔在一边，好像有点没良心……
“郑末途，”酝酿了半天，莫郁安试探地说，“你的数学书，我用完了，还给你，谢谢…”
“用完了？”郑末途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放桌上吧。”
莫郁安疯狂跳动的心脏平定了些许。
看来安全了。
这人果然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是她大惊小怪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放松下来，郑末途又开口了。
“人家谈恋爱找备胎，”他还是那种缓慢平淡的口吻，但莫郁安就是听出了不爽的意味，“你借书还要找个备胎。”
“莫郁安。”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郑末途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他以前都是似笑非笑地喊她‘乖宝宝’。
郑末途放下手机，扭头，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直视着她。
他没出声，只做了口型。
但莫郁安就是看出来了。
他说的是。
“不乖”。
腾地，莫郁安的脸又变红了。
第9章 不怕
看样子，今天郑末途没给自己安排别的活动。
一个上午，他都待在座位上，一节课没逃。
莫郁安被他弄得不敢轻举妄动，眼睛不敢瞟，手也不敢动。
生怕被他一句话就弄得脸红心热。
**
中午放学，教室门口不见季子阳和陈期的身影。
郑末途也没多逗留，铃声一响，就从后门消失了。
莫郁安因为补笔记，多留了二十分钟。
等她到食堂，菜都被抢光了，只剩下看着就难吃的东西。
她勉强挑了几个菜，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番茄炒鸡蛋的鸡蛋好像没熟，还让她嚼到了蛋壳。
莫郁安正腹诽食堂的做饭水平。
一抬眼，一下课就没影儿的郑末途竟然就坐在不远处。
靠着落地窗，阳光照在他脸上，画面优美得跟拍画报似的。
连女主角都不缺。
他对面就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背对着，看不到脸。
但光是校裙围着的一圈细腰就很勾人。
郑末途靠着椅背，一只手握着冰可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面前没有餐盘，只有对面的女生在吃饭。
两个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话，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郑末途面色柔和，没有丝毫不耐。
合着不是来吃饭的，是专门来陪人的？
莫郁安奇了，什么时候郑末途这么温柔有耐心了？
*
旁边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诶，那边是不是郑末途？”
“对啊。他怎么还来食堂吃饭？”
“怎么不能来食堂吃饭，又不是什么神仙。”
“对啊，多来几趟最好。能让我免费看帅哥，哈哈哈。”
“帅是真的帅。但是你看看，人家是来吃饭的吗，看样子是专门来陪人的……”
“对面的女生是谁啊，也看不清脸。”
“能让郑末途陪的还能是谁，肯定简明瑶呗。”
“简明瑶啊，他俩修成正果了？！”
“应该吧。你看小情侣那如胶似漆的样子，开学第二天就一起吃饭……”
*
原来他有女朋友。
也正常，校霸除了逃课打架，不就剩谈恋爱。
刚才吃下去的番茄一股酸味，莫郁安赶紧给自己灌了口凉水
*
她从食堂磨磨蹭蹭地回来，惊讶地发现郑末途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竟然还在看书。
“你吃完饭了？”
思来想去，莫郁安觉得还是要进行必要的社交客套话。
“嗯。”
“吃完检查下我的书，看看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保管。”
他慢条斯理得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吧，您检查，”莫郁安头都大了，“有问题找我。”
她拿出下午要上的历史课的课本，准备预习几分钟。
结果昨天晚上睡得实在不好，刚看了几行字，她意识就渐渐打飘，不知不觉就趴到桌子睡过去了。
莫郁安睡着了，但恐怖的画面还是不肯离开她的梦境。
逼仄的房间里传来母亲杨媛尖锐的声音，扯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叫着：
“你敢不听我的话？！滚出去！”
之后她真的被杨媛赶出家门，像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只能流浪街头。
郑末途打着游戏，小声克制着，但又明确存在的抽泣声传到他耳边，搅得他没办法专心。
身边的女生趴在桌子上，明明睡着了，但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安，漂亮的脸颊上泪痕明显。
刚转学来，所以这么不安？
郑末途皱着眉头，看着她缩成一团，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昨天早上，她还伶牙俐齿地跟他吵架，还有选位置的时候，明明手都在抖，面上还特别正义凛然。
装倒是很会装。
但是一睡着，小白兔的真面目不是暴露了？
郑末途失笑，把抽屉里的黑色外套拿出来，盖在女生身上。
他犹豫了片刻，手掌虚虚的碰着外套的边缘，状若无意地轻拍了几下。
莫郁安正陷在混乱痛苦的过往当中，忽然感到背上有柔软的触觉，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朦胧的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地说了句：“乖，不怕。”
*
莫郁安是被上课铃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讲台上站着一位很年轻，戴着眼镜的女老师。
应该就是历史老师。
没想到竟然直接睡到上课了，莫郁安直起身子，肩上像有什么东西滑落。
她往地上看去，一件黑色外套躺在地上。
很熟悉的外套啊。
莫郁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
是郑末途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