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湘这几天一直在杨燕和连华茂这边住着。
连祈又跟她提了离婚的事,江惊岁也跟着说了两句。
殷湘却只是摇头,讷讷地为连振成找着理由,说他已经跟她道过歉了,也在老爷子面前保证过以后不会再动手了。
熟悉的话。
熟悉的说辞。
几乎是旧事重演。
道歉有什么用,保证又有什么用。
连振成的保证,什么时候生效过。
但殷湘只是反复说着这句:“他已经很少动手了,偶尔喝醉酒的时候,我躲着他就是了。”
她还是不想离婚。
江惊岁很想问她一句,这样的婚姻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但毕竟是长辈,有些话也不适合江惊岁这个做小辈的说,她忍了忍,到底把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
劝不动就没办法了。
这个年纪的人可能也比较固执,有自己的想法,那就随她吧。
江惊岁起身看了连祈一眼,眼神里带着无奈。
连祈扯了扯唇角,便也不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房间。
老爷子在客厅里坐着,连华茂和杨燕也在。
还有连华茂的儿子——连祈的堂哥,以及堂哥的两个孩子。
老爷子拄了拄拐杖,叫了连祈去书房说话。
这种话题不适合在孩子面前谈。
但很快,谈话不欢而散。
老爷子替儿子道歉,又劝连祈放下,跟连振成和解。
说他已经知道错了,父子间没有隔夜的仇。
连祈只觉得荒唐又荒谬。
他难受的不是连振成曾经打过他,他已经习惯了连振成这样,所以也没对这个父亲再抱什么幻想。
他难受的是——
时至今日,爷爷仍然是这个态度。
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七了。
可怜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儿女操心。
连祈对老人家说不出重话来,又不可能答应老爷子的这个请求,只能是沉默。
“我跟他和解,就是对不起我妈。”
连祈最后扔下这一句,压着情绪转身下楼。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说服自己忘掉之前的记忆,但永远也不会忘掉母亲看他的最后一眼。
温柔,眷恋又带着抱歉。
对不起。
没能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
对不起。
还要留你自己在这个世界上。
连祈抬头看向路边的悬铃木,嗓音很淡:“我不是原谅他了,我只是觉得无所谓了。”
就这样当陌生人,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的。”江惊岁轻轻牵住他的手。
她都懂。
连祈又低头看她,喉结动了动:“岁岁,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漠了?”
“不会。”江惊岁望向他的眼神清透,“无论你什么想法,我都站会在你这边。”
连祈看着她,眼底情绪很深。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力度极重。
第70章 她不听70
看连祈最近心情不太好, 江惊岁说要出去旅游,换个环境散散心。
下周正好是十一,国庆七天长假。
江惊岁提前一天将金毛和猫, 分别委托给了闻桐和汪子肖, 猫粮和狗粮也一并送了过去。
其实家里养了宠物之后, 江惊岁就很少出远门了, 放宠物店寄养它俩也不适应,又不能带它俩一起去。
猫和狗都晕车, 上车一会儿就开始吐,坐车是种折磨。
目的地定在了宜安。
是邻省的一个小镇, 不算很远, 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开车走高速四个小时左右。
江惊岁想着, 旅游嘛,要么看山,要么看水。
北安是沿海城市,水是看够了, 于是就挑了个山城小镇。
她问连祈的意见,连祈没什么想法, 说哪都行。
江惊岁就定了宜安。
连祈提前半周订了酒店,顺便研究了下网上给出来的宜安旅游攻略。
江惊岁探头过去看了一眼。
行程安排得并不满,基本上都在下午,给她留出来了足够的睡眠时间。
这大概就是自由行的好处了。
跟团可没这待遇。
每天早五点起,晚十点回的,比上班还辛苦。
十月一, 国庆节的第一天,路上就拿出了节假日该有的风貌。
从市区堵到外环, 上了高速还是继续堵车。
交通状况实在令人堪忧。
今天起得早,江惊岁很困,坐车就更困了。
上车之后跟连祈聊了没两句,就放平座椅闷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
江惊岁闭着眼缓了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拉下眼罩,调整座椅坐了起来,眼角余光顺便瞥了一眼车载导航。
旋即就是一顿。
她这都睡醒一觉了,一看导航上的定位,还在北安外环。
高速都还没上。
前面在堵车,整条路上都堵得一动不动的。
江惊岁透过挡风玻璃往前面看,睡眼惺忪地问连祈:“这堵多长时间了?”
