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北城回来,席英就没再遇上荆郁,她可算清净了。
出成绩那天席英从早上就开始忐忑,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从小到大对于考试她从来都是信手拈来成竹在胸,从来都没有为考试结果担心过,毕竟现在背负的压力太大太多,以至于对于她而言,现在的每场考试都不仅仅是一场考试。
等物理老师满面春风进教室时,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次成绩应该不差。
果然,全国第三,还好。
有趣的是第一名是北城的一个男生,而这个男生之前受教于她老师的老师,是他老师的老师的得意门生,好像姓闻。
第二名是春城的……陶晏?
他也参加了呀?
那天叫她的是他?
挺好的,替他开心,虽然没相差几分可确实是她学术不精落后与人,以后还要更加努力才是。
这次的奖金席英思虑再三自留了一万二,两千花到下学期开学,剩一万准备寄给陶晏,高中一年半,满打满算七千五够了,剩下的两千五算利息吧,毕竟他花的也是父母钱。
她可以暴利不讲商德赚别人的钱,但是绝不平白无故花别人的钱,就算不是他,之前她也打算毕业之后将钱还给资助人的。
现在被渴望基金资助,表面上是她受益,实际上他们要名,她要利,算是各取所需,而且毕业之后如果对方需要,她还要低价给对方打三年工,高利贷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没办法,当时它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她思虑再三的决定,来南城更是她孤注一掷的选择。
如今一切又开始好起来了,只希望不要再有变故才好。
席英收起账本,准备刷一会题。看到杨爽跟另外一个室友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得比划着进了门。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以后进了社会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就是。”
看这两人义愤填膺的摸样,席英打趣道:“两个小朋友,又是谁惹到你们啦。”
“还能是谁。”
“你没在的这几天你是不知道,一个值周干事被安慕霸凌退学了,真的是横行霸道目无法纪,听说干事家长找来,她只是赔钱了事,这种人出了社会自然有更硬的茬教育他们。”
要不是听她们说,她都快忘了火焰少女了。
哎,如果火焰少女也是今年高考就好了,或者她是也行啊,下学期就不用见了。
她还挺讨厌这种时时刻刻需要警醒防备人的感觉的。
下学期没甩掉火焰少女倒是来了一个席英意想不到的人。
第23章
一场疾风骤雨将兴安岭南部直接送入了秋天, 水洗的天空蓝的清透,猫耳山尖顶出了今年的最后一道彩虹桥。
只有老家的天空才这样蓝这样清透,连空气都是雨后的青麦香, 可惜她还没闻够就又要走了。
席英望着那道彩虹在心里悄悄祈愿, 希望余下的小半年也能顺顺利利。
本来暑假席英是想留在南城打工的,打算抽时间再跑一跑锡镇周边,还有两三个村子太远,考虑到当天又没有往返的车辆, 她怕再出现上次松岭的事不敢冒然过去,一直想着找个人赔她去一次。
后来席英还是听赵德胜说她奶奶老早就病了, 还不让告诉她。
她知道后急的不行, 当天就买了最近的机票飞了回去,然后带着老人去春城做了一个全面检查, 确定没有大问题才放心下来,一直照顾奶奶到暑假结束。
之前的计划也没能成行。
反正现在她也不太缺钱了, 之前获得的奖金差不多将外面欠的债务都还清了,手里还有一些富余,高三再努努力,大学的费用也有着落了。
如果能保送重本或者拿个状元听说不仅学费全免还会奖励不少钱。
真的快熬到头了吧?
有人说一个人一辈子的苦难和不幸都是有定数的,如果提前经历完, 那余下的都应该是平安顺遂了吧?
赵德胜在一旁老大长老大短的, 嘴就没停过, 还说陶晏问他要了几回电话他都没给, 他记得年初的时候,学校都开学了, 陶晏竟然从春城回来了,还跑来她家找她。
席英听听就过了, 陶晏什么心思她都不想再去探究。
确实她也曾动摇过,虽然她不懂什么是喜欢爱慕,但她只知道他人很好,对她对别人都很好,品貌优秀,为人正直,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的出身和古怪脾气。
还不计前嫌的帮过她不少忙,这样的人她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如果可以共同进步如果可以满足他的所愿所求,让大家都欢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本来风花雪月的事就不该是她这种温饱都成问题的人可以遐想的,可那年铁栏外的他让她多了不该有的妄想,妄想有人可以与她作伴,难过时能稍稍依靠。
但措手不及的疏离让她慢慢冷静下来,是啊,一团乱麻的她又怎么配得上风清朗月家室清白的他?