连祈抬腕看了眼手表,给出来精准报时:“四十二分钟零八秒。”
江惊岁的瞌睡虫飞了。
大半个小时了啊?
她降下车窗来,歪头往外看:“怎么这么长时间?”
“前面好像是出事了,刚才看到过去一辆警车。”连祈说。
手机嗡嗡嗡地又震两下。
江惊岁一边升上车窗,一边滑开手机屏幕,低头看了一眼。
是游皓发来的消息。
游皓这个假期没出去玩,被勒令在家帮忙看店,许芸去外地进货了。
游皓:【姐,你们去哪儿玩了?】
游皓:【姐?】
江惊岁:【在高速路口前看车展呢。】
游皓:【啊?】
游皓:【堵车啊?】
江惊岁:【准确地来说,已经堵大半个小时了。】
游皓:【每年都是这样,一看你就是节假日没出过门。】
游皓:【假期出游嘛,路上看车,景区看人,酒店死贵,除了热闹,基本上没啥好处。】
江惊岁:【。】
确实挺热闹的。
几个等得不耐烦的车主,已经下了车,到前面去打听情况。
游皓:【平时自驾游比较好,但节假日期间,我还是建议你们使用公共交通工具。】
江惊岁深以为然,立刻打开手机开始看机票。
机票没了,节假日的机票提前抢都不好抢。
江惊岁又改换了铁路。
高铁票一样是供不应求,她对去宜安的车票也没报什么希望,买太晚了,现在不一样有。
本想看看附近的城市,看哪里有车票就去哪里。
结果点进去一看,宜安的高铁还有剩余。
大概是因为它不是旅游的热门城市。
江惊岁是个行动派,说换就换。
直接买了两张车票。
出票之后,她收起手机,伸出手指在导航仪上指了指,跟连祈说:“你从这里调头,走槐西路去高铁站,我们坐车去宜安,我买完车票了。”
大半个小时走了不到半公里。
照现在这个路况,要真走高速的话他们估计要在上面待一夜。
到高铁站。
他们在停车场停好了车,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
车站里人山人海,空气都是浑浊的,扶手电梯上的游客肩挨着肩,脚抵着脚,江惊岁都在怀疑电梯会不会超重。
过完安检,江惊岁仰头看了一眼候车厅里的显示屏。
他们的检票口在二楼。
江惊岁上一次旅游,还是公司团建。
当然,不是鲸游。
是她宁川的老东家。
公司包的旅游大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江惊岁本来是不晕车的,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大巴,也开始晕头转向。
到地儿之后,导游连行李都没让他们放下,直接把人拉到景区门口,去玩什么激流勇进。
是一个大峡谷漂流的项目。
穿上救生衣,坐在皮筏子里,然后就顺着河道从山顶往下飘,期间要经过好几个溶洞。
有段河道还很陡,皮筏子转得跟陀螺似的,江惊岁坐上面,也跟着一阵天旋地转。
项目结束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灵魂都开始出窍了。
那次旅游,江惊岁足足缓了大半个月,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自那之后,她就对旅游敬而远之了。
候车厅里的座位都满了,没有坐的地方,江惊岁干脆坐到了行李箱上。
连祈推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
“喝水?”他拧开矿泉水递过来。
江惊岁喝了两口,又递给他,连祈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搭着行李箱的拉杆,漫不经心地瞥着显示屏上的列车时刻表。
江惊岁下巴枕在他手背上,百无聊赖地拨了拨他手腕上的蝴蝶结皮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面。
十月份的北安已经属于深秋季节了,前天迎来了一次大幅度的降温,江惊岁早早地穿上了外套。
连祈还是一件薄卫衣。
大概是车站里热,他把袖子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来一截瘦削冷白的手臂,骨节分明的腕骨处套着一根皮筋。
浅粉色的蝴蝶结,很少女心。
跟他格格不入。
这还是连祈刚才下车之前,从扶手箱里拿的。
江惊岁平时不喜欢绑头发,说坠得头皮疼,每次吃饭的时候又到处开始找皮筋了。
想着这事,连祈就随手摸了一个拿上了。
江惊岁低头看了看坐着的行李箱,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感觉里面好像也没多少东西,她问:“你都带了什么?”