她能给的起的左右也不过那一捧树莓罢了。
所以他疏远她是明智的。
从此以后她只想大福大贵功成名就,那些感情游戏她玩不起也不想玩。
可能在情爱至上的年纪提门当户对会被人不理解甚至还会被嘲讽现实,可他们就是生活在现实里啊,如果再不现实一点,命好点的,这一辈子触之所及都会是梦幻童话,命差一点的,从幻想中醒来要面对的也许就是无尽的噩梦。
她是命最差的,她从噩梦中出生。
整个暑假,席英除了照顾奶奶难免又跟张兰芳对上,去年的那场事,王家人被判了两年到三年不等,席建国被判了一年六个月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这种生而不养又会作孽的人,最后还不忘拖她后腿,这辈子考公的路是被他绝了。
奶奶也是被张兰芳作病的,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作,好在有了前车之鉴她比之前收敛了许多,不过她回来时书包行李还是被她扫荡了一遍,本来给奶奶买的东西全被她收走了,就连自己稍稍能看过眼的衣服也被她洗劫一空。
抢夺的时候手机被摔了书本也被撕了,翻了几遍都翻不出钱时张兰芳就厚颜无耻的问她要,非说她奶奶偏心,有钱不给孙子偏偏花到这赔钱货身上。
人心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先头家里但凡能卖钱的都被她搜刮去了,甚至大米白面都不留一口,鸡蛋都不留一个,后来养的几只鸡还是跟别人那借的鸡崽。
苍天没有眼席英不知道,只知道人横又恶毒确实活的舒服,她也很奇怪自己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居然没变成她这种人,不也知道是万幸还是失败。
万幸的是她没变成自己最恨的那种人,失败的是受罪的永远是她和亲人,自己却只能忍受而无能为力。
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摆脱这种人生且一直在为此努力。
席英回到学校时,南城已经迈入桂满飘香的秋日,南城的梧桐被秋风卷落了一地。
明年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在新的学校开始另一段崭新的人生,那时的她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手机坏了席英也没舍得买个新的,换了屏幕之后时而灵时而不灵,有时候还没有信号。
下次再得奖金她再换个新的!
新学期开学没多久,班内来了个转校生,mei'xinag'dao还是席英的熟人,以前一个寝室的孙春燕。
孙春燕看到她也很开心,说她竟然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南城,还特意跟老师申请做了她的同桌。
其实在春城那一年多,席英不太喜欢与人来往,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对于她跟孙春燕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她跟杨爽相处半年的关系好。
所以对于她的过度热情席英有些尴尬又无所适从。
她当她是换了新环境只有她一个认识人,所以在其他地方也尽量力所能及的多多照拂,甚至将杨爽跟她说的那些也大概跟她说了一遍,让她小心那些人,最好不要招惹。
孙春燕先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然后爽朗一笑,“英英,你太可爱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这个称呼叫的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特别是她软软还撒娇似的叫着叠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不信也不放在心上,那她也没办法。好言劝不了要死鬼,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
当再一次来到保障楼顶时她才忽的想起好久没见的荆郁,算起来三个多月了吧?也不知道这货考到哪了。
她爬上他之前经常坐那个位置,遥遥望去,视野确实开阔,甚至能看到远处的檀香山,这么好的风景她想不出当时他坐在这怎么会问出那些话。
以前不管多难她都没想过结束生命,人世已经够苦了,难道死了就能变好了?穷死的到那边也是个穷鬼,没本事的就会变成窝囊鬼,撑死的饱死鬼,饿死的饿死鬼,牡丹花下死的色中恶鬼。
那她能变成什么鬼?哈哈哈,贪心鬼!
她可不想死呢,她想要的可多了。
她想看到张兰芳和她爸自食恶果恶有恶报,她想找到南南带着奶奶一家团聚过上好日子,她想事业有成被人仰望,她想试试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钱花不完什么滋味儿。
她望着檀香山,听说那里是南城数一数二豪门勋贵趋之若鹜的住处,对,以后她也在那买块地皮,也试试跟豪门贵族做邻居什么滋味。
一阵畅想过后,浑身舒坦,美梦确实香,席英自己都笑了起来。
开学第二周,席英就迎来了倒霉催的值周,更倒霉的是火焰少女那群人就跟商量好似的,不是校服没穿对,就是头发没染回来,要么就是迟到被抓。
她才不信那么巧,也机警的一个人都没记,她宁可被主任训斥或者干脆撤了这个差事都不想被她们找个由头发作。
可一个人如果想找事,连你呼吸都能挑出错。
针对她的霸凌序幕从下午实验课拉开。
先是杨彤不小心碰倒了酒精,然后是赵灵又犯了老毛病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尽管她再三防范可还是被这种前后夹击钻了空子。
万幸的是她动作快,在倒地的一瞬间用脚勾住了身后赵灵的小腿,自己用尽全力撑住凳子没有全部摔下去,只被火舌一样蔓延的酒精烧了上身的校服。
而赵灵就惨了整个头都烧了起来,满实验室都回荡着她杀猪般的嚎叫,等被老师扑灭,她的头发也所剩无几了。
确实,叫声不仅像猪,满屋飘着的各种化学药水都盖不住那股燎猪毛的味儿。
下手真狠!很难想象这是十七岁女孩能有的狠毒,刚才如果摔下去的是她,那烧的可就不仅仅是衣服和头发了。
老师让人先把赵灵和席英送去了医务室,等二人初步检查完毕席英除了胳膊有些烫伤,赵灵头发没了,倒是没有其他问题。
一出医务室赵灵顶着一头够味儿的非洲头就要跟席英拼命,“你把我弄成这副模样!我要你好看!”
席英后退一步,目光淡如死水,冷冷道:“你怎么倒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倒的你心知肚明,如果你想闹大,我也甘愿奉陪。”
赵灵只心虚了一瞬,转脸就恶人先告状一口咬定是她故意带倒她的,她一定会追究到底。
校方的处理结果是席英赔钱并且道歉,尽管她据理力争,可是老师说这是他能为她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不然赵灵是要求她退学的。
凭什么?!她要求查监控,可是老师犹豫了好久,最后只能略有些同情的看向她说监控坏了,又苦口婆心地劝她同意处置结果,能赔钱了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作为老师能为她争取来的也就这么多了,她如果再闹下去,他也无能为力了。
赵灵家也有一些势力,光是她一个人席英都摆不平,别再说身后背景更不简单的火焰少女。
席英闭眼认栽,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
可刺儿头的赔偿款可不是三头五百能打发的,她们居然狮子大开口要十万!
她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花费加在一起有没有十万?
席英不同意,可学校不想将事情闹大又顾及她是个优秀生,是明年市状元省状元的有力竞争者。学校只能从中调节,最终商榷结果赔偿五万。
可席英还是拿不出更不想给,凭什么要受害人赔加害人钱?她不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么?
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席英被逼的无法只能选择报警,可是警方走访调查然后又将两人拉去各自做了笔录,最后冠冕堂皇将两人教育一番,又因为是未成年,事情也不大,警方给出的意见也是私下调解,甚至还觉得她无理取闹,对方都做出了谅解没有告她,她反而恶人先告状!
这种结果尽管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还是难免失望,她不打算妥协,可架不住学校施压,从最开始老师在班级隔三差五点名批评让她尽快履行商榷的协议,别让他为难,到后面不准她上课。
席英毫不在乎,反正高三的课程她已经赶完大半,只要不取消她的高考资格,没有任何事情能威胁到她!
可就算她做好蜉蝣撼树的心理准备,现实还是逼着她低了头。
他们拿她最在意的东西要挟。
面对这种令人作呕的处理结果,她一个毫无背景没有依靠的孤女明知校方处事不公,却也只能忍着恶心硬生生吞下!
七拼八凑加上荆郁给的那两万勉强凑够了五万,她现在是身无分文,之前剩的那点奖金还有打算还陶晏的钱全赔进去了。
酒精烧头事件还没过去,校内不知道怎么又开始流传起她在十一中时的那些谣言,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她十四五岁就嫁过人,还与人私奔不成和父母合伙骗婚,她爸就是因为这个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还有说她们全家没有一个正常人,她妈是远近闻名的泼妇,她爸是地痞流氓,而她从小就性格孤僻,不合群,甚至还有说她凭着皮囊美色勾引镇长资助她上学,后来被镇长老婆发现还将她堵住打了一顿,又撤了资助,她没办法了才跑这么远上学。
不然哪个正经人家会放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这么远读书?
谣言传的恶心程度令她发指,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别人心中的事实。
席英甚至连个申诉的途径和机会没有,她只能逼着自己装耳聋眼瞎,继续以前在春城的三不原则,不理会不回应不在意。
可是这次的风波跟春城不太一样,持续了一周不仅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还有人在公告栏贴出她和一位中年妇女在春城十一中对峙的照片,还有被取消资助的通知单。
后面又接连出现一些有朋友同学兄弟姐妹在十一中上学的热心群众都能证实传言非虚。
席英内心再如何坚强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面对潮水般的诽谤,她无力阻挡更无从辩白,她又开始失眠。
甚至没人知道,尽管她表面装的如何淡然可在十一中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些日子曾一度成为午夜纠缠她的梦魇,挣脱不掉,治愈不了。