行李箱是连祈收拾的,她就往里面放了个平板和洗漱包。
“衣服。”连祈说。
“还有呢?”
“没了。”
“……”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行李箱轻飘飘的,坐着都不踏实。
十点四十,两人过检票口,上车。
北安到宜安,高铁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
十二点到宜安。
一下车,江惊岁就感受到了与北安全然不同的气候。
宜安是个南方小镇,十月初的气温还停在三十五度上,空气闷热又潮湿,像是一个大蒸笼。
江惊岁脱了外套,拿在手里。
宜安正在下雨。
雨倒是不大,像春雨一样细如牛毛,打在身上也只是有些潮意。
不像北安的雨,砸在地上能溅起一层泥点子。
连祈抬头看了眼天,还是摘下帽子,顺手扣到江惊岁头上了。
出来车站,先去酒店办理了入住。
江惊岁拉开床帘往外看,雨还在下,天色雾蒙蒙的,远处是苍翠的青台山,远山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下着雨,还要按行程去爬山么?
江惊岁正思考着这个问题,就听连祈问了她一句,还去不去爬山。
江惊岁站在阳台上想了想,最终还是一咬牙,点头了。
去!
本来就是喊连祈出来散心的,不能来这里之后老是在酒店待着。
不然那跟换个地方睡觉有什么区别?
说去就去。
他们放下行李箱,只拿着手机出了门。
到青台山脚下,雨突然下大了,他们也没带伞,好在景区有卖伞的摊位。
江惊岁过去问了问价。
卖伞的大叔比划了两根手指头出来:“一百二,不还价。”
江惊岁:“?”
多少???
像是没听清似的,江惊岁抬起胳膊肘碰了碰连祈,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他刚才说多少钱?”
连祈温和地重复一遍:“一百二。”
好,这回听清楚了。
一百二。
江惊岁深吸一口气,试图告诉自己,这是景区,物价高是正常现象,但最终还是没能对自己洗脑成功。
一、百、二、啊!
这老板怎么敢说这个价钱的,想钱想疯了吧,成本不到五块钱的一把小破伞,不带这样坐地起价的啊。
这伞柄上是镶了黄金吗?
江惊岁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江惊岁不想当冤大头,转身就走。
连祈在后面喊她:“诶,岁岁,怎么走了啊——”
江惊岁停住,非常冷静地说:“我知道景区东西贵,但这个真有点贵得离谱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价钱。”
“那你要淋着啊?”连祈换了个角度,说,“要是生病了,打针吃药的钱可不止一百二。”
“……”
是这个道理。
江惊岁又折回去了。
“回去我就把这伞供起来。”江惊岁举着“黄金伞”撑开,“我买过最贵的伞,也才三十块钱,还是可折叠的。”
连祈觉得这伞有点小:“我再去买一把伞吧。”
“不用。”江惊岁一把拽住他,握紧拳头铿锵有力地说,“这个就够了,我绝对不可能再去当一次冤大头。”
钱花在吃上,花在喝上,都没问题。
金毛一袋狗粮就四五百块钱,江惊岁从来没心疼过。
但买这种明显就是在抢钱的东西,不行。
她还是不能接受。
冒雨来爬山的人还挺多,一眼看过去基本是都是大学生。
有穿雨衣的,有撑伞的,还有什么都不用,闷头就往山上莽的。
大学生可真不要命啊……
江惊岁心想。
年轻就是好,活力十足。
像她这种老东西,迎着山雨走了没半小时,就开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连祈手里的雨伞倾斜过去,罩着江惊岁的大半个身子,江惊岁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你这样打,你衣服会湿的。”
连祈应了一声,手里的伞却是纹丝不动。
江惊岁有点爬不动了,步子慢了下来,一边如蝗虫过境般闷头往山上冲的大学生们,一边跟连祈说着话:“这山是有什么说法吗?”
她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的一座山啊。
怎么前仆后继地来